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夜总会还是今天举办鸡尾酒会的高档酒店,一般都会开在租界里最繁华的几条街边,因为只有这些地方才会有宽阔平坦的马路和彻夜通明的街灯。
而这往往也意味着,路上总会有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轿车,即便已经入夜;他们和高处的霓虹一道,共同编织着上海滩最纸醉金迷的一场幻梦。
所以在一般情况下,为了避免造成道路拥堵,出入这些高档场所的小轿车,都会在旁边另寻一处相对僻静的小巷暂停,等里面的活动结束,会有服务生去通知司机,将车开到门口来接自己的老板。
沈璁自然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流程,但他今天走得匆忙,服务生都没有来得及去通知司机;不过这倒不是鸡尾酒劲真的上了头,让他忘了,而是故意的。
酒店一楼的玻璃门里,正靠在走廊的墙边,点起了一根烟,余光瞥向门外的裴筱。
裴筱走得也很急,并没有换下那身华丽的晚礼服,曳地的鱼尾裙摆显然很影响行动;他单手垫在后腰上,靠在路边的一根灯柱旁,看起来像是在等人,或是一会要来接他的车子。
即便是在上海滩最繁华的街头,他这身装扮也略显隆重了些,基本上所有经过他身边的人都会忍不住驻足,侧目,甚至有人明明已经走远了,还要不断回看。
之前在百乐门的后巷,与身边的颓败不同,他好像那晚自己指尖的香烟,总能在一呼一吸间熠熠生光。
而在眼前穷奢极欲的霓虹下,他轻抱着手臂靠在路边的灯柱上,明明从头到脚都装扮得光鲜靓丽,却好像他手里那支因为没有火而点不燃的香烟,透出一股难以言说的颓废感。
可所有看来矛盾的东西,在极致的美面前,总能达到一种空前的统一。
在无数偷偷关注裴筱的眼神中,终于有一个年轻的男孩子走上前来。
而此时玻璃门内的沈璁,刚好掐灭了手中的烟蒂。
其实刚才他是有机会像那晚在百乐门一样,在一个无人关注的角落里截住裴筱的,但他没有那么做。
他当然不会为了那个法国佬几句精/虫/上/脑的蹩脚发言就跟裴筱保持距离,但在某一个时刻,他想起了平安夜的事情。
钱二已经在整个上海滩查无此人,当晚意外背后的实情也一道成为了场彻彻底底的罗生门;直到今天沈璁也不能确定,那一切与沈克山之间到底有没有关联。
不过现在,他有点后悔了。
*
“……小、小姐?”稚嫩的少年走到裴筱面前,才看清对方脖颈间精巧的喉结,很快抱歉地改口道:“先生,不好意思,是我没看清,但请您相信,我并没有恶意。”
“时间已经不早了,我看您在这儿站了好一会,又穿得这么少……”
“是在等人吗?我有什么可以帮您?”
“呵——”
裴筱浅浅一笑,看着自己指尖未点的香烟,缓缓抬眸;跟平时一样,只是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便逸态横生。
他抬了抬那只夹烟的手,“有火吗?”
少年看着顶多也就二十岁,一脸青涩的书卷气,大概是附近学校里的学生。
他抱歉地挠了挠头,“对不起,我不抽烟……”
“但我可以去附近的地摊帮您买一盒洋火,您可以等我一下吗?”
裴筱笑着摆了摆手,想说不用麻烦了,但话还没出口,一阵微风吹过,他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手臂。
临近春节,正是上海冬天最冷的时候。
“你会感冒的。”少年突然一改方才的拘谨,一脸严肃地说道。
说着,他脱下自己的外套,并没有像刚才一样,礼貌地询问裴筱的意见,而是直接披在了对方身上,眉眼里那股子认真劲,颇有些怜香惜玉,又稚气未脱的霸道。
看着裴筱并没有拒绝自己,涉世未深的少年根本藏不住内心的窃喜,年轻的脸蛋瞬间就红了个透。
“你、你要去哪里……回家吗?我、我可以让家里司机送送你的……或、或者……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喝咖啡?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很不错的咖啡馆……环境、口味……各方面都……”
他害羞得根本不敢抬头看裴筱,磕磕巴巴地说了半天,得不到任何回应,才鼓起勇气抬头,小心翼翼地看向裴筱。
裴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直了身体,而且根本没有看他,甚至从表情看,裴筱根本没有在听他说话,眼神直直地越过他的身体,仰头看着他身后的方向。
“怎、怎么了……”他疑惑地转头,顺着裴筱眼神的方向看去,发现了站在自己身后的高大男人。
不知道是因为对方太安静,还是自己的注意力全都被裴筱吸引,他完全不知道身后这个英俊的男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吓得缩了缩脖子。
“你……你们……”他看看裴筱,又看了看身后的沈璁,“认识?”
裴筱没有说话,倒是沈璁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那……”尽管沈璁从始至终都挂着礼节性的笑容,但少年还是吓得上下牙直打架,“不打扰了!”
“诶——衣服——”
裴筱抬手想要把人叫住,可转身后少年疾走了两步,便马上换成了大步快跑,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街道的车水马龙中。
看着少年消失的背影,沈璁轻蔑地笑笑。
“七爷这么凶干嘛?”裴筱拉了拉披在自己身上的外套,娇嗔道:“瞧把人家孩子吓的……”
“孩子?哈哈哈——”沈璁盯着裴筱,看着对方单手拉紧披在身上的外套,突然大笑出声。
然后,他蛮横地一把拽掉了披在裴筱肩上的,那件其他男人的外套。
因为突然的惊吓,和丝毫没有恻隐之心的冷空气,裴筱本能地抱住自己的双臂;他双肩轻微地打着颤,看起来无辜极了。
沈璁满意地欣赏着美人楚楚可怜的样子,同时解开西装的纽扣,很快脱下外套,给裴筱披上。
他的动作绅士温柔,紧紧用衣服包住裴筱,双手搭在对方颤抖的肩膀上,微微躬身,凑近裴筱的耳边道:“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大学生,能‘满足’陪裴老板吗?”
包裹着裴筱的不止是衣服,还有上面残存的,沈璁的体温,和对方呵在他耳边的热气。
沈璁好像总是很懂,怎么才能让他小鹿乱撞。
身体微微颤抖着,可他抬眸望向沈璁的眼神却还是那么镇定自若,
他偏过头来迎上沈璁,也同样靠在对方的耳侧,挑/逗道:“这不是还有七爷吗?”
面对这样近乎赤/裸地勾/引,沈璁没有惯着,抬手搂住裴筱盈盈一握的细腰,一把将人带进了怀里。
“从领事馆里的洋人,到路边一个恰巧经过的大学生——”
他一手搂着裴筱,一手拨开对方颊边的鬓发,温柔地揉了揉那颗漂亮的泪痣,一脸体贴情郎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粗鲁的动作根本就不是出自他手。
“长久不见,裴老板‘红颜祸水’的功力真是一日千里啊。”
“七爷谬赞。”
裴筱双手撑着沈璁的胸口,脱掉了外套,他能清楚地看到和感受到西装马甲和那一层薄薄的衬衣下,沈璁挺括结实的胸肌,和下面有力跳动的心脏。
被这种男性特有的张力包围着,刺激着,他脸红心跳。
以小臂的长度,他羞赧地留出了和沈璁之间最后的距离,身体也被迫弯曲出一个妖娆魅惑的弧度,但同时,他的眼神却丝毫没有要回避的意思,桃花眼直直地望着沈璁,眼底的晶莹还是那么的妩媚多情。
“不这样——”他放肆地挑衅道:“七爷又怎么舍得出现呢?”
“裴筱。”沈璁一把挑起裴筱的下巴,“你究竟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