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渊没有说话, 除了僵硬的身体,他并没有任何表现心里悸动的行为,他知道这只是太启无聊时随口一说罢了。
此刻太启想要的造小人和喝奶茶玩手机打游戏一样并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 都是无聊时的消遣。
他在家里养伤, 真的是闷坏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虞渊没有反应, 太启就像小猫似的,下巴在虞渊的肩膀上蹭来蹭去, 吸引他的注意力, 在他工作时捣蛋。
哈士奇精老婆变成了猫,一样闹人。
虞渊克制住自己脑子的胡思乱想, 应道:“我在工作。”
太启问:“那你可以一边工作一边和我聊天吗?”
虞渊说:“当然可以。”
“那我们聊天吧。”
在外人面前, 太启并不怎么说话,其实他并不是不爱说话,而是他不知道该和凡人说什么, 怎么样交流才不会暴露自己不是人。
更何况, 普通人也没有那么多耐心陪着太启牛头不对马嘴的聊天, 只有虞渊会包容他野马一般的思维, 纵容太启一切奇妙的想象。
所以在虞渊面前,太启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 他对凡间世界的每一个疑问都能在虞渊这里找到答案, 对凡间世界的每一次喜爱, 都有虞渊的应和和赞同。
太启也不吝惜分享所有关于自己的秘密。
“我有没有给你说过, 我真的能造小人。”
虞渊:“……好像没有印象。”
虞渊终于有了点反应, 太启发现虞渊好像对这个话题有点点感兴趣,所以就和虞渊聊开了。
“阴阳, 雌雄, 昼夜, 生死,这都是天道的法则,原生之神不能干涉天道的法则,同理,天道的法则也不能干涉到原生之神。所以原生之神永生,也超脱了天道阴阳雌雄昼夜的法则。”
太启尽可能用凡人能听懂的词汇来解释自己能生孩子这回事。
虞渊听得有点糊涂:“你一个人就能生?”
太启说:“一个人可以,两个人也可以,只要我想。”
虞渊问:“那小孩的长相性格能随便选?”
“那倒是不一定。”太启一挥袖,房间里突然出现昆仑神殿莲花池的幻象。
“我一个人生呢,其实并不是‘生’,而是化生,琉璃,净莲花,这些纯净无垢的东西,都是可以在我的力量下化生成小人儿的,甚至可以和我一样的相貌,拥有相当于次生神的力量。如果是两个人生,那自然就和你们凡人一样了,开盲盒,男孩女孩乖巧顽皮,全看运气。”
看到这一池子的净莲花,虞渊更好奇了:“那小孩也会有神格吗?”
太启说;“当然有,这可是我造的小人儿,怎么能没神格,不过小人儿的下一代就难说了,反正也不关我的事情。”
解释完之后,太启还向虞渊坦白:“以前在昆仑无聊的时候,我也想过要不要造个小人儿来玩玩,后来想了想,觉得他长大了,应该也会和我一样无聊,就别让孩子和我一样过无聊日子了。”
虞渊;“……”
果然,小孩对太启而言,就是个玩具。
虞渊心想,血脉感情这回事,还是得在以后的日子里,慢慢领着太启体会。
教会太启爱人就已经够艰难了,这件事恐怕要托付给后人。
“等我们结婚了可以考虑下,养孩子还是挺有意思的。”虞渊放下鼠标,手放下来,握住了太启的手,“陪着一个小人儿从小婴儿一点点长大,这是和养麒麟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太启问:“有什么不一样吗?麒麟也很可爱啊。”
“当然不一样了。”虞渊说,“这个孩子的存在,就是我们两人相爱的证明,而且如果他有了神格,他也可以一直陪着你。”
虞渊这话让太启有点不高兴:“为什么要他陪我,你不能陪我吗?”
“太启,凡人的生命只有百年而已。”虞渊保存完文件后,转过身来面对着太启,“这就是为什么凡人要抚养后代,因为他们终要面对死亡,而孩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生命在这个世界上的延续。”
“只要他还活着,我就一直存在。”
太启微微蹙眉,他有些不理解为什么虞渊突然要对他说这些话。
“其实自从上次你回到昆仑之后,我就一直在想死亡这件事。”虞渊向前倾身,动作轻柔地替太启顺着长发,“你是原生之神,拥有永恒的生命,而我只是一个凡人,生命不过百年而已,我承认,我有很长一段时间,并不能接受死亡这件事,我不愿意和你回昆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太启的眼里满是疑惑:“可你在我身边,也可以活很多年啊。”
“可人永远是贪心的。”虞渊替太启理完头发,笑道,“谁不想和喜欢的人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呢?”
“有什么关系吗?就算你死了,你也会进入轮回,我也有办法找到转世的你,你以为黑袍无常说的满三十减十一是开玩笑吗?我可是认真的。”太启总觉得虞渊的笑容里有些难以捉摸的悲伤,他不喜欢这样的虞渊,想让气氛更活跃一些。
他又一挥袖,竟然出现了轮回世界的奈何桥,年迈的孟婆站在桥边,给亡者一碗碗分发孟婆汤。
“我可是很厉害的。”太启有些小得意,“只要你的魂魄还在,我就能找到你。”
“这不一样,太启。”虞渊笑了笑,“好了,不聊这个话题了。”
太启问:“那你理解我的意思了吗?”
虞渊说:“我大致明白了。”
他当然明白太启的想法——太启并不能理解死亡这件事,他的死亡对太启而言,大概和他出门上班没什么两样,到了合适的时间,他总会回去的。
可这又怎么能一样呢?几十年后,等到他白发苍苍,太启依然年轻貌美,等到他去轮回世界又投胎成人,这几十年的时间里,太启会爱上别人吗?下一世的他,又会是怎样的性格和人生?
在想到这些问题时,虞渊总是分外沉默,他知道在太启面前表现出这样负面的情绪并不太好,不过他还是有些无法自拔地陷了进去。
“来造小人吧。”
虞渊的脸上突然贴过来一个软软的吻。
太启也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句话,还说的这么认真和主动,在发现虞渊看向自己时,漆黑的眼眸里压抑着些不知为何物的冲动,又有些慌了。
“那个,我——啊——”
太启手撑在床沿,一不小心又压到了长发,发出一声小小的痛呼。
他抬起手,把头发撩到了耳后,又低下头换了一个不会压到头发的坐姿;“真的好烦啊。”
虞渊盯着太启看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从椅子上站起来。
他面对着太启,太启一抬头,正好是一个尴尬的位置。
太启倒是没觉得尴尬,他还认真多看了几眼。
“我觉得你应该还挺——”
太启仰起头,正要和虞渊交流一下自己的观察结论,却看到虞渊扯下了领带,解开领口的扣子,露出隆起的喉结。
太启本想脱口而出的是坚定的拒绝,说出来的却是“那你轻点儿啊,不要弄痛我,要不我真的会送你去投胎的”。
他在心里已经接受并且期待着和虞渊的渔水之欢了。
甚至还有点小紧张。
太启想,我要自己主动脱衣服吗,还是虞渊来帮我脱呢?
还在犹豫间,太启听到虞渊说;“你转过去一下。”
“哦。”
太启乖乖地转过身去,换成了跪坐的姿势。
可能这个姿势轻松一点?太启想。
他期待着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又担心着可能出现的意外。
虞渊在床边半跪下来,抬起手,用大拇指的指腹轻轻抚过太启的长发。
太启的心咚咚跳起来。
“好香。”
虞渊凑过来,在太启的长发上虔诚地落下一吻。
下一秒,他却察觉到有什么东西穿过了自己的长发,在虞渊的手指间,把自己的长发绑起来。
太启向后摸了摸,发现竟然是虞渊的领带。
他仰头看向虞渊,和虞渊深邃的目光纠缠在一起。
好难懂的男人。
太启心想。
他在书上看过,说眼睛是凡人的一扇窗户,他们想什么做什么,总是能透过眼睛表现出来。
可是虞渊不一样,虞渊的眼睛像是海面,大多数时间是波澜不惊的,没人知道平静的海面下潜伏着什么样的暗流,太启亦不能懂。
当然,虞渊也有情绪外露的时候,就像刚刚太启察觉到的冲动,然而他的行为似乎又和情绪相悖,他的欲旺有多浓烈,手上的动作就有多温柔。
太启并不明白这是虞渊深深扎根在血脉里的克制和隐忍,并承受了千年刻骨相思的锤炼。虞渊的爱经历过年幼时的颠沛流离,经历过权力之巅的孤独,经历过战火,阴谋,天灾,人祸,在王朝的覆灭重生和文明的起伏中屹立不倒。
他是凡间世界坐拥万里江山的帝王,亦是昆仑山下最虔诚的信徒。
“虞渊?”
“我在。”虞渊用领带帮太启绑好了长发,“本来只是想试试,没想到挺合适的。”
他又低下头,在太启长发间嗅了嗅,像是标记了配偶的野兽一般,霸道且满足:“而且,有我的味道。”
虞渊的吻顺着太启的长发,落在了太启的后颈上。
太启转过头来,和虞渊交换一个缱绻的吻。
“还要造小人吗?”太启问。
他隐约觉得虞渊想,又觉得虞渊似乎现在不太想。
“你想要吗?”虞渊问。
“嗯。”太启承认,“可我也怕伤害你。”
“问题不大。”虞渊笑起来。
太启听到了身后传来“叮”的一声,是金属碰撞的声音。
他回过头去,看到虞渊单手搭在皮带扣上,轻松的解开,把皮带从西装裤上取了下来。
太启的脸突然有点发热,别扭地又把头转了回去。
“不造小人。”虞渊从背后覆了上来,“不过,要做一件我肖想很久的事情。”
“以及,让你快乐的事情。”
*
晚上巫姑来给太启换药时,发现太启有点不对劲。
初看是发现太启的长发被扎起来了,再仔细一看,发现太启的心情很不错,浑身上下洋溢着一股懒洋洋的满足感,正趴在床边翻看一本旅游杂志。
“东君。”巫姑满腹狐疑,端着托盘走过去,在床边跪下。
“坐吧,凡间世界,不必行大礼。”
“是。”巫姑起身,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
太启右手翻着杂志,左手顺势就递出去,因为动作随意了些,也没注意袖口缩到了手腕上,巫姑正待给太启上药,拿过棉签后忽然瞥见太启手腕上一圈红痕,吓得顿时失声。
“东君,您、您这是怎么了?”
“什么?”太启偏过头看了一眼,发现是手腕上的红痕,不在意地说,“没事。”
“这怎么能叫没事呢?”巫姑吓坏了,“这又是谁伤了您?”
“没有啊,没有人伤我。”太启把右手也伸过来,然后卷起袖子给巫姑看,“右边也有。”
巫姑:“??”
这对称的一圈红痕?谁这么放肆?
太启说;“一会儿就消了,没有伤神体。就是我和虞渊闹着玩儿呢,担心弄痛我我会揍他,所以留了点痕迹。”
巫姑整个神都快疯了;“怎么又弄痛您了?哪里痛了?”
“并没有哪里痛。”太启回想刚刚,忍不住用杂志遮住脸,掩饰自己情不自禁的笑意,“还挺开心的。”
巫姑:“??”
门外有人咳了一声。
太启扬起头,看到是虞渊,笑意就掩饰不住了。
“开完会了?”
“嗯。”
虞渊走了进来,他换了一件棉麻质地的衬衫,穿着家居拖鞋,看起来还洗过澡,路过巫姑时,巫姑明显感觉到一股湿润温热的气息,连他平日里锋利的气质都温和了不少。
虞渊靠着床沿坐下,太启则坐起来,靠在虞渊的怀里,把左手拿给巫姑。
“这两天已经好了不少,明天开始就早上来一趟吧。”
巫姑说;“是。”
虞渊小心翼翼地替太启把袖子卷起来,眼神在太启手腕上的红痕上扫了一圈,又形同无物一般,看向了太启手臂上那三道狰狞的伤口,眉宇间浮起一股阴沉的怒气。
他已经看过好些次这几道伤口,却依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
“还痛吗?”
虞渊握住太启的手臂。
“早就不痛了。”太启微微抬起小臂,“就是感觉这伤口怪刺眼的。”
白壁有瑕,这瑕疵便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巫姑手脚麻利地替太启处理完伤口换了药,说:“只要对神体无碍,过些时日就会养好了。”
她把托盘放在一边,处理过伤口的棉签塞进一个牛皮纸袋里,等会儿需要处理掉。
“我还是建议您回昆仑养伤,昆仑无尘无垢,又有得天独厚的修行环境,就算这里有结界也是比不上的。”
“凡间世界还有事,我暂时回不去。”太启问虞渊,“最近你有林启蜇那边的消息吗?还有其他结了血盟印的邪灵出现吗?”
虞渊说:“暂时没有,上次你出手后,白帝他们还是安分了不少,复刻的虞伯侯面具也分发下去了,我听林启蜇说,现在是分区域24小时不间断巡逻,看得很紧。”
“有些不好办啊。”太启微微叹气,“也不知道昆仑上有多少香火神结了血盟印,如果他们都和这条地狱三头犬一样是不死之身,那就麻烦了。”
虞渊问:“一定要用天火吗?凡人的武器不行吗?”
太启说;“神和凡人不是一个维度的东西,普通的枪弹炮肯定不行,科幻小说里那些量子炮倒是不知道了,而且还有一个问题。”
虞渊问:“什么问题?”
太启说:“若有神明非自然陨落,天上是会出现血月的,因为按照天道法则来说,有神格的香火神是不会出现非自然陨落的情况,血月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种灾厄的异象,一次两次倒是还好,若是出现次数多了,天道必降天谴。”
“白帝这手算盘打得真好。”巫姑也叹了口气,“打不死,不能打,怎么看我们都很被动。”
太启说:“也不一定是白帝的主意,白帝是香火神,是不能窥见天道的,多半还是背后的混沌。”
巫姑摇头:“这个混沌真的太神秘了,三界都没有关于祂的消息。”
太启说:“但祂确实存在,力量还不弱,目前几次露面看来,远超香火神。”
太启和巫姑说着话,虞渊坐在认真听着,过了好一会儿,太启才发现虞渊后来一句话都没说。
虞渊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之前在云婆婆和寄生案上出了不少力,只是最近太启发现他很少提建议,除了主持修建虞王陵博物馆,他多半只是在太启或是国属特别行动处的计划后补充一点小细节。
等巫姑走后,太启问虞渊:“你有什么想法吗?”
虞渊说:“白帝和传教士觊觎天子剑,天子剑又在虞王陵里,虞王陵有虞家和国属特别行动处严防死守,他们接触不了虞王陵,必然会利用凡间世界的内应,通过博物馆的项目进入虞王陵。”
太启问:“还有呢?”
虞渊说:“其他的我不敢轻举妄动。”
太启对虞渊的这个回答很意外;“你竟然也‘不敢’?你在害怕混沌吗?”
虞渊说;“与其说我因为混沌不敢轻举妄动,倒不如说是因为我看不破这个局。”
太启有些听不懂了。
“混沌也好,白帝也好,起码我们知道他们目的在于你,但是在他们背后,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才操控这个棋局,你,我,白帝,虞伯侯,甚至是我的先祖虞王,都是这个棋局上的棋子。”
太启微微瞪大眼。
“别太担心。”虞渊安慰道,“我很少用直觉来判断一件事的好坏,但是这次我敢确定,这个棋局,对你我而言,并不是坏事。”
“现在,就等白帝的内应自投罗网了。”虞渊站起来,手摁在床边那叠博物馆建设的方案上,“顺便可以把虞家最后一颗不合适的钉子拔掉了。”
*
“师父,冰箱好像坏了。”
小赵戴着橡胶手套,站在后门处,冲着坐在店面里的白乾坤说道。
“坏了让人来修修吧。”
白乾坤头也不抬,拿着放大镜对着一叠不知道从哪里收来的打印件仔细研究着。
“可是师父,冰箱里的东西怎么办啊?我也不知道坏了还是没坏。”
小赵是富二代,从小远庖厨,就算在看店,厨房也是由白乾坤掌勺,白乾坤这师父本事没交给小赵多少,一日三餐倒是天天换花样,喂得小赵胖了十斤。
也就是在几天前师徒二人无意间撞到走蛟又被官方强势辟谣之后,白乾坤才不碰厨房了。他坚信自己就是看到了蛟,不是幻觉,更不是什么3D全息投影技术,还弄来了一大堆资料,试图佐证自己的经历,反驳官方辟谣。
因为白乾坤终日沉迷于“反辟谣”中,小赵无奈之下才接手厨房,买了一大堆速冻食品和料理包,每天用速食和外卖解决三餐问题。
见到白乾坤不搭理他,小赵直接拿着冰箱里掏出来的冻肉走了过来。
“师父,您闻闻,这肉是臭了吗?”
白乾坤一双招子几乎要贴在面前的纸上,听到小赵在和他说话,猛地一抬头,结果正好被小赵把肉糊到了脸上,熏得他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什么味儿啊,是不是你把太岁拿出来了?”
小赵说: “没有啊,这就是上个礼拜您在超市买的特价肉。”
“赶紧给我扔了,这味道都不对了。”白乾坤挥挥手,“快去。”
“我就去。”小赵回到后面的厨房,把冷冻层全掏空了,也不管坏没坏,全扔进了垃圾桶里。收拾完冰箱,又给附近的家电维修店打了电话,让他们赶紧过来修冰箱。
“嗯,对,就在步行街上那家‘科学扶乩店’。”小赵拿着手机,向后倚在厨房的小桌边。他正在讲电话,也没注意,手肘向后一靠,也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东西,身后倏然响起了像是落水后拍打水面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啊,没,没什么。”电话那头的家电维修师父也听到了小赵的惊呼,问他怎么了,小赵搪塞过后,挂断了电话。回头一看,那块在环海公路捡到的‘太岁’,在白酒壶中像是活物一般地挣扎着,过了一会儿又蔫了下来,变回了那块肉。
小赵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发毛。
起初捡到‘太岁’时,他只觉得稀奇,这传说中的‘太岁’是不是有长生不老的功效,直到他发现这块‘太岁’不仅会长大还散发出恶臭,从心底就越来越抗拒这东西。
小赵手撑着下巴,对着酒壶研究了片刻,思考着要不要建议白乾坤,把这块太岁给上交了。
就在这时,白乾坤拿着几张纸急匆匆跑进厨房来。
“我就说,根本就没有这么逼真的3D全息投影技术!”白乾坤把那几张纸塞给了小赵。
小赵接过来一看,纸上打印的是国内一个神秘学论坛的帖子,发帖人正是一个全息投影技术的从业者,他从技术角度分析了辟谣的不靠谱,后面还有回帖人弄到几张国外神秘学研究组织会刊的文章截图。
显然,国内拍到走蛟这一神秘现象已经引起了国内外神秘学研究者的注意,回帖人也翻译了文章的截图,文章提到了好几处收集到目击证言和物证的走蛟事件。
“师父,其实我信走蛟这回事,但是我真的有点怀疑我们看的是不是3D投影了。”
被堂哥赵天端灌输了一脑子科学思想以及被堂嫂林启蜇提醒不要在公开场合谈及这件事以免各路网红过来骚扰后,小赵也开始怀疑那天的见闻了。
“您也说过,建国以后不能成精,这是铁律,不仅是那些山精鬼怪了,就算是昆仑上的正神,也会被我们的法律法规束缚。”
“对啊,没错,建国以后是不能成精。”白乾坤说,“可没有法律规定,建国以后不能成龙啊,龙和精是一回事吗?你看过古籍上,有人把龙称为龙精吗?龙是龙,那是瑞兽,和精怪是两码事。”
“哦,也是。”小赵想了想,说,“3D打印技术也不可能打印出来太岁这玩意儿。”
“就是。”白乾坤指着纸上的一行字,“看到没,这会刊上还写了,就这段时间,我们国内不仅有走蛟,还疑似出现了一个很厉害的wizard,呼风唤雨什么的,wizard是啥?”
小赵说;“巫师?我玩过巫师3,上面写的就是wizard。”
“巫师?”白乾坤和小赵面面相觑。
“这啥组织,是不是在我国搞什么间/谍活动了。我怎么没听说有巫师出现。”白乾坤又把那几页纸从小赵手里拿回来,小赵也凑过去看,两人在文章截图的页脚,发现了一行英文字,输入浏览器一查,发现是一个叫启示学会的组织。
“这个组织我听过。”小赵说,“我刷过自媒体介绍启示学会的视频,说是国外一个专门研究神和神迹的组织,尤其喜欢研究我国的神。因为影响力巨大加上手里握着相当多的资料,很多洋xie教会打着他们的招牌搞事,国内都打掉了好几拨呢。”
白乾坤很不爽:“这些外国人,真是从以前开始就喜欢惦记我们的东西。”
师徒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白乾坤正要把当年师祖被外国人忽悠着进虞王陵的事情再给小赵说一遍,就听到门口传来了迎宾的提示。
“有客人来了。”
“走走走,先去接待客人,又是两天没开张了。”
生活压力在前,白乾坤也顾不上痛骂外国人了,他让小赵在后面收拾厨房给客人泡茶,自己一个人去前面的店面,结果走出门一看,竟然还是个熟人。
“您好。”
怀特夫人挽着精致的提包,微笑着站在门口。
“夫人,好久不见了。”
上次怀特夫人来店里和白乾坤聊了会儿天,白乾坤收到了一笔不小的进账,可以算做是这一年开张做生意以来最大的金主,因此白乾坤对怀特夫人尤其热情,连忙招呼着怀特夫人落座。
小赵也送来了茶。
“谢谢你。”怀特夫人接过茶水放在一边。
“不客气。”
小赵还急着回厨房收拾东西,也没仔细看怀特夫人的样貌,只觉得这是一位非常有贵气的女士,直到他走到后门前想起来要和白乾坤说什么,回头一看,顿时震惊了。
——这不就是刚刚他们提到的,启示学会的会长吗?
外国友人又上门来了?
小赵慌忙又折返回去,当着怀特夫人的面,小赵也不好意思提启示学会,便暗示地问道:“太太,看样子您应该是刚回国吧?不知道我们这边的茶您喝不喝得惯,需不需要加糖?”
“对,我是华裔。”怀特夫人大方承认了,她端起茶杯,和气地对小赵说,“我就爱喝家乡的茶,人虽然在外面漂泊,想念的却是故土的味道。”
“那就好。”白乾坤听懂了小赵的暗示,但他也没当回事,他当然知道不要对这些外国友人和盘托出,但他莫名的也对怀特夫人有种亲切感。
白乾坤催促小赵去后面收拾厨房,又回过头来问怀特夫人:“您今天是来聊天呢?还是要算卦?”
怀特夫人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推给了白乾坤。
“我是来向师傅打听消息的。”
白乾坤低头看了一眼这张卡,又抬头看了一眼怀特夫人,霎时变得警觉起来。
来问蛟龙的?
蛟龙视频曝光后,并不是没有人追踪到科学扶乩店,是小赵的堂嫂林启蜇出面挡下了不少人。
“怎么说?”
怀特夫人仿佛看出来白乾坤的警觉。
“请不要紧张,我想打听的消息只涉及我个人的家庭,不会损害他人和国家的利益。”
听到这里,白乾坤松了一口气。
这种有钱人上门来算感情问题和家庭问题的实在太多了,无非就是问丈夫妻子有没有出轨,孩子是男是女,要不要离婚分割财产,有钱人家里,就那点事。
“您请说。”
怀特夫人说;“我想请教一下,师傅最近有没有听到关于虞伯侯的消息。”
虞伯侯?
白乾坤惊讶地看向眼前的贵妇:“夫人,冒昧问一句,您和虞家还有渊源?”
“这倒是没有,不过我听说国内最近动静很多,出了真龙,后又有走蛟,可能和虞伯侯这位大巫有关系。”
绕了这么多圈子,原来还是来问蛟龙的。
白乾坤也没拿桌上那张银行卡,他笼起袖子,对怀特夫人说:“不好意思,您可能找错人了,我们这里是算卦的,您这些传闻,恕我不得而知。”
“是吗。”怀特夫人有些失望,过了会儿,又像是不死心一般,问道,“我还听说,网上流传的那段走蛟的视频,正是师傅你拍下的,视频里隐约可以看到一个白衣人,请问还有这个白衣人的其他资料吗?我想他很有可能就是虞伯侯。”
白乾坤眼珠子转了转:“夫人,那个视频官方已经辟谣了啊,您没看见吗?这是我国的3D全息投影技术的新实验,试验在特殊环境下技术的稳定性,嗐,这事儿也是我和我徒儿两人倒霉,当场被吓了个半死,回头一想,就说那蛟怎么怪怪的。看来我国技术发展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呐。”
白乾坤几句话直接堵死了怀特夫人的提问。
她也没再问什么,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双手紧紧握着提包的把手,眼里杂糅着深不见底的哀伤。
“原来是这样吗。”
刚刚还对外国友人保持警惕的白乾坤心软了。
也许这位贵妇就是迷信大巫,想找大巫来指点迷津呢?
“夫人,我也不知道您要打听什么事,但是吧,人还是要过好自己的生活,大巫已经是上古传说了,就让他们美好地留在上古传说里吧,寄希望于大巫们,无异于镜花水月啊。”
“那你给我算一卦吧。”
“这倒是可以。”白乾坤打开电脑,又从一边拿过一张黄表纸递给怀特夫人。
“您且写个生辰八字,我与您扶乩,我们这是科学扶乩店,先跑程序,在解卦象。”
怀特夫人摇摇头:“我还是习惯传统的办法。”
她拿过黄表纸,并没有拿桌上的签字笔,而是拿起一边白乾坤放在笔架上的毛笔,沾了水,在纸上写下一个繁体字。
“师傅会解字吗?”
“当然。”白乾坤把黄表纸接过来一看,“离字啊。”
他问:“夫人要问什么?”
怀特夫人问:“我想问问,我的孩子在哪里。”
“孩子。”白乾坤顺着这字往下看,“离字左上一点一横,是孤儿寡母相依为命,中为凶《说文解字》又有言,离,离山神,獸也,孩子恐怕在幼年遭遇了不幸,看来是兽祸。”
白乾坤用余光看了一眼眼前的怀特夫人,发现她的眼眶都红了。
“夫人且别担心,我还有大半边字没解。”
白乾坤又指着右半边字,说:“中部为人,证明孩子还是长大成人了,再看右边,上位为主,下为一字登天,您孩子一字登天,见的可是天上之主,那孩子恐怕是遇上了大贵人,天上之主啊。又或解为登天为主,看来您孩子应该是一方霸主,功成名就,总之,是否极泰来没错了。”
白乾坤滔滔不绝,怀特夫人却只听到天上之主四个字。
“天上之主吗?”怀特夫人含泪苦笑,“我曾在无数个日夜里向天上之主祈祷,希望能见到我的孩子,可我等了一天有一天,一年又一年,却一直没有见到我的孩子。”
“心诚则灵。”
白乾坤双手合十:“如果上帝不灵,那就拜拜家乡的神明,可别说了,我们这附近有个百花镇,那里的神可灵了。”
“有时间我会去的。”怀特夫人擦干眼泪站起来,“谢谢师傅了。”
她朝白乾坤微微一鞠躬,向身后走去,白乾坤叫住她。
“什么事?”
白乾坤走过来,把银行卡塞回给了怀特夫人。
“您也是老主顾了,这一次也没帮上什么忙,这卦就算是我送您的,希望您早日和孩子聚首。”
“谢谢。”
怀特夫人没有推脱,收下银行卡离开了。
小赵在后门探头探脑,看到怀特夫人走了,噔噔跑出来。
他在后面偷听了怀特夫人和白乾坤聊天的全过程,惊得下巴都快掉了,这时跑过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先说哪一个。
“师父,怀特夫人就是启示学会的会长,您知道吗?”
白乾坤摆摆手;“没有猜到她是这个什么会的会长,但是也大差不差了,她知堪舆祈禳,又说自己是研究这方面的学者,还知道牛血衅龟,不是普通人呐。”
“那您不竟然算卦不收钱吗?您不是说了,要师夷长技以制夷,还要学威卡魔法学塔罗,要融会中西,赚外国人的钱吗?”
白乾坤推掉了那张银行卡,这是比知道怀特夫人是启示学会会长,更让小赵惊奇的一件事。
“我说的外国人,是对我们不好的外国人,这位夫人,是叫外国友人,懂不懂。”白乾坤在椅子上坐下来,拿过茶杯呷了一口茶,“我也确实没有帮她什么。”
他叹了口气,摇头晃脑地说;“一位母亲的泪水,是不会骗人的,她确实丢了孩子,也确实一直在找孩子。只希望我那随口胡诌能安抚一下她,不要让她太过伤心。”
小赵:“随口胡诌?”
“胡,胡什么啊。”白乾坤清咳了一声,“我是说,我不是万能的,说不定也有偏差的时候对不对?”
“是的,反正没收钱。”小赵点头说。
“哎,你老说没收钱没收钱,我怎么就有点后悔了呢。”白乾坤放下茶杯,刚想着要不要出门拉客,就看到门口又走来了两个人。
这一次,是两个外国人,一个是黑发的年轻外国男人,一个看起来是年长些的秘书管家的人物。
“来了。”
白乾坤指了指外面。
小赵问:“外国人来了?”
白乾坤伸出三个指头搓了搓:“不,是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