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乾坤很快就找到路边的一家麻将馆, 这是他经常光顾的一家店,刚踏进门,就有熟悉的麻友招呼他。
”老白头, 快, 这边, 三差一。”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白乾坤去找了麻将馆老板,在随身的布袋里掏出一个茶杯, 请老板帮他泡了杯茶, 才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走到麻将桌前坐下。
“今天打几块?大于五块我可就不玩儿了啊。”
一个麻友已经迫不及待地按下洗牌键盘了:“我说老白头你在商业街开着那么大一家店,平时来往的不是达官贵人就是社会名流, 怎么连五块的都不玩。”
另一个麻友说:“就是, 钱赚不少,就是抠,抠得天天蹭老板的免费茶。”
“最近这是干啥去了, 每天来摸两把就跑, 是不是接了什么大业务?”
白乾坤之前说过一笔生意拿了几十万, 吹得整个麻将馆都知道这件事了,
麻将牌浮出桌面在四人面前排成四排,白乾坤坐庄, 拿过四张牌, 在面前码好:“哪有什么大业务, 不过是做一个合格市民应该做的事情, 举报违法犯罪活动罢了。”
麻友们都不信, 白乾坤最是抠门又斤斤计较,哪里会做这样不收钱的买卖。
“真的?”
白乾坤打了一张花字, 言语之间有些得意:“当然是真的。”
他的眼神很快瞟到身门口, 刚刚走进来了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身上, 乍一看,这男人大金表名牌衣服一身土豪气息,细细一看却发现他身上一股油气。
白乾坤再向四周看了一圈,又发现了几个奇怪的人。同样察觉到的还有麻将馆老板,这家麻将馆开在老市区,是老头儿老太太们爱来的地方,年轻人不多,有钱人更是没见过。
那个肥头大耳的男人在白乾坤身后停了下来,老板有点担心,连忙走过来,站在离白乾坤这桌不远处看着。
这些街溜子不会闹大事,但是惹上了小麻烦不少。骚扰客人打牌,又或者是摸走两张牌,搞点烟酒茶水0元购。老板好多年没见过这些人了,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就都冒出来了。
肥头大耳的男人在白乾坤身后站了一会儿,这桌其他三个人也都发现了,三个麻友年纪也都大了,不想惹事,彼此使眼色讨论要不要换桌,唯有白乾坤像是没事人一样,照旧摸牌出牌。
白乾坤放了一炮,很快又开了第二局,牌局进行到一半,白乾坤正摸着手里的牌要打出去,身后的男人伸出手来,把白乾坤手里的麻将牌按回去,又拿起另外一张牌打出去。
“如果是我,我出这张。”
白乾坤捋捋山羊胡,眼睛咕溜溜在面前不成对的牌面上扫了几眼,点头说:“这位大哥说得有理。”
牌走了一圈又轮到了白乾坤,大哥又替白乾坤把牌出了,白乾坤也不生气,问麻将馆老板说:“有遥控器吗?”
麻将馆老板把遥控器递了过去。
白乾坤接过来,打开对面墙上的电视机,调到了法制频道。
“扫黑除恶专题节目。”白乾坤指了指电视,“我最爱看了。”
麻友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白乾坤下的是哪一步棋。
白乾坤问身后的大哥:“大哥看过吗?”
大哥显然也有点摸不着头脑:“偶尔。”
“那还是要多看啊。”白乾坤拿出手机,“我这人呢,虽然是吃玄学饭的,但是从小就爱看法制节目,我经常教育我徒弟,学法知法不仅是让自己不犯法,还能让别人不在自己身上以身试法,让自己在面对邪恶势力时有足够的底气与之斗争。”
他问麻友们:“你们知道打架斗殴判几年吗?非法□□判几年吗?间谍罪判几年吗?倒卖文物罪几年?协同走私文物,又判几年?”
麻友们:“……”
“白老先生,来,抽根烟。”
大哥的态度明显客气了不少,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中华,给白乾坤递上一支,白乾坤摆摆手:“我不爱抽这种高档的,我就喜欢抽便宜烟。”
大哥见白乾坤不为所动,又说:“我这人呢,是长得凶了点,所以您可能对我有点误会,我其实没啥恶意,今天是凑巧看到白老先生,听说白老先生算命特别准,就想来算一卦。”
白乾坤又摆手,摆完后继续摸麻将:“你们年轻人各个都讨厌996,为什么还要逼着我这老年人996,好不容易有个假期,让我搓会儿麻将不行吗?”
他十足不给大哥面子,说话更是不客气,大哥身旁的小弟见状,打算围过来,那大哥摇头制止,又好言好语对白乾坤说:“那要不再约个时间?”
“我就算想开业,也得有人点头啊。”
白乾坤继续摸牌:“你知道你是谁叫来的,大兄弟,我就多嘴一句,外国人的钱不好赚啊,和我说好的钱,转头就想要回来,你觉得他给你允诺的钱,会到你手里吗?”
“不要和强盗讲理由。”
“也别和强盗做生意。”
“火烧圆明园,他们道歉了吗?大英博物馆那些藏品,他们还回来了吗?一百年前,这些人就想打虞王陵的注意,直到今天依然贼心不死。”
“那可是虞王陵啊,从一千年前就守护我们这块土地的虞王陵。”
白乾坤嘴炮厉害,大哥和小弟们听他讲法治,听他讲历史,听到讲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听得一愣一愣的。
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白乾坤把牌一推倒,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今天就到这里了,我回去睡觉了。”
牌友们早就盼着散了牌局,听白乾坤这么一说,纷纷做鸟兽散,等人都走了,白乾坤小声对大哥说;“有什么消息吗?”
大哥没说话。
白乾坤比了个手指:“五十万啊。”
大哥还是没说话。
白乾坤拿出手机:“那我把你这条线索先举报上去。”
“别,白老先生,别让我难做。”
大哥到底还是大哥,白乾坤怎么滑头,都没能让大哥放弃这笔买卖。
“您和他是经济纠纷,就好好解决,私下调解不了,您也可以找第三方找警察,但是您这一直躲就说不过去了,您就和我走一趟,我保证不会让他为难您。”
白乾坤斜了他一眼。
大哥又指了指电视:“您刚也说了,法治社会,他一外国人能把您怎么样,不过就是见不到您,该面谈的事情也没办法面谈,这才让我帮忙跑个腿,您就给我个面子如何?”
“他一外国人能把我怎么样?”白乾坤问,“你真当他普通外国人?”
“不然呢?”
“谁和你不然。”
白乾坤嘴上和大哥打着太极,实际把周围的情况都分析得明明白白,他用眼神示意麻将馆老板帮他报警,自己则趁着这大哥没注意的时候,飞快地撒着腿跑了。
他一个老年人,身上挂着一个鼓囊囊的布包,跑得却比年轻人还快,加上麻将馆周围的路他都熟,几下就把那群街溜子甩掉了。
停下来后,他先给麻将馆老板打了电话,问对方有没有报案,对方说报了,但是警察只做了记录,并没有出警。
“报了就行,万一我被抓到了,起码知道线索。”
麻将馆老板听到白乾坤这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有些急了:“老白头,你这是怎么惹上这群人啊。”
“不是说了吗,举报非法犯罪活动惹上的。”
白乾坤一边朝网吧的方向跑去,一边嘱咐麻将馆老板:“这些街溜子好解决,他们背后的老外难缠,你要不先关门两天,回头我在店里给你做做宣传,把你这几天的关门损失给补上——”
“不是,老白头,你说清楚啊。”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我得去找我徒弟了,走了。”
白乾坤急着去找小赵,小赵用的是智能机,因为担心被林启蜇发现他们偷偷溜出去,所以外出时都开飞行模式,现在他被人找上门,恐怕小赵那边也有人找麻烦。
想到这里,白乾坤加快脚步,朝熟悉的网吧跑过去。
就在他穿街走巷时,眼前突然闪起一圈红色的亮光,接着,周围的人都不见了。
白乾坤停住脚步。
他向四周看了一圈,平日里熟悉的居民楼像是映在哈哈镜里一般,拉长了无数倍,向白乾坤的方向倾倒着,眼看就要倾塌。
“嘿哟喂,我就说我看人从不走眼,还真会玩黑魔法。”
白乾坤在布口袋里胡乱摸着,掏出两枚厌胜钱:“真当算命师傅没点看家本领吗?”
他向空中扔出这两枚压胜钱,压胜钱飞天之后又坠地,落入地上,正是一阴一阳两面。
白乾坤张开十指,手心向下,分别摁住这两枚压胜钱,口中念道:“钱之为体,乾坤之象,辟兵莫挡,除凶去殃,急急如律令——”
只见两枚压胜钱下迸射出五色采光,周围响起细微的碎裂声,那些拉长的居民楼像是镜子一样裂成了蛛网。
白乾坤从地上捞起那两枚压胜钱,正要拔腿向前跑去,却见周围裂开的居民楼后,依然不见熟悉的居民区,而是一片黑沉沉的森林。
周围一下子暗下来。
白乾坤被无孔不入的寒风冷得哆嗦了一下。
“老先生,既然有真本事,有何必窝在小店里骗钱为生。”
一个蛊惑的声音从森林深处传来,白乾坤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杰拉德从黑暗中走出来,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显得整张脸有种不正常的死白,偏偏嘴唇又极红,像极了白事店里扎的纸人。
白乾坤嬉笑:“年轻人,既然真有钱,又何必在乎给我的那几十万辛苦费呢,视频和太岁,我可都真给你了。”
杰拉德问:“你们华夏,会把死猪肉当太岁吗?”
白乾坤说:“你是瞧不起我华夏地大物博吗,别说是死猪肉当太岁了,不和谐物品当太岁泡水喝的都有——”
他看起来丝毫不惧,甚至还有时间和杰拉德嘴炮,杰拉德也不心急,白乾坤在他的黑魔法阵里,也不担心他会跑掉。
杰拉德走近,在离白乾坤不到两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过去我可以不计较,因为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
杰拉德身前的土地亮了起来,白乾坤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亮光的正中央。
“五芒星阵?”
白乾坤为了生意,读过不少西方神秘学的书籍,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一个魔法阵。
“看来老先生有所了解。”杰拉德微笑起来,“不过,这是倒置的五角星。”
他的五官被微笑拉扯出一个奇怪的表情。
“任何事物倒置过来,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食草的动物开始肉,就会进化出锋利的牙齿和爪子,路西法从天堂堕落,地狱从此又多了一位首领。”
“老先生为何要执着于自己的想法,而不试图着,做一些改变呢?”
杰拉德的声音原来越柔和,像是贴着耳朵一般,将蛊惑的字句一句句送入到白乾坤的耳朵里。
白乾坤忽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身体里的□□此刻都在向泪腺急剧,汹涌而出的泪水意图击垮他此刻的神智,白乾坤老泪纵横,看着眼前的杰拉德向他伸出手,整个人就像是天使一样,全身泛着柔光。
“过来吧。”
杰拉德说:“过来,和我合作,我们一起创造新的世界——”
“滚你md!”
白乾坤抓住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意识,狠狠咬在自己的舌头上,血丝顺着嘴角流出来,白乾坤抱紧身上的布袋,从阵中心跳了出去,这一跳,再回头一看,心里不禁大骇。
他刚刚站的位置,竟然是一个巨大的邪眼!
白乾坤吓得腿都发软了,他在神秘学的书籍上看到过这种黑魔法,邪眼可以轻易地吸收人的意识,如果人的意识产生抵抗,邪眼则会吸收人的所有□□,让人体在身体的溃败中意识崩溃,从而让黑魔法阵的主人为所欲为,是一种极其恶毒的黑魔法阵。
——“他奶奶的。”
白乾坤撒腿就跑,他只了解过西方神秘学的皮毛,却不知道该如何破解,祖师爷留下的看家本领里,也多是辟邪镇宅,哪里知道该怎么对付黑魔法。
万般无奈之下,白乾坤只有跑,而这阵眼,却无处不在,杰拉德桀桀桀的笑声一直在白乾坤耳边回荡。
“就这么欺负老年人吗?”
白乾坤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是没能摆脱阵眼,反而眼泪汗水如瀑布般而下,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不管了,老子豁出去了!”
白乾坤站定脚步,眼看着这邪眼又朝自己而来,从布袋里摸出之前买的一袋盐,仰头望嘴里倒了不少,又拿出茶杯灌了一口谁,屏足气息,喷出去。
“吾从天南来至北,食盐三斛,饮水万千,经江量海,手捉丘山,口含百毒,心怀蚰蜒,唾天须转,唾地地穿,唾鬼即死,唾水竭渊!”
他一句唾咒而出,地上的邪眼果真退避三舍,甚至听到了杰拉德恶心又暴怒的声音。
“什么东西?”
“唾咒术,虽远必诛!”
白乾坤还是第一次用这种巫术,一看效果这么厉害,而这邪眼的力量却远没有书中写的那么厉害,猜到是黑魔法在华夏天生受到了压制,顿时受到了鼓舞。
他也不管嘴里咸到发苦,又倒了盐和水,对着黑魔法阵的五处元素喷去!
“吾口如天雷,唾地崩,唾火灭,唾水竭,唾灵杀,急急如律令!”
白乾坤机灵,甚至把金木水火土换成了西方魔法里的四元素和灵,此咒一出,魔法阵瞬间熄灭,周围的森林也都消失了,白乾坤大汗淋漓地站在人群中,眯着眼看向不远处的杰拉德。
“你以为你赢了吗?”
杰拉德拍拍手,街角闪过两个黑色的影子,裹挟着一个穿着冲锋衣的男生,正是去网吧的小赵。
白乾坤瞪大眼。
杰拉德抬起右手,左手像是抚摸情人一样的沿着手指摸下去。
“老先生,我不想伤你,更不想和你计较,我们合作,那几十万就算了,你的徒弟,我也可以给你放了。”
他眼波流转,随即看向眼前咬牙切齿的白乾坤。
“而我,只需要你带我进虞王陵,找一个小小的东西而已。”
白乾坤怒道:“我不知道怎么进虞王陵,更不会进虞王陵,让你们拿走任何东西。”
“那你的徒弟可就保不住了。”杰拉德媚笑,“他这么年轻,应该还是处/男吧,那对我的用处可多了去了。”
他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灵魂里缝合的各个恶魔碎片,在白乾坤面前嚣张地讨论着小赵的用处。
“嗯?”
白乾坤像是一皮球一样泄了气:“我答应你。”
“堂嫂,堂哥,。”
今天太启和虞渊来家里做客,林启蜇准备了一大桌子菜,四个人正准备享用大餐时,门被推开了,狼狈的小赵一身泥泞,看到林启蜇后就开始嚎啕大哭,收都收不住。
看到小赵时,林启蜇的表情有些难看:“你怎么出来了?”
“我,我和师父出来上网,打麻将,上次那个启示学会的人来了,呜呜。”小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林启蜇说:“你先别哭,告诉我,他们抓你师父做什么?因为上次太岁的事情报复你们?”
“不,不是报复。”小赵呜呜哭着,“他们说师祖一百多年前进过虞王陵,所以一定要让师父带他们也去虞王陵,他们抓了我,非要师父答应他们进虞王陵才行。”
“等等。”虞渊问,“你师祖进过虞王陵?”
小赵说:“对,就是一百多年前,和传教士一起进过虞王陵。”
虞渊的表情也有些不好看了。
几个人里,唯有太启比较淡定,他说:“杰拉德这人心狠手辣还冲动容易上头,竟然把你放回来专门给我们通风报信?”
林启蜇看向虞渊:“陷阱吗?”
“恐怕不是。”虞渊说,“他们是有恃无恐了。”
*
昆仑山巅,万神殿。
沉入山中的万神殿一片静谧,天姬执着一盏灯,从店外缓步走进,自最里面封神的十王开始,一个个察看着万神殿内的香火台。
万千神明,如今香火台还存在的,只有大半,而这一大半中,又有多少结了血盟印,天姬并不得而知。她向往常一样,细细数着,忽而听到了山体中传来两声沉闷的龙吟和凤鸣。
天姬抬头,印在墙壁上的,却是让她赫然震惊的一幕。
墙壁上左右各有一个巨大的影子,正是守护东君的龙凤二神,然而龙神的影子却长出了羽毛和双翅,凤神的影子里,却有三个头颅!
天姬心中大骇,手里的灯应声落地,转身看向眼前万神殿的烛火。
却见到一片血色的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