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这些事情里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虞渊却没有想过去深究其中的缘由,他擅长的是埋线伏击,一招毙命, 这让他在商业上和家族的掌权中无往不利, 然而这一次, 虞渊却是被动打法,见招拆招, 从来不主动出击。
虞渊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段时间以来的感受, 当下危机四伏,他却有种事态越来越明朗的感觉, 就好似他手握乾坤, 只需坐壁上观,接受命运一次次看似巧合的安排,就能看到这场三界的动荡走向结局。
这种直觉虞渊不会对太启提及, 行走在凡间世界, 太启对凡人没有一点防范, 在三界中, 太启没有势均力敌的对手,但是三界里多的是一肚子阴谋算计的小人。
眼前的危机能让太启稍微有些压力, 对周遭有所警醒, 虞渊才会放心。
——虞渊也不想这样, 他不想太启对凡间世界纯粹的喜爱里掺杂着失望, 可如今, 太启的身后有他,他可以为太启挡住明枪暗箭, 那等他百年之后呢?如果又是一场动荡, 太启又该如此应对。
如此想着, 在第二天出门前,虞渊忍不住又叮嘱了太启几句。
“万事小心。”
“没事的,就是一只脑袋多的外国狗而已,我见过的凶兽可多了,这狗又不稀奇,你们家天子剑上的逆鳞,可是我亲手挖的呢。”
既然是假扮虞伯侯钓鱼执法,太启就没打算花力气,他释放了一点点力量,模仿着大巫们的言行在阴阳界行走,也就是这点力量,就足以让他在三界声名大噪了。
虞渊说:“还是要小心,毕竟是外来的邪灵,和国内的凶兽可能还不太一样。”
“真的没事。”太启闲适地翘着长腿,一边吃早餐一边和虞渊聊天,不时还扫两眼电视上的电影。
虞渊暗自叹了口气,给太启夹了两块炸糕。
电视上放的是一部西幻电影,太启对西方的神话魔法了解不多,这几天心血来潮要看国外的电影。
看到屏幕上喷着火焰的龙,太启问虞渊:“你说中国龙厉害,还是西方的龙厉害?”
虞渊说:“不是一个文明,不太方便比较,如果按照其在各自文明里的地位,那中国龙的地位应该远远高于西方龙,西方龙在神话里是邪恶的象征,中国龙则是象征王权的瑞兽。”
“差不多,不过龙生九子,我们这里也有作祟的恶龙,当年我斩的那一条就是。”
太启又问了一个问题:“那你觉得,地狱三头犬和西方龙哪个更厉害?”
太启总是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
虞渊说:“西方龙是西方凡间世界的怪兽,地狱三头犬是西方冥王哈迪斯手下的怪兽,也不太好比较——”
他是认真在分析这个问题,仔细一琢磨,又觉得太启问出这个问题,可能并不是随口问的。
前后一联想,虞渊懂了。
虞渊心下了然,顺着太启说道:“一个是地上跑的,一个不仅能在地上跑,还能在空中飞,陆空两栖,战力应该还是优于陆栖的,这点上方来说,西方龙的战力应该强于地狱三头去拿。”
“就是这个道理。”虞渊的捧场让太启很高兴,“你看啊,东方龙比西方龙更厉害,西方龙又能打败地狱三头犬。东方龙我能轻松解决,地狱三头犬自然不在话下。”
“是这个道理没错——”
虞渊的话被太启打断:“所以呢?”
虞渊抬起头,正看到太启一脸等待赞美和夸奖的表情。
“我老婆真厉害。”虞渊说,“可以奖励解除手机的儿童模式了。”
太启愣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虞渊说的什么:“我就说那个网站怎么上不去了!”
太启怒了,扔下筷子就去揍虞渊,虞渊被锤多了,闪避的技能也逐渐精进,他精准地避开了太启的拳头,看穿了太启收着力气并不是要真揍他,只是有一点小不满而已,而后背抵着椅背,趁着太启没注意,牢牢的把太启锁在了怀里。
太启抱怨道:“你为什么要动了我的手机?”
虞渊搂住太启的腰,享受着这个宁静的清晨:“你让我一个人睡,我也让你没片看。”
“你混蛋!”
“嗯,我是混蛋。”虞渊在太启的脖颈间吸了一口晨间的香气,“知道你天天在隔壁看动作片,我真的要成混蛋了。”
“我在学习啊,你们凡人的花招真的很多。”太启说完,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完了,那些小偏神——”
“安心,他们来的第二天,我就把你的手机设置了儿童模式。”
太启这才回忆起来,那段时间他从虞渊那里拿到了科学上网的办法,从此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开始观摩凡人的另一种生活,结果等这些小偏神来了家里后,网站就再也打不开了。
回忆起来应该是虞渊趁着那次他拿手机问怎么更新系统的时候,把他的手机设置了儿童模式,保全了东君的名声。
太启嫌弃道:“不看就不看了,搞这么多小动作。”
“凡人就是这样,不仅有明枪,更擅长用暗箭。”虞渊在太启脸上亲了一下,松开了手,开始收拾餐桌,“这就是我为什么提醒你要小心的原因。”
“好了,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太启招呼过来藏狐煤球,让他收拾餐桌,又催着虞渊去上学,“山神大清早就带着小偏神们回百花镇了,今天阿姨们会回来,接下来就不用你和煤球做饭了。”
送走了虞渊,太启又去补了一个回笼觉,等中午起来吃过了午餐,休整片刻,便打算出发了。
今天万年历上写着诸事不宜,又逢天气骤变,正是阴阳交界处躁动的时候,太启在出发前和林启蜇打了一通电话,敲定今天的行动目的地。
林启蜇发来一副地图,上面标记了几个点,旁边还有绿色和红色的线。
太启看不懂,问:“这是什么?”
林启蜇说:“标记点是这些天地狱三头犬多次出没过的地方,绿线是你的行动轨迹,红线是地狱疑似三头犬的轨迹线,绿色轨迹线和红色轨迹线很多时候都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不仅是我们在跟踪它,它也在跟踪你。”林启蜇说,“地狱三头犬跟了你几天了,一直没下手,应该是在忌惮你,又舍不得放弃你。”
“狡诈的畜生。”太启说,“虞渊还总是担心我对付不了地狱三头犬,结果现在看来,是我太强?”
林启蜇问:“关心则乱,而且小心一点是对的。你有什么办法可以示弱吗?”
太启说:“怎么叫示弱?”
林启蜇说;“就是表现出很虚弱的样子。”
太启问:“怎么表现出很虚弱的样子?”
林启蜇又说:“假装受伤?”
太启说:“我没真正意义上受过伤啊。”
林启蜇说;“你需要呈现出一种痛苦的状态——”
太启问:“什么是痛苦?”
林启蜇:“……”
无敌看来是真的很寂寞,林启蜇万万没想到,临门一脚了,问题竟然出在太启压根不知道弱字怎么写上。
太启也急了,不是他不示弱,是他真的没体验过弱小的感觉。
“要不这样吧。”太启说,“下午正好有暴雨,又是诸事不宜的日子,正是走蛟出没的时候,我到处走走,看看有没有走蛟,再压制些力量和走蛟过两手,看看三头犬会不会趁虚而入。”
“等等——”林启蜇说,“走蛟一般出现在哪里?”
太启说:“江河湖边,尤其是水坝和桥,走蛟眼神不好,总喜欢把水坝和桥当龙门,过了龙门入海,蛟就能成龙了。”
本市及其周边有水坝也有大桥,问题是现代社会,这两地方哪里没个摄像头?神仙打架万一不小心出了阴阳交界处,被拍下来,到时候又是大麻烦。
林启蜇问:“能不能找个偏僻的地方?不会被摄像头拍到也不会被群众们看见的地方?”
太启说:“……行吧,我注意一点,绝对不打出阴阳交界处。”
太启挂了电话,把藏狐煤球叫过来。
藏狐煤球也刚睡完午觉,爪子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什么事情?”
太启问;“你会变龙吗?”
藏狐煤球顿时被吓清醒了:“什么??”
“走蛟,不是什么正经龙。”太启说,“还需要和我打一架。”
“打,打什么?”藏狐煤球张大嘴,在太启端详它琢磨着要让它变一条什么颜色的走蛟时,飞快地夹着尾巴跑了。
“没用的东西。”
看到藏狐煤球这怂样,太启只好放弃,又去看了一眼麒麟,麒麟团成一个毛球呼呼大睡,太启也不舍得让心爱的小猫去涉险。
怎么办呢?
就在太启想着要不要去花鸟市场弄一条蛇回来时,他突然看到宠物柜上放着的冻干鸡脖子。
有办法了。
藏狐煤球闻到冻干鸡脖的香味,偷偷从墙后面探出头来时,看到的却是让他吓破胆的一幕——
一条巨大的蛇形骨架扭动着身体从地上爬起来,空空的眼眶正对着藏狐煤球,嶙峋的骨架上覆着一层干枯的皮肉,看起来随时随地都要朝煤球扑来。
“妈呀!”
藏狐煤球吓得尖叫一声,直挺挺地就倒了下去。
而那条蛇形的骨架也在藏狐煤球的尖叫声中散落一地,变成了麒麟最爱的冻干鸡脖子。
“不至于吧。”太启走过去,踢了踢藏狐煤球。
藏狐煤球闭着眼睛瑟瑟发抖:“我怕蛇。”
“一点小法术而已。”
藏狐煤球哆嗦着说:“真的很可怕。”
太启捏着藏狐煤球的尖嘴,塞了一块冻干鸡脖子在他嘴里。
“淡的。”藏狐煤球咂咂嘴,“我想加点味极鲜。”
“起来吧,你。”太启站起来,走到散落一地的鸡脖子边。
藏狐煤球叼着鸡脖子在太启身边蹲下来,太启张开五指,眼前的鸡脖子迅速拼接在一起,又变回了那条走蛟骨架。
“这,这是什么——”藏狐煤球嘴里的鸡脖子顿时也不香了,它呸地一声吐了,飞快地窜到太启身后躲起来。
“这是骨偶。”
藏狐煤球只敢睁一只眼睛看:“听起来怎么像是些禁术之类的东西。”
“确实像禁术,但知道这个禁术的并不多。”
这条骨架走蛟出自于太启手里,藏狐煤球的胆子稍微大了一点,它一只眼睛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骨偶,在森森白骨中看到了一抹鲜红。
“您怎么会这种禁术?”
血液一直是术法中的禁忌之物,尤其是人神鬼的血,在禁术中都有一席之地。太启身为昆仑神王,却会这种禁术,让藏狐煤球不得其解。
“是貔貅告诉我的,也就是虞王。”
藏狐煤球惊呆了:“虞王?”
太启说:“想不到吧,他一个凡人,昆仑上从来没有人教过他术法,竟然能悟出这种禁术,那时候他也就十岁出头。”
太启和藏狐煤球说话的时候,这条鸡脖子走蛟便在别墅里到处游走,不小心撞到柱子碎了,还能重新拼接起来。
“只要有这滴血在,这个骨偶就永远不会死,血的来源越强大,这个骨偶就越强大。”
藏狐煤球惊道:“才十岁出头?您当时没揍他吗?竟然玩这种禁术。”
“我揍他做什么,而且后来他不是好好下昆仑当皇帝了吗,这个禁术也没有在三界里流传开来。”
这种拿着结果当预见的行为,也只有太启能说出来了。
藏狐煤球心有余悸,它用毛爪子拍了拍胸口:“只能说,幸好虞王不是坏人了,否则历史恐怕都要被改写了,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我这只小狐狸。”
太启说:“他造这个骨偶出来,只是为了给我摘花而已,没想做别的。”
回想起当年,太启还是忍不住感慨:“貔貅小时候真的很乖很听话,还特别聪明。我就说了一句昆仑山望天峰的花应该开了,他就想办法去给我摘,他是凡人,坐不了神辇,也上不去望天峰,硬生生造出来这个骨偶爬上去给我摘了花。”
藏狐煤球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昆仑山上怎么会有骨头?”
太启怔了一下,突然发现这么多年来,自己好像真的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应该是昆仑西边深渊里捡的吧,不知道,反正他也没了。”太启挥动着手指,指挥着走蛟行动,“只是我这个是残缺品,貔貅的那个骨偶明显要厉害很多,而且听他的意思,血应该不止可以造这种不死的骨偶而已——”
“行吧,做个戏引地狱三头犬应该也足够了。”太启拉开客厅的抽屉,从里面拿出来虞伯侯的傩面,骨偶走蛟再次散落一地变回了鸡脖子,太启让藏狐煤球捡了,用一个小袋子装起来。
“我得走了。”
太启拿起桌上昂贵的腕表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两点了,顺利地话我会回来吃晚餐,你先做两人份,如果我赶不回来,就当夜宵了。”
太启刚一说完,外面就刮起了风,乌云很快漫散开来,密不透风地罩住了蓝天。
“看来正好。”
太启的身形瞬间消失,下一秒,则出现在虞渊出事的环海公路附近,他已经戴上了虞伯侯的面具,身量体型也有所改变,此刻正在的呼啸的狂风中,站在公路边看着眼前这片海域。
这是林启蜇查过路况后和太启确定的地方,一来下午会有暴雨,交通部门已经提前预告这里会封路,下午不会有车辆经过,二来则是因为虞渊离奇出事后,家里的意见是要当做意外掩盖过去,为了防止有人质疑要看监控,这附近的监控便拆了一些,刚好就有几处监控死角。
更重要的原因,则是走蛟要见水,要想不让地狱三头犬起疑心,水边是最佳的地点。江河湖附近不方便,只有海边空间够大,打起架也不会缩手缩脚。
冻干鸡脖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太启撒入了大海中,太启又看了一会儿,弯身在地上捡了一把小石子,洒在了地上。
这是大巫们随手常用的卜卦方式。
太启其实并不太懂卜卦,他大概只能看个形,只是眼前这散乱的卦象,怎么看都不太像是顺利的预测。
“看来今天应该赶不回去吃晚饭了。”
*
“师父,要下雨了,我们是回去,还是您再看一会儿?”
小赵放下双肩包,从里面摸出来一把伞。这是一把小阳伞,还是七八月时小赵想追一个女孩子买的,结果女孩子没追上,这把伞倒是因为轻便留下来。
白乾坤摆摆手:“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人之常情,不必在意,为师也不需要伞,你自己撑吧。”
“那我自己撑了。”
一阵狂风席卷而来,正撞上了小赵撑开伞,他一时没撑住,握着伞柄踉跄着走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了脚。
再打开手机一看,又是几条提醒暴雨的黄色预警。
“师父,真的要下暴雨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虎行风,龙走雨,今天早上我一起床顺手一卜,竟然是“飞龙在天,利见大人”,这可是要见真龙啊!”
小赵被狂风吹得风中凌乱:“师父,您上次教《易经》时,不是说了,此龙非真龙吗?”
白乾坤训斥道:“那是以为你道行浅,不辨真龙假龙,为师吃这碗阴阳饭多少年了,还能认不清卦象里是真龙还是假龙?”
“可是真的会有龙吗?”小赵有点怀疑,拜白乾坤当师父以来,小赵从来都笃信白乾坤有真本事,只是见龙的传闻从小就听说,后来被一一证实是PS的,让小赵对龙这种生物是否存在产生了怀疑。
“而且这地方啊,有点邪门。”
白乾坤穿着黑布鞋,在地上踱了几步禹步。
“之前虞家的当家就是在附近丢了性命,后来莫名其妙就被压了下来,外界说什么的都有,为师一听,就知道这事情不简单。虞家可是帝王后人,又是大家族里杀出来的当家,怎么可能就这么便宜地挂了。”
白乾坤在栏杆前的一处停了下来,发现了什么,又弯下腰怼在跟前仔细瞅了两眼,还伸出两根手指摸了摸:“嘿,还真是这里,看这上的新漆——”
一道闪电凌空劈了下来,在地上炸出一道巨响,吓得白乾坤跳起来。
“什么玩意儿?”
小赵也被雷声吓了一跳,抬头一看,乌云鼓沉,宛如黑夜,眼前的大海也变成了一片黑蓝色,巨浪一次又一次拍打着岸边,水面之下暗藏的危机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喷涌出来。
“是雷啊,师父,我们还是回去吧。”小赵心里也有点发毛,这天气太诡异了,都到秋天了还会有这么可怕的雷暴,加上他今天出门时特意看了一眼万年历,上面显示的诸事不宜,让小赵忍不住嘀咕。
“不就是雷吗,古人怕闪电雷鸣,那是因为对雷电没有认知,你个现代人,接受了九年义务教育,还上了高中大学,学习了那么多科学文化知识,怎么还怕打雷?”
白乾坤这张嘴,说什么都是他有理,和他讲科学时他要偏讲玄学,和他讲玄学时,他又要和人论科学,小赵嘴笨,也说不过,只有握着伞柄,在狂风中缩成一团。
“让为师继续分析一下虞家当家的事情。”白乾坤俨然已经忘了今天自己来这里是见真龙的,他又一次俯下身,仔仔细细地摸索过栏杆上车辆撞过的痕迹。
“怪,怪,怪。”白乾坤连续说了三个怪,又从随身的布袋里摸出一片龟甲,在栏杆上敲了敲,用手摸上面的纹路,“按理说不会啊,我见过虞家当家的照片,怎么看都是有福之人。”
“看照片又不准。我小时候可看了不少龙的照片,结果长大了上网一搜,都说是假的。”
白乾坤头也不抬,继续弯腰研究栏杆:“你看到的照片是假的就能证明真的不存在了吗?”
小赵也开始讲科学了:“龙这种生物就是很奇怪啊,没有翅膀却能飞,这从科学角度来说就不对。我看过的最合理的猜测,是龙是一种高维度生物,我们之所以能看到龙,是因为特殊情况下,高维度空间折叠和我们所在的维度重合,同理,神也是一样,我们可以理解为一种高维度的人,然后——”
“轰——”
一道白练般的闪电划破天际,乌沉沉的天空瞬间亮如白昼,这道闪电太亮了,以至于白乾坤老眼昏花,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直到听到雷声,才眯起眼缝看了一下。
什么也没看清,但是心里有点抖。
身后传来小赵牙齿打架的声音:“师、师父——”
白乾坤压下腰,继续研究被撞坏的栏杆,他心里也有点莫名其妙得慌,不过方才刚说过小赵怕打雷,他这当师父的总得稳住给徒弟做个示范吧。
他稳住心神,继续说道:“其实自从虞家当家的出事之后,他们家就一直有传闻——”
“有,有龙——”
身后传来小赵带着哭腔的声音。
“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我说话呢?龙是龙,虞家的事是虞家的事情,我现在和你说的是虞家当家——”
一股海水的腥臭味翻腾着从不远处飘过来,白乾坤缩了缩鼻子。
“师父,是真的龙啊!”
白乾坤回过头,发现身后的小赵吓得全身都抖糠。
他皱了皱眉,问:“哪里有龙?”
“就、就在你身后!”
小赵哆嗦着抬起手指,指向白乾坤的身后,白乾坤蓦然回首,在看到身后海面的巨物时,如石雕一般凝固在了原地。
在他的眼前,雷电将阴阳一分为二,一条巨蛟破水面而出,巨大的头颅足有一辆轿车大小,在海面上掀起滔天巨浪,巨浪中,两只猩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白乾坤,仿佛下一秒就要张开血盆大口。
“什么龙啊,这是蛟!”
眼前的龙还只有一只角,如今已入海,另一只角隐隐也有生长的迹象,也许正是化龙的痛楚让这条蛟暴虐嗜血,看眼前这情形,分明就是要让小赵和白乾坤做化龙前的美餐!
“快跑啊!傻小子!”
白乾坤朝小赵大声吼道,他到底见多识广,又对这些事情深信不疑,恐慌过后瞬间就回过神来,朝后方跑去。
“艹,我害怕啊师父,我害怕。”
被白乾坤吼醒了,小赵也回过神来,哭唧唧地往后方跑去,跑了几步突然想起来什么,又摸出来手机。
白乾坤一边跑一边骂道:“你拿手机干什么?报警啊?这玩意儿归警察管吗?还不快跑?”
小赵一边哭一边跑,差点连手机都没拿稳。
“我,我拍照发个朋友圈。”
“这种时候还发什么朋友圈??”
白乾坤年纪大了,遇到这种事情却跑得比小赵这个年轻人还快,他一把拽住小赵就朝后方冲去,小赵慌忙之间拍了一个短小的视频发在了朋友圈。
小赵是骑着电瓶车来的,电瓶车就停在不远处,两人一起朝电瓶车跑去,丝毫没有注意到一个白色的人影从身后的山崖上一跃而起。
“有人?”
计划没赶上变化,太启的打算是放出骨偶蛟,然后用幻境衬托走蛟的凶恶和自己与其的恶战,以此吸引一直跟踪自己的地狱三头犬偷袭。没想到就是这么凑巧,刚好一道雷劈开了阴阳处,让蛟暴露了出来。太启是原生之神,随便捏的幻境也极其逼真,暴露在凡间世界后,连太启自己都愣了一下,后来反应过来是雷电劈开了阴阳交界处,连忙上前去察看。
幸好天上又降了一道闪电,让阴阳交界处的裂缝得以迅速弥补,站在阴阳交界的夹缝处,太启正巧就看到了凡间世界边哭边跑的一老一小,思考着是先去洗了他们的记忆,还是先把地狱三头犬引出来。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决定,眼前的蛟龙腾空而起,朝着太启一甩长尾。
太启被喷了一脸海水。
“我还没说动!你怎么这么快!”太启狼狈地一抹脸,眼前的呆头蛟也意识到这戏不对,讨好地伸过头来想讨摸摸,只是在幻境的衬托下,在阴阳交界处的其他神鬼看来,就像是这只蛟在用脑袋袭击太启。
太启顺势朝后一仰,在撞击下顺着席卷上岸的海水仰泳到公路中间,这只骨偶蛟终于察觉到太启的意图,开始认真演戏,因为太启演技生疏,还要配合太启做出战况惨烈的反应。
太启是真没有落下风的经验,只有依葫芦画瓢,和走蛟打得有来有回。手上随意发挥,脑子里还有空想晚上回去要吃几碗饭。
就在太启琢磨着等会儿先点份奶茶再回家时,他突然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一股臭烘烘的,夹杂着腐肉臭味的味道就漂浮在附近。
终于来了。
走蛟心有感应,海面上瞬间刮起数股龙卷风,狂风肆虐中,走蛟游走上岸,两只锋利的前爪捏碎了海边的护栏,太启向后闪避过飞溅的碎片,佯装被碎片击中,倒在了地上,在走蛟再一次袭来时,太启身下的土地突然爆出无数根五彩丝,将走蛟脑袋圈圈缚住。
“河伯导前辟蛟龙,万灾消灭天清明!”
上古大巫治蛟的咒术顿时显灵,地上浮现出巨大的禹字符,五彩丝变成了火红的丝线,让蛟龙哀嚎着退缩回了海里。
太启躺在地上装死。
装弱他是真的做不来,两眼一闭装死对太启来说不算太难。
幻境在渐渐退去,身边的腐臭味也越来越浓。
好臭。
太启闭着眼,在脑海里无聊的想着,这只地狱三头犬还没有靠近,他已经在期待着一招解决后回家洗澡了。
这次也没怎么花力气,太启却觉得累,他打算一招把地狱三头犬解决掉,然后回去舒服地洗个澡吃顿晚餐,晚上再和虞渊贴在一起看会儿电视。
如此这般想着,太启在心里默默数着脚步。
“三、二、一——”
在地狱三头犬扑过来的一刹那,太启从地上一跃而起,手里的五彩丝呈天女散花一般洒出,缠上了地狱三头犬的脖子。
三只狰狞的狗头同时发出一声惨叫,齐齐被五彩丝绞杀,头颅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噫,怎么有点恶心。”
没有脑袋的狗身倒在地上,四肢不断抽搐着,而落在地上的三只狗头,还在不停的磨牙淌口水。
地上没有血液,而是很多黑红色半凝固状的血块像虫子一般蠕动着。
“走了走了。”
太启担心再看两眼,晚饭都吃不下去了。
他背过身体,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身量和体型也变回了样子,打算踏出禹步出阴阳交界处。
就在太启站好罡位,踏出第一步时,身后竟然传来滴答的黏腻水声。
太启顿住脚步。
地狱三头犬在他身后停了下来。
太启一动不动,心里生出无数疑问。
为什么这只地狱三头犬没死?
这是太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情况,五彩丝是攻击法术里最常用的兵器,弑偏神杀邪魔都是趁手的利器,如果在太启手里,诛灭正牌香火神甚至次生神都没有问题。
地狱三头犬即便是西方的冥界恶魔,也不会这么轻易逃过。
太启心里疑窦丛生,身后的地狱三头犬直起上半身,嘴里的口水顺着白森森的牙齿滴在地上,右爪向狼一样,意图搭在太启的肩膀上——
“滚!”
太启身后突然结出一张五彩丝网,地狱三头犬猝不及防,重重撞在了网上,太启的身形则倏然消失,片刻之后,落在了地狱三头犬的背后。
地狱三头犬咆哮着用牙齿撕开五彩丝,转过头又向太启冲过来,太启抬起右手,五彩丝凝结成剑落入他手中,在电光火闪之际,太启将剑投掷向地狱三头犬的心脏处,三头犬嗷嗷叫着,被剑身冲撞着向后倒去,从心脏处被剑狠狠地钉在了地上。
没有喷涌的血。
太启眉头蹙起来。
和上一次一样,无数个像是蚯蚓一样的血块从伤口处蠕动着爬出来,落在了地狱三头犬的四周。
地狱三头犬口吐白沫,四肢还在扑腾,看起来并没有死透。
——这些西方邪灵,血都这么恶心的吗?
太启准备上前去补一刀。
然而就在他用剩余的五彩丝凝结成弓箭时,奇迹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血块又慢慢朝地狱三头犬的身体爬过去,然后顺着剑身慢慢蠕动,将五彩丝一寸寸腐化,等到五彩丝全部消融时,那些血块钻回了地狱三头犬的身体里。
地狱三头犬的三个脑袋齐齐转动一下,然后从地上爬起来。它原本是棕褐色的皮肤,此刻皮肤却变成了血红色,皮肤下面的血管一根根鼓胀,就连六只眼睛的眼白都崩出了血管。
太启凝神看着这只恶犬。
许久,他轻笑道:“原来一般方法是杀不死你的。”
剩余的五彩丝在太启左手里凝结成弓,太启执弓指天,天地之间,风起云涌,乌云后的闪电噼里啪啦作响,无数闪电从空中坠落,落入太启的弓中,太启左手持弓,右手连弹数下,闪电自太启弓中弹出,密密麻麻地射向了地狱三头犬,地狱三头犬还来不及嚎叫,
,浑身便被闪电击中,发出烧焦的肉味,焦糊的躯体轰然倒地。
这一次终于没见到那些血块了。
结束了。
太启收了弓,挥挥手,散去了身前的味道,才朝凡间世界的裂缝走去。
路过地狱三头犬焦黑的尸体时,太启敏感地察觉到,尸体又动了一下。
怎么回事?
太启转过头,地上焦黑的尸体竟然如心脏一般跳动起来,黑炭状的硬壳在渐渐退去,变成了黑红色的软状血块,迸射出浓浓的血雾!
太启眼前突然是一片血色,脸上的虞伯侯面具为太启挡住了这波血雾的攻击,却也没能承受住压力,裂成了碎片,露出太启微微有些震惊的面孔。
大血块在面前逐渐又化成了三头犬的模糊形状,尖利的牙齿摩挲着,眼里的凶光似乎要将前几次的仇恨一次报复干净。
这一次,太启并没有等地狱三头犬攻击时再反击,他又一次引闪电做箭,却不料地狱三头犬的动作更快,它敏捷地躲开了闪电,如利刃一般扑向了太启,太启扔了箭,直接用弓箭线绞住了三头犬的头颅,松手向后退去。
三头犬被绞住头,疯狂的甩着头上的弓,很明显,再次复生的它压根没把这把弓放在眼里,很轻松地甩开弓后,便张开大口扑向了太启。
直到它发现,眼前的太启好像变了。
“见过天火吗?”
白衣长发的太启微微抬起下巴,身后是熊熊的烈焰。
地狱三头犬没有丝毫犹豫地冲了过去!
它想咬死太启,却没想到眼前是,穿过了一个虚幻的影子,直直地冲入了天火中!
天火中传来地狱三头犬凄惨的咆哮,来自上天的火种,足以燃烧凡间世界一切罪恶。
太启静静地看着地狱三头犬化为灰烬。
“血盟印。”
他终于发现了这只地狱三头犬不死的秘密。
与此同时,正在上课的虞渊扔下笔,眼底闪过一丝被烧灼的痛苦。
痛楚来的很快,也很剧烈,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蒸发了全身的血液一般,不过只持续了几秒就消失了。
他坐在最后一排,一边听课,一边处理公司的文件,却因为扔笔的动作,引起了老师的注意。
“这位同学,怎么了?”
“我有点不舒服。”
虞渊的脸有些惨白,老师连忙点了前排同学:“那快带这位同学去医务室看看。”
“没事,我自己去吧,麻烦老师了。”
痛楚过头,虞渊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他急匆匆地收拾了书本和笔,请假回了家里。
一到家门口,他便发现了不对劲。
家门前停着两辆车,一辆是林启蜇的,一辆则是国属特别行动处的,虞渊连忙停了车,进了一楼的客厅。
客厅里林启蜇正和姜颐在说话,身边还有个年长的女人,她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面有镊子棉签,还有几个小瓷瓶和一些虞渊从来没见过的东西,正打算上电梯。
这个女人虞渊见过,是太启从昆仑带下来的近侍,司医,叫巫姑。
虞渊问:“怎么了?谁受伤了?”
巫姑说:“是东君受伤了。”
虞渊顿时急了:“伤哪里了?严重不严重?还不赶紧上医院?”
“去不了医院,这不是东君在凡间世界擦碰到的皮肉伤。”巫姑从来没见过太启受这样的伤,也有点慌了,“东君这次伤的,是神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