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砖下面的洞窟离地面有些距离, 在跌入洞窟的那一刹那,太启袖子里的五彩丝迸射而出,在洞窟底部结了一张巨大的网, 牢牢地兜住了太启和虞渊二人。
“东君!”
上方隐隐传来了薛同的声音, 太启被虞渊压在身上, 因为巨大的冲击力被震得头昏眼花,好一会儿才撑起身体查探虞渊的情况, 发现虞渊竟然晕了过去。
太启连忙去摸虞渊肩头的三火, 发现都还燃着,三魂七魄也没散, 终于松了口气, 手一扬,一只青鸟幻化飞出,向上方飞去。
这个洞窟被埋了一百多年, 里面的空气相当糟糕, 太启皱了皱眉, 在虞渊的额头上又下了一道安神抚体的符箓, 才翻身从五彩丝网上跳了下去,落在了洞窟的地面上。
洞窟四周暗不见天日, 只有上方地下通道里落下的微弱灯光, 借着这点微光, 太启沿着洞窟壁走了一遍, 大概估出这个洞窟的大小和形状, 正待唤回青鸟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哼。
太启忙不迭转过身, 又跃回五彩丝网上, 在虞渊身边坐下来。
“醒了?”
“嗯。”
虞渊抬起手, 疲惫地按住眉间天眼的位置。
“还是不舒服吗?”太启弯下腰,长发扫过了虞渊的鼻尖,馥郁的香气让虞渊顿时舒缓了不少。
太启的手指正要贴上虞渊眉间,虞渊却不着痕迹地挡了过去,又捞过太启的一缕长发,放在唇上贪婪地嗅着:“还好。”
“可我看你一点都不好。”
太启还是想把手放上去,虞渊却腾地一下坐了起来,问太启:“这是哪里?”
“这里啊。”太启很快就被虞渊转移了注意力,“这应该就是当年白乾坤师祖和传教士进虞王陵的那个洞窟,我刚刚看了一下,还挺大的。”
“也就是说我们找到入口了?”
虞渊从五彩丝网上跳下来,又伸出手,接住了同样跳下来的太启。
他看起来身手矫健,似乎刚刚太启召剑并没有让他受到影响。
太启还是有点担心:“你真的没事吗?”
和虞渊以及薛同不同,太启没那么在乎天子剑,他更担心虞渊凡人的躯体,承受不住召剑的影响。
“真的没事。”
太启又问;“那你刚刚是怎么回事?”
“我有些不太好的感应。”虞渊掏了一下口袋,摸出一个打火机:“既然进来了,我们就进去看看?”
“行。”
太启并没有问虞渊到底感应到了什么,他没有刨根问底的习惯,对于这次探陵的行动兴趣也不大,虞渊说要进去看看,他便打算跟着进去,看看这个虞王陵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你站我后面。”
看到虞渊不断点燃着打火机,试图看清周围的情况,太启示意他放弃,又召回青鸟引路。
青鸟站在太启的指尖上叽叽喳喳了好一会儿,大意是薛同说,自己会去通知林启蜇了,让林启蜇把这个地下通道封闭起来,请东君安心待在下面,天亮之前会让腾蛇带他们出去。
青鸟叫一会儿,小脑袋就要歪起来朝太启身后看一下,太启察觉到了异样,也向后看去,发现虞渊又一次按住了眉间,表情相当痛苦。
“你怎么了?”
太启慌忙伸手扶住虞渊,手心按住虞渊的眉间,青鸟也扑腾翅膀,落在了虞渊的肩膀上,着急地叫起来。
“咦。”
太启刚咦了一声,虞渊便握住他的手腕,放在心口处,大口地喘着气。
“你的天眼怎么回事?”
虞渊的心跳得相当快,呼吸也很急促,太启已经无暇再顾及天眼的问题了,他让虞渊靠着石壁坐下来,稳住了虞渊的三魂七魄,很快,虞渊的呼吸平稳了下来,他闭上眼,揉着太阳穴和眉间,定了定神。
太启又伸出食指,去探虞渊的眉间。
凡人的眉间是一个敏感的位置,在各种文化和宗教里,这里都是灵魂和肉身的一个连接点,前世今生,阳世阴间,意识能量,都能通过眉间的天眼看透,转化,因此,这里也是凡人最脆弱的地方,符箓,封印也通常加之到这个位置,用于镇魂或者开天眼。
现在的虞渊,显然不太愿意让人碰这个地方,但他对太启的拒绝也是温柔的:“嫂子,我——”
太启愣了。
“不,太启。”虞渊晃了晃脑袋,像是看不清四周一样,“我们在哪里?”
太启说:“你刚刚问过这个问题了。”
“问过了?”虞渊的表情有些茫然,“这样吗。”
太启陪着虞渊坐下来,暗戳戳地观察着虞渊的反应。
虞渊现在的状态很像当初他捡到虞王时的状态,整个人都混乱的,一会儿意识清明,一会儿连自己是谁,身处哪里都分不清。
太启还记得,当年在山里捡到虞王时,虞王被野兽咬得全身都是伤,几乎已经是濒死的状态,手却死死抓着太启的衣角,一双眼无声地凝视着太启,挣扎且清醒地传递着求救的讯号。
等太启把他捡回去后,他才发现虞王不仅仅是跟着野兽长大不会说话不会人类行为方式这么简单,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虞王处于一种混乱的状态,有时候他会和野兽一样攻击人,也会攻击自己,时而发出像野兽一样的咆哮,时而又断断续续念着像是咒语一样的字句,意识清醒的时候,则像一只乖巧的小狗一样跟在太启的身后,依恋他,守护他。
这种症状直到太启教他说话认字后,才渐渐消失,太启也没放在心上,毕竟一个从小和野兽一起长大的小孩,突然进入了昆仑世界,要学人的言行礼仪,见识神的世界,必然会带来巨大的冲击。
可眼前虞渊却不会有虞王这种处境,太启担心,是刚刚召剑造成了虞渊此刻的混乱和异样。
——是的,太启刚刚发现,虞渊的天眼好像被毁了。
太启确定,之前虞渊的天眼还在,突然被毁,很有可能是因为刚刚太启召剑的缘故。
为了确定天眼是否还在,太启又一次想伸手去触碰虞渊的额间,虞渊却小心翼翼,像是珍宝一样捧住他的手,轻吻着他的掌心。
“虞渊?”
“我没事。” 虞渊亲完,把额头抵在太启的掌心:“我休息一下就好,等会儿我们进去看看。”
说完这句,虞渊便闭上了双眼,不再说话。
黑暗中,太启明显感觉到虞渊的意识在和什么斗争着,可虞渊的天眼疑似被毁,本人也相当抗拒,太启也不可能进入他的记忆和识海查探,只有在周围下了数道镇魂和驱禳的符箓,以防生变。
余下的,则是陪着虞渊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站在虞渊肩膀上的青鸟扬起翅膀,从虞渊的肩头跳到了太启的肩上,太启正在闭目养神,察觉到动静后睁开眼,身边的虞渊已经站起来了,冲太启伸出手。
太启握住虞渊的手站起来,虞渊把太启拉起来,左手刚扶住太启的腰,太启忽然用指尖拂过虞渊的眉间。
数道金色光芒印在虞渊的眉间,接着像是遇到了黑洞,被吸入了其中。
虞渊的瞳孔微微收缩,却听太启焦急说道:“完蛋了,你的天眼真的被我毁了。”
他怔了一下,随即笑起来。
“没事,毁了就毁了吧。”
“不是,你知道天眼被毁对一个凡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虞渊问:“意味什么?”
太启说:“你的第六感会消失,你的意识也不会再化为你身体的能量,今后不可能开天眼接触凡间世界看不到的东西,相当于你和昆仑世界,轮回世界的联系全断了。”
太启看起来比虞渊还着急,虞渊却抱了抱太启,说:“会影响我看到你的神体吗?”
“不影响,因为我——”
“那不就行了。”虞渊松开手,冲青鸟招招手,青鸟飞到两人身前,青色的光芒照亮了地下洞窟的路,“走吧。”
*
“1865年,德意志图林根地区,第一次见到安东尼修士,并参加教团活动。”
“1867年,前往阿拉伯半岛,探访智士,修习炼金术和预言,期间偶遇安东尼修士。”
“1869年,和安东尼修士前往梵蒂冈地狱之门,安东尼修士顺利进入,我未成功。”
“1875年,安东尼修士以黑但丁为名,创立哲人会,即原生教前身。”
“1878年,哲人会迅速发展,黑但丁来信,在恒河流域寻得古印度原生神,即梵天神神迹,并得到启发。”
“1895年,与黑但丁欲前往华夏一起寻找东君神迹并寻我孩儿,受黑但丁蛊惑,开天眼强窥未来百年内华夏原生之神所在,致灵力与天眼尽毁,疯癫数日,再醒时黑但丁已前往华夏,幸而混沌神格未丢失。”
深夜,怀特夫人打开这本一百多年的笔记本,翻遍了这些年漂泊在海外的日记,又一次合上。
她站在窗前的月光下,手放在日记的封面上,合上双眼。
这些年来,除了找到自己的亲生孩子之外,怀特夫人最大的疑问是,一百多年前,她为此失去了灵力和天眼,到底窥见了华夏原生之神的什么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