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妙手著丹青

应翩翩这样轻佻的态度, 不光惹得黎慎韫恨不得给他一脚,也令黎慎礼的脸色一沉。

他冷然道:“应公子,请你放尊重些!我确实对着这幅春/宫图研究几日了, 那是因为此物的散播范围已经十分广泛,若再不及时找到源头, 皇室颜面荡然无存矣!只有自己满心污浊之事, 才会觉得其他人也心存邪念。”

黎慎礼不想再跟应翩翩多说,转向皇上:“父皇,请容儿臣将证物呈上。”

皇上淡淡说了句“可”, 不多时,黎慎礼的人就抬了两只大箱子上来, 打开之后, 里面果然都是相似的春/宫图。

据黎慎礼所说, 都是他这些日子从民间各处搜罗而来。

应翩翩看着这两只箱子,微微挑眉, 心中暗想,黎慎韫果然够毒。

普通人发现自己被人用画嘲笑了, 顶多也只是拿着证据来告状, 可黎慎韫不光撺掇黎慎礼出头, 还短时间之内赶制了这么多仿品,自己散布出去, 再来皇上面前装可怜。

这样一来,应翩翩就不光是以春/宫图嘲讽他,还担上了四处传播皇家隐私的不敬之罪,这罪名可是一下子翻了好几倍。

幸亏他早有准备, 黎慎韫终究棋差一招,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块石头越沉,脚也就越疼。

看着眼前的证据,皇上倒也没急着恼怒,淡淡地道:“应玦,你可有话要说?”

应翩翩道:“陛下明鉴,关于此事,臣并不知情,但却有一疑问不解。”

皇上道:“问。”

应翩翩从箱子里拿出一块绢帕,将它铺展开来,摊在众人面前,以一种严肃正经的态度,指着上面裸/身纠缠的男女说道:“各位请看,为什么这画上有的墨痕用的竟是彩珠呈祥呢?”

黎慎韫朝着应翩翩所指的地方看去,只见确实有一部分的人体和水流在阳光的照射下,隐隐幻出晶亮迷幻的七彩光芒。

他心中一沉,立刻意识到,只怕是中计了。

【叮!黎慎韫怒气值增加10%。】

黎慎礼道:“不过是一点墨色而已,你怎知道一定是彩珠呈祥?”

应翩翩还没有说话,旁边的七皇子黎慎斌已经笑了起来,说道:

“十弟,这就是你的不懂了。彩珠呈祥之所以珍贵,正是因为它的色泽与香气独一无二,你闻闻这帕子上的气息,正是上次父皇给咱们品鉴过的彩珠呈祥啊。我记得应该是五哥送来的吧……”

他是太子的支持者,当然不会放过这次给黎慎韫添堵的机会。

说到这里,七皇子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转向黎慎韫,奇怪地问道:“不对啊,五哥,彩珠呈祥应该只有你的府上才有,而且已经进献给父皇了。怎么会出现在这些绢帕上呢?”

事到此处,黎慎韫已经完全意识到,他这是想给应翩翩挖坑,结果反过来把自己给坑进去了。

其实事情进展的这么顺利,他本来就应该有所警惕的,但黎慎韫还是对于应翩翩太过轻看了。

他觉得说不通,难道应玦的心思竟然如此细密,从韩耀将春/宫图掉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这一步吗?

不,不可能。

黎慎韫飞速转念,将整件事情的经过梳理了一遍。

韩耀不慎将纱帕掉在了自己面前,在他捡起来的时候,那块帕子上面的画绝对不是用彩珠呈祥绘成的,否则自己不可能丝毫没有察觉。

而现在,不光那块帕子上的一部分图画用了这种墨汁,就连那箱子中也有部分绢帕上可以找到相似的墨迹,显然是应翩翩提前动了手脚。

他是怎么做到的,难道是调换了绢帕?就算如此,他又是从哪里得来的彩珠呈祥?

【叮!黎慎韫怒气值增加15%。】

黎慎韫自然不会知道,应翩翩从池簌那里拿到了彩珠呈祥之后,便又亲手照着那幅纱帕的样子画了十来块帕子出来。

其中一块,他让池簌去黎慎韫的府上,神不知鬼不觉地跟黎慎韫之前所拿的那块帕子调换过了,剩下的应翩翩带在身上,本来也打算当做向皇上告状的证物。

但看到黎慎礼带来的这满满一箱春/宫图,他立刻想到了更好的办法。

应翩翩用系统上次给的“书写剧情权限”,在原剧情中悄悄加上了一句话:“应玦早已趁众人不注意,将身上的帕子放到了黎慎礼所呈上的木箱中。”

短时间之内,他思维极为敏捷,加上的这句话符合反派行为,也利用了身上早已准备好的物品,丝毫不超出自己所拥有的剧情修改权限,因此即刻成立。

黎慎韫自然不可能想到这一点,诸般疑惑在他心中短短转了片刻,黎慎韫的面上却是已经很快露出了一副惊讶的表情。

“竟然果真如此!可是这种墨汁十分珍贵,怎会轻易进行这种用途?”

黎慎韫顿了顿,目光慢慢浸了一丝凉意,又说道:“况且并不是所有的绢帕都由彩珠呈祥所绘,类似的墨痕只出现在一些帕子上的部分图画中。父皇请恕儿子直言,这倒是像作画者在刻意提醒看画的人,他的手中有彩珠呈祥。”

应翩翩挑了下眉梢,黎慎韫的脑子转的还真是快,竟然一下子想到这样的说辞,委屈的好像有人在陷害他一样。

当然,自己就是在陷害他,所以他必须倒霉。

应翩翩微微笑着,说道:“五皇子,臣对此事却有不同的看法。”

他开口的那一刻,黎慎韫的眼睛微微一眯,流转出了些许暴戾之气,这为他俊美的面容上更加增添了几分阴鸷。

但随即,这种神情就消失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应翩翩,道:“哦?”

应翩翩道:“这么多的帕子,都是需要人画出来的,那么若是一幅一幅地进行绘制,未免太耗功夫,倒不如让每个人负责自己最熟悉的一部分图像。我观所有用到彩珠呈祥的部分都是在画面的右下角,说明这里是同一个人所画。跟其他人用了不一样的墨汁,说不定他只是一时不小心,用错了……”

黎慎礼下意识地反驳道:“不可能,这样珍贵的墨汁,怎么可能会随便用错!”

他刚说完这句话,就被黎慎韫冷冷地看了一眼,黎慎礼立刻便闭了嘴,但脸上的神情,显然还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这时,应定斌已经明白了儿子这样说的用意,接口说道:“十殿下这话正是道理!老臣犹记得先帝在世时,便最喜漓江樱桃,可下头的人为了不让先帝因为吃到不新鲜的樱桃而责罚他们,便故意每日只进献二两,将此物说的分外珍贵,先帝也就不会再苛责了。”

他看到皇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在心里暗暗一笑,脸上却愈发恭谨,对黎慎韫道:“恕臣直言,眼下这彩珠呈祥……五殿下献上的时候言道天底下只有这一块,是不是也被下人欺瞒了呢?”

“其实这种墨锭,根本就是常见的平庸之物,他却拿来欺瞒殿下,蓄意讨好,如果那样的话,此人实在是其心可诛。”

表面上,他是在说下人欺瞒黎慎韫,实际上则是在指责黎慎韫欺负皇上没见过世面,故意将常见的墨锭当成宝贝,献到御前。

此时,一直没有开口的太子也缓缓道:“五弟,应公说的有道理。看来你府上是有些不干净了。你好好想一想,究竟是什么人献给了你这块彩珠呈祥,想必这些绢帕的源头也会一并水落石出。”

现在,所有的人注意都集中在了画画所用的彩珠呈祥上面,而这东西偏偏还是黎慎韫自己跑到皇上面前来献给他的。

那么现在闹出了笑话,也只能怪他自己疏忽大意,与人无尤。

应翩翩就这么摘出去了!

没有人再提什么笔法、画风,毕竟跟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相比起来,所用的笔墨才是实打实的证据。

【叮!黎慎韫怒气值增加15%。】

如果是其他人,这个时候恐怕就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请罪说是自己一时失察,这事也能勉强遮掩过去。

但黎慎韫有皇上的宠爱,有可靠的母族,自幼便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是个极端自负又骄傲的人。

他今天玩这一出,与其说是为了对付应家,倒不如说是对应翩翩起了兴趣,想如同驯服宠物一般给对方找点麻烦,让他知道知道自己的厉害。

结果怀着这样轻蔑玩弄的心态,却冷不防被回过头来挠了一爪子,以黎慎韫的为人,又怎么可能忍下这口气呢?

他不露慌乱之色,慢条斯理地说道:“是么?多谢太子殿下和应公提醒,此事我一定会好好查一查。不过这春/宫图上的荷叶跟应公子鱼戏莲花图上的荷叶如此相似,却不知应公子有何解释?请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应翩翩露出一脸又慌张又为难的表情,仿佛十分难以启齿一样,说道:“五殿下,请您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他站在黎慎韫身侧,又用极低的声音飞快加了一句:“何必自讨没趣呢?”

黎慎韫一转头,只见应翩翩表面上神情惊慌,可眼底却分明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

这个看起来单薄秀美的青年,好像轻易就能够被折服玩弄,却偏偏唯恐天下不乱地伸出他那双写诗弄画的手,“咔嗒”一声,拧断了黎慎韫那无人敢于触碰的神经,然后还笑吟吟地摊开手给他看。

简直是狂妄、可恨极了,却也聪明极了。

【叮!黎慎韫怒气值增加10%,兴趣值增加30%。】

黎慎韫深深地看着应翩翩,没有再说话,而下一刻,皇上便沉沉地道:“钱保献。”

钱公公连忙走上前去,躬身道:“陛下。”

皇上道:“朕之前挂在御书房的风荷图呢?”

钱公公道:“回陛下,年初换了这幅疆域图之后,已经收到匣子里去了。”

皇上平平淡淡地说:“你去取来,赏给五皇子吧。”

钱公公不敢多说,低低应了一声,躬身退下。

这段简短的对话让在场的所有人心中都是悚然一惊,他们个个都是人精,自然听出了皇上的言下之意,也都纷纷想起一件事来。

就在去年夏天,皇上曾画过一幅风荷图,邀请各位皇子和宠臣共同品鉴之后,就将它挂在了御书房之中,直到过年时才换掉。

很多人都见过那幅画,但是一来一去时间长了也就是司空见惯,不再会仔细观看,更何况现在又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除了自己作画的人,谁又能将那荷叶是怎么画的,笔势笔法又是如何牢记在心?

应玦,能办到这一点的只有应玦!

当钱公公将画卷拿过来徐徐展开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清清楚楚地看见,应翩翩刚才画的荷叶,实际上是模仿了皇上御笔的笔法!

大家猛然明白过来,怪不得应翩翩这次作的画中规中矩,皇上看了还那么满意。

刚才他夸奖应翩翩,应翩翩还说是“多亏陛下的指点”,谁也没有把这句客气话放在心上,现在看来,应翩翩说的竟然是他模仿了皇上那幅画的意思。

黎慎韫和黎慎礼刚才口口声声说春/宫图上的荷叶笔法跟应翩翩所画的相似,岂不是连带着把皇上也给说进去了?

任是谁听了自己的得意之作会跟一幅春/宫图相似,恐怕都会大感受辱,心生不悦吧!

再加上原本珍贵的彩珠呈祥仿佛还变成了人人都能随便弄到的东西,五皇子之前献墨的功劳也被抵消了,皇上心中已经极端不悦,才会这样来警告他。

今天这一局,最终套进去的人成了他自己,简直是可笑!

【叮!黎慎韫怒气值增加20%。】

应翩翩眨了眨眼睛,原本想趁势再说些什么,但眼角的余光一瞥皇上神色,他心中转念,便将后面的话收回去了。

皇上对五皇子和傅贵妃的宠爱不是一朝一夕之间就能消磨掉的,太过于咄咄逼人,只怕会适得其反。

这时,钱公公已经将那幅风荷图装在画匣中,双手递给了黎慎韫。

黎慎韫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将所有的惊讶暴怒之色都敛去了,毫不迟疑地跪下身来,双手接过画:“谢父皇赏赐!”

他抱着画匣向皇上磕了个头,恳切道:“儿臣此前于书画一道并不精通,只是想到父皇喜欢,急于讨您欢心,不料被奸人蒙蔽,竟然还误会了应公子。儿臣知错了。”

他转过头来,冲着应翩翩歉然道:“应公子,也还请你不要计较我的过失。他日一定登门致歉!”

应翩翩眉梢也没动一下,笑着向黎慎韫还了个礼,斯斯文文地说道:“五殿下您这样说,就是折煞臣了。不过误会一场,臣自然不会往心里去的。”

在应翩翩同黎慎韫说话的时候,其他几位皇子也都不禁开始暗中打量着这位身世、名声都十分传奇的状元郎。

大概是由于先天不足,幼时又颠沛流离的缘故,他的身形有些单薄,脸色也偏于苍白,眉宇间长留恹恹之色。

再加上那如工笔精心勾勒出来的精致容貌,令这个人乍一看上去非但不显凌厉,反倒文弱俊美的过分了。

可一旦他开始言笑,这幅清寂的容貌就会瞬间变得鲜活灿烂,明艳夺目,那逼人的神采危险而又锋利,仿佛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遮掩光芒。

昔日一朝高中,春风得意,无奈病症缠身,转眼的荣华过后便只剩落寞。如今,那个年少轻狂的状元郎终于又回来了,而且和昔日交好的傅家已经渐成水火之势。

这样的改变,会带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