在便利店寄存手机后, 太启直接化作白鸟,按照方才记住的地图方向,朝冒关山景区飞去。
这一路大风大雨, 现代城市钢铁森林本就极其影响灵力, 加上河流山川等地形特征也不明显, 太启在空中一路飞过去,看到的都是鳞次栉比的高楼, 迷路了好几次, 只有化回人形下来问路,然后继续启程。
他有些后悔把手机寄存了, 如果带上手机, 起码还可以搭林启蜇的顺风车,林启蜇所在的特别行动处有重型武器,如果到时候龙凤不死, 还可以试试能不能用现代的武器诛杀。
出了市区, 往冒关山的地方飞了几公里, 太启就发现了不对劲。
市区大雨, 头顶是一片乌云压城,而就在前方冒关山处, 却有层叠的黑色云流不断呈滚筒状滚动, 将整片山头团团围起来, 偶尔在云层的间隙, 还能瞥见闪电雷鸣, 隐隐有龙卷风起的预兆。
“糟了。”太启心道。
龙凤都没下过昆仑,之所以挑在冒关山景区, 多半是因为这里青山绿水, 比起市区来说污染更少, 空气和水也更洁净,贴近昆仑无垢的环境。
可从云流看来,龙神明显有些不适,且处于即将爆发的阶段,若是龙凤真的狂性大发,又不肯回昆仑,飞到了临近市区,那毫无疑问,相当于一个哥斯拉军团进城,到时候林启蜇就算想破脑袋,也没有辟谣的办法了。
这对龙凤都是太启养大的,他太清楚它们的战斗力了。
想到这里,太启加快了速度,展开双翼朝冒关山奋力飞去。
云流就在眼前。
龙神在云流外加了结界,太启以白鸟身躯向结界撞去,被弹了出来,身形猝然变化,化为人形,站在云层外的山巅,沉下脸目视着眼前的翻滚的云流。
狂风猎猎,风雨如晦,太启耳边传来阵阵痛苦的嘶鸣,不时夹杂着凤神嘶哑的叫声和石头滚落的声音。
这一刻,太启心里突然有些不忍。
他想起很多年前,小凤神刚刚涅槃重生不久,像一只小鸡一样,歪歪扭扭地跟在自己脚边,自己走到哪里,它就要跟到哪里,晚上还要和青鸟抢鸟架的位置,那么大一只凤,在太启面前,总把自己当小鸡。
他还想起来龙神是在昆仑神殿破壳,身边是太启和神侍,龙神懵懵懂懂以为自己也是人形,它不肯碰水,也不会飞,第一次下天池时,活像是炸鱼,不仅把自己搞出了心理阴影,让神侍们也差点有了心理阴影。
太启以为自己不会想起这些回忆,他本就不该有感情,诛杀龙凤和当年灭虞王没什么区别,多一两次血月也不会让他被降天谴。
只是如今,他犹豫了。
狂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太启抬起右手,袍袖内纠集着肃杀的杀机,他按下杀意,脚下踏出七行禹步,一个如天幕般的结界降下,把龙神的结界也包裹起来。
太启意欲召唤龙凤,他倒要看看,这个血盟印有多大的本事。
“吾于三界之上以观世界,言告汝等于凡间,皆应稽首奉行!”
——“出来!”
太启召令即下,云流骤然停止,闪电如雨般落下,龙吟凤啸不绝于耳,太启本来稳稳立在山头,忽而眼前龙神的结界裂开,一道风刃剖开云流,直直袭向太启。太启一怔,随即身体腾空,落在另一个山巅,而他刚刚站立的那个山巅,却被方才那道风刃削成平地,巨石纷纷从山头滚落,在山底溪涧激起巨大的水声!
太启登时火冒三丈。
他抬头朝结界裂缝处看去,结界里黑云密布,一条巨大的长龙盘绕在山上,原本银白色的鳞片隐隐泛出暗红的血色,巨大的龙首垂落着,在察觉到危机时又挣扎着抬起来,看到太启的那一刻,龙神眼里划过一丝喜悦,接着,变为了血红色的凶光,像是荒郊野外亮着的两盏红灯笼。
龙吻处则如天姬所说,已经染成了一片红色,皮肉隆起,活像是挂着一个瘤子。
在太启和龙神对视的瞬间,龙神后爪向山体一蹬,张开血盆大口,向太启游走而来。
太启扬起右手,袖中五彩光芒乍现,下一秒,一把五彩丝结成的长剑落入手中。
“你们是在我身边长大的,今日,我就用血月送你们上路。”
太启脚尖一点,飞身跃入云流之中。
云流中天地颠倒,黑云密布,太启乘风,在袭来的腥风中翻身落入一朵黑云中。
龙神足有百米长,打蛇要打七寸,屠龙则需刺入逆鳞处。
太启并不想和龙凤多做纠缠,他身体轻盈,几次跳跃,引得龙神不断游走。太启很快就摸清了龙神逆鳞处的位置,并隐身在一处山头的密林中,伺机屠龙。
龙神几次袭击不成,闻到了太启的气息,又找不到太启在哪里,狂暴地甩着龙尾,不断拍打着周围的山峰。
“噼啪——”
山石和树木纷纷倒下,自山上重重滚落,太启迎风而上,飞快自密林向山尖跃去。
龙神已经发现了他的气息,盘踞在这座山的山顶,不断吞风吐雨,用水流冲刷着山体。
“三、二、一——”
太启已经接近山顶。
在离山顶还有一步之遥时,他捏了一个避水诀,冲开汹涌的水流,手执五彩丝剑一跃而起。
山体忽而震动。
太启心里也是一震。
就在他即将刺入龙神的逆鳞处时,一个巨大的血红色圆球从山边冉冉升起。
乍一看,还以为这个血红色圆球是月亮,待太启定睛一看,才发现这竟然是一个眼球。
他连连向后跳动几步,这才看清全貌。
——眼前这个圆球,竟然是凤眼!
“你这畜生,竟然躲在这里!”
原本拥有五彩羽毛的凤神,身上已经被血盟印染成了一片暗红色,浓烈得快要和黑夜融为一体,它的鸟喙边同样挂着一个丑陋不堪的血瘤子,看到太启的身影,凤神双翅飞扑,甩着鸟喙边的血瘤子,朝太启所在的地方狠狠啄过来!
凤神鸟喙如金刚石般坚硬,啄在地上,激起无数火花。
太启避开火花,收了五彩丝剑,化为白鸟,展开足有十几米长的双翼,飞向空中。
一龙一凤左右呈掎角之势,要将太启逼在中央。
太启却也不慌,他静候时机,在龙凤袭来时,身量突然缩小,压低翅膀,从间歇中飞了出去,而龙凤二神,则正巧撞在了一起,尖利的鸟喙爪子正撞上了龙神,一时之间惨叫声连连,龙鳞羽毛纷纷自空中落下。
虞渊和骨偶进入结界时,看到的便是太启和龙凤二神缠斗的情景。
太启没有占上风,龙凤二神也没有伤着太启分毫。
“他心软了,没下杀手。”虞渊把天子剑扔给骨偶,“龙凤二神应该是白帝通过其他途径用血盟印污染了,不知能否杀死,你去协助东君,速战速决,不要让他受伤。”
“是,陛下。”
虞渊匿入黑暗中。
“我在背后助你。”
“是。”
骨偶转身,把天子剑藏入肋骨间,用树叶盖住,朝一处山头奔过去。
缠斗的时间太久,太启也有些力不从心,他内心不想伤龙凤,剑势每每到位,却又生生止住,反倒是被狂暴的龙凤逼得有些狼狈,不得已借着风雨之势想下一步办法。
他有心操控风云来扭转局势,却因龙神也能呼风唤雨,导致频频被打断失败,幸好风雨也未落入龙神手里,太启索性随波逐流,随着风雨的自然流动和龙凤见招拆招。
杀,还是不杀?
太启心里激烈地斗争着,他有两次起了杀心,第一次是来冒关山之前,被回忆打败,第二次则是龙神用风刃欲杀他,可太启从结界里瞥见了龙神挣扎后的那个眼神。
太启心中犹豫不决,龙凤却越战越勇,就在太启狠下心来打算动真格时,他惊讶地发现,局势微妙地变了。
风雨在无形中变成了保护太启的盾牌,在龙凤袭来时,风雨会适时的牵制龙凤的攻击,而龙凤的动作也变得有些奇怪,明明太启站在云层之上,龙凤却像是被迷惑了一般,朝山体撞去。
“怎么回事?”
太启正在疑惑间,眼前磷光一闪,一个熟悉的骨偶出现在眼前,朝太启匆匆行了一个礼,接着借助风势一跳,翻身骑在了凤神的背上,揪住了凤神的翎毛!
凤神仰头,发出尖利的叫声。
这是一个好机会,只要太启执剑,便可以抹掉凤神的脖子。
太启却迟疑了两秒。
他在骨偶的骨架里,察觉到一点异样的气息。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凤神已经把骨偶甩在太启面前,骨偶碎成了无数的骨头,盖住了树叶包裹的天子剑。
太启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下去,看到此刻的龙凤都有颓败的意思,他手里的五彩丝剑自剑尖脱落,化作无数细丝。
太启捏紧细丝,手心划破,血滴融入五彩丝中,他向上一抛,心下默念缚咒,五彩丝化作两个巨大的网,将龙凤二神生生困住!
龙凤二神挣扎着坠地,在山上砸出两个巨大的洞,太启却看也不看,转身向骨偶走去,他从袖中又抽出一缕五彩丝,在手中凝结成剑。
——“你身上是什么。”
太启朝骨偶一步步逼近。
白骨从地上聚集,组装,逐渐有了形状。
——“谁派你来的。”
骨偶张开嘴,发出呲呲呲的声音。
——“他是不是还活着。”
太启看到了骨偶身体中落叶裹着的东西。
就在他打算向前踏出最后一步时,结界内,一声狂暴地凤鸣响彻天际!
凤竟然在暴怒的状态下挣开了五彩丝,朝太启身后扑来!
危机骤变,凤神离太启只有咫尺之遥,太启根本闪避不及,就在此时,身旁一阵疾风掠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抽出了骨偶肋间的天子剑,一手搂住太启的腰把他护在怀里,一手持剑逼退了凤神的袭击。
“小心。”
这个身影太熟悉了。
太启熟悉他身上的味道,熟悉他的声音,甚至熟悉他的怀抱。
情况紧急,虞渊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右手揽着呆呆的太启,让太启待在一个安全的位置。
“等我,我有办法不杀他们。”
虞渊又对骨偶说;“保护东君。”
“是,陛下。”
说完,虞渊便踩着落下的巨石,消失在了空中。
太启手里的五彩丝剑应声落地。
太启整个神都懵了,明明是那么熟悉的人,他却一点没有反应过来,即便眼前就是一场大战,即便身边地动山摇,在这场恶斗中他最熟悉最亲近的人和他一手养大的龙凤都有可能阵亡,太启也没有任何反应。
他好像五感俱失,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也不想去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身边一直守护他的骨偶叫了一声“陛下”,太启才慢慢挪动头,看向一身浴血,从黑暗中向自己走来的男人。
而就在男人身后,凤凰褪去了暗红色的羽毛,身披五彩斑斓的羽毛,向太启垂首臣服。龙神则恢复了银白色的龙身,同样垂首臣服,一龙一凤双目的血色已然消失,恢复了上古瑞兽的高洁气质,在获得太启的颔首后,或张开翅膀,或展开四爪,齐齐向空中飞去。
“东君。”
虞渊用手背擦去天子剑上的血迹,走到太启面前单膝跪下来,双手持剑向太启奉上天子剑。
却听太启冷笑道:“原来是你。”
他冷冷地看了虞渊一眼,转身向山下走去。
虞渊依然单膝跪着,一言不发。
太启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又折返过来,袍袖一挥,劲风将虞渊狠狠刮倒在地上。虞渊狼狈地爬起来,还没站稳身体,太启一拳挥过来,重重揍在虞渊的脸上。
“太启,你听我解释。”
太启一言不发,出手又狠又准,虞渊狼狈地躲过两拳护住了自己的俊脸,向后跳到一棵树后,避免和太启直接冲突。
太启见状,抽出长发上的羽毛,羽毛入手化作长弓,三箭齐发,白羽箭破空而出,虞渊身前的那棵大树,竟然被死死地定在地上,若不是虞渊动作快,恐怕也要夹在树和地之间,成为箭靶了。
“老婆,你听我说。”
虞渊扛不住了,他能感觉到太启并不是在和他开玩笑,方才太启打龙凤时,都没有用现在这样凌厉的招式。
骨偶在旁边也急了,他追着虞渊想护主,又害怕东君,只有不断想办法,隔开太启和虞渊。
可虞渊还是一路被老婆追着揍,揍完不解恨,还频频下杀手,两人刚刚在恶斗中都没沾上尘埃。然而此刻的太启一身尘土,虞渊灰头土脸狼狈不堪,要躲太启的攻击,又不敢还手,被太启从山上追到空中,又从下面河面追回了山上。
终于,虞渊找到一个机会,从背后制住了太启双手,从背后将太启困在石壁边。
“听我解释,好不好?”
太启腰侧受了伤,被顶在石壁边时刚好撞到,皱眉哼了一声。
虞渊解开太启的腰带,手从衣缝里钻进去。
太启闭上眼。
太启想起一千年前的夜晚,虞渊闯入自己的寝殿对自己的冒犯,想起自己在虞渊面前毫无保留的表达爱意和讲述这段黑历史,想到虞渊一次,两次,就这么看着自己像傻子一样的将自己所有的秘密倾吐而出。
他明明知道的——
“吁,神剑御!”
太启抬手,天子剑被召至手中,他转身持剑,泄愤一般刺向虞渊,虞渊偏过头,堪堪躲过了剑气,迎面又是一招。
太启根本不讲招数,就拿着天子剑朝虞渊胡乱地刺,两人一躲一追,什么符咒灵力也顾不上了,凭着凡人的力量贴身肉搏,等到两人快要精疲力尽的时候,太启飞扑过去,扑在了虞渊身上,提起剑就朝虞渊的喉咙刺去。
虞渊闭上眼。
凌厉的剑意划破了他的脸颊,插在了身边的土地上。
他睁开眼,太启已经起身,扔下天子剑扬长而去。
虞渊深吸两口气,坐了起来。
他没有去追,只是贪婪地追随着太启远去的身影,高贵秀美的背影落在虞渊的瞳孔里,却是一块受伤的残片。
龙神的结界和太启的结界很快就散了。
国属特别行动处到达冒顶山时,是在二十分钟前。因为隔壁省一个农户疑似在田里发在了金乌的痕迹,林启蜇临时带队员和驻扎在隔壁省的同事交接工作,让一队副队带着几个队员先行抵达这里。
因为太启说有血盟印的龙凤二神可能就在这里,为了安全起见,今天出外勤的队员全数武装机械外骨骼,配备枪械和弹药。
路上,一队收到了气象部门发来的冒顶山发生泥石流和山洪的通知。
副队把情况汇报给林启蜇。
林启蜇问:“景区所有工作人员几个小时前已经因为大雨离开了,周围的村民呢?”
副队说:“也转移了。”
“那就好。”林启蜇问,“还有多久?路上有没有异常情况?”
“还有几分钟达到,目前道路一切正常,景区附近检测到巨量能量波动,应该是结界。”
“注意安全,不要贸然行动,我对接完工作,马上就到。”
很快,两辆吉普就进入了景区。
和外面的道路相比,景区的路况可以说是相当糟糕,到处都是滑落的山石和树木,车行了一段,副队看到无法再前行,便让所有队员下车,徒步行进。
“目镜调到能量监控模式,检查配枪,弹药,信号弹,准备出发!”
从目镜里可以看到,结界在景区核心位置,里面密密麻麻全是深红色的能量块,从其中大致能看出长条的龙形和疑似凤凰尾羽的形状。
“注意,龙凤二神初步确认在景区核心位置,收到请汇报。”
“收到。”
“收到”
……
即便刚刚成竹在胸,在真的看到龙凤的能量块时,所有的队员手心都捏了一把汗。
他们都没有见过真实的龙凤,尤其是在昆仑山上有神格的龙凤,这些腾云驾雾的上古瑞兽能否用现代武器解决,所有人心里都没底。
走了约两公里路,一个在最前方探路的队员拿着探照灯,朝天空照过去。
“快看天上。”
所有人都朝天上看去。
就在众人的注视下,龙形的黑影和凤形的黑影离开了结界,向天空中飞去,并迅速消失在了空中。
这个过程只持续了不到5秒钟。
副队很快反应过来;“分析结界能量变化,我向林队汇报。”
负责数据的队员迅速就地开始工作,副队则联络上了林启蜇。
林启蜇问:“确定龙凤都升天了?”
副队说;“目前看来,应该是回昆仑了。”
林启蜇有些疑惑:“结了血盟印,为什么会放他们回昆仑——能量场有变化吗?”
“报告!”负责现场数据分析的队员说,“之前分析这里是结界套结界,也就是有两个结界的存在,现在只有一个了,现在结界里,还有三个较大的能量块和很多能量碎块,这些能量块移动都非常快,里面应该还在打。”
“还在打?”副队蒙圈了,通讯里的林启蜇也蒙圈了。
龙凤都走了,里面还在打什么?
谁和谁在打?
“是不是白帝?”林启蜇说,“你带队上去看看,我马上过来。”
副队接到指令,开始快速行军,眼看着离结界越来越近,眼前的所有能量块和结界能量全都消失了,帽关山恢复了原本的样子,除了看起来像是经历过一场泥石流外,没有任何变化。
“怎么回事?”
所有队员和副队都被这突如起来的变化惊呆了,就在这时,有人指着前方说;“前方有人!”
“确定是人吗?”
“没有能量块!”
即便是数据分析队员保证没有能量存在,所有队员还是保持警戒状态,直到眼前的男人走进——
副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掀开目镜,把眼皮擦了一遍,然后又擦了一遍,看着眼前狼狈不堪,嘴角额边还有淤青的虞渊,问了一个连他自己也不信会问出来的问题。
“虞总,你,你被老婆,揍了?”
虞渊嘴角抽了抽,也不知道是默认了,还是不想说。
通讯里的林启蜇也沉默了。
一片静默后,虞渊说:“走吧,下山,山上没问题了。”
“哦,好。”
虞氏家族是特别行动处一队的合作者,虞渊和太启两夫夫和林启蜇的私交也相当好,一行人不疑有他,又看到虞渊有伤,匆匆一起下了山。
回到山下时,恰逢林启蜇赶过来,看到虞渊脸上的青肿,失声道:“这么重?”
虞渊摸了摸下巴,干笑两声;“还好。”
“不是,太启不是来找龙凤的吗,怎么揍上你了?”
林启蜇把虞渊拽到自己车上;“我刚刚和他联系时,他说他一个人啊。”
说完,他还向四周看了一圈;“太启人呢?我刚给他打电话,他也不接。”
虞渊从口袋里掏出一台手机,放在控制台上,接过林启蜇递来的棉签,按住嘴角的伤口。
“嘶——他电话在我这里,他一个人来这里我不放心,就跟过来了,刚刚他解决完龙凤,和我吵了一架,然后,就气走了。”
“他就这么把你一个凡人丢在山上,不可能啊,你们吵什么了?”
虞渊咳了一声,没说话。
林启蜇说:“好了,我不问了,总之龙凤解决了就好,小两口的问题,那好解决,我也经常骂赵天端,有时候还气得想打他,后来还不是床头打架床尾和。”
一说起这件事,虞渊就更伤心了。
他们哪里来的床头打架床尾和,两人压根睡的就不是一张床。
林启蜇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闭上了嘴,后来还是忍不住热心,劝了两句:“不是什么大事,你看太启这么厉害,你就受了这么点伤,他心疼你,舍不得呢。”
虞渊心想,那是他能打能躲,否则就太启那三支白羽箭,就能在自己身上戳三个血窟窿。
看到虞渊又不说话了,林启蜇心想,难道自己又说错什么了吗?
他索性就不说话了,车进了市区,才对虞渊说:“你方便的话,可以和我一起回处里做个笔录吗,我需要整理汇报。”
“可以。”虞渊猜太启并没有回昆仑,应该是回了家,他现在也不想回去,以免刺激太启又一次上武行。
刚刚在山上,打了就打了,现在回到家里还打,万一打到兴头太启开了大,事情就不好解决了。
虞渊便跟着林启蜇和几个队员回到处力,他在处里洗了个澡,连夜配合林启蜇做了笔录。
天快亮的时候,林启蜇的手机接到了太启的电话。
“忘记给你说了,龙凤已经解决,它们已经回昆仑了,另外,血盟印也解决了,不必担心它们会再次闹事了。”
“哦,行。”林启蜇装作不知道虞渊就在身边,还看了一眼身边的虞渊。
虞渊用气声说,“问问他在哪里”,又指了指电话。
林启蜇便问:“你现在在哪里?我手下的副队也去了冒关山,并没有看到你。”
“我回来了,两个小时之前就回来了,刚洗完澡。”太启有些疲惫,“我有点累了,先去睡觉,详细情况我明天再和你说。”
太启决口不提虞渊的事情,看起来把自己弱小可怜还无助的老公扔在了荒郊野岭,也一点都不担心。
林启蜇旁敲侧击;“那你快去睡吧,也劝虞总早点睡,我估计他都担心了一晚上了。”
“他?”太启一点也没听出来林启蜇的试探,“别和我提他,我不认识他。”
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林启蜇看向虞渊,虞渊叹了口气。
熬了一夜,林启蜇去给虞渊和自己泡了两杯咖啡,走过来端给虞渊。
“看起来比上次还生气啊。”
虞渊低声说;“是我的错。”
“等明天吧,你干脆现在也别回去了,我这里有休息室,你先去眯一会儿,金乌我们已经找到了,明早会送过来,我让太启过来拿的时候,探探他的口风。”
“好的,谢谢了。”
虞渊在一队的办公室里休息了一夜,林启蜇和队员们一夜没睡,按照笔录把昨晚发生的一切整理好,打算等所有事件结束后再汇报。
到了中午,三队把金乌送了过来,神兽受了惊,收了神体变成小小一只,可怜巴巴地缩在了航空箱里。
林启蜇打电话,让太启上门来取。
到了下午,太启打车过来了。
虞渊和林启蜇就在办公室等他。
进门时,太启和林启蜇打了个招呼,完全无视了一边的虞渊,走到航空箱里,逗了逗金乌。
看到是太启,金乌马上活跃起来,扑腾着翅膀想要出来。
“现在你不可以出来,等会儿我让腾蛇带你回昆仑。”
太启从航空箱的缝隙里摸了摸金乌的羽毛,把它安抚住,然后问林启蜇:“在哪里找到的?”
林启蜇说;“在临省一个农户家里,说是在田里发现的,看起来还以为是乌鸦,就让小孩儿养着了,结果养了几天发现,怎么不吃不喝还能这么蹦跶,羽毛还泛着金光,就赶紧上报了林业局,然后就报到我们这里来了。”
太启说;“哦。”
林启蜇说;“你检查一下有什么伤,我们这里也可以配合帮忙治疗。”
“没问题了。”太启提起航空箱,对林启蜇说,“笔录我猜你已经做好了,你还有什么问题可以再问我,我先回去了。”
说完,太启转身就走,虞渊连忙追了上去。
太启停住了脚步。
虞渊也停了下来。
然而太启只是瞟了他一眼,又转身朝门口走去。
“你在这里等着。”林启蜇走了过去,拍拍虞渊的肩膀,自己追了过去。
他在门口把太启追上,拉着太启走到办公楼旁的树荫下。
“不好意思,昨天瞒着你,副队昨晚先去的冒关山,正看到龙凤升天,然后又遇到了虞总。”林启蜇知道太启在生气,特意组织了一下语言,“嗯,他受了伤。”
太启说:“对,我揍的。”
林启蜇:“……”
他也不知道太启和虞渊发生了什么事,很明显,虞渊不想说,太启也不愿意说,不过从上一次推断来看,估计是虞渊又有什么事瞒着太启了。
林启蜇是外人,对于太启和虞渊的感情,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有从安全角度给太启提一些建议。
“现在环境不太好,虞总又是焦点人物,很多人和神都盯着,下次吵架的话,还是不要扔荒郊野岭了,扔大街上,不让他回家,或者你来我家住都可以,这是为了他安全着想。”
“他的安全?”太启鼻腔里哼了一声,“不用担心他的安全,他有钱有权,呼风唤雨,厉害得不得了,扔哪儿都安全。”
林启蜇:“……”
看来还在气头上。
林启蜇叹气:“那下次不要动手可以吗?家……家暴不太好的,在凡间世界,家暴是违法的,情侣之间有矛盾,可以有很多种解决方式,实在不行,分手也可以,就是不要家暴,家暴是真的不好。”
“家暴他?”太启莞尔一笑,林启蜇眼前一亮,刚察觉到一股春暖花开的暖意,就见太启变了脸,冷声道,“我才不稀罕家暴他。”
“我是想杀了他。”
林启蜇:“??”
因为太过震惊,林启蜇愣了几秒,回过神来再一看,太启已经不见了。
“这还——还真是。”
太启的话听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林启蜇有些担忧,匆匆回到了办公室,虞渊也刚好下楼来。
“走了吗?”
林启蜇说:“走了。”
虞渊微微叹气;“我就知道,算了,我在酒店住两天,等他消消气。”
林启蜇担心太启刚刚说的那句话,又担心虞渊和太启的争吵和他们的计划有关系,他不知道该怎么和虞渊说,不想干涉朋友的感情问题,但是现在这情况直接开口问影不影响计划,又显得太过不近人情。
虞渊看出来林启蜇的烦恼,他说;“你放心,这和我们的计划没关系,是我和太启个人之间的矛盾,至于我们这边的行动,你可以放心,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所有神位都就位了。”
林启蜇摇头:“变化太快了,太启不是凡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把感情和工作分开。”
虞渊说:“太启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其余事情就交给我来,让太启休息几天。”
虞渊托了人,把太启的手机送了回去,这几天便在办公室里住下了,过了两天,赵天端打了电话过来,让虞渊去他家里住两天。
“哎,我媳妇太忙了,这一个月就回家了两天,我听媳妇说你最近都住公司,要不你过来住几天,我们还能有个伴。”
“行,我下班后就过来。”
虞渊难得能有一天不忙工作,下班后去买了些啤酒卤味,拧着去了赵天端和林启蜇的小家里。
第一次来接太启的时候,这里还只有林启蜇一个人生活的痕迹,厨房空荡荡的,客厅里也没有什么生活的气息。
虞渊是眼看着赵天端和林启蜇的小家渐渐成形,他们两人的拖鞋就一起摆在玄关的鞋柜里,玄关上面的洞洞板还挂上了两人的合照,从十多年前高中时的合照开始,到之前确定关系后一起旅行和约会的照片,再到两人结婚时的登记照。
因为林启蜇工作的关系,两人只是领了证,说是要等虞王陵的事情解决后,再补办一个小型的婚礼。
虞渊一进门就看到了这些合照,他站在门口一一认真看过,赵天端走过来:“这照片墙怎么样?”
虞渊说:“挺好的,都是回忆。”
“嗐,我高中时不太爱拍照,和我媳妇恋爱前都不知道有没有拍过照片,幸好我媳妇爱收拾,才把这些老古董挖出来。”赵天端指着一张像素不太高的老照片,“我们第一次单独合照就是这次运动会,我主动找我媳妇合照的,那时他要跑5000米,可厉害了,成绩好,体育也好。”
赵天端回忆完,还想了想:“我可能那时候就开始喜欢他了,要不一个班那么多人,我不可能就找他合照啊。”
“这叫什么?暗恋,哈哈哈,不对,我媳妇说是他先暗恋我,看来我们是双向暗恋。”
“挺好的。”虞渊换了鞋,“双向暗恋比单恋好。”
麒麟听到了虞渊的声音,喵喵叫着从客厅跑过来,虞渊把麒麟抱起来,亲亲它的小脑袋:“乖儿子。”
“哎,单恋,你单恋谁?”
赵天端闻到了八卦的味道,追着虞渊问:“谁?你之前单恋过谁?”
虞渊说;“你觉得还有谁?”
赵天端说;“你那单恋还算是单恋吗?不是先婚后爱水到渠成吗?”
“结婚那都是后来的事情了。”虞渊抱着麒麟,催赵天端去卤味装盘,“今天天气不错,去外面摆个小桌喝酒。”
“行。”
赵天端搬出来一个小桌和两个小凳子,在小花园里摆了卤味和啤酒,两个大男人就窝在小凳子上聊天喝酒。
几杯酒下肚,话也就说开了。
“我好想我媳妇啊。”赵天端把麒麟抱在怀里,像是抱着林启蜇一样,“我以为每天打个电话就行了,可是到了晚上,真的就好想他,想和他视频,又怕打扰他的工作。”
虞渊笑了笑,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又给赵天端满上,两人举杯碰了杯:“你这才多久?”
赵天端说;“得了吧,东君又不用忙工作,你不是回家都能见着。”
虞渊手指扣在杯口,轻轻转动着;“我有很多年……一次都没见过他。”
赵天端打了个酒嗝:“度日如年啊,我懂,我这也有——”
他酒量不好,捏着手指数数:“一,二——二十八,一个月多少天来着?”
虞渊却像是自言自语:“一千年了,除了我封印记忆的这几十年,每个夜晚,我都在想他。”
“哈?”赵天端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啊,有时候我在想,他到底还记不记得我。”麒麟跳上了小桌,嗅了嗅桌上的卤味,又绕过去,跳到了虞渊的怀里,把自己盘成一个小毛球。
“他在昆仑养了龙凤,麒麟,锦鲤,金乌,青鸟……还有我。神啊,是真的很难追。”虞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陪了他一百年,离开他一百年,又陪了他两千年,离开他一千年,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但我从来不为我做得一切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