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乡城的魔君沈望春突发奇,要在幽冥宫办一场盛大的宴会,日期就定在冬月十三。
宴会这等事在魔界里不稀奇,若是其他的魔君,即便是鹿城珞珈宫的那个和尚发出请帖宴请众魔,魔族都会欣然前往,而不是这样惊讶且担忧。
魔族们私底下一度怀疑沈望春会不会在宴会上发个疯,把他们一个个全都宰了。
毕竟他们魔界也不是没发生过这种事。
望乡城里的多数魔族对沈望春的印象还停留在他刚出幽冥狱的那一日,明明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一小白脸,动起手来却是干脆利落,似乎还没怎么出力,前任魔君就倒在了血泊里,抱恨黄泉。
沈望春抬起头,身上带着无边的煞气,围观的魔族们自觉退避三舍,生怕被波及到,给前任魔君陪葬。
自那天起,望乡城里的魔族们便知道,这位魔君不是他们能够轻易招惹的。
他们想着,他们望乡城有这样一位实力强盛的魔君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如此一统魔界指日可待。
只是他们没想到,沈望春不仅没有带领他们征战四方,反而十分怠惰,他入住了幽冥宫后,连望乡城的事也没管过。
怎么就心血来潮要开宴会了?
沈望春来到望乡城也快有一年了,但这里能被他叫出名字的魔族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他将这事直接交给陆鞅操办。
陆鞅一头雾水,找到裴素问跟她抱怨说:“也不知道君上怎么会突然想要办宴会了?我都这好久没干过这个了,你说这要邀请谁啊?总不能就就咱们几个围了一桌打牌九吧?”
裴素问想了想,猜测道:“君上许是想让萧姑娘开心些吧。”
她话一说完,就见对面的陆鞅对她竖起大拇指。
陆鞅点点头道:“有道理。”
这宴会若是为萧雪雎办的,他应该多问问萧姑娘的喜好,只是君上将人看得紧紧的,他要是敢私下里找萧雪雎,不用等到明天,今晚脑袋多半就得搬家。
可若是问君上……
君上那嘴硬的,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算了,从前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既然是要博美人一笑,他尽可能办得热闹些就是。
只是魔族们大都没什么廉耻之心,可不能脏了萧姑娘的眼,他得把来人给好好筛选。
陆鞅颇为头疼抓了一把头发。
转眼间便来到冬月十三这一天,幽冥宫已经有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热闹了,许多美丽的魔女们在宫殿间穿梭,丝竹管弦的声音一早上就响了起来。
萧雪雎起床后被灌了一大碗苦涩的汤药,她站在寝宫门口,听着远处传来的乐声,表情有些许困惑。
沈望春靠着一侧的红柱,双手抱胸,对她哼了一声,那模样像极了话本里会桀桀怪笑的大反派。
萧雪雎不以为意地收回目光,回到寝宫里,刚要盘膝打坐,听到沈望春对她道:“等会儿有个宴会,你跟本座一起过去。”
萧雪雎点头应道:“我知道了。”
沈望春盯着萧雪雎的那张脸猛瞧,却瞧不出任何为难的神色。
她知道了?
她知道什么了?
知道自己是在折磨她吗?
还是说这些年过去,她转了性了?
那他这个宴会岂不是白开了?
萧雪雎淡定自若,任由沈望春打量。
见沈望春嘴唇微动,似有话要说,萧雪雎主动问他:“阁下还有其他的事吗?”
“没有。”沈望春转过身,语气生硬。
玉瓶里红梅的影子落在他的背上,微微颤动着。
萧雪雎仰头看他,默不作声。
今日勉强能算是一个好天气,日光昏沉,不见风雪。
虽然知道幽冥宫的这场宴会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但也挡不住魔族们的热情,他们前赴后继地来到幽冥宫外排起长队。
林砚杀了个落单的魔族,冒用了他的身份,混进这庞大的队伍当中。
陆鞅为了今日这场宴会可是熬掉了不少的头发,生怕放了个棒槌进去,惹得君上不高兴。
所以他不仅要确定这些魔族的身份背景,还要盘问他们最近干没干过缺德事,简直比人间凡人相亲查得都要仔细,那些魔族好不容易过了这一关,结果接下来还要答题,顿时哭天嚎地起来。
林砚心中惴惴,也不知道那是些什么样的问题,连这些土生土长的魔族都不能回答正确,自己一个假冒伪劣的,怕是难了。
他看到一个刚被拉出去的醉醺醺的魔族不服气嚷道:“凭什么不能脱裤子?姑娘都同意了,兴之所至,就该如此!”
前任魔君十分荒|淫,时常办一些比较淫|乱的宴会,因为沈望春总不管事,望乡城里一些魔族的心态还没有从前任魔君在时转变过来。
林砚不懂,林砚大为震撼。
这里的魔族着实可怕,他要尽快找到师姐,带师姐离开。
直到暮色降临,西方的山脉上只蒙了一层浅浅的金色,陆鞅才将这些魔族们安排进了宴会厅里。
这些个魔族嘴上说的好听,一坐下后就原形毕露,但好在一听到魔君要来,一个个正襟危坐,他们的爹娘这辈子大概都没见过他们这般乖觉的模样。
沈望春从正门走进来,萧雪雎跟在他的身边,看到满座的魔族,表情倒是无甚变化。
沈望春眼睛的余光留心着她,这要是放在过去,这些个魔族加在一起,都不够她一剑砍的。
大殿布置得不错,灯火通明,花香馥郁,数十张桌案摆放得十分整齐,中间用花灯花扇间隔开来,外面还搭了台子,有四五魔女在上面跳舞。
沈望春踏过九层玉阶,来到最上面的,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对停在下面的萧雪雎道:“你坐这儿。”
按理来说,他身边的这个位置是该留给魔后的,不过沈望春光棍一条,哪有什么魔后,这里空着也是空着。
况且要是萧雪雎离自己远了,趁着自己酒醉跑了怎么办?
沈望春经过重重的考量,认为这里就是最适合她的地方。
萧雪雎仰头,看向玉阶上的沈望春,两人僵持片刻,她最后还是依着沈望春的心意,来到他的身边。
她一坐下,沈望春心中舒坦不少。
萧雪雎肯定是不乐意坐在他身边的,她不高兴了,自己就高兴了。
下面的魔族们看见这一幕,不敢吱声,一个个挤眉弄眼,用眼神交流。
这女子到底是什么人?同他们君上又是什么关系?
虽然萧雪雎脸上的痕迹还没有完全消退,算不上特别难看,但也不算好看,君上这啥眼光啊?
也有见多识广的魔族认出坐在他们君上身边的女子乃是曾经的青霄宗的大师姐,他们早听说萧雪雎与魔族有勾结,原来那魔族是他们君上吗?
这别的不说,他们君上确实是有几分姿色在身上的。
林砚坐在众魔族间,自然一眼认出他的师姐,也认出沈望春便是那日出现在沙漠上的男人,但他不明白,眼下这是怎么一回事。
魔族行事如此随心所欲吗?
沈望春端起酒杯,目光扫过宴上的众多魔族。
若是萧雪雎真与哪个魔族有联系,对方应当不会错过今天这么好的机会。
但对方是个傻子也说不定。
他正思索间,余光见到旁边的萧雪雎竟也拿起了酒壶,就她那身体还想喝酒?
沈望春当即喝道:“不许喝!”
这样的好酒怎么能给萧雪雎喝?
萧雪雎的手僵在半空,她没说什么,老老实实将酒壶缓缓放下,坐在那里。
沈望春看着她,抿了抿唇,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送到她面前。
“只能喝一杯。”他说。
萧雪雎点了点头,举起酒杯,抿了小小一口,就将酒杯放下,过了一会儿,又端起那酒杯,喝了一口,大半天时间过去,小小的一只酒杯里还剩下一半的酒水。
陆鞅安排了两场折子戏,魔族们听得哈哈大笑,若不是顾忌沈望春在上面,估计都能跳上台唱上一段,只是萧雪雎从始至终没有露出一点笑容。
这是正常的。
她本来就不喜欢热闹
她要是笑了,自己才要气死。
沈望春心不在焉地喝着酒,只是不管是多好的酒水,在他嘴里都跟白水一个味,没劲儿。
有魔族站出来,大着胆子问道:“君上,您身边这位姑娘可是未来的魔后?”
沈望春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懒懒道:“怎么会?这可是本座的仇人啊。”
魔族干笑道:“看起来不太像。”
沈望春托着下巴,侧头看了眼身边的萧雪雎,萧雪雎端坐在那里,微微垂首,仿佛他们说的与她完全无关。
沈望春收回视线,深沉道:“本座自有打算。”
那魔族面透疑惑,然不知道他自己脑补了什么,随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毕竟以萧雪雎现在这副模样,君上除非是眼瞎了,才看得上她。
君上此举必有深意,想来多半是要借萧雪雎打正道的脸。
陆鞅看着这人的表情,心想不会真有人信了他们君上的鬼话吧?
应当不会吧?
他看了一眼宴上其他人的表情,顿时觉得信了这话的人可能还不少。
悲哀!
真是悲哀!
就魔族这个智商,早晚得被正道全灭了。
魔族自以为领悟到了沈望春的精神内涵,立刻表忠心道:“君上若有需要属下的地方,尽管吩咐,属下为君上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沈望春放下手里酒杯,这话听着怪恶心的。
魔族不知他心中厌烦,仍是不知死活地继续问道:“待君上事成,不知可否将这萧雪雎赏赐给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