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百媚生

沈璁还是坐着那辆凯迪拉克离开,做戏做全套,他都出来了,自然要让沈克山看看,自己的儿子还可以多混账。

坐进后座后,车门半点也没给守在一旁的孔立文面子,“碰”的一声就关上了;孔立文也不敢怠慢,跳上自己的汽车,跟在那辆凯迪拉克屁股后面紧赶慢赶,总算跟沈璁前后脚进了百乐门。

十里洋场似乎独有一方的日月,亘古不变,不管多少次跨进大门,里面歌舞升平的景象都与昨日无异。

只是孔立文已经无心欣赏,他跟在沈璁身后,如履薄冰,眼睛偷偷地打量着四周,想找出今天谁是自己的救星。

很快,这“救星”就被沈璁找着了。

还是舞池边的吧台,一群衣着体面的年轻人聚在一起,虽然看不见人,但沈璁知道,裴筱一定在里面。

他抬脚向吧台走去,人群很快自动让开一条道来,左右两边三三两两地聚堆,窃窃私语。

沈璁收拾陈家也就是眼前的事,这两天圈子里的风吹得正猛,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听说了点;传闻时常有夸张的成分,陈家那小子现在不敢在上海滩露面,说他已经被沈璁沉了黄浦江的都有。

如此“高压”之下,在场众人连多看沈璁一眼都得悄悄的,深怕因为自己的眼神不够友善,事后遭到清算。

沈璁也没客气,径直走到吧台边的高脚椅坐下,静静看着裴筱的方向。

裴筱右手端着酒杯,手肘撑在一个男人肩上,身体却扭向左侧,跟另一个男人附耳说着悄悄话。

那个男人也不知说了什么,哄得裴筱忍俊不禁;见美人笑得花枝乱颤,他便得寸进尺凑到了裴筱的颊边,又被那柄竹扇拦了下来。

裴筱摇晃着扇子,佯装掩面,笑意不减,只用眼神扫过刚才的男人,却好像有一根手指在勾人心弦。

男人实在耐不住撩拨,厚着脸皮又凑了上来,他便顺势后仰,看似要倒向那个之前被他借用了半边肩膀的男人。

身后的人瞬间喜出望外,张开手臂就要将美人揽入怀中,裴筱却立刻收起手中竹扇,扇尖一点,撑着男人的胸口,笑容微敛,眉眼含嗔,一把将人推开。

就在他驾轻就熟地左右逢源时,沈璁已经接过了孔立文递上的酒杯,默默看着这一幕。

他坐姿随意,表情也很放松,但莫名有一股强大的气场,让附近小声嘀咕的人一个个都闭了嘴。

场面渐渐安静下来,那两个围着裴筱打转的纨绔子弟也终于察觉出了些许异样,先后回头,很快便发现了人群早已默默散开,而人群的尽头,沈璁正盯着他们的方向。

二人倒吸一口冷气,身体僵硬,表情也随之凝固,喉咙像被冻住了似的,发不出声音,只能勉强地挤出点笑容,朝着沈璁的方向躬腰点了点头。

沈璁倒是神色如常,甚至还微微颔首,跟那两个男人客气地回了礼,只是眼神仍一瞬不瞬地盯着裴筱的背影。

今天裴筱穿的是一件雪青色金丝绒暗纹旗袍,长及脚踝,外面披了件雪白的貂绒皮草披肩,与初见时那身正红色苏绣旗袍相比,虽高贵有余,却冶艳略逊。

沈璁有点失望。

就在此时,裴筱收回了搭在男人肩上的手,皮草披肩顺势滑落,露出了这身旗袍的小心机——

居然是露背的。

他很快拉起了披肩,但沈璁已经看见了一侧漂亮的蝴蝶骨。

裴筱像是喝醉了酒,对周遭发生的一切都懵然不知,又像是早有所料,所以即使身边的两个人都已经“罚站”半天了,他还是不为所动。

直到小口饮完杯中残酒,他才慢悠悠地回过身来。

对于面前噤若寒蝉的众人,和人群对面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的沈璁,他似乎都不感到意外,双眼中带着微醺的迷离,浅浅一笑。

沈璁又有了第一次那种感觉,周遭的一切都被迅速虚化,只有裴筱惊艳得那么真实。

这才真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他满意地勾了勾唇角,看着裴筱迈步向自己走来,这才发现,这身看似平平无奇的旗袍,妙处远不止皮草披肩下那一点风情。

旗袍只有右腿边的单边高叉,一直开到大/腿/根/部,每当裴筱迈步右脚在前,几乎可以看到一整个完美的腿部线条,笔直,纤长,包裹在时髦又性/感的丝袜里。

但当裴筱再迈步下一步,所有的限时发售春光便即刻收回。

这种“犹抱琵琶”的韵味总让人觉得好像看见了,却永远都看不够。

沈璁觉得这场“游戏”越来越有趣了。

裴筱走到沈璁身边的高脚椅坐下,随意地翘起二郎腿,露出右腿侧面的漂亮线条,另一只脚脚尖轻轻点地;坐稳后,他将手中空杯递向吧台的方向,示意酒保为自己添酒,这才幽幽地抬起头来。

“七爷,好久不见。”他习惯性地撩起耳边一缕鬓发,露出眼角那颗诱人的桃红色泪痣,“今儿这是来捧哪位姐妹的场子啊?”

一个不经意间的动作竟也千娇百媚,艳美绝俗,沈璁看在眼里,但也只是看着,沉默不语。

裴筱倒是不急,耐心地等酒保将空杯满上,才举起杯子,碰了碰沈璁的酒杯。

但沈璁还是没有回应,甚至都没有端起酒杯。

“看来七爷不是来给裴筱捧场的,那裴筱也就不耽误各位爷消遣了。”

说完,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旋即起身,在一众注视的目光中,踩着那双细长的高跟鞋,摇晃着微醺的步子,就这么潇洒地转身离开了。

现场顿时议论纷纷。

众人无不叹惋,这么一个风华绝代的大美人,恐怕上海滩以后都很难再有来者,可惜他们连一根手指头都还没挨着,美人就得罪了沈大少,凭这活阎王层出不穷的狠辣手段,还不知道这次会怎么办。

而活阎王本人此刻还是静静地坐着,低头看了眼面前的玻璃杯,嘴角浮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他想的跟身边那群人差不多——

这次,他该怎么把裴筱“办”了。

只是这一切,裴筱已经不会看到了,在脱离了众人的视线后,他很快一路小跑向后台的方向。

踩着那双细长的高跟鞋跑到化妆间门口,他的呼吸已经有些微微的急促,正靠在门边喘口气的功夫,恰好瞧见屋里李茉莉正和几个女孩子有说有笑。

沈璁这么大阵仗,她们很快就会知道,就算不知道,百乐门的老板也会安排她们出去敬两杯酒,总也不能让贵客干坐着;不用想裴筱也能猜到,到时候李茉莉对着躲在后台的自己,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嘴脸。

那些冷言冷语他倒是不介意,但现在,他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呆会。

他撑着门框站直身体,转身躲进了隔壁的一个小隔间。

这里地方不大,堆着夜总会用旧了的桌椅摆设,还有过时了没人再穿的演出服,平常不会有人来,裴筱自然也没进来过,他不知道里面早就塞得满满当当的,连找个下脚的地方都难。

转身关门后,眼睛骤离光亮,一时无法适应,他连忙摸索着去找电灯的开关,脚下细长的鞋跟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向后仰去。

“啊——”

慌乱间他一声惊呼,隐约觉得身后好像溜进了一束光线,像是有人把门打开了。

还不等他反应,下一秒,一只强有力的手臂便接住了他。

“谁?!”

一阵惊慌失措中,他本能地想把这位不速之客推开,但对方的手臂却突然加力,强行将他锁进了怀里。

很快他就发现,来人虽然蛮横,但又保留了微妙的礼貌,好像有意顺着他想要逃离的脚步,一路往后退。

直到后背撞上冰凉的墙壁,退无可退,来人才顺手关上了隔间的木门。

黑暗重新笼罩下来,但裴筱反而不害怕了。

因为沈璁已经躬身贴近了他的耳边,他嗅到了那股熟悉的温热气息。

“裴老板。”沈璁暧昧地低声耳语道:“小心啊。”

沈璁今晚喝了不少,裴筱能闻到空气里飘荡着酒精的味道,他自己也没少喝,阖眸长舒一口气后,酒劲开始上涌。

“七爷——”他索性完全放弃“抵抗”,低头前额点在沈璁的肩上,喃喃道:“你醉了。”

“要裴筱叫个车送您回去吗?”

“裴老板不亲自送送吗?”沈璁霸道地将人抵在墙边还不够,又伸手捏住裴筱的下巴,强迫对方抬头看向自己,才接着道:“裴筱,你玩够了没有?”

裴筱试着扭了扭脖子,但完全甩不开沈璁的手,便干脆顺着沈璁的劲凑了上去,鼻尖和鼻尖几乎碰上。

“七爷在说什么?”他一脸无辜地垂下眼睫,让眼角委屈地耷拉着,楚楚可怜道:“裴筱听不懂。”

“我查过,你家门前那条街,修了快一个月了。”沈璁勾唇一笑,“裴老板不知道我在说什么,难道连家门前的路挖断快一个月了也不知道?”

说话间,他脖颈微微后仰,与裴筱拉开一个不远不近的微妙距离。

挨得太近,会让他看不清裴筱的眼睛,这也是裴筱的小把戏,不让他看见自己说谎的样子。

对于自己那点小心思被当面拆穿,裴筱不急也不恼,干脆大大方方地抬头,用他那双天生就妩媚多情的桃花眼,直视着沈璁的眼睛。

破旧木门的缝隙里,有细碎的光透进来,眼睛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昏暗的氛围,他能清楚地看见沈璁利落的下颚线,还有下方随着一呼一吸而细微滚动的喉结。

“这怪谁呢?”

他捏着竹扇,像是描画一般,一寸寸划过沈璁的颌角,一路往下,最后停在对方胸口处,不轻不重地点了一下,娇嗔道:“那天,这么个倜傥风流的公子哥儿,一扭脸就不见了。”

“说好要等裴筱下台好好喝一杯的呢?”

沈璁低头,看着裴筱点在自己胸口的竹扇,勾唇一笑。

既然有人敢不要命地撩拨,他也不打算再客气了。

他一把捏住扇子,抬手扔了出去,裴筱被那股劲带着,终于整个跌进了他怀里。

紧接着他单膝向前一顶,霸道地分开了裴筱交叠战立的双腿。

因为旗袍只有单边开叉的缘故,裴筱整条右腿都已经暴/露在了外面,只能可怜地落入沈璁宽大的手掌中。

顺着滑腻的丝袜向上,沈璁很快就摸到了那条性/感的吊袜带,黑暗中,裴筱看不到他唇角恶劣的笑意,但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手突然发力。

“七爷!”

就在那条可怜的吊袜带将要被扯断的一瞬间,裴筱终于还是忍不住一把按住了沈璁那只使坏的手。

他知道自己在玩火,只是没想到沈璁敢玩得这么疯。

“外面……”他努力压抑着剧/烈地心跳,颤声道:“外面还有人……”

片刻后,沈璁总算松开了手。

他是个非常挑剔且有洁癖的人,怎么可能在这种阴暗、逼仄,甚至还不太干净的环境里,做那些本该让人很享受的事情。

不过是裴筱爱玩,他就陪着“游戏”一场。

温暖的大手游走在那一片丝袜没有覆盖到的光洁皮肤上,他满意地检阅着掌心中传来的,裴筱的颤抖。

“裴老板怪我言而无信——”他躬身咬住裴筱的耳尖,哑声道:“那沈某今晚便补上那杯酒,可好?”

熟悉的温热拍打在耳侧,裴筱能感觉到自己已经出汗了。

这间小小的暗室密不通风,沈璁搂得他好紧,他觉得好热,快要不能呼吸了,只能拼命地仰起头来,像是一条搁浅的鱼,拼命喘/息。

这样近乎窒息的环境让他着迷,也让他恐惧。

“七爷说笑了。”他疲惫地阖上眼睛,吃力道:“没有人能在七爷身边呆到第二晚,裴筱懂规矩的,不会自讨没趣,给七爷添麻烦。”

“那刚才——”沈璁拦在裴筱双/腿之间的那条腿恶劣地朝上顶了顶,“是谁在桌子底下踢了我的腿。”

高跟鞋冰凉的鞋尖撩起自己西装裤的裤脚,不动声色地钻进来,磨蹭着他小腿内侧的皮肤——

那感觉,沈璁现在还记得。

“唔——”

听见裴筱难/耐的哼/声,沈璁才满意地收回了腿,还不忘体贴地帮裴筱扯了扯裙摆,盖住露在外的大腿。

之前那只使坏的手现在终于空了出来,顺着曼妙的曲线往上,终于找到机会从皮早披肩的缝隙溜了进去,遇见了那对漂亮的蝴蝶骨。

沈璁遂心地阖眸,低头专注地嗅着裴筱身上好闻的味道,良久后才道:“为了裴老板,我可以破例一次。”

裴筱这才明白,沈璁是在“惩罚”自己。

也许是因为他之前几次或有意,或无心玩弄的那些欲擒故纵的小把戏;也许是因为沈璁早就已经看穿,他知道对方的存在,还故意当面跟另外两个男人明目张胆地眉来眼去。

但无论如何,他也总算是得了一瞬喘息,偏头瞪了沈璁一眼,眉目含嗔。

不过很快,他就放弃了。

他是个很好哄的人,沈璁的指尖正轻轻琢磨着他后背的蝴蝶骨,那么温柔,像安慰似的。

如果这场游戏对沈璁来说一度还有些无趣,那对裴筱而言,从一开始,就十分危险。

可偏偏越是危险的东西,才越让人着迷。

身体已经食髓知味,灵魂更是沉湎其中。

裴筱眼波一转,像第一次那样,伸出双手,揽住沈璁的脖子,终于还是放弃了挣扎,缓缓倒进对方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