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院甚尔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按理说,他作为天与咒缚,强大的身体素质跟本就和生病这个词毫不沾边好吗,这个喷嚏来的太奇怪了。
觉得这只是个偶然事件的男孩没有将这个喷嚏在心上,吃完晚饭以后,趁着夜深人静男孩拿着换洗衣服走出院子去了浴室间,开始洗澡。
男孩沐浴在喷头下,细碎的冷水浇在他的头发上,透明的水从他的身上划过,在浴室的地砖上留下淡淡的红色。
禅院甚尔头皮阵阵疼痛,新的伤口还在滴血,已经结痂的伤口也被冷水泡的起皱泛白,冷水让整间浴室散发着冷气,让看客都能察觉到这里的冰冷。
没错,这里有一个看客。
有一双眼睛正在偷窥男孩洗澡。
这双眼睛的主人正是姜戈。
已经吃饱饭的姜戈本来不想这么快就回来,今天已经见过她未来的小徒弟了,怎么也得给人家一点时间思考一下,死缠烂打什么的,可不是她的作风。
至于明天再骚扰,那可就不叫死缠烂打了,那只是心性执着罢了。
而姜戈之所以会从山上的密林里再一次跑出来,实在是无奈之举。
她那座宫殿虽然很繁华,可是里面空空如也,就算睡觉可以凑合的睡在木头地板上,可有一样东西,姜戈绝对不能凑合。
那样东西就是,厕纸。
没错,她重新下山是为了偷,啊不对,是借厕纸的。
能在浴室见到小徒弟,纯属巧合,她本意是想悄悄地来再悄悄的走。
挥一挥衣袖,不留下一片手纸。
黑发少女大摇大摆的走进男孩居住的院子,推门的手悄然无息的静止,小巧灵敏的耳朵轻轻颤动。
她听见了,浴室传出的水声。
少女的鼻尖抽动,也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息。
她的眉头促起,紧紧皱成一团。
距离男孩受伤已经有接近六个小时了,伤口处理得当的情况下不会有这么重的血腥气。
姜戈一拍脑袋,觉得自己这个做师父的简直太不负责了。
本来她还在沾沾自喜自己下午展现出的世外高人形象已经足够深入人心,足以唤起男孩的武侠梦,可她现在却有些恼火自己实在是太大意了。
男孩就算是再心智成熟,他也不过只有七岁,怎么会懂得如何照顾好自己呢。
还得靠她这个师父来帮助他!
姜戈心里涌上了一股浓郁的责任感,命运让她遇见了这个男孩,并且认可他成为自己的徒弟,两个人便有了因果关系,她自然要对禅院甚尔尽职尽责。
少女原本小心谨慎的姿态也变得随意起来,大摇大摆的朝着浴室间走去,一脸正气凌然。
只是走到半路,姜戈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如果自己这样明目张胆的去帮他包扎伤口,男孩的自尊心会不会受伤。
就像她的小师弟一样,在和她比武切磋几下就挂彩以后,就只肯一个人灰溜溜的跑回房间哭,不允许大家开门进去。
还是偷偷的帮忙好。
姜戈点了点头,为自己贴心的想法点了个赞。
再一次,少女蹑手蹑脚的靠近浴室。
多亏了禅院家是个传统的家族,虽然屋子内有许多现代化的用品,但整体建筑还是木质日式结构,浴室按照传统一般都是在院子的最外侧,靠近连廊的地方。
在这座浴室的侧面有一扇窗,正对着院墙,院墙前的空地种上了层层叠叠的竹子,环境幽雅,也能避免有人不小心看见浴室内的景观。
就是架不住有人故意想看。
姜戈半蹲在小窗下,目光灼灼。
她的小徒弟好像太可怜了一点,瞧他的后背,怎么都是密密麻麻的小伤口,还有他的后腰上,居然有一道五厘米长的刀口,这是谁这么狠心。
屁股蛋上怎么还有一道淤青,怎么看都像是被木板狠狠抽了一下。
洗了半天还不转过来?她还想看看男孩正面还有多少的伤,也不知道刚刚从某个不知名院子里取来的纱布够不够用。
禅院甚尔很难假装自己没看见那道毫不躲闪的目光。
就在自己身前不过两米的距离,她难道觉得自己看不见吗?
男孩有些咬牙切齿,只能随意敷衍的冲了两下,就开始拿沐浴露打沫。
这还是他第一次用这种女人的东西,滑腻腻香甜的味道让他眉头紧促,眼里流露出满满的嫌弃。
可是只有这绵密的白色泡沫才能帮他抵御住窗边那个变态的视线。
禅院甚尔不知道外面那个女人到底想做什么。
说是要收自己为徒,偏偏白天也没有什么举动,除了拒绝自己成为最强的请求以外,就是拿那种势在必得的油腻眼光看着自己,什么也不说,现在又开始偷窥他洗澡。
自己偏偏又打不过她。
禅院甚尔咬紧牙关,告诉自己要忍耐。
心中暴虐的情绪被他勉强压制住,继续若无其事的洗澡。
他能忍得住,姜戈可忍不住了。
眼看着男孩身上的伤口又一次崩裂,染的白色泡沫变成淡淡的粉色,可把姜戈心疼坏了,生病了可就没时间练武了。
她急来急去,只能偷偷掏出兜里的纱布,顺着窗户缝隙,一掷。
一道优美的曲线从浴室里滑过,正正好好砸中了禅院甚尔的后脑勺。
很好。
男孩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随后低头看向脚边的物体。
塑料袋包裹着不明物体,落在了湿答答的瓷砖上,禅院甚尔捡起这袋子疑似垃圾的东西,将包装打开了。
是团成一球的纱布。
男孩凑近一闻,还带着淡淡的药香。
那是姜戈涂上去的,她们门派祖传的伤药,效果杠杠好。
可惜,禅院甚尔对包扎伤口没有兴趣,反正总是会好的,也总是会再受伤,包扎什么的,没有什么意义。
他将纱布重新塞回袋子里,随手往架子上一扔。
这一举动可让姜戈有些疑惑。
难道男孩是因为从来没包扎过伤口,不知道纱布是要用来干嘛的?
“布谷,布谷,伤口要上药。”
姜戈试图扮演一只会说话的鹦鹉,夹着嗓子。
“白色的纱布,一圈又一圈,轻轻的压在伤口上~”
半说半唱,成功的教会了禅院甚尔如何包扎伤口,她可真是个机灵鬼。
禅院甚尔是真的忍不了了。
她是把自己当傻瓜了么?还是只是单纯的戏耍自己,想看他的笑话!
男孩一把扯下放在旁边柜子上的浴巾,给自己裹了一圈,转身直直的盯着窗外冒出来的那双眼睛。
两个人就这样四目相对,水龙头滴答滴答的水声充斥着狭小的空间,氛围有些僵化。
“嗨。”
姜戈挥了挥手,用这个世界最新潮的方式和自己的小徒弟打了个招呼。
“……”
禅院甚尔一脸冷漠的看着她。
没有出口讽刺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咳,我,进去?”
姜戈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正门。
你人还挺礼貌是吧?
禅院甚尔要被气笑了。
“随便你。”
在姜戈眼里,男孩傲娇的甩出这句话,就羞答答地走回房间去了。
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孩子啊。
姜戈一脸慈爱,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重新正了正衣袍,从大门口光明正大的走进男孩的卧室。
房间是就是日式榻榻米的风格,古典有余,却不够舒适。
姜戈看着这一览无余的小屋,沉默了。
“不坐下吗?”
禅院甚尔穿好衣服,转过身,看见的就是呆愣愣站在那里的少女。
“坐哪里?”
姜戈眨了眨眼,不明白这个像牢笼一样的屋子究竟是怎么运用的。
整间屋子连张床和桌子都没有,墙上没有照片甚至没有装饰画,只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衣柜。
除此以外,四处空空如也。
姜戈见过他们门派专职扫洒的人员房间,别说基础的床和桌子了,摆件陈设也是必不可少的,和男孩的房间一对比,可以说是天堂。
“哈?”
禅院甚尔一屁股坐在地上,从墙角拖出了一个木制小桌板,将它立在自己身前。
“坐对面好了。”
真是养尊处优,难不成指望自己这里有垫子吗?
男孩撇了撇嘴。
“嗯…我知道了。”
姜戈强装无事,也学着男孩的样子坐在小桌子前,两个年岁不大的人坐在这个不大的桌子前,就像是玩过家家游戏一样。
“怎么了?”
禅院甚尔不理解为什么黑发少女还是在不停环顾四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额…抱歉。”
姜戈看着这个小屋,心酸极了。
“很辛苦吧,一直睡在地板上。”
少女拍了拍男孩的肩膀,将他拥进自己的怀里,紧紧的抱住。
“师父,一定会给你最好的生活,给你做个超级大的床。”
黑发少女信誓旦旦的承诺,语气坚定,抚摸男孩头发的手也十分温柔。
这是榻榻米好吧,根本不是地板。
禅院甚尔的鼻子抵在少女硌人的肩胛骨上,眼角因为疼痛渗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来,师父给你上药。”
姜戈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那包涂了药膏的纱布捡了回来,从自己的怀里掏出来,说着就要往禅院甚尔的后脑勺上贴。
出于本能,禅院甚尔身体一僵,紧绷的肌肉时刻都准备出击,但是一意识到眼前的少女不是禅院家的那些渣滓们,便强迫自己重新放松下来。
“不用了。”
男孩语气有些僵硬,淡淡说道。
“还会受伤的,没有意义。”
“他们总欺负你?”
姜戈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继续给男孩擦药。
禅院甚尔沉默了一秒,随即嘴角勾起一道讽刺的笑容。
“不是欺负。”
杀人未遂罢了。
“嗯。”
姜戈拿着纱布在男孩头上的伤口上轻轻按压了一阵子。
“但你打回去了,你没有任凭他们实施暴行,你狠狠的奉还了那些人,对吧。”
“当然。”
禅院甚尔瞥了一眼姜戈,眼里闪着微光。
“只要我有一口气,他们就别想好过。”
雪白的药粉粘附在男孩额头的伤口上,有些凉也有些痒,姜戈拨弄了一下男孩的刘海,遮住他的伤。
“很好。”
少女眼里露出欣慰的模样。
“是我的小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