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寄生 (10)

太启没有推开虞渊。

他太累了, 酒精作用的兴奋期已经过去,便安然在虞渊的怀里睡着了。

虞渊又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帮他把副驾的座位调到舒服的角度, 系上安全带后才发动车子。

回去后太启醒了一次, 迷迷糊糊去洗了个澡, 回到床边后倒头又睡着了。

这天晚上,太启又做梦了。

他做的还是那个被虞王强制压倒在床榻前的梦, 这也是他这千万年以来唯一会做的梦。

只是这一次梦里有所不同, 在诛灭虞王前,太启特意给虞王打了声招呼, 说千年后他有个不肖子孙虞泉, 天天都在气自己,你要是真心喜欢我,就别假死, 早点死透了别留下香火在凡间世界, 搞得自己千年后去凡间世界享受生活时还要受气。

梦里太启看不清对方的脸, 不过他清晰地记得, 虞王的嘴角抽搐了几下,对方没说话, 太启就当他答应了。过了会儿, 对方眼看着快烟消云散了, 太启又把他拿捏住了, 认真地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知不知道虞渊的魂魄在哪里?”

太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 在叫出虞渊的名字时,他又开始心虚了。

“这件事还挺、挺重要的, 你那个叫虞伯侯的后人说, 虞渊的死是神意, 这个神意是哪位原生之神的授意?为什么死的一定是虞渊?我一定要查清楚。”

“还有,虞渊在世时对我挺好的,我不能放任他死的不明不白,等找回他的魂魄后,我还打算和他结婚,把他给我的遗产还给他,所以我一定要找到他的魂魄。”

他是这么给虞王表明态度的,只是在梦里,他有些摇摆不定。

他不会经营,不懂商业,那么多股份和遗产留在自己手里,能守住全靠虞渊去世之前的安排,等他之后回昆仑了,这笔遗产肯定不能落在外人手里,还是还给虞渊最好,光明正大地还,那就只有结婚这个途径了。

但他不止答应过一个人的婚约,小叔子那破孩子也要和自己的结婚的。

太启开始焦虑了,选谁呢?

一个对他好,宠他疼他,把他捧在手心里,另一个虽然天天惹他生气,但他看得出来,这小叔子就是故意使坏想引起自己注意,关键时刻是靠得住的,说要和自己结婚也是认真的。

他对虞渊和弟弟虞泉都没什么感情,但这两人在他心里,无疑都是特别的。

太启在梦里抱怨,念叨着虞王没给后人遗传点好的,偏偏把对自己的占有欲刻在了基因里给子孙后代留下来。

“我也很难啊——”

太启头疼,眼看着虞王化为尘埃四处散去,眼前突然出现一张方块狐狸脸。

“您可以两个都要啊。”

太启正思考着凡间世界这高深的感情问题,被从天而降的藏狐煤球吓了一跳。

他睁眼一看,藏狐煤球尾巴钓在头顶的吊灯上,整个狐狸身子在床的上方晃来晃去饶圈圈。

“反正您是神,又不受凡间世界的法律管,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都没问题,所以您纠结什么呢?还是先起床吃饭吧,您老公的魂魄都没找到呢。”

太启坐起来,把藏狐煤球从吊灯上扯下来,揪着它就揍了一顿。

藏狐煤球被揍得嗷嗷叫,抱着脑袋在卧室里瞎窜。

“您没有人情味!”藏狐煤球逃无可逃,在角落里缩成一个毛球,“您怎么能揍小动物呢?”

“我可比一千年前有人情味多了。”太启抖了抖衣服上的毛,“上一个闯入我房间的,知道是什么下场吗?”

“又不是我想进来的!您小叔子让我叫你起床,我在阿姨们的面前又不敢说话,不只有穿墙进来叫你了。”

虞泉叫他起床的?

太启问:“几点了?”

藏狐煤球说:“都十点了。”

“十点都还不去上学??他还有几天考试他知道吗?”太启冲进卫生间,“等我去骂他。”

太启飞快洗漱完毕,穿上拖鞋走到门口,门一拉开往外一走,差点和敲门的虞渊撞了个正着。

虞渊扶住他:“小心点。”

太启怒气冲冲地问:“你怎么不去上学?”

虞渊说:“我在等你。”

太启:“?”

他一下子卡了壳。

虽然昨晚的细节记得不太清楚了,但他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说过喝醉了,明早起来一切不认。

“等我做什么。”太启把虞渊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扒下去,避开虞渊的目光,装作什么也不记得了,“快去上学。”

“我陪你吃完早餐就去,现在没课了,都是自习。”

太启没说话,平常都是走楼梯下楼,今天却选择了电梯,还把藏狐煤球和虞渊都挡在了门外。

按楼层时,太启在电梯的镜面里看到了自己的脸。

还是和昨天同样的一张脸,太启却从眼角的红晕和红润的嘴唇里看出了些不同寻常的味道,宿醉和酒精的影响还在,更多的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犹如花苞初开的娇艳感。

还是有点亲多了。

在出电梯前,太启把嘴又狠狠擦了几下。

这小破孩子真的太讨厌了,亲得这么用力做什么。

他压制了自己的力量和五感,否则他一定会从自己身上闻到小叔子的味道。

——明明就是亲了几下而已。

太启只能庆幸同事们都是凡人,肯定察觉不到他的异样,要不他真的难以解释了。

他冷着一张脸从电梯里走出来,余光四处瞄了一圈没看到阿姨们,估摸着是去买菜了,心里又松了口气。

自从昨天和小叔子亲过之后,他总有种偷偷摸摸的负罪感,浑身上下哪儿都不舒服,看谁都觉得对方发现了自己和小叔子之间的小秘密。

就连今天早餐看到小叔子面前那碗牛肉面,都觉得是冥冥之中,自己和虞泉接过吻的事情已经被虞渊知道了。否则为什么今早小叔子一定要陪自己吃早餐再去上学,又为什么要吃虞渊爱吃的牛肉面。

太启打算冷处理,不主动提昨晚的事情,和小叔子就如平常一样相处,他以后也不打算喝酒了,以免让自己方寸大乱坐立不安。

毕竟接吻这事,对他而言真的不算什么大事,亲了小叔子又没什么,他是神,不需要遵守凡间世界的伦/理道/德,都是那些酒坑了他。

太启打开电视开始吃早餐,坐在对面的虞渊也开始吃面,虞渊吃得快,很快一碗牛肉面就见了底。

吃完饭换好衣服,眼看着就要出门上学,太启心里的那颗石头也快落地时,虞渊从书包里摸出几张创口贴给他。

太启莫名其妙地接了过来。

“怎么了?”

虞渊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脖子。

“贴上,等会儿你同事看到了不太好。”

太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整个人都炸了,就连耳朵都开始发烫。

喝酒误事!

他飞快吃完早餐,回到卧室里对着镜子解开衣带,不看还好,一看他就想立马跑到一中去,把小叔子揪出来暴揍一顿。

怎么和他哥一样都爱咬人呢?

太启撕开创口贴,对着镜子一个个把痕迹贴完,又用冷水狠狠洗了一把脸,敏感的嘴唇被冷水一碰,火辣辣地疼起来。

太启面无表情地又刷了一次牙,把身上的痕迹都处理干净了后去衣帽间挑合适的,能遮住脖子的衣服,这一折腾,直到11点才出门上班。

他是编外人员,考勤没有其他同事那么严格,去单位后,同事们也都在忙,和他打过招呼后就去忙自己的工作了。

太启错了今早的晨会,也没人通知他今天有什么新工作,便坐下来继续翻寄生案和非法交易案的卷宗,这个工作枯燥又需要细心,要从茫茫信息里把有用的线索找出来。

他看了一会儿就开始打哈欠,看了一眼时钟快到中午休息的时间了,便掏出手机开始摸鱼。

最近忙着工作,太启也没时间追小说玩手机游戏了,只有无聊地打开浏览器,看看有什么新闻,他随意点开一个网页,没注意点到一个广告条,屏幕很快跳到一个广告网站上。

太启正打算关上,随意一扫,却被广告网站的宣传语给吸引住了。

“今日心语,全国执业心理咨询师在线听您倾诉最隐秘的情感话题。”

网站的右上角是一个情感咨询大师的形象,下方是0.1,0.99元付费咨询的链接,右边还有很多案例。

太启受过骗,自然知道这些网站咨询不靠谱,不过那些案例看起来还有些意思,他翻了一下,还真有一个案例是小叔子和嫂子发展出感情的。

太启便点开看了起来。

这个案例有点长,以嫂子的第一人称为视角,把她的心理刻画得入木三分,太启甚至觉得这个嫂子和自己有点像,在丈夫和丈夫的弟弟之间摇摆不定,尤其是有了些亲密的举动后,时时刻刻都觉得心虚。

他正打算翻到解析,有人走了过来,敲了敲格子间的挡板。

太启抬头一看,竟然是林启蜇。

“把手机先关机了。”林启蜇欲言又止,“过来一下吧,我有话给你说。”

太启以为林启蜇是有工作要和他谈,把手机关机后,跟着林启蜇去了办公室。

“什么事?”

他在林启蜇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来。

“摸鱼不要用单位的wifi。”林启蜇把自己的电脑屏幕转到太启的面前。

太启一看,林启蜇的电脑屏幕上,有张截图提示写着他的工号和照片,再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夏太启,工号xxxx,于上班时间上午11点45登录网页xxx察看《我和老公弟弟的不/伦恋情》。”

太启:“……”

太启:“??”

他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表情都变了:“怎么回事?为什么要监控我?多少人看到了?”

他得赶紧把这些人的记忆都消除了,要不他这东君还怎么做神。

“单位一直有监控的,不过没事,跳出来提示我的时候,我就把你的wifi断掉了,我也没上报,只有我一个人看见了。”

林启蜇示意太启不要太激动。

太启更激动了:“你不是看到了吗??”

他袖子一卷就要摁住林启蜇消除他的记忆,

林启蜇赶紧拿过一本书挡在了自己的面前:“我隐隐有点直觉你接下来会对我做什么,我想给你说,昨天晚上你的现场我都看到了,所以今天这真的没什么,但是你以后千万别连着wifi摸鱼了,有监控的。”

昨晚都看到了?

那不是要消除他十几个小时的记忆?

太启在凡间世界用过两次消除记忆的术法,这办法好用是好用,但事实后患太大,尤其是林启蜇这种身份,指不定就引起这个特别行动处的注意了。

两人对峙片刻,太启问;“就你一个人看到了?”

“对,我把其他同事都拦回去了,他们没有看到。”

太启说:“你不能给别人说。”

林启蜇说:“只要你不想公开,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太启说;“那你发誓,否则我真的要采取措施了。”

林启蜇无奈举手:“我发誓,如果我说出去,我这一辈子都是单身狗。”

太启说:“你天天想着前男友,难道不就是打算一辈子当单身狗吗?”

林启蜇:“……你就非要和我互相伤害是吗?”

两人勉强握手言和,和平地坐了下来。

林启蜇安慰道:“好了,放平心态,现在又不是古代,丈夫去世了还要立个贞洁牌坊,几年不能结婚什么的。喜欢谁就勇敢去追爱,我支持你。”

太启嫌弃道:“我又不喜欢他,事实上,我连他哥我都不喜欢。”

林启蜇说;“是是是,你不喜欢虞总,也不喜欢你小叔子,你不过就是纠结了点,和小叔子接过吻之后心虚了点,觉得对不起虞总,又不能拒绝小叔子的拥吻。”

太启又卷袖子站起来了:“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看不见的监控装我身上了?”

“坐下——安静——”林启蜇把暴躁的太启摁在座位上坐下,“这还需要监控吗,猜不都能猜到吗。”

太启冷着脸:“我喝多了。”

林启蜇说:“酒后吐真言。”

太启说:“我真的喝多了,现在都还头疼,要不我会在乎这点小事?”

林启蜇问;“在乎这些事情不好吗?人生就是这样,体验过喜怒哀乐爱恨痴怨,才是圆满的人生啊,要不多没意思。”

人就是这样吗?

可他是神啊。

太启还是觉得那些酒有问题,只不过他懒得和林启蜇争辩了,他不能理解人为什么对痴迷于爱恨情仇,凡间世界的人,也从来不能理解他的想法。

“好了,你的善意提醒我都听到了,我要去吃午饭了。”

太启起身打算离开,林启蜇正拿出工作笔记,一看太启要走,连忙叫住他。

“先别走,今天早上你没来,晨会内容我还要给你说一下,很重要。”

林启蜇把工作笔记翻开,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接下来工作的部署和要点。

“昨天我去处里开了会,处长对寄生案的进展很不满,我立了军令状,三周之内结案,否则就由别的队接受寄生案了。”

太启说;“那不正好吗?”

“不行。”林启蜇说,“你刚来,不了解我们处长的作风,他是个十分急功近利的人,为了结果,必要时会采用一些非常的手段。”

太启坐了下来。

林启蜇说:“我和他的矛盾很大,要不是副处帮我压着,我早就被调离一线了,这个寄生案如果转交到别人手里,肯定会采取处长的办法,他打算用普通人引诱那些香火神出面。”

太启说;“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只要有措施保护诱饵就行。”

林启蜇说:“这是我们第一次面对这些有神格的香火神,否则我们也不会这么久没有案件进展了,我们没有任何和香火神面对面硬刚的经验,也没办法保护诱饵的安全。”

他叹了口气:“有时候其实很绝望,人在面对这些香火神的时候,力量还是太渺小了,我经常想我们赢不了了,我们没办法阻止这些神在凡间世界作祟,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如果连我们都绝望了,那些市民们要怎么办?”

“所以这场仗我们必须打下去,而且我们一定要赢。”

林启蜇把笔记拿给太启看。

林启蜇的字隽秀有力,看得出来是在会议上随手记的,不过很有条理,太启一边看着,林启蜇就在一旁给他解释。

“首先,我们在各大艺人经纪、网红公司已经安插了不少队员,调查是否有寄生的痕迹。这个方案很久以前就开始实施了,目前看来,这些香火神可能知道我们安插了人,所以也有所收敛,去年只发生了三起寄生案,今年只有一起,而且身份是一位粉丝,他们应该还有下一步打算,我估计就在近期。第二,找这位玄女在凡间世界的接应人,排查寄生案和非法交易案被害者的社交情况,缩小范围。第三,如果以上办法都不能调查出来,那么在寄生案移交给其他队之后,我会辞职当诱饵。”

太启看向林启蜇。

林启蜇平静地说;“我昨晚许了生日愿望,很强烈的生日愿望,按照卷宗里所说,那些神是在听到人强烈的祈愿后才现身的,我想我的愿望,应该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你不行,你身上的正气太足了,那些神惧怕你,是不会让你被寄生的。”

太启想起来,昨晚他确实感受到了一股微弱的祈愿能量,他本身是原生之神,凡间世界的祈愿和他没有关系,加上压制了力量,所以对这种能量的敏感性并不高,这样都能感觉到,林启蜇的许愿,大概赌上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说实话,虽然坏事干多了总会露出马脚,但是你只有三个星期的时间,他们既然知道有特别行动处的存在,行动会越来越隐秘,你这些办法是没有可能引这些香火神露面的。”太启说。

林启蜇苦笑:“我也得拼一把不是吗?”

“这不是你的问题,是那些香火神太隐蔽,你们总是等被寄生者被抽走气运死了或者疯了才知道他被寄生过,等你们去调查,寄生的神早就离开寻找下一个躯体了,诱饵这个办法其实也有缺陷,因为这么多人想红想发达,所以你不知道这些香火神会去找谁,除非你们的诱饵是赵天端。”

林启蜇沉默片刻,说;“我不会让任何普通人涉险的。”

“行了,我都猜到你昨天许的什么愿望了,我可以帮你,但是作为交换条件,你也要帮我一个忙。”

林启蜇知道太启不是一般人,他主动提出帮忙,让林启蜇有些惊喜。

“你说。”

太启说;“我想要你帮我在你们的档案库里查一位神,一位在凡间世界活动过,古籍资料中都没有记载的原生之神。”

林启蜇考虑片刻,说:“好,等这个案子结了,我帮你查。”

和林启蜇约定交换条件之后,太启便请假回家了,今夜他要做一件大事,需要充足的精力来应付,必须好好休息。

到了晚上,虞渊回来时,太启也准备出门了。

虞渊问:“已经九点了,你去哪里?”

太启说:“加班啊。”

虞渊问:“晚上还让你加班,林启蜇还做不做人了?”

太启说;“这个案子再不结,我看林启蜇是真的做不了人了。”

虞渊把书包一扔,拿上了两件外套,把其中一件给太启披上:“走吧,我开车送你去。”

虞渊执意要去,太启也奈何不了他,只有让他开车把自己送到了市区的山顶公园附近。

这个公园在山上,可以俯瞰整片市中心,两人到达时已经十点多了,售票处关了门,

公园的工作人员正在清场。

虞渊说;“看来来晚了一点。”

“没关系。”太启问,“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虞渊说;“来过。”

太启握住他的手:“想象一下山顶的标志性建筑物,闭眼。”

“嗯。”

山上的公园有一座摩天轮,算是地标式建筑了,虞渊回忆着山上的景象,闭上眼。

风声从自己耳边呼啸而过,等他睁开眼时,已经到了山上。

“哇,好漂亮。”

太启是第一次来这里,看到山下一大片辉煌的灯火,他跑到摩天轮前的观景台前,拿出手机来拍了几张照片。

虞渊也走了过来。

“你喜欢这里,我们下次早一点来,这里平时可热闹了,吃的喝的玩的都有,还有唱戏的套圈的。”虞渊指了指头顶的摩天轮,“这个也可以坐。”

“等会儿我要一个人坐。”

太启本来就不是爱热闹的性格,一个人玩和一群人玩对他而言差别不大。

“工作人员都不在了,你怎么上摩天轮。”

太启闻言转过身,冲他笑道:“可别忘了,我是神。”

话音一落,眼前的太启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位风华绝代的长发美人。

这是虞渊第一次在这样平和的情景下看到太启真实的样子。

虞渊屏住呼吸愣愣看了几秒,突然笑了起来。

“这就是传说中的自带柔光吗?”

他小心翼翼抬起手,想碰一下太启,又担心自己唐突了他,把手放了下来。

“你怎么傻不拉几的。”太启走过来,“右手抬起来。”

虞渊抬起右手,太启从他右手手腕上摘下一个手环,把自己的头发绑起来。

“这样好像方便了一点。”

太启转过身,走向了观景台,虞渊看到他长发下那一抹霜雪上的红痕,心神忍不住一荡。

他留下的痕/迹竟然还在。

“过来。”

太启冲他勾勾手指。

虞渊走了过去。

“你要来做什么?”他俯视着山下芸芸众生,心里赫然生起一股熟悉的感觉。

就好像很多年前,他也像这样一般,陪着太启在某座山上,一起看过人间的灯火。

太启说:“以前我在昆仑上,也经常这样看凡间世界,一看就是一夜。”

“哦?”

太启说:“其实昆仑上真的很无聊,我的生命又是那么漫长,有很多很多年,我都不知道要做什么,直到有一天,我看到凡间世界有了人,慢慢的,有了氏族,有了房子,有了宫殿,再到现在有了汽车,有了摩天大楼。”

太启回头看他:“我看着凡人打猎,祭祀,建房子,畜牧牛羊,每天都那么快乐,突发奇想,我也可以养点什么,所以我下昆仑准备捡一只神兽幼崽养来玩,结果就捡到了你的先祖。”

“他那会儿还很小,我在山顶看着凡间世界时,他就过来坐在我身边,陪着我一起看,乖乖的,不说话也不闹。”

“再后来,他回到凡间世界当了皇帝,又过了很多年,他封神后西渡昆仑,在我身边当了一名神官,他经常带一些凡间世界的小玩意回来给我,我对凡间世界有了兴趣,可能也是因为他的那些小礼物吧。”

虞渊没有说话,明明他应该妒火中烧,然而此刻,他却有种物是人非的悲凉感。

他的先祖虞王,是真的很爱太启吧。

花了这么多心思,却依旧没能让太启懂得人间的情爱。

那么自己,又能等多久呢?

“好了,不说这些了,该办正事了。”太启问虞渊,“你想看吗?”

虞渊说:“好。”

太启伸出手覆在他的眉心上,片刻之后挪开。

虞渊被眼前的美景震惊了。

整个世界,就像是银河洒落了下来,出现了无数层叠的光亮,有暗淡的阴影,也有夺目的绚烂,光影交错间,悠悠荡荡地漂浮在灯红酒绿之中。

虞渊问:“这是什么?人的灵魂吗?”

“是人的气运。”太启说,“你身上也有,而且很亮。”

虞渊隐约听太启提起过寄生案,气运这两个字,总是和信仰,香火放在一起,似乎和这个案子有很大的关联。

“和林启蜇要查的案子有关吗?”

太启说:“对。”

他看山下的无数光亮。

“这些香火神来到凡间世界,求的无非就是人的信仰和香火。而信仰充足的人,多半气运旺盛,香火神想让这些人信仰更多,就必须帮这些人掠夺气运。所以他们会出售一些灵物,来换取其他人的部分气运。”

虞渊又问:“那为什么他们寄生一个人之后,会突然抽走他们的气运离开呢?”

太启说:“因为贪欲。按理来说,通过不断出售灵物抽取其他人的部分气运,就足以维持被寄生者的气运,获得不错的香火和信仰了,这种寄生关系是良性的。可他们想空手套白狼,获得一定信仰和香火后,就抽走这个被寄生者身上的所有气运,供给下一个被寄生者,这样就不用出售自己的灵物了,下一个寄生者身上累加的气运,也会让他更红。”

虞渊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情:“那气运越滚越多,到了最后,这个被寄生者岂不是——”

“对,他身体里有无数掠夺来的气运,战无不胜,是一个神造的气运之子,而这个力量,是掌握在这些香火神手里的。”

太启挥袂,一个金色的光团从他袖中飞出,在空中化为点点金色的星雨。

“所以我打算做个标记,看看谁是下一个吸收他人气运的被寄生者。”星雨落入凡间世界,和凡间世界的光点融为一体。

那里有全国最大规模的网红、艺人经纪公司群、最集中的明星工作室、星光大道以及高档酒店、酒吧、餐厅。

“等等,这得标记多少人??”

眼前金光闪烁的美景让虞渊再一次愣住了,等听清太启说的话,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可能几十万吧。”太启拍拍手,“好了,现在我要去坐摩天轮了。”

标记几十万人?

这听起来像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在太启这里,就像是吃饭睡觉这么简单。

虞渊担心地问:“这不会让你的身份暴露吗?不会让你耗费太多的精力吗?”

“会有点耗神,所以我下午睡了一觉,至于暴露身份,这倒是不会,标记而已,他们认不出来的。”

虞渊扶额。

他总算知道了,为什么他先祖追了这么久还没追上太启了。

原生之神果然是原生之神。

虞渊挫败了。

他整个人一下子没了精神,太启本来打算一个人去坐摩天轮,看到小叔子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把他也给拧了上去。

“你怎么回事。”太启扯着虞渊的脸,“坐摩天轮不高兴吗?”

虞渊说;“我今天跟你出来,就是来受打击的。”

太启说:“我打击你什么了,我又没说你这两次联考都考了第二名。”

虞渊说;“我不在乎第一名第二名。”

他看向太启,眼前的高贵的绝色美人宛如隔着云端,他想,他要怎么样才能得到太启的心,要怎么样,才能哄太启高兴。

摩天轮缓缓动起来。

太启看向窗外。

“啊,视角更好了。”

外面的世界流光璀璨,太启的眼里倒映着万千灯火,这是他对凡间世界最纯净的喜爱。

虞渊突然问:“你喜欢凡间世界吗?”

“当然了。”

虞渊说:“他给了你整个凡间世界。”

太启问:“谁?”

虞渊说:“虞王。”

太启奇怪:“你昨晚不是还说了些对先祖不敬的话吗?”

他话一出口,恍然意识到什么,闭上嘴看向了窗外。

“原来你还记得啊。”虞渊笑起来。

太启装作没听见。

“我嫉妒他在昆仑上陪了你那么多年,但是我想此刻,他也是嫉妒我的。”虞渊说,“要接吻吗?”

太启:“??”

他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跌入了虞渊的怀抱里。

“啊,我的头发——”

太启跨坐在了虞渊的腿上,长发压在了虞渊抱紧他的臂弯里。

虞渊微微松手,撩起太启的长发,沿着发尖,一寸寸吻上去,最后一个吻,则落在了太启的眉心。

“他嫉妒我,继承了你。”

火热的吻又压了下来。

太启心里一惊。

他本能地想把虞渊推出去,下一秒,却软化在了虞渊的拥吻里。

太启发现,他的身体好像已经拒绝不了这种唇齿交缠的亲密。

他为和小叔子的亲密心虚。

他知道了什么是羞耻。

似乎也开始渐渐的在意。

在意凡间世界的一切,在意心里萌发的,不知道为何物的心悸。

*

“昨晚又喝了酒吗?”

太启第二天去上班时戴了一个口罩,同事们都以为他是感冒或者过敏,只有林启蜇一眼看出了端倪。

他冷不丁在旁边问了一句,收获太启一个幽幽的眼神。

林启蜇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就来我办公室喝点醒酒茶?”

太启瞟了他一眼,高傲地迈着步子走进了办公室。

林启蜇把门关上,还真给太启倒了一杯茶。

太启从下面揭开口罩,把杯子塞到里面,小口的喝水。

“拿下来吧,这里除了我没别人,也没监控。”

太启说;“我不。”

林启蜇说:“不就是亲嘴亲多了,把嘴亲肿了吗?知道你们热恋期了。”

“你胡扯,什么热恋期。”太启把口罩摘下来,嘴唇依然粉嫩如花瓣,没什么特别的情况。

林启蜇说:“看来你小叔子亲的还不够用力。”

太启卷袖子:“你是不是又要让我洗你的记忆了?”

林启蜇马上举手投降。

太启又把口罩戴上了。

昨晚的亲吻算得上是温柔缱绻,正因为如此,太启更是心虚,一回想起来就心跳加速面红耳赤,就把口罩给挂上了。

林启蜇把桌上的台历翻了一个面。

“还剩19天了,你那边部署好了吗?”

“当然。”太启说,“你这里有笔吗?”

“有。”林启蜇抽出一支笔递给他。

太启说;“再去拿一张纸,然后撒点沙土在上面。”

林启蜇皱眉:“这都是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扶乩,没听过吗?”

“好像听过。”林启蜇看太启的表情并不是开玩笑,起身从打印机里抽出一张纸,在窗台的花盆里抓了一把土。

“等等,别抓绿萝的,要旁边那盆狗尾巴草的。”

林启蜇的手停了一下,问:“那是野草。”

“对,狗尾巴草,形似白芦,效果好。”

“哦。”林启蜇便在狗尾巴草的花盆里抓了把土,弄散之后放在纸上,拿到了办公桌边。

回来一看,太启不知道用什么系上了那根笔,悬挂在了电脑和文件架之间。

林启蜇问:“放笔下面?”

太启说:“对。”

林启蜇小心翼翼地把纸放了进去。

“这能占卜出什么?”

太启说:“下一个被寄生者的身份。”

他省略了自己标记气运的过程,大致给林启蜇讲了一下,那些香火神之所以要抽取气运,是为了让下一个被寄生者更红,获得更多的信仰。

“那出来的会是什么?”

太启摇头:“具体什么不知道,但是一定是代表被寄生者身份的字或者画,最大的可能是明星名人和网红,尤其是在本市活动的明星名人,先从本市试试,如果不行,下个礼拜再扩大范围以及换其他办法。”

“行。”

作为全国闻名的娱乐中心,每天来往的明星网红不计其数,之前的案子有三分之二的被害者和非法交易人在本地置业,小范围来说,确实几率最大。

林启蜇看着一动不动的笔。

“那我就等?”

太启伸了个懒腰:“对,等,等出了字画,找个大师给你算算是谁。”

林启蜇说:“你不能解吗?”

太启说:“我又不是算命师傅,我怎么会解,再说了,我也不认识几个明星网红啊。”

“行吧。”

林启蜇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太启这么稳如泰山,应该不会出问题。

太启站起来:“那我先回去了。”

林启蜇说:“你怎么又回去?”

太启说;“我累啊,上班好累。”

林启蜇说:“难道不是你天天和小叔子卿卿我我累了吗?”

太启又开始卷袖子:“你信不信我——”

“开个玩笑。”林启蜇站起来,亲自把太启送到门口,“你回去好好休息,等要抓那个叫玄女的中介时,还要请你帮忙费心。”

“小意思。”太启说,“那你盯着点儿啊,我等会儿去街上给你找个算命师傅。”

林启蜇:“……”

这玩意儿真的要算命师父吗?

林启蜇回到办公桌旁,一动不动的盯着那支笔,怀疑它会不会因为被风吹得动起来。

事实证明,这东西,就和太启一样不动如山。

第一天,它没动。第二天,它还是没动。

林启蜇在这里守了这支笔几天几夜,终于在某个夜晚,这支笔缓缓动起来。

他打了个电话给太启。

“这支笔动了。”林启蜇的心跳都快了,“你那边的师父找好了吗?”

“什么?就动了?”太启听起来正在睡觉,接到林启蜇的电话马上起身,“你等等,我这就去街上给你找一个。”

他正脱掉浴袍,还没来得及穿衣服,就听林启蜇说道:“不用了,我知道是谁了。”

林启蜇看着沙画上的字,心如坠冰窖。

太启问:“写的什么?”

“一个春字。”林启蜇说,“天端,春的意思,娱乐圈只有一个名是天端的明星。”

“赵天端?”太启竟然一点也不觉得意外,赵天端身上的信仰这么足,迟早要被那些香火神盯上。

“这……虽然我不知道赵天端和香火神达成了什么交易,但是既然是熟人,这对我们有利啊,你出面去劝劝老同学,让他配合我们行动——”

太启还没说完,就听到林启蜇说了句不对劲。

太启问:“怎么不对劲了?”

林启蜇的语气明显有点慌了:“笔又在动了,它又写了两次,这什么意思,有三个神都想寄生赵天端吗?”

三个?

怎么可能会有三个神寄生同一个被寄生者?一点香火就足够这些神打得你死我活了,他们会同意其他神来瓜分赵天端身上的信仰吗?

“太启!”林启蜇显然有些慌了,“怎么办,这笔没停,它还在写,是不是坏了??”

太启问:“写了几个了?”

林启蜇的声音都在哆嗦了:“五六个了,它,它还没停下来——

这么多?

赵天端的凡人躯体能承受这么多寄生的神吗?

——或许,这不是寄生??

太启心里冒出来一个不妙的想法。

也许并不是这么多神想要寄生赵天端,而是赵天端,他本来就是气运的吸收者。

——赵天端可能早就被寄生了,他就是那个玄女在凡间世界的接应人,是既得利益者,是香火神们选中的,那个神造的气运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