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夜色正浓。
伴着夏夜凉爽的风,姜戈离开了禅院甚尔居住的小院。
少女一跃跃出了院墙,灰黑的身影在一颗颗大树间跳跃,几息功夫就不见了踪迹。
提着一袋子的手纸,姜戈开心的回到了密林中的新家。
一道篝火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火光,下层的木头早已因长时间的烘烤变得焦黑,少女又抽了几根练武用的木头人扔了进去,瞬间明亮的火光点亮了整块区域。
少女就坐在篝火前,一边打坐一边思考,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
该怎么说服小徒弟和自己学习武术呢?
姜戈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小徒弟还没有想要答应自己的意思,原来这都是她的一厢情愿。
这自然不是她忽然开窍了,而是禅院甚尔在刚刚已经直白的表达出了他的想法。
“你以后还是不要再来了。”
男孩看着眼前一脸不明所以的少女,只好把话说得更明显一些。
“我现在没有走的想法。”
姜戈刚刚提议要带着男孩一起回密林里的大宫殿住,就遭到了铺天盖地的拒绝。
少女搭在大腿上的手不断摩擦着手底下的布料,又揉又捏,很快裤子就变得皱皱巴巴,像一块儿干干巴巴的老树皮。
纤长白皙的指尖在膝盖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
就这样,少女坐了好久好久…
到底是为什么呢?自己怎么就会被拒绝?
姜戈碾转反侧到半夜,还是想不通这里面的道理。
躺在床上的少女猛然睁开眼睛,看着上方的天花板。
她的小徒弟那么渴望力量,按理说不应该拒绝她呀,那一定是有其他原因阻止了他迈向自己的步伐。
难道是对血脉亲情的不舍?亦或者是和家里哪个青梅竹马约定要一起长大?还是单纯的觉得家里的饭菜很好吃?
姜戈觉得自己对于自己小徒弟的了解太少了,现在连他的内心世界也无从得知。
决定了!
少女猛地一拍床板,坐起身来。
沉重厚实的木板发出砰砰的撞击声。
明天就去暗中观察小徒弟一天好了,所谓知己知彼才能打动人心嘛!
姜师父目光坚定,在心里给自己加油鼓劲。
没问题的,小徒弟必将是她的囊中之物。
天还微微亮,躺在床上的禅院甚尔就睁开眼睛,坐起身。
男孩拉开窗帘,让细微的光亮照进来。小院里的地面被撒上了一层清亮的月光,并没有人点亮灯笼里的烛火。
他的院子,是没有人管理的。
比起那些天赋异禀的有咒术的家伙拥有数不清的仆从和玩伴,禅院甚尔有的只不过是一间不大不小的房间。
除此之外,只有他自己。
男孩自顾自的穿上衣服,熟练的将铺在榻榻米上的被褥折叠好,归置在大衣柜里,房间再一次变得空空荡荡。
禅院家无论男女老少都是要早起的,家族事务繁多,自然是练武的早起练武,工作的早起工作,没有能力的女人们就要早起做饭和收拾庭院。
毕竟是御三家之一的高贵家族,给家族小辈请老师也是必不可少的。虽然禅院甚尔的身份尴尬,大家都对他的零咒力事实感到鄙夷,但到底不会不让他上课。
男孩不紧不慢的走在石板铺成的小道上,从自己偏僻的院子左拐右拐来到一处亮堂的大厅内。
推开门的那一刻,无数双眼睛回头,全部投射在禅院甚尔的身上。
“呵。”
一道不屑的声音从坐在最前面的一个黑发金眸的青年嘴里发出。
那个少年看上去很瘦,脸颊的颧骨高高隆起,细长的眼眸和一片薄唇让他显得无比刻薄,偏偏又是一副高高在上的作态,高高扬起脖子,鼻孔冲天,透出高不可攀的矜傲。
“废物就是废物,连早起都做不到。”
青年的目光死死盯着推开门的那个小小的身影,慢条斯理的说道。
这话一出口,就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他附近坐着的几个少年也开始捂嘴偷笑,一道道带着厌恶的目光也都投向了门口的男孩。
可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的。
一听那个青年开口,坐在屋子后几排的几个青年和男孩一个个都扮成鹌鹑的模样,一言不发地盯着手里的书本,颤抖的手紧紧攥住书角,眼里流露出胆怯和恐惧。
他们可不敢随意参与进去这场斗争。
或许两年前他们还有资本一起欺负禅院甚尔,可早在男孩一拳打掉了他们领头人的大牙,然后狠狠折断他的手臂的那一刻起,这个小团队就开始对男孩视而不见。
禅院甚尔是个不要命又心狠手辣的疯子。
这个观念被男孩用血和泪的教训狠狠的扎在他们的大脑里。
禅院甚尔的目光也顺势投向了那个还在聒噪的杂碎。
“你在狗叫什么?”
清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男孩歪了歪头,眼里的讥讽比之更甚,嘴角上扬透露出他的疯狂。
“这么大年纪了还坐在这里,真是丢人啊,叔叔。”
男孩加重了叔叔两个字,对年纪的攻击让远处的青年有一丝抑制不住脾气,狰狞的表情好像一只吃人的野兽。
他是禅院扇,是嫡子中的嫡子,作为家主最年轻的儿子,他本该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和说一不二的权利。
只是因为自己的父亲偏心大哥也就是这个小鬼的父亲,所以现在才忽视自己,都已经十八岁的年纪了还和这些小鬼混在一起学习。
已经有些偏执的禅院扇完全忽视了父亲对自己实力的叹息,一再提醒他既然天赋不够就要勤勉训练,只是固执的以为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的时运不济。
“哦?今天的胆子怎么这么大了?”
青年像是想到什么,原本阴暗的表情也淡然了一些。
“看来是昨天还没有得到教训是吧。”
满满的恶意在青年的眼底蔓延,肆意张狂。
“怎么样啊小废物,看来被我们揍已经满足不了你了,不如给你扔到咒灵堆里,应该会很爽吧。”
男孩并没有被吓到。
他禅院甚尔一向是在地狱里摸爬滚打,早就习惯了濒死的滋味,可只要他没死,他总有一天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男孩的目光还是那么不屑,就像是看路边的一坨大便,这样的眼神让禅院扇本就愤怒的心情更盛。
“果然是狗啊,叫了这么半天都不嫌累。”
男孩伸出小拇指,随意的扣了扣耳朵。
这样的举动让禅院扇彻底无法维持体面,挥了挥手示意身边的小跟班们去擒住眼前不自量力的男孩。
按照平时,禅院甚尔面对禅院扇的挑衅虽然不会躲闪,可也很少主动出击去激怒这个人渣,毕竟他也清楚以自己如今的实力,在青年手底下讨不到好处只有吃亏的份。
今天,不一样。
男孩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白墙灰瓦的院子里种着几只绿竹,看上去十分空旷,但他就是知道。
那个奇怪的少女一定在那里偷窥。
拜优越的五感所赐,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一道目光,不是惧怕,也不是怨恨憎恶,有的只是平淡。
如同一阵清风,徐徐拂过他的背影。
禅院甚尔打算试探一下,少女到底有多少真心,又愿意为自己付出多少。
黑发男孩被三五个少年人从屋子里一直拖到了屋外,骤然明亮的的视野让男孩黑色的眼眸泛着光亮,在众人不怀好意的笑容中,淡定从容。
“咚!”
一声清脆的声响,禅院甚尔被压着跪在地上,膝盖狠狠的撞击地面的砖石,疼痛瞬间蔓延全身。
只是,他最习惯的就是疼痛了。
禅院扇没有欣赏到他最想看见的男孩痛苦和恐惧的表情,立刻挑眉示意自己的小跟班把那些有趣的东西拿出来。
小院子里大门敞开,坐在屋子里学习的其他人也在围观这场大戏。
就连最前面的老师也是。
所有人都在漠视,漠视男孩的遭遇,只因为这里是禅院家。
只有强者,才能在这里生存。
当禅院扇走上前,用手挑起黑发男孩的下巴,想要指尖发力捏住男孩的脸颊的时候,原本只是沉默和冷淡的男孩忽然动了。
他的双脚蹬地,大腿和胳膊上的肌肉群发力,一瞬间便挣脱了身边人的束缚。
男孩张开嘴,雪白的牙齿在禅院扇的眼里反着冰冷又嗜血的光泽。
他的牙刺穿了禅院扇的手,尖锐的虎牙和强健的下齿紧紧闭合,任凭身前的人怎样痛苦挣扎都没有放开。
就好像一头深海的鲨,凶猛又残暴。
禅院扇的拇指被干净利落的咬断了。
通红的鲜血倒映在青年的眼里,他不自觉瞳孔颤抖,对着男孩嘶吼着,如同没有理智的野兽。
“快!!!给这个废物扔进去!!!”
“该死的!我要他痛不欲生!”
禅院甚尔被丢进了咒灵堆,像一块破旧的抹布,被人提起后领直接扔了进去。
丑陋的怪物很快将男孩淹没,禅院甚尔看不见周围的一切,也听不见耳边咒灵的哀嚎,感受不到它们冰冷又黏腻的呼吸。
男孩只能感受到疼痛,从四面八方袭来看不见的一股力量,正将他不断撕扯。
只是没多久,这种感觉就消失了。
禅院甚尔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簇拥起来,如同一朵被细细呵护的玫瑰。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将他从宛如染烧着地狱业的火咒灵堆里捞了出来。
沉稳又坚定。
一脸伤痕的男孩将脸埋进姜戈看不见的角落。
男孩正在轻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