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池簌的担心焦灼, 应翩翩在他的新牢房里倒是过得不错。
他绝食闹上一场之后,魏光义也算是彻底怕了,不敢在这些小事上找应翩翩的麻烦, 这间牢房里除了不怎么自由,其他的吃住供给都很周到。
应翩翩在狱卒隐忍的目光中挑剔着喝了半碗燕窝, 躺在厚厚的被褥中舒舒服服睡了一觉, 又起床用了早膳。
等狱卒将东西撤下去, 应翩翩伸了个懒腰, 随手拿了一支无意中从床下捡到的炭笔,在墙上作起画来。
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 系统都有些焦灼了, 不禁提醒道:【宿主, 已经第三天了。】
应翩翩定力非凡,笑着说道:“才第三天, 急什么?”
他笔下勾勒,很快便绘出了一幅暮春落英图, 墨色映着雪白的墙面, 别有一种颜庄雅秀,妙笔风流的美态。
应翩翩左右端详着, 又修改几处,对自己的画作甚为满意,稍一沉吟,又在旁边题诗道:
“落拓东风堕残芽, 尘土衰红别有佳。
明岁繁枝亦复艳, 岂如人老叹年华。
欲向阑珊惊斩梦, 天光却唤醒时沙。
流年驰谢一晌雨, 不是人间不贪花。”
他完成之后, 放下笔来,感叹说:“此诗此画,此情此景,在我百年之后,必将流传千古,成为一段佳话。”
在旁边被迫围观了全程的阮浪:“……”
他果然还是讨厌这些读书人,就算应翩翩是将门之后,终究也是文官出身,身上还是带着股抹不去的秀才酸气,让人心烦。
阮浪本来不想跟他说话,看他竟然坐牢坐的如此高兴,又实在忍不住了。
他在对面嘴欠道:“应大人,看来你的心情不错。可叹你费尽心思将孟竑保举出去,他却似乎并没有想办法把你捞出去的意思,只怕应大人的一番心血白费了呀。不知道你可后悔吗?”
这回应翩翩大概是吟诗作画心情正好,倒是没有呛他,似笑非笑地偏头瞥了阮浪一眼。
“你觉得如果我想靠孟竑捞我出去,当初又图的什么要把你们弄进来?阮大人,你现在能安生在这里待着,可得谢谢我呢。”
阮浪怔了怔,他倒是也想过这个问题,但琢磨来琢磨去,得出的答案是应翩翩从始至终要坑的就自己一个,可此时听对方的意思,却又不像。
“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应翩翩叹息道:“阮大人你怎么这样,明明我都是为了保护你们啊。要不是我当时那番举动,反而撇清了跟你们的关系,那么以魏光义对我的提防和憎恨,你以为你还能坐在这里闲待着吗?咱们是同僚,我不过想对自己的下属负责而已,你却把我想的那么坏,我——可会伤心的。”
他话说的好像挺惆怅,脸上的神情却十分微妙,带着点揶揄调侃的意味,让阮浪平白生出一股怒火。
什么长官下属的,烦死了。
自己凭什么要蹲在这牢里,听他扯这些莫名其妙的歪理,好像他应玦是什么好东西一样!
那些冠冕堂皇的话,那些所谓的袍泽之谊,同僚之情,家国大义,都是假的,谁信谁傻。
他爹是那样,到了他这,还要更缺德。
娘的,真是多余跟这混蛋说话,说一次堵一次。
阮浪不禁冷笑一声,说道:“哦,原来如此,应大人真是大仁大义,想必一定是因为家学渊源吧,佩服佩服!我们这种卑劣小人只有被应大人救命的份,却是不敢与您为伍了,我还是继续睡觉吧,也免得碍您的眼,反正我就是个跟班的,完不成这任务,又不关我事。”
【叮,反派阵营角色阮浪好感度-20,当前好感度-60。】
系统已经被这人不断骤降的好感度给惊呆了。
如果说上一次它还觉得可能是应翩翩骂人骂的太难听才会如此,但这回在系统看来,应翩翩的话已经非常温和客气了,阮浪的的好感度居然还在下降。
系统不由觉得很生气:【这人不识好歹,是个坏蛋,我们整他。】
应翩翩悠然说道:“他不是不知好歹,他是从一开始就对我有成见。你没看见么,孟竑对我的初始好感度是30,而阮浪却是-20,说明我们有交集之前,他就已经开始讨厌我了。”
“那么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要不然就是我得罪了他身边的人,要不然就是我们的父辈之间有什么仇怨。据我所知,阮浪的父亲曾经跟在我父亲麾下打仗,后来在战场上牺牲了,所以我才会出言试探,现在看来,只怕是猜对了——他在记恨这件事。”
系统发现原来想当好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那不是就没办法刷满他的好感度了?】
应翩翩懒懒道:“不急,早晚的事。”
他说完这句话,忽然皱了皱眉:“什么味道?”
【在周围检测到迷香成分,开启特殊场景防护系统,减少80%的外部伤害!】
当正面人物的待遇确实好,可以享受各种周到服务,虽然只有短短三天的时间,应翩翩却感到了春风般的温暖。
可是他已经被关在这里了,为什么还有人会燃烧迷香?根本没有这个必要。
除非是……七合教的人来找他了。
应翩翩这番作为,就是想要吸引七合教的人过来,不过他并不认为洪省会那么好心,主动为他引荐。
这老东西不将当掉宝物救灾的功劳据为己有就不错了。
应翩翩本来还有下一步的计策,迫使洪省不得不带七合教的人见他,现在一切却送上了门来。
所以,来的人很有可能是……
应翩翩心中一动,手中的炭笔微顿,一道笔画就有些长了。
他低声自语道:“池簌?”
因为有系统的防护,应翩翩丝毫没有受到迷香的影响,神志十分清明,他假装晕倒的样子,头渐渐低下去,伏在桌上不动了。
那迷香是从应翩翩这一侧的窗户处烧进来的,阮浪那边一开始并未察觉,还只是自顾自地躺在床上,背对着应翩翩睡觉。
他想到自己的父亲跟着应钧出去打仗,却由于应钧轻信奸细之言,决策失当战死沙场。
他小时候因为没了爹,不知道受了多少闲气,幸亏因为运气好,拜了一位武功高强的师父,才能平安长大。
结果应玦倒是美美认贼作父,认了应定斌那个太监当爹,从来没给过自己一个眼神,长大之后还要把他坑害坐牢,冷嘲热讽,真是岂有此理!
阮浪越想越是堵得慌睡不着,但这时候,他忽然也感觉到自己鼻端飘过一阵极淡的香气。
这牢里怎会有人烧香,吃饱了撑的么?
他猛然翻身坐了起来。
迷香这件事,自然是洪省干的。
他也是实在没了办法。因为急于讨好池簌,仓促之间又找不到别的美人,洪省干脆就把应翩翩给卖了。
但他原本打的主意是把应翩翩下药弄晕,直接往池簌床上一送,让他随意摆布,又能玩个痛快,也不怕应翩翩跟池簌说出什么来。
第二天自己只推说不知,再嫁祸给魏光义,想必这种丑事,应翩翩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可惜算盘打得挺好,池簌却不是个肯听他安排的人,非得自己来到牢房里,让洪省措手不及,只能急急忙忙地用了这种效力最猛的香,却被应翩翩和阮浪都闻了出来。
可其实即便是闻出来了也没用,他们被关在这里,根本反抗不了,洪省凭的就是这一点才有恃无恐。
阮浪一转头,看见应翩翩已经趴倒了,心中一动,一面捂住自己的口鼻,一面低声道:“应玦?应玦?喂,醒醒啊你!”
应翩翩没有反应。
这到底是又要坑他,还是发生了其他的什么事?
阮浪微一犹豫之际,已经听见有脚步声逐渐接近。
他撑到现在,也感到头脑眩晕,神志有些迷糊,踉跄几步,终究还是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下,只来得及勉强用手握住一块尖锐的石子,扎破掌心,试图让自己维持一丝神志。
洪省一路带着池簌过来,看到狱卒给自己使了个眼色,知道事情成了,便微微点头。
他小心地冲着池簌说:“韩公子,就是这里了,您看这位……您还满意吗?要是满意,我就把人抬到你房里去,我这里还有好多玩意,韩公子要是想用,也可一并奉上。”
洪省努力游说,池簌却什么都没说,走上前去攥住了门锁,那把粗沉沉的大锁被他徒手一拧,竟然哗啦啦裂成了两半,落在地上。
这一手堪称是惊世骇俗,立刻把洪省震的说不出话来。
他看池簌表面的对美色十分心急,态度又暴躁蛮横,还以为此人没什么真本事,却不料他武功如此之高。
七合教果然名不虚传,高手如云,怪不得人人争抢,倘若能将这样一批高手收伏,那该是多么强悍的一股力量!
池簌大步走过去,他只有不到三日没见到应翩翩,但胸中却已盛满了担心、想念和忧急。
看到这个人在如此简陋的地方,疲惫地趴在桌子上睡着,池簌感到自己在那一刹那间心火猛然蹿起,似乎烧灼的五脏六腑都血肉模糊,只有满腔说不出的心疼。
他实在是见不得应翩翩受半点委屈。
池簌走到跟前,轻轻抬起手,摸了摸应翩翩的脸。
虽然牢中暗影重重,他半张脸又被面具遮着,根本看不出来神情,但这个动作却无端让人感到一种温柔缱绻之意,仿佛在爱抚世上最为珍贵的宝贝。
洪省本来还站在一边,想问问池簌是不是满意,见他如此,不由一怔。
计先心想教主之前装的还挺像那么回事的,见到应公子就演不下去了,这会要不让洪省看出破绽,只能靠他这个机灵的下属力挽狂澜。
他跟洪省解释:“我家公子挑选美人的时候,不光要看,还得摸一摸骨相是不是好,脸蛋够不够滑……咳,这应该就是满意了,洪大人,你这次做的很好。”
洪省心道这高手恁地挑剔,不过幸亏应翩翩在这里,否则只怕其他人他根本就看不上眼,那就更麻烦了。
他连忙道:“韩公子喜欢就好,那……我为韩公子安排一处住处,就让此人陪伴公子今夜共度良宵吧。”
洪省一心想让池簌带着人赶紧走,可惜计先却做不了这个主,只能干笑两声。
这时池簌却觉得担心起来,他本来以为应翩翩是睡着了,没想到被自己这样触碰都一动不动,牢房中又隐隐有种说不出来的气息残存,一定是洪省做了手脚。
池簌弯下身来,轻轻推了推应翩翩,用内功传音道:“阿玦?”
应翩翩感到对方的手指碰上自己的脸时,便心中一动,觉得这感觉分外熟悉,待听了这声“阿玦”,更是不再怀疑。
他装作刚刚被推醒的样子,睁开眼睛,惊诧道:“你……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紧接着,应翩翩站起身来,一把挥开池簌的手,怒道:“谁让你碰我的,放肆!”
在他推开池簌的手那一瞬,池簌感到应翩翩的指尖飞快地在自己手腕上挠了一下,知道对方已经认出来了自己,但估计尚且不太明白目前这是什么情况。
池簌一把扣住了应翩翩的手腕,同时另一手揽住他的腰,将他箍在怀里,迅速说道:“洪省要用美人招待我过夜,选了你。”
应翩翩一想刚才计先的话,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心里简直要对洪省破口大骂。
这个老东西倒还真是物尽其用,他妈的利用他联系上了七合教的人,还要让他色诱!
但形势逼人,应翩翩终究也得屈服,不管他在心里如何破口大骂洪省不是个东西,一双手还是已经挡在了两人中间,抵住池簌的胸膛,表面像是推拒,实则抓了池簌胸口的衣服。
不知道为什么,应翩翩这会当真觉得有几分头晕,他不会传音,咬牙用极低的声音在池簌耳畔说道:“那你假装强迫我……去床上,地脏。”
池簌:“……”
应翩翩的话仿佛一道小勾子,将他前几天做的那个梦从心底挑了出来,一幕幕场景依然清晰似真。
此情此景,佳人在怀,实在是一种难以抗拒的巨大诱惑。
池簌全身僵硬,只怕自己一动手就再也难以自控了,反倒不知所措,应翩翩却已经拿手在他胸前拧了一把,池簌顺势反握住应翩翩的手,愣愣地瞧着他。
应翩翩:“假装亲我!”
池簌怔了怔,总算反应过来,抬起他的下巴,作势欲吻。
应翩翩演起来比池簌放得开多了,抬腿就踹,骂道:“滚!”
池簌脚下一绊,紧接着屈膝在他腿上一顶,同时手上用力揽起应翩翩的腰,已经将他整个人抱起来,压在床上。
他仿佛占了主导地位,但手却在微微颤抖着,全程因为紧张一声没吭。
黑暗中只有两人纠缠时的呼吸与衣服摩擦之声,反倒显得池簌分外粗暴急切。
计先:“……”
他何曾见过教主这幅模样,整个人都已经惊呆了。
这也不像不举啊,简直是龙精虎猛,雄风凛凛!
教主不愧是教主!
他看的津津有味,冷不防池簌百忙之中回头,冷冷地盯了他一眼。
计先一怔,突然发现整个牢房外面,就只有自己还大大咧咧地站在门口处看着热闹,洪省和狱卒那些人,早全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洪省死活也想不到世界上还有系统防护这种东西,原本算计的好好的,结果池簌见鬼的偏生喜欢在牢房这种地方快活,应翩翩还被他给硬是叫醒了,一切都出了岔子。
洪省生怕应翩翩看见自己,自然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倒是只剩下计先自己成了不识趣的傻子。
计先连忙喃喃说道:“那个,公子恕罪,公子恕罪……不过这地方是不是不合适啊,换个卧房多好……啊,好,我走了……”
他也赶忙跑了。
应翩翩和池簌一起倒在床榻里,应翩翩百忙之中还忍不住在池簌身下调整了个姿势,抱怨道:“你骨头好硬。”
池簌:“……”
他觉得这个人真是快要了他的命。
池簌本来就紧张,应翩翩居然还在这里挑三拣四,又是要在床上,又是怕骨头硌,令他更加不知所措。
他虽然看上去伏在应翩翩身上,却生怕把人压坏了,半点不敢往重了使力,整个身体侧着,双臂虚虚将应翩翩拢在怀里。
从这个角度仰起头,能看见池簌的半面银色面具在黑暗中反射出幽幽的光泽。
应翩翩突然有些好奇,真正的他,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可这个时候,别说池簌燥热难耐,连应翩翩自己都感觉有些不对了。
他双颊发烫,心跳如鼓,身体更是软软的提不起劲来,反倒有股火苗在体内流窜。
该死的,那迷香里还放了催/情的东西。虽然系统保护降低了80%的效力,但残存的香气依旧霸道无比,洪省可真是铁了心要坑他。
幸好这点分量还不到完全令人神志不清的地步,应翩翩微微挣扎了一下,发烫的面颊蹭到了池簌鼻尖处冰凉的面具,有些舒服,池簌却半点没有挪开的意思。
他忍不住“哎”了一声,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让池簌做什么,嗓音有点沙哑,宛若慵懒初醒,更加让人心痒难耐。
紧接着,应翩翩听得池簌在耳畔轻轻地说道:“抱歉,唐突了。”
这种状况下还因为这样的逢场作戏斯斯文文道歉的,也就面前这么一位了,应翩翩不禁觉得有点好笑。
他正要说句“傻子”,却听“哒”一声轻响,池簌抬起手来,不知碰了什么,已经摘下了那副面具。
应翩翩睁大眼睛。
下一刻,对方便已经覆下来,以一种温和而不容抗拒的力度,吻住了他的唇。
碰到了对方柔软的嘴唇,池簌觉得自己心跳如擂鼓,整个人轻飘飘的,理智溃如长堤。
他只有嘴上客气了那么一句,行动却半点也不容让,应翩翩两手的手腕都被池簌抓着,身体也完全被压制,清晰地感到池簌的唇在他的双唇上辗转。
他一开始仿佛不知道要如何亲吻,只是本能地亲近磨蹭,逐渐启开唇瓣后,倒是越来越得了章法。
应翩翩被堵的有些喘不过气来,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对方却更加的得寸进尺,启开他发软的牙关侵入进去。
两人的呼吸灼热地交织,仿佛马上就要化在一处了。
池簌知道自己过分了,他告诉自己停下来,却像中了毒/瘾一样难以自抑。
不停地索取之际,像有一盏的蜜汁汩汩涌入心间,巨大的幸福感几乎让他有种不真实的幻觉。
他辗转着,吮吸着,贪婪地想要更多,随着感到对方的身体因自己的进犯而柔软颤抖,他心里隐隐涌起了一丝狂乱的兴奋。
这种狂喜在身体的各处被点燃,眼看就要蔓延出熊熊烈火。
他这样渴盼着能够得到这个人,有时候池簌觉得这像一个遥不可得的妄想,可此时此刻,触手可及。
他忘记了自己的初衷,想要更多,手不自禁地沿着应翩翩的领口滑下,欲扯未扯,终究又紧握成拳,与理智做着最后的斗争。
应翩翩完全没想到池簌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一个人,不客气的时候,竟然半点道理都不讲。
他好不容易才从池簌那里挣出了一只手,想把人推开,却也觉得浑身一阵无力。
应翩翩的手指蜷紧又松开,想推拒又想紧拥,挣扎之际,他不小心碰到了池簌丢开的面具,仿佛难耐一样,立刻将这仅有的冰凉攥在了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