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混沌 (3)

明明这些事情里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虞渊却没有想过去深究其中的缘由,他擅长的是埋线伏击,一招毙命, 这让他在商业上和家族的掌权中无往不利, 然而这一次, 虞渊却是被动打法,见招拆招, 从来不主动出击。

虞渊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段时间以来的感受, 当下危机四伏,他却有种事态越来越明朗的感觉, 就好似他手握乾坤, 只需坐壁上观,接受命运一次次看似巧合的安排,就能看到这场三界的动荡走向结局。

这种直觉虞渊不会对太启提及, 行走在凡间世界, 太启对凡人没有一点防范, 在三界中, 太启没有势均力敌的对手,但是三界里多的是一肚子阴谋算计的小人。

眼前的危机能让太启稍微有些压力, 对周遭有所警醒, 虞渊才会放心。

——虞渊也不想这样, 他不想太启对凡间世界纯粹的喜爱里掺杂着失望, 可如今, 太启的身后有他,他可以为太启挡住明枪暗箭, 那等他百年之后呢?如果又是一场动荡, 太启又该如此应对。

如此想着, 在第二天出门前,虞渊忍不住又叮嘱了太启几句。

“万事小心。”

“没事的,就是一只脑袋多的外国狗而已,我见过的凶兽可多了,这狗又不稀奇,你们家天子剑上的逆鳞,可是我亲手挖的呢。”

既然是假扮虞伯侯钓鱼执法,太启就没打算花力气,他释放了一点点力量,模仿着大巫们的言行在阴阳界行走,也就是这点力量,就足以让他在三界声名大噪了。

虞渊说:“还是要小心,毕竟是外来的邪灵,和国内的凶兽可能还不太一样。”

“真的没事。”太启闲适地翘着长腿,一边吃早餐一边和虞渊聊天,不时还扫两眼电视上的电影。

虞渊暗自叹了口气,给太启夹了两块炸糕。

电视上放的是一部西幻电影,太启对西方的神话魔法了解不多,这几天心血来潮要看国外的电影。

看到屏幕上喷着火焰的龙,太启问虞渊:“你说中国龙厉害,还是西方的龙厉害?”

虞渊说:“不是一个文明,不太方便比较,如果按照其在各自文明里的地位,那中国龙的地位应该远远高于西方龙,西方龙在神话里是邪恶的象征,中国龙则是象征王权的瑞兽。”

“差不多,不过龙生九子,我们这里也有作祟的恶龙,当年我斩的那一条就是。”

太启又问了一个问题:“那你觉得,地狱三头犬和西方龙哪个更厉害?”

太启总是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

虞渊说:“西方龙是西方凡间世界的怪兽,地狱三头犬是西方冥王哈迪斯手下的怪兽,也不太好比较——”

他是认真在分析这个问题,仔细一琢磨,又觉得太启问出这个问题,可能并不是随口问的。

前后一联想,虞渊懂了。

虞渊心下了然,顺着太启说道:“一个是地上跑的,一个不仅能在地上跑,还能在空中飞,陆空两栖,战力应该还是优于陆栖的,这点上方来说,西方龙的战力应该强于地狱三头去拿。”

“就是这个道理。”虞渊的捧场让太启很高兴,“你看啊,东方龙比西方龙更厉害,西方龙又能打败地狱三头犬。东方龙我能轻松解决,地狱三头犬自然不在话下。”

“是这个道理没错——”

虞渊的话被太启打断:“所以呢?”

虞渊抬起头,正看到太启一脸等待赞美和夸奖的表情。

“我老婆真厉害。”虞渊说,“可以奖励解除手机的儿童模式了。”

太启愣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虞渊说的什么:“我就说那个网站怎么上不去了!”

太启怒了,扔下筷子就去揍虞渊,虞渊被锤多了,闪避的技能也逐渐精进,他精准地避开了太启的拳头,看穿了太启收着力气并不是要真揍他,只是有一点小不满而已,而后背抵着椅背,趁着太启没注意,牢牢的把太启锁在了怀里。

太启抱怨道:“你为什么要动了我的手机?”

虞渊搂住太启的腰,享受着这个宁静的清晨:“你让我一个人睡,我也让你没片看。”

“你混蛋!”

“嗯,我是混蛋。”虞渊在太启的脖颈间吸了一口晨间的香气,“知道你天天在隔壁看动作片,我真的要成混蛋了。”

“我在学习啊,你们凡人的花招真的很多。”太启说完,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完了,那些小偏神——”

“安心,他们来的第二天,我就把你的手机设置了儿童模式。”

太启这才回忆起来,那段时间他从虞渊那里拿到了科学上网的办法,从此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开始观摩凡人的另一种生活,结果等这些小偏神来了家里后,网站就再也打不开了。

回忆起来应该是虞渊趁着那次他拿手机问怎么更新系统的时候,把他的手机设置了儿童模式,保全了东君的名声。

太启嫌弃道:“不看就不看了,搞这么多小动作。”

“凡人就是这样,不仅有明枪,更擅长用暗箭。”虞渊在太启脸上亲了一下,松开了手,开始收拾餐桌,“这就是我为什么提醒你要小心的原因。”

“好了,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太启招呼过来藏狐煤球,让他收拾餐桌,又催着虞渊去上学,“山神大清早就带着小偏神们回百花镇了,今天阿姨们会回来,接下来就不用你和煤球做饭了。”

送走了虞渊,太启又去补了一个回笼觉,等中午起来吃过了午餐,休整片刻,便打算出发了。

今天万年历上写着诸事不宜,又逢天气骤变,正是阴阳交界处躁动的时候,太启在出发前和林启蜇打了一通电话,敲定今天的行动目的地。

林启蜇发来一副地图,上面标记了几个点,旁边还有绿色和红色的线。

太启看不懂,问:“这是什么?”

林启蜇说:“标记点是这些天地狱三头犬多次出没过的地方,绿线是你的行动轨迹,红线是地狱疑似三头犬的轨迹线,绿色轨迹线和红色轨迹线很多时候都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不仅是我们在跟踪它,它也在跟踪你。”林启蜇说,“地狱三头犬跟了你几天了,一直没下手,应该是在忌惮你,又舍不得放弃你。”

“狡诈的畜生。”太启说,“虞渊还总是担心我对付不了地狱三头犬,结果现在看来,是我太强?”

林启蜇问:“关心则乱,而且小心一点是对的。你有什么办法可以示弱吗?”

太启说:“怎么叫示弱?”

林启蜇说;“就是表现出很虚弱的样子。”

太启问:“怎么表现出很虚弱的样子?”

林启蜇又说:“假装受伤?”

太启说:“我没真正意义上受过伤啊。”

林启蜇说;“你需要呈现出一种痛苦的状态——”

太启问:“什么是痛苦?”

林启蜇:“……”

无敌看来是真的很寂寞,林启蜇万万没想到,临门一脚了,问题竟然出在太启压根不知道弱字怎么写上。

太启也急了,不是他不示弱,是他真的没体验过弱小的感觉。

“要不这样吧。”太启说,“下午正好有暴雨,又是诸事不宜的日子,正是走蛟出没的时候,我到处走走,看看有没有走蛟,再压制些力量和走蛟过两手,看看三头犬会不会趁虚而入。”

“等等——”林启蜇说,“走蛟一般出现在哪里?”

太启说:“江河湖边,尤其是水坝和桥,走蛟眼神不好,总喜欢把水坝和桥当龙门,过了龙门入海,蛟就能成龙了。”

本市及其周边有水坝也有大桥,问题是现代社会,这两地方哪里没个摄像头?神仙打架万一不小心出了阴阳交界处,被拍下来,到时候又是大麻烦。

林启蜇问:“能不能找个偏僻的地方?不会被摄像头拍到也不会被群众们看见的地方?”

太启说:“……行吧,我注意一点,绝对不打出阴阳交界处。”

太启挂了电话,把藏狐煤球叫过来。

藏狐煤球也刚睡完午觉,爪子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什么事情?”

太启问;“你会变龙吗?”

藏狐煤球顿时被吓清醒了:“什么??”

“走蛟,不是什么正经龙。”太启说,“还需要和我打一架。”

“打,打什么?”藏狐煤球张大嘴,在太启端详它琢磨着要让它变一条什么颜色的走蛟时,飞快地夹着尾巴跑了。

“没用的东西。”

看到藏狐煤球这怂样,太启只好放弃,又去看了一眼麒麟,麒麟团成一个毛球呼呼大睡,太启也不舍得让心爱的小猫去涉险。

怎么办呢?

就在太启想着要不要去花鸟市场弄一条蛇回来时,他突然看到宠物柜上放着的冻干鸡脖子。

有办法了。

藏狐煤球闻到冻干鸡脖的香味,偷偷从墙后面探出头来时,看到的却是让他吓破胆的一幕——

一条巨大的蛇形骨架扭动着身体从地上爬起来,空空的眼眶正对着藏狐煤球,嶙峋的骨架上覆着一层干枯的皮肉,看起来随时随地都要朝煤球扑来。

“妈呀!”

藏狐煤球吓得尖叫一声,直挺挺地就倒了下去。

而那条蛇形的骨架也在藏狐煤球的尖叫声中散落一地,变成了麒麟最爱的冻干鸡脖子。

“不至于吧。”太启走过去,踢了踢藏狐煤球。

藏狐煤球闭着眼睛瑟瑟发抖:“我怕蛇。”

“一点小法术而已。”

藏狐煤球哆嗦着说:“真的很可怕。”

太启捏着藏狐煤球的尖嘴,塞了一块冻干鸡脖子在他嘴里。

“淡的。”藏狐煤球咂咂嘴,“我想加点味极鲜。”

“起来吧,你。”太启站起来,走到散落一地的鸡脖子边。

藏狐煤球叼着鸡脖子在太启身边蹲下来,太启张开五指,眼前的鸡脖子迅速拼接在一起,又变回了那条走蛟骨架。

“这,这是什么——”藏狐煤球嘴里的鸡脖子顿时也不香了,它呸地一声吐了,飞快地窜到太启身后躲起来。

“这是骨偶。”

藏狐煤球只敢睁一只眼睛看:“听起来怎么像是些禁术之类的东西。”

“确实像禁术,但知道这个禁术的并不多。”

这条骨架走蛟出自于太启手里,藏狐煤球的胆子稍微大了一点,它一只眼睛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骨偶,在森森白骨中看到了一抹鲜红。

“您怎么会这种禁术?”

血液一直是术法中的禁忌之物,尤其是人神鬼的血,在禁术中都有一席之地。太启身为昆仑神王,却会这种禁术,让藏狐煤球不得其解。

“是貔貅告诉我的,也就是虞王。”

藏狐煤球惊呆了:“虞王?”

太启说:“想不到吧,他一个凡人,昆仑上从来没有人教过他术法,竟然能悟出这种禁术,那时候他也就十岁出头。”

太启和藏狐煤球说话的时候,这条鸡脖子走蛟便在别墅里到处游走,不小心撞到柱子碎了,还能重新拼接起来。

“只要有这滴血在,这个骨偶就永远不会死,血的来源越强大,这个骨偶就越强大。”

藏狐煤球惊道:“才十岁出头?您当时没揍他吗?竟然玩这种禁术。”

“我揍他做什么,而且后来他不是好好下昆仑当皇帝了吗,这个禁术也没有在三界里流传开来。”

这种拿着结果当预见的行为,也只有太启能说出来了。

藏狐煤球心有余悸,它用毛爪子拍了拍胸口:“只能说,幸好虞王不是坏人了,否则历史恐怕都要被改写了,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我这只小狐狸。”

太启说:“他造这个骨偶出来,只是为了给我摘花而已,没想做别的。”

回想起当年,太启还是忍不住感慨:“貔貅小时候真的很乖很听话,还特别聪明。我就说了一句昆仑山望天峰的花应该开了,他就想办法去给我摘,他是凡人,坐不了神辇,也上不去望天峰,硬生生造出来这个骨偶爬上去给我摘了花。”

藏狐煤球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昆仑山上怎么会有骨头?”

太启怔了一下,突然发现这么多年来,自己好像真的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应该是昆仑西边深渊里捡的吧,不知道,反正他也没了。”太启挥动着手指,指挥着走蛟行动,“只是我这个是残缺品,貔貅的那个骨偶明显要厉害很多,而且听他的意思,血应该不止可以造这种不死的骨偶而已——”

“行吧,做个戏引地狱三头犬应该也足够了。”太启拉开客厅的抽屉,从里面拿出来虞伯侯的傩面,骨偶走蛟再次散落一地变回了鸡脖子,太启让藏狐煤球捡了,用一个小袋子装起来。

“我得走了。”

太启拿起桌上昂贵的腕表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两点了,顺利地话我会回来吃晚餐,你先做两人份,如果我赶不回来,就当夜宵了。”

太启刚一说完,外面就刮起了风,乌云很快漫散开来,密不透风地罩住了蓝天。

“看来正好。”

太启的身形瞬间消失,下一秒,则出现在虞渊出事的环海公路附近,他已经戴上了虞伯侯的面具,身量体型也有所改变,此刻正在的呼啸的狂风中,站在公路边看着眼前这片海域。

这是林启蜇查过路况后和太启确定的地方,一来下午会有暴雨,交通部门已经提前预告这里会封路,下午不会有车辆经过,二来则是因为虞渊离奇出事后,家里的意见是要当做意外掩盖过去,为了防止有人质疑要看监控,这附近的监控便拆了一些,刚好就有几处监控死角。

更重要的原因,则是走蛟要见水,要想不让地狱三头犬起疑心,水边是最佳的地点。江河湖附近不方便,只有海边空间够大,打起架也不会缩手缩脚。

冻干鸡脖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太启撒入了大海中,太启又看了一会儿,弯身在地上捡了一把小石子,洒在了地上。

这是大巫们随手常用的卜卦方式。

太启其实并不太懂卜卦,他大概只能看个形,只是眼前这散乱的卦象,怎么看都不太像是顺利的预测。

“看来今天应该赶不回去吃晚饭了。”

*

“师父,要下雨了,我们是回去,还是您再看一会儿?”

小赵放下双肩包,从里面摸出来一把伞。这是一把小阳伞,还是七八月时小赵想追一个女孩子买的,结果女孩子没追上,这把伞倒是因为轻便留下来。

白乾坤摆摆手:“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人之常情,不必在意,为师也不需要伞,你自己撑吧。”

“那我自己撑了。”

一阵狂风席卷而来,正撞上了小赵撑开伞,他一时没撑住,握着伞柄踉跄着走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了脚。

再打开手机一看,又是几条提醒暴雨的黄色预警。

“师父,真的要下暴雨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虎行风,龙走雨,今天早上我一起床顺手一卜,竟然是“飞龙在天,利见大人”,这可是要见真龙啊!”

小赵被狂风吹得风中凌乱:“师父,您上次教《易经》时,不是说了,此龙非真龙吗?”

白乾坤训斥道:“那是以为你道行浅,不辨真龙假龙,为师吃这碗阴阳饭多少年了,还能认不清卦象里是真龙还是假龙?”

“可是真的会有龙吗?”小赵有点怀疑,拜白乾坤当师父以来,小赵从来都笃信白乾坤有真本事,只是见龙的传闻从小就听说,后来被一一证实是PS的,让小赵对龙这种生物是否存在产生了怀疑。

“而且这地方啊,有点邪门。”

白乾坤穿着黑布鞋,在地上踱了几步禹步。

“之前虞家的当家就是在附近丢了性命,后来莫名其妙就被压了下来,外界说什么的都有,为师一听,就知道这事情不简单。虞家可是帝王后人,又是大家族里杀出来的当家,怎么可能就这么便宜地挂了。”

白乾坤在栏杆前的一处停了下来,发现了什么,又弯下腰怼在跟前仔细瞅了两眼,还伸出两根手指摸了摸:“嘿,还真是这里,看这上的新漆——”

一道闪电凌空劈了下来,在地上炸出一道巨响,吓得白乾坤跳起来。

“什么玩意儿?”

小赵也被雷声吓了一跳,抬头一看,乌云鼓沉,宛如黑夜,眼前的大海也变成了一片黑蓝色,巨浪一次又一次拍打着岸边,水面之下暗藏的危机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喷涌出来。

“是雷啊,师父,我们还是回去吧。”小赵心里也有点发毛,这天气太诡异了,都到秋天了还会有这么可怕的雷暴,加上他今天出门时特意看了一眼万年历,上面显示的诸事不宜,让小赵忍不住嘀咕。

“不就是雷吗,古人怕闪电雷鸣,那是因为对雷电没有认知,你个现代人,接受了九年义务教育,还上了高中大学,学习了那么多科学文化知识,怎么还怕打雷?”

白乾坤这张嘴,说什么都是他有理,和他讲科学时他要偏讲玄学,和他讲玄学时,他又要和人论科学,小赵嘴笨,也说不过,只有握着伞柄,在狂风中缩成一团。

“让为师继续分析一下虞家当家的事情。”白乾坤俨然已经忘了今天自己来这里是见真龙的,他又一次俯下身,仔仔细细地摸索过栏杆上车辆撞过的痕迹。

“怪,怪,怪。”白乾坤连续说了三个怪,又从随身的布袋里摸出一片龟甲,在栏杆上敲了敲,用手摸上面的纹路,“按理说不会啊,我见过虞家当家的照片,怎么看都是有福之人。”

“看照片又不准。我小时候可看了不少龙的照片,结果长大了上网一搜,都说是假的。”

白乾坤头也不抬,继续弯腰研究栏杆:“你看到的照片是假的就能证明真的不存在了吗?”

小赵也开始讲科学了:“龙这种生物就是很奇怪啊,没有翅膀却能飞,这从科学角度来说就不对。我看过的最合理的猜测,是龙是一种高维度生物,我们之所以能看到龙,是因为特殊情况下,高维度空间折叠和我们所在的维度重合,同理,神也是一样,我们可以理解为一种高维度的人,然后——”

“轰——”

一道白练般的闪电划破天际,乌沉沉的天空瞬间亮如白昼,这道闪电太亮了,以至于白乾坤老眼昏花,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直到听到雷声,才眯起眼缝看了一下。

什么也没看清,但是心里有点抖。

身后传来小赵牙齿打架的声音:“师、师父——”

白乾坤压下腰,继续研究被撞坏的栏杆,他心里也有点莫名其妙得慌,不过方才刚说过小赵怕打雷,他这当师父的总得稳住给徒弟做个示范吧。

他稳住心神,继续说道:“其实自从虞家当家的出事之后,他们家就一直有传闻——”

“有,有龙——”

身后传来小赵带着哭腔的声音。

“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我说话呢?龙是龙,虞家的事是虞家的事情,我现在和你说的是虞家当家——”

一股海水的腥臭味翻腾着从不远处飘过来,白乾坤缩了缩鼻子。

“师父,是真的龙啊!”

白乾坤回过头,发现身后的小赵吓得全身都抖糠。

他皱了皱眉,问:“哪里有龙?”

“就、就在你身后!”

小赵哆嗦着抬起手指,指向白乾坤的身后,白乾坤蓦然回首,在看到身后海面的巨物时,如石雕一般凝固在了原地。

在他的眼前,雷电将阴阳一分为二,一条巨蛟破水面而出,巨大的头颅足有一辆轿车大小,在海面上掀起滔天巨浪,巨浪中,两只猩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白乾坤,仿佛下一秒就要张开血盆大口。

“什么龙啊,这是蛟!”

眼前的龙还只有一只角,如今已入海,另一只角隐隐也有生长的迹象,也许正是化龙的痛楚让这条蛟暴虐嗜血,看眼前这情形,分明就是要让小赵和白乾坤做化龙前的美餐!

“快跑啊!傻小子!”

白乾坤朝小赵大声吼道,他到底见多识广,又对这些事情深信不疑,恐慌过后瞬间就回过神来,朝后方跑去。

“艹,我害怕啊师父,我害怕。”

被白乾坤吼醒了,小赵也回过神来,哭唧唧地往后方跑去,跑了几步突然想起来什么,又摸出来手机。

白乾坤一边跑一边骂道:“你拿手机干什么?报警啊?这玩意儿归警察管吗?还不快跑?”

小赵一边哭一边跑,差点连手机都没拿稳。

“我,我拍照发个朋友圈。”

“这种时候还发什么朋友圈??”

白乾坤年纪大了,遇到这种事情却跑得比小赵这个年轻人还快,他一把拽住小赵就朝后方冲去,小赵慌忙之间拍了一个短小的视频发在了朋友圈。

小赵是骑着电瓶车来的,电瓶车就停在不远处,两人一起朝电瓶车跑去,丝毫没有注意到一个白色的人影从身后的山崖上一跃而起。

“有人?”

计划没赶上变化,太启的打算是放出骨偶蛟,然后用幻境衬托走蛟的凶恶和自己与其的恶战,以此吸引一直跟踪自己的地狱三头犬偷袭。没想到就是这么凑巧,刚好一道雷劈开了阴阳处,让蛟暴露了出来。太启是原生之神,随便捏的幻境也极其逼真,暴露在凡间世界后,连太启自己都愣了一下,后来反应过来是雷电劈开了阴阳交界处,连忙上前去察看。

幸好天上又降了一道闪电,让阴阳交界处的裂缝得以迅速弥补,站在阴阳交界的夹缝处,太启正巧就看到了凡间世界边哭边跑的一老一小,思考着是先去洗了他们的记忆,还是先把地狱三头犬引出来。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决定,眼前的蛟龙腾空而起,朝着太启一甩长尾。

太启被喷了一脸海水。

“我还没说动!你怎么这么快!”太启狼狈地一抹脸,眼前的呆头蛟也意识到这戏不对,讨好地伸过头来想讨摸摸,只是在幻境的衬托下,在阴阳交界处的其他神鬼看来,就像是这只蛟在用脑袋袭击太启。

太启顺势朝后一仰,在撞击下顺着席卷上岸的海水仰泳到公路中间,这只骨偶蛟终于察觉到太启的意图,开始认真演戏,因为太启演技生疏,还要配合太启做出战况惨烈的反应。

太启是真没有落下风的经验,只有依葫芦画瓢,和走蛟打得有来有回。手上随意发挥,脑子里还有空想晚上回去要吃几碗饭。

就在太启琢磨着等会儿先点份奶茶再回家时,他突然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一股臭烘烘的,夹杂着腐肉臭味的味道就漂浮在附近。

终于来了。

走蛟心有感应,海面上瞬间刮起数股龙卷风,狂风肆虐中,走蛟游走上岸,两只锋利的前爪捏碎了海边的护栏,太启向后闪避过飞溅的碎片,佯装被碎片击中,倒在了地上,在走蛟再一次袭来时,太启身下的土地突然爆出无数根五彩丝,将走蛟脑袋圈圈缚住。

“河伯导前辟蛟龙,万灾消灭天清明!”

上古大巫治蛟的咒术顿时显灵,地上浮现出巨大的禹字符,五彩丝变成了火红的丝线,让蛟龙哀嚎着退缩回了海里。

太启躺在地上装死。

装弱他是真的做不来,两眼一闭装死对太启来说不算太难。

幻境在渐渐退去,身边的腐臭味也越来越浓。

好臭。

太启闭着眼,在脑海里无聊的想着,这只地狱三头犬还没有靠近,他已经在期待着一招解决后回家洗澡了。

这次也没怎么花力气,太启却觉得累,他打算一招把地狱三头犬解决掉,然后回去舒服地洗个澡吃顿晚餐,晚上再和虞渊贴在一起看会儿电视。

如此这般想着,太启在心里默默数着脚步。

“三、二、一——”

在地狱三头犬扑过来的一刹那,太启从地上一跃而起,手里的五彩丝呈天女散花一般洒出,缠上了地狱三头犬的脖子。

三只狰狞的狗头同时发出一声惨叫,齐齐被五彩丝绞杀,头颅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噫,怎么有点恶心。”

没有脑袋的狗身倒在地上,四肢不断抽搐着,而落在地上的三只狗头,还在不停的磨牙淌口水。

地上没有血液,而是很多黑红色半凝固状的血块像虫子一般蠕动着。

“走了走了。”

太启担心再看两眼,晚饭都吃不下去了。

他背过身体,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身量和体型也变回了样子,打算踏出禹步出阴阳交界处。

就在太启站好罡位,踏出第一步时,身后竟然传来滴答的黏腻水声。

太启顿住脚步。

地狱三头犬在他身后停了下来。

太启一动不动,心里生出无数疑问。

为什么这只地狱三头犬没死?

这是太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情况,五彩丝是攻击法术里最常用的兵器,弑偏神杀邪魔都是趁手的利器,如果在太启手里,诛灭正牌香火神甚至次生神都没有问题。

地狱三头犬即便是西方的冥界恶魔,也不会这么轻易逃过。

太启心里疑窦丛生,身后的地狱三头犬直起上半身,嘴里的口水顺着白森森的牙齿滴在地上,右爪向狼一样,意图搭在太启的肩膀上——

“滚!”

太启身后突然结出一张五彩丝网,地狱三头犬猝不及防,重重撞在了网上,太启的身形则倏然消失,片刻之后,落在了地狱三头犬的背后。

地狱三头犬咆哮着用牙齿撕开五彩丝,转过头又向太启冲过来,太启抬起右手,五彩丝凝结成剑落入他手中,在电光火闪之际,太启将剑投掷向地狱三头犬的心脏处,三头犬嗷嗷叫着,被剑身冲撞着向后倒去,从心脏处被剑狠狠地钉在了地上。

没有喷涌的血。

太启眉头蹙起来。

和上一次一样,无数个像是蚯蚓一样的血块从伤口处蠕动着爬出来,落在了地狱三头犬的四周。

地狱三头犬口吐白沫,四肢还在扑腾,看起来并没有死透。

——这些西方邪灵,血都这么恶心的吗?

太启准备上前去补一刀。

然而就在他用剩余的五彩丝凝结成弓箭时,奇迹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血块又慢慢朝地狱三头犬的身体爬过去,然后顺着剑身慢慢蠕动,将五彩丝一寸寸腐化,等到五彩丝全部消融时,那些血块钻回了地狱三头犬的身体里。

地狱三头犬的三个脑袋齐齐转动一下,然后从地上爬起来。它原本是棕褐色的皮肤,此刻皮肤却变成了血红色,皮肤下面的血管一根根鼓胀,就连六只眼睛的眼白都崩出了血管。

太启凝神看着这只恶犬。

许久,他轻笑道:“原来一般方法是杀不死你的。”

剩余的五彩丝在太启左手里凝结成弓,太启执弓指天,天地之间,风起云涌,乌云后的闪电噼里啪啦作响,无数闪电从空中坠落,落入太启的弓中,太启左手持弓,右手连弹数下,闪电自太启弓中弹出,密密麻麻地射向了地狱三头犬,地狱三头犬还来不及嚎叫,

,浑身便被闪电击中,发出烧焦的肉味,焦糊的躯体轰然倒地。

这一次终于没见到那些血块了。

结束了。

太启收了弓,挥挥手,散去了身前的味道,才朝凡间世界的裂缝走去。

路过地狱三头犬焦黑的尸体时,太启敏感地察觉到,尸体又动了一下。

怎么回事?

太启转过头,地上焦黑的尸体竟然如心脏一般跳动起来,黑炭状的硬壳在渐渐退去,变成了黑红色的软状血块,迸射出浓浓的血雾!

太启眼前突然是一片血色,脸上的虞伯侯面具为太启挡住了这波血雾的攻击,却也没能承受住压力,裂成了碎片,露出太启微微有些震惊的面孔。

大血块在面前逐渐又化成了三头犬的模糊形状,尖利的牙齿摩挲着,眼里的凶光似乎要将前几次的仇恨一次报复干净。

这一次,太启并没有等地狱三头犬攻击时再反击,他又一次引闪电做箭,却不料地狱三头犬的动作更快,它敏捷地躲开了闪电,如利刃一般扑向了太启,太启扔了箭,直接用弓箭线绞住了三头犬的头颅,松手向后退去。

三头犬被绞住头,疯狂的甩着头上的弓,很明显,再次复生的它压根没把这把弓放在眼里,很轻松地甩开弓后,便张开大口扑向了太启。

直到它发现,眼前的太启好像变了。

“见过天火吗?”

白衣长发的太启微微抬起下巴,身后是熊熊的烈焰。

地狱三头犬没有丝毫犹豫地冲了过去!

它想咬死太启,却没想到眼前是,穿过了一个虚幻的影子,直直地冲入了天火中!

天火中传来地狱三头犬凄惨的咆哮,来自上天的火种,足以燃烧凡间世界一切罪恶。

太启静静地看着地狱三头犬化为灰烬。

“血盟印。”

他终于发现了这只地狱三头犬不死的秘密。

与此同时,正在上课的虞渊扔下笔,眼底闪过一丝被烧灼的痛苦。

痛楚来的很快,也很剧烈,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蒸发了全身的血液一般,不过只持续了几秒就消失了。

他坐在最后一排,一边听课,一边处理公司的文件,却因为扔笔的动作,引起了老师的注意。

“这位同学,怎么了?”

“我有点不舒服。”

虞渊的脸有些惨白,老师连忙点了前排同学:“那快带这位同学去医务室看看。”

“没事,我自己去吧,麻烦老师了。”

痛楚过头,虞渊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他急匆匆地收拾了书本和笔,请假回了家里。

一到家门口,他便发现了不对劲。

家门前停着两辆车,一辆是林启蜇的,一辆则是国属特别行动处的,虞渊连忙停了车,进了一楼的客厅。

客厅里林启蜇正和姜颐在说话,身边还有个年长的女人,她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面有镊子棉签,还有几个小瓷瓶和一些虞渊从来没见过的东西,正打算上电梯。

这个女人虞渊见过,是太启从昆仑带下来的近侍,司医,叫巫姑。

虞渊问:“怎么了?谁受伤了?”

巫姑说:“是东君受伤了。”

虞渊顿时急了:“伤哪里了?严重不严重?还不赶紧上医院?”

“去不了医院,这不是东君在凡间世界擦碰到的皮肉伤。”巫姑从来没见过太启受这样的伤,也有点慌了,“东君这次伤的,是神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