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一片安静,经历了一场屠杀,妇孺老幼被关在一起。
在他们绝望之际,未曾见到萧昀和嵇雪容的身影,最后是嵇灵玉将他们救了回来。
人人皆知嵇雪容前往与耶律议和,此时嵇灵玉对众人道:“太子殿下中了胡人的埋伏,如今不知所踪,萧将军安然无恙,还望诸位放心。”
老幼妇孺全部都被放出来,城中一片惨淡光景,嵇灵玉带兵帮着维持城中秩序。
耶律士兵被及时赶回来的嵇灵玉控制,嵇灵玉将消息传到盛京,连带着自己是如何逃脱、如何识破胡人的诡计得以阻止屠城一并写下去,最后写上了嵇雪容可能被俘的消息。
火光闪烁,血迹尚未干透,嵇灵玉只扫了一眼,表情平淡无波。
“父皇派的兵已经在路上,到时候萧将军与您的这群残兵便不必再留着了。”
“萧将军还未考虑清楚?若是不交代出三哥的下落,兴许我要先对你的属下下手。”
一旁的沈奕被绑着跪在地上,这营中大半全部换成了嵇灵玉的亲兵和耶律绮派来的胡族士兵。
萧昀的伤尚且没有处理,他手腕上没有锁链,坐在嵇灵玉对面,脸色苍白,幽深的眼眸像是两口深渊。
一切线索得以在此时连起来。
请缨前往河谷,特意带了一队他们的亲兵,亲兵亲眼所见嵇灵玉被困在箭坑……为了打消他们的疑虑。
箭坑底的尸体通过令牌判断,兴许是一开始就准备好的。
耶律无端议和,一个月以来一直没有动静,城中布防图胡人不可能知道……但是嵇灵玉身为七皇子,联同胡人里应外合。
答案很明显,嵇灵玉与耶律绮……从一开始便打的是嵇雪容的主意。
萧昀被喂了毒药,如今血液逐渐转黑,腰腹处的伤口被黑色的血浸透,入目触目惊心。
“三哥拿着你的虎符,应当跑不远,城中应当还有一个人知道三哥的下落。”
嵇灵玉眼中一片寒意,笑起来道,“萧将军,还要劳烦你受些皮肉之苦。”
嵇灵玉出了营帐,问侍卫道:“可有抓到人?”
侍卫略微低头道:“未曾,属下去的时候,府邸空无一人,太子的侍卫与下人也不见了。”
“找不到便挨家挨户地去搜,方定戎生死不论,另一个必须活着带回来。”
……
残阳在尽头落下一片血色,嵇雪容肢体处传来疼痛,他鼻尖前是浓重的血腥味,珠冠沾了血散落在地,眼前是士兵放大的一张脸。
映入眼帘的是触目惊心的深红。
他被士兵的尸体压在最底下,因为身旁还守的有士兵,整整五日,他未曾动弹过,一直维持着同样的姿势。
眼睫上挂了血珠,上面凝了一层霜,第五日深夜,他的身躯已经濒临僵硬,听见几名士兵的谈话。
“七殿下吩咐这些尸体都要找一遍,这里少说上万具尸体,如何找的过来?”
“我们已经在此地守了五天,这里没有活人,每天晚上我都感觉有点瘆得慌。”
“走吧走吧,今天七殿下请我们喝酒,喝完酒再回来继续守。”
几位士兵推推搡搡的离去,原地只剩下一名士兵在守着。
嵇雪容眸中倒映着十几名士兵被冻花的脸,他们身上插-着长箭,这群士兵当时义无反顾地挡在他身前。
其中有一名是上回断腿坐他马的士兵。
嵇雪容眼眸干涩,指节略微动了一下,他只是动了一下,守在一旁的士兵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奇怪了,我怎么感觉怪怪的。”
士兵拿着长戟略微犹豫地走了过来。
月色被大漠渲染成深红,半边的云同样被侵染,腐尸堆积在一起,数以万计的尸体死不瞑目。
“噗呲”一声,一把匕首贯穿了士兵的心脏,士兵来不及发出声音,表情维持着震惊恐惧的表情。
握着匕首的那只手冷白发青,一张昳丽鲜明的脸映入眼帘,仿佛从地狱底下爬出来的恶鬼。
嵇雪容身躯摇摇晃晃,手臂上的长箭贯穿让他险些失力。
他将士兵的尸体埋在最深处,然后拿着那把匕首,身影消失在尸堆尽头。
“方定戎,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殿下。”
念桥一天要问好几回。
如今城中四处是他们的搜查令,念桥不得已扮成了女子。他脑袋上扎了好几个啾啾,脸上还涂了脂粉,看起来便像是俏丽的小娘子。
身边的方定戎像是沉默寡言的糙丈夫。
念桥愁的好几日没有吃好饭,睡觉也睡不好,他戳戳方定戎,想让方定戎回答他。
“殿下不会有事的对不对,你说。”
方定戎“嗯”了一声,对他道:“今日便能过去,只是要避开守卫。”
“萧将军如今在嵇灵玉手里,沈奕也在那里,他们会不会有事?”念桥有些担心军中的将士。
方定戎坐在念桥身旁,瞅见念桥的啾啾歪了,把念桥脑袋上的啾啾正回来,对上那双澄澈的眼眸,半天才撒了个谎。
“军中还有许多萧将军的亲兵,不必担心,七皇子没办法为难他们。”
念桥不懂这些,他闻言略微放下心。
吃的饭不多走路走多了脑袋会晕,他咬了一口硬硬的大饼,腮帮子鼓起来,努力地把食物都咽下去。
吃完饭他便问道:“方定戎,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去找殿下?”
虽说他现在有些脚疼,但还是找殿下更重要,他担心嵇雪容有个三长两短。
方定戎三两下就把大饼吃完了,没有出声,而是握住了他的脚踝。
念桥不明所以地瞅着他。
“你做什么?”
然后他的鞋子便被脱了下来。
念桥皮肤白,一双脚也比通常男子生的小巧一些,足弓略微绷紧,圆润的脚趾此时缩在了一起,互相蜷缩着向后藏。
他的脚底磨出来好几个泡,念桥瞅一眼,他自己戳了一下,然后便叫唤了一声,走路的时候不觉得,一碰现在有些疼。
念桥眼泪汪汪地瞅着方定戎,嘴巴抿着略微委屈。
方定戎垂眸看着他,眉头跟着皱起来,握着他的脚踝把他的脚放进怀里,从一旁拿了一根被削尖的树枝。
“会不会很疼。”念桥略微挣扎,却被方定戎紧紧地抓着脚,方定戎不让他乱动。
方定戎在他脚底戳了好几下,然后上了一层药,帮他把脚包住了。
念桥抱住一边的团子,因为连日奔波,团子瘦了好多,他忍不住又瞅好几眼,略有些舍不得。
团子跟了他一段时间了,但是太子哥哥不知道有没有饭吃。
若是太子哥哥没饭吃,团子最后只能送给太子哥哥做口粮。
团子似乎察觉到了小主人的眼神,耳朵动了动,在念桥手指上咬了一口。
接下来的路程念桥走一段,方定戎便背着他一段,他们绕了好远的路,这里靠近寅城边缘,附近都是偏僻的山庄。
这里是百尺山的侧面,连绵着有一座小山,山上很多隐蔽的洞穴。
念桥不知道方定戎是如何认得路的,山上这两日下雨,空气潮湿,雨水冲刷走他们留下来的痕迹。
在山洞前,方定戎把他放了下来,对他道:“殿下在里面,这是原先我和殿下约定的地点。”
念桥顾不上脚底板疼,山洞里湿寒,地上的血迹顺着滴滴答答,他先是看见了锋利的匕首,然后看见了人。
“殿下——”
嵇雪容听见了念桥的声音,绷着的指尖立即松开,眸中模糊地映出来熟悉的身影。
血迹凝固在一起,嵇雪容的状态现在不怎么好。
他手臂处和心脏旁中了箭,血在墨色的衣袍上凝固看不清楚,气息很微弱。那张冷艳的脸浮出不正常的红晕,伤口因为没来得及处理全部化脓,周遭都是血腥和腐蚀的气息交织。
嵇雪容听见念桥的声音,下意识便要接住人,然而想起来如今身上都是血腥味,便又收回了手。
“殿下。”念桥鼻尖酸起来,眸底聚了一汪眼泪,他原本想要扑进嵇雪容怀里,注意到嵇雪容身上有伤,于是堪堪地停下来。
他只虚虚地抱着嵇雪容,心中有好多话想说,如今见到嵇雪容略微放下了心,注意力放在嵇雪容的伤口上。
“殿下,你身上的伤都没有处理,我带了药,不知道能不能用上,你等等,我去叫方定戎过来。”
念桥有些着急,他转身又要走,却被嵇雪容握住了手腕。
嵇雪容手指冰凉,不像是正常人该有的体温,将他又拽了回来。
“先别走,桥桥。”嵇雪容嗓音略有些沙哑。
念桥于是不乱动了,他又怕碰到嵇雪容的伤口,絮絮叨叨道:“殿下,伤耽误不得,你不要乱动了,小心碰到伤口会疼。”
“方定戎会缝伤口,殿下饿不饿,我带的还有两张饼,都是留给殿下的。”
念桥说着摸摸嵇雪容的脑袋,他看着嵇雪容,嵇雪容却没有在看他,他瞅瞅嵇雪容的眼睛,凑近了去瞅,嵇雪容这才看向他。
“殿下,你的眼睛怎么了。”念桥没头没脑的问。
他摸摸嵇雪容的脑袋,脑袋是烫的,现在还在发烧。
念桥觉得不能耽误,他说:“殿下,你先放开我,我们先看看伤口。”
他小声补充道:“我不会走的,就在旁边守着殿下。”
他说了这么多,嵇雪容只是握着他的手腕,他还欲劝说,只觉肩膀一沉,嵇雪容晕了过去。
晕过去时还牢牢地抓着他的手腕。
嵇雪容的手生的非常好看,如今那双手不满细小的伤口,里面沾满了淤泥和鲜血,枯瘦的骨节死死地握住念桥的手腕。
像是抓着仅有的支撑浮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