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风吹乌臼树

两人商议妥当之后, 池簌便留在原地暂时处理这件事,应翩翩先行一步回了郡守府。

由于时候尚早,一时没人注意到他们曾经出去过, 很快, 中午安排的宴席时间就到了, 应翩翩早早到场。

这回他没穿官服,而是换了一件较为寻常的白衣。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喜穿白衣,求的就是那份俊逸翩然,但有时却未免失之寡淡, 二者难以两全其美。

但偏生这衣服穿在应翩翩的身上时, 却显出一种夺人心魄的光彩来, 宛若妖娆月色,清皎明洁, 又滟滟流光, 顿时将满座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在魏光义的刻意宣扬之下, 应翩翩昨天的事迹几乎已经被传的人尽皆知, 令人大为惊骇。

于是提起这次新来的钦差, 即使连没见过他的人都要摇摇头, 说是应玦此人年少轻狂,蛮横跋扈,恐怕是仗着养父的权势才成为了钦差, 实际不堪大用, 这回来到衡安郡, 只怕做不出什么好事来。

可此时看到他真人站在这里, 却又是另外一番感受。

这副俊美天成的容貌实在具有一种致命的魔力, 哪怕一个人是铁石心肠, 被他眼波流转, 顾盼一笑之间,也实在不能不动容,无论男女都难以抵抗。

阮浪和孟竑到的比应翩翩还要早。

阮浪翘着脚坐在桌前,一边吃葡萄,一边兴致勃勃地看着魏光义府上的一名伶人起舞,一副十分享受的样子。孟竑则在跟一名下面县里来的主簿交谈。

两人说起那里的灾情,那名主簿不禁老泪纵横,孟竑也跟着不住叹息,甚为忧虑。

见到应翩翩来了,阮浪和孟竑都起身行礼。

应翩翩笑道:“不必多礼,二位请坐。”

阮浪片刻也不耽搁,立刻便坐了下去,拿颗葡萄扔进了嘴里,吊儿郎当地说道:“应大人昨日狠狠出了一口恶气,今日看起来得偿所愿,容光焕发啊。”

应翩翩道:“阮大人这话从何说起?咱们身负皇命,远道而来,魏光义却百般轻视,我明明是不得已而为之。”

阮浪定定看了应翩翩片刻,忽然向应翩翩凑近,微笑着轻声说道:“应大人您是三元魁首,口才出众,下官不敢和您辩解。只是经过昨天一事,这衡安郡上下皆以为我和孟竑与您铁板一块了。您结仇,还能把不是跟你一伙的人全都拖下水,果然好手段。”

应翩翩微笑道:“阮浪,你能看见的就只有这些吗?”

阮浪怔了怔。

应翩翩道:“一路行来,君怎不见阴谋波诡,满目疮痍。”

停顿片刻,他声音微冷:“阮浪,你愿意跟谁一伙就跟谁一伙,你不是我儿子,我也管不着。只是人老泡在淤泥里头,早晚有一天会变王八,到时候你滚远点,别连累了我就成。”

阮浪被他骂的一怔。

这时,孟竑也正向着应翩翩走过来,也开口道:“应大人,咱们是朝廷派来的钦差,为何不……”

应翩翩淡淡地说:“你要说什么我知道,可明白告诉你,现在时机未到。不过我知道说了你也不会信,所以咱们之间,无需多言。”

孟竑说到半截的话硬生生被应翩翩给噎了回去,一时哑然。

他再转头看看耸耸肩膀继续看舞的阮浪,不禁感到心中讥讽又哀凉。

孟竑啊孟竑,枉你读得半生圣贤书,到头来,就跟了这么个上司,有这么个同僚,生在这么一片浊世之中,一身本事无处施展。

你跟应玦也算是相识多年,曾为至交都会决裂,为何如今还要对他抱有希望?真是没出息!

唉,人活着,总是放不下这笔孽债。

早知道,还不如在儿时灾荒那年就随父母去了,还能落得一身干净,如今却是壮志难酬,欲救百姓于水火而无计可施。

孟竑摇头叹息,落寞地坐了下来。

宴席的热闹并没有因为这个小小的插曲而受到影响,很快,宾客们陆陆续续都到场了,众人觥筹交错,各县将要汇报的情况说完之后,酒席也吃的差不多了。

魏光义笑着说:“方才说了许久公务,想必大家也已经累了,这回维扬的金老板来到衡安,特意带来了一件稀罕玩意,正好可以请各位瞧个新鲜。”

应翩翩听了这话,下意识抬起头来,目光四下一扫,还未等询问,便听有个声音在他耳畔低笑道:“你是不是要问,金老板人呢?”

应翩翩一回头。

只见是池簌一掀袍摆,在他身侧落座,看起来甚是悠闲从容,显然事情大概是办成了。

应翩翩心里便有些高兴,说道:“我确实要问,池大教主,金玉流今天竟然没有出席宴会,不会是被你昨日给吓到了吧?”

池簌喝了口茶说:“如果当真这么不禁吓,那就是他活该了。不过看在金玉流那些粮食的份上,其实他今天即便是来了,我也不会为难他的。”

应翩翩挑了挑眉:“这是他没来你才这么说,等他来了,你怕不是又有另外一套说辞。明明一肚子坏水,还要故作大方。”

池簌被他抢白了也不生气,反而忍不住笑了:“是,应公子明察秋毫,洞彻人心,真叫小人惭愧无地。但好歹我刚刚为公子效力过,若先前犯下什么错处,多少也请宽恕则个,莫要说破吧。”

应翩翩笑着亲手给他倒了杯茶:“那就请池大教主把你的功劳讲来听听。”

池簌一笑,喝了口那茶,只觉得入口甘甜,便简单讲了讲这一次的事情。

原来今年穆国各地多处接连受灾,原本朝廷已经下令减轻赋税,那老丈所在的村子中,村民们也在这里的雨灾开始之前囤积了一些年初收的粮食,以便灾荒时还能够有东西可以吃。

但衡安郡却并没有依言减税,层层盘剥之下,还是强行将那些粮食征走了。

这位老丈的儿子就是因为在官府前来征收粮食的时候舍不得上交,同他们争抢一番,粮食没有抢到,却反倒被毒打了一顿,他回到家后又气又伤,竟然就这样去世了。

他的妻子生产之后本就身体不好,又受到丧夫的打击,十分伤心,整日里以泪洗面,没多久竟想不开投了井,留下一个年幼的儿子和年迈力衰的公婆。

死者固然凄惨,但活人的日子,还得这样木然地熬着,不知何时是尽头。

刘老丈家中被官兵们搜刮一空,实在没有了粮食吃,他想要挖一些野菜,可是又争抢不过年轻人,无奈之下,只好兴起了去坟地里挖骨头的主意,结果恰好便碰上了应翩翩他们。

池簌让计先在七合教中找来了几位轻功好力气大的人,从金玉流的货船上搬了一些糙米和地瓜,运送到了老者所在的村子里,交给村长分配,并叮嘱他们不要声张。

这年头,谁家若是有点存粮,那可比金子还要招人瞩目,村子里的饥民们见到这些吃食简直大喜过望,恨不得跪下对他们磕头膜拜,自然谁都不可能到外面宣扬。

池簌道:“为了避免再闹出什么意外,那些粮食我也并没有让他们拿的太多,不过帮助那些村民们度过这段日子应该是足够了。我看那名老村长为人十分正直,粮食交给他应该会一一分发公平的。除此之外,还有两名七合教的人留在那里,以防止发生偷窃哄抢等事。”

这些应翩翩倒是一点也不担心,池簌办事向来稳妥,指使堂堂的七合教教主负责处理这种事情,本来也算是大材小用。

应翩翩脸上没有显露出什么特别的神色,但听见池簌细细给他讲述那些百姓们看到粮食时高兴的样子,他的心里也不禁感到了一些喜悦。

————那种不因报复而产生的、纯然的欣慰,重生以来,很少有过。

应翩翩低声说:“行,这样很好。”

池簌说:“我跟他们说了,我们只是负责运东西的,真正做好事的人是之前跟刘老丈说话的那位公子,他们都很感激你。刘老丈还说,让我和你道歉,他先前心里有气,说话莽撞了,现在已经知道,你是个好人,惭愧的不行。”

应翩翩之前竭心尽力都没捞得着一句好,没想到这辈子选择了当反派,竟还能听见有人说他是个好人,这时只觉得啼笑皆非,又可笑又怪异。

不等他想出来自己要回一句什么,池簌就已经将一样东西递到应翩翩的手里,说道:“这是他让我给你的。”

应翩翩低头一看,发现池簌给他的东西是一枚金色的佛像,接到手里能感觉到这东西轻飘飘的,稍稍掂量便知,这仅仅是包金之物,并不值钱。

佛像上还拴着一根带子,看上去已经非常陈旧了。但那佛像虽然微微发暗,上面却十分光滑,没有半点磨损划痕。

想必对于老者来说,这样东西已经是他们家中难得的值钱之物,因此一直珍惜地好好藏着。

应翩翩放在手里看了一会,才说:“怎么能要人家这东西,还了吧。”

池簌道:“我推辞过了,但他一定要给,实在拗不过去,想着毕竟是一份心意,我便拿回来了。”

他又安慰应翩翩:“没事,等以后有机会,咱们再去多看一看那孩子,希望他好好长大,以后也能成为你这般的人。”

应翩翩心道,谁还跟你有以后,还有,没事咒人家孩子干什么,跟我一样倒霉短命,事事算计么?

但他没说什么,终究还是将那枚佛像接了过去。

池簌含笑说:“这佛像虽然不是什么名贵之物,但是人家真心感激才送给你的,说不定真的能护佑平安。你好好留着吧,以后定会顺遂如意,长命百岁。”

应翩翩一哂,说道:“但愿吧。”

他不想再说这事,便问道:“那你们把粮食搬走之后,就又把买粮食的银钱放在船上了?”

池簌道:“嗯。不过我们都是在最后几条货船上搬运的粮食,只要不是特意清点,看守的人一时半会肯定发现不了。天气逐渐炎热,我看他那些货品也储存不了太久了,想必金玉流也非常着急要将它们卖出去。不过……我这次还听说了一件事。”

应翩翩道:“什么?”

池簌说:“金玉流那些地瓜和糙米也是为了灾年储备的,但没想到今年维扬难得来了个大丰收,反倒是衡安这边发了水灾。金玉流见状就动了脑子,打算借这个机会,把他积压的货物清理出去。”

应翩翩道:“其实他的价格若不贵,也算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池簌点了点头,却说:“可惜这只是他一厢情愿,我听说他先运了几船粮食过来试探魏光义的态度,魏光义却似乎并不想收粮。”

“金玉流为了尽快把东西脱手,便故意在百姓间散布消息,说是南方有位客商,同情饥民,运来了很多粮食,官府要买来赈灾,百姓们就可以吃饱肚子了,自然搅得群情涌动。”

应翩翩道:“他倒是有些聪明,可却聪明的不太够,重利之下难免目光短浅,只怕早晚会为自己招惹祸端。但如果当真是这样的话,饥民们久久见不到粮食,怎么竟可以忍耐到现在呢?”

池簌道:“听说咱们来之前的那日,已经有人闹过了,魏光义推说是目前还有朝廷赈济的灾粮没有完全运到,到了之后,他会统一再做分发,这些饥民们才暂时安稳下来。”

这些事情,之前金玉流找过来的时候,应翩翩也能约略猜到一二,却没有池簌所说的这么详细。

此时他沉吟片刻,将这件事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忽然道:“不好。”

应翩翩立刻转头,将萧文叫了过来,低声吩咐道:“你现在快去找人打探一下金玉流现在在什么地方,正在做什么。别惊动他人……”

说到这里,应翩翩顿了下,又说:“告诉梁间,让他收拾东西从后门出府去,分散带一些人,找一处客栈暂时住下,不要惊动郡守府这边。没我的命令,出了什么事情都别回来。”

应翩翩的命令十分奇怪,萧文愣了愣,但并未多问,立刻答应着去了。

池簌听见应翩翩这么说,便想问他,是不是怀疑金玉流这一次没有出席宴会是出了事。

但他刚要开口,忽然感到头脑中一阵眩晕,胸口和四肢也都连带着传来一阵轻微的麻痹感,生生截断了欲出口的声音。

上一回应翩翩遭到灰熊攻击的时候,池簌帮他挡住了一击,自己却受了些内伤,那伤表面上似乎恢复的很快,应翩翩请来的几位太医也都说是没什么大碍,但池簌却从那以后,时不时就会出现一些这样身体不适的状况。

他暂时没有找到原因,所以一直未曾跟应翩翩提起,此时也面不改色地压下一瞬间的异样,拿起面前的茶水一口口喝掉,缓解身体的不适之感。

这时,面前的场中忽然传来了一阵震天价的叫好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两人也跟着转头看去。

原来刚才魏光义所说的新鲜玩意,就是金玉流运来的一只老虎。

听说这只老虎在还是幼虎的时候便被他从山林中捡到,带回去接受训练,已经被驯的像家狗一样听话温顺,而且十分聪明,能够表演很多把戏。

在宴会开始之前,金玉流就在院子的最中间搭好了一个巨大的斗兽笼,笼子旁边站着一圈护卫,笼门被用一把沉重的大锁锁住。

此刻,那只老虎就盘踞在里面,正低头啃着一只烧鸡,看起来十分驯服。

听到驯兽人吹响了口中的竹哨,它立刻放下烧鸡站起身,弓腰发出低低的吼声,将在场的女眷们吓得花容失色。

但随着驯兽人开始吹起笛子,那只老虎竟然摇头摆尾,随着悠扬的笛声扭动身躯,仿佛正在跳舞。

它的动作十分合乎节奏,看上去憨态可掬,又是滑稽又是有趣。

人们逐渐减少了恐惧之心,啧啧称奇,叫好之声不断,还有人拿起餐桌上的食物向老虎投去,试图引诱它,可老虎丝毫不为所动,依旧随着笛声动作。

池簌和应翩翩抬起头来的时候,就是看到了这一幕。

应翩翩见状不禁冷笑了一声,说道:“这样的表演真是吃饱了撑的。原本应该在山林中称王的猛兽,却被他们关在这里,做出种种取悦于人的滑稽丑态。难道让一只受到束缚的老虎臣服,很值得骄傲?”

池簌道:“越是畏惧,越会如此,强者总是多遭摧折。”

不过如果换了应翩翩的话,恐怕即便是暂时被人关进了牢笼中,他也会反抗到底,直到能够获得自由吧。

池簌这样想着,然后不出声地笑了。

一曲结束,彩声雷动,那名驯兽人脱帽向四周行了一圈礼,高声说道:“这只老虎还可以与人共舞,敬请老爷们观赏!”

他说完之后挥了挥手,一个穿着虎皮裙,精赤上身的年轻男子走到了笼子边上。

老虎似乎对他十分畏惧,见到那名年轻男子一抬手,就立即趴在地上,做出臣服之态。

那名年轻男子得意一笑,竟然将笼门打开,走了进去。

人们纷纷瞪大了眼睛,发出惊呼,却见老虎并没有袭击他的意思。

随着笛声再次响起,那男子爬上了老虎的后背,骑在它的背上。

老虎也乖乖顺从,驮着他在场中打转。

片刻之后,笛声转急,男子在虎背上站起来,做出各种高难度的动作,引得人们惊呼声连连。

魏光义哈哈大笑,坐在下首,向着应翩翩举了举杯,问道:“应大人,您看这出马戏可有意思吗?”

应翩翩似笑非笑地说:“十分有趣。只是魏大人,这老虎并不是你的,魏大人说到底也不过是个看热闹的旁观者,无需如此骄傲吧?”

魏光义目光一闪,脸上隐隐掠过一丝怒意,随即便压了下去,说道:“怎么会呢?一只畜生而已,管它是谁的,都只是给人取乐的玩意。应大人也太较真了。”

旁边的人听着他们这番夹枪带棒,心里都暗暗地想,看来经过昨天那场大闹之后,这本来就不合的两个人是彻底结下梁子了。

说话间,表演结束,四周掌声雷动,那名年轻人从老虎的后背上跃下来,带着老虎向人们行礼。

四面的贵人们纷纷将赏钱投在台上,有一些人还故意把银锭往老虎和人的身上砸。

老虎被砸了几下,大概觉得吃痛,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叫声,却又没有办法彻底躲开,引得众人连连发笑。

旁边的护卫走过来打开了笼子,可就在那名年轻人要走出笼门的一刻,变故突生!

老虎突然暴怒,竟扑上去一口咬住了对方的脖颈,咔嚓一声,把那名年轻人的脑袋生生咬了下来。

片刻的寂静中,血腥之气却飞速蔓延开来。

紧接着才不知道是谁大叫一声:“天呐,快逃,老虎发狂了!”

仿佛某个开关忽然被按下,人们纷纷逃窜。

笼子旁边的护卫们试图去阻止老虎,却接连有几人都死在了利齿之下,一时无人再敢阻拦,人们纷纷四散奔逃。

老虎却径直冲着应翩翩那一头的方向扑了过去,中间连伤数名护卫,孟竑和阮浪都惊的呆了,眼看猛虎张开血盆大口,嘴里的血腥气几欲令人作呕。

阮浪出身武将世家,虽然惫懒,但身手不弱,他眼疾手快地一把掀翻了桌子,就地打滚,躲开攻击。

孟竑也疾步后退,却不慎被地上伤者绊的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那老虎却猛然从两人身边擦过,直扑向了应翩翩。

只听“铮”一声鸣响,应翩翩竟是不闪不避,飞身拔剑,猛然翻腕上架,老虎的利爪划过他的剑身,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两相较力之下,剑身弯曲到了极致。

应翩翩冷声道:“还不躲开!”

孟竑与应翩翩早就认识,阮浪却平素觉得他养尊处优,万没想到还有如此魄力和胆量,一时有些惊住了,两人分别向旁边闪开。

说来奇怪的是,那头老虎先前只是乱窜伤人,见了应翩翩却仿佛看到死敌一样,连连咆哮,疯狂扑击,不肯离去。

应翩翩手中运剑,一道道交织的银芒几乎汇成巨大的光网,同时他足尖点地飞掠,衣袍当风之际已经退到回廊之下,高声喝道:“侍卫取绳圈来,把它套住!”

变故突然,一群人早就没了章法,被应翩翩一喝才连忙去取绳圈,而这时,又有一人掠过应翩翩身侧,瞬间已至老虎面前,竟然直接揪住老虎的颈项,硬生生翻上虎背,骑坐在上面。

那老虎远不似方才那般驯服,怒吼腾跳,却被对方单臂紧紧扼住,竟然挣脱不开。

这个人自然就是池簌,应翩翩说了句:“接着!”把剑扔给了他,池簌接过剑来,俯身制住老虎,一剑断喉。

老虎倒下,旁边帮忙周旋的几名护卫连腿都软了,一下子坐倒在地,血腥气在周围弥漫,有人忍不住干呕起来。

周围的人都在纷纷询问自己的亲友是否受伤,应翩翩却挥开他身边的人,大步朝池簌走去,一把将他扶住,皱眉道:“你怎么了?”

他刚才抢着出手,就是感觉到池簌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只是混乱之下来不及询问,此刻靠近一看,发现对方的脸色竟是苍白异常。

池簌见应翩翩皱眉就觉得心疼,正要告诉他没关系,却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应翩翩一时竟没撑住他,半抱住池簌跪在地上,扶住他的上身。

池簌仿佛听见应翩翩说了什么,但耳中嗡鸣,却是难以听清。

他这个时候突然想起来了,这种眩晕感竟无比熟悉。

上一次重病之时,他在病中以为自己即将离世,死前便是如此,天旋地转,仿若灵魂即将出窍,没想到醒来之后,他变成了韩小山。

那次池簌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心里闪过了许多种念头,也想起很多往事,心中有不舍也有释然。

他隐约觉得自己也有点想要活下去,但是就此撒手离世,不再需要事事防备,殚精竭虑,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毕竟,世间并无什么值得留恋。

可这一次却不同了。

此时此刻看着应翩翩的脸,池簌心里竟然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他不可以把应翩翩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面对一切的风浪。

一定不能死,一定要保护他,一定不能让他着急担忧。

……如果他会担忧的话。

池簌勉力凝神,向着对方的脸上看去,于是他如愿看到了没有丝毫掩饰的担心之色,也感觉到自己正被应翩翩紧紧扶在怀里。

池簌自认识他以来,从来没见过应翩翩对自己如此在意的神态,那一瞬间只觉得心花怒放,但很快,那点喜悦又尽数变作了心疼。

应翩翩已经受了那么多的苦,为了傅寒青无数次地独自承担下痛苦担忧,愧疚辗转,这些他已经承受的够了,如今自己来了,又怎么忍心为了一点在意,再让对方陷入这样的境地?

他只希望应翩翩能永远无忧,那就比什么都要让人欢喜。

池簌握住应翩翩的手,示意对方低下头来,勉力说道:“别慌,我好像是要回去了……我一定很快来找你。”

他的语气虚弱却坚定,吐息之间的温度气息萦绕颊侧,令应翩翩一震。

而强撑着说完了这句话,池簌就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