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桥第三日才能出去。
萧昀和嵇雪容派人去河谷找了三日,未曾找到嵇灵玉的尸首。
嵇灵玉随行的将士全部死在坑底。
“兴许是被耶律绮带回去了。”和畅这般猜测,嵇灵玉估计凶多吉少。
念桥对军中的事听了一耳朵,景国还在和耶律士兵僵持,耶律士兵守在百尺山,那里易守难攻,地势险要。
他们的军队守在几里之外,已经将耶律绮包围。
月末便是倒春寒,到时候耶律绮被困在山上,他们粮草和炭火都不足,下来便是死路,耗也能把耶律将士耗死。
念桥知晓是嵇雪容派嵇灵玉去的河谷,他这几日都在害怕。
若是嵇灵玉真的死了,会不会有人找嵇雪容的麻烦。
比如景和帝若是问责,那么嵇雪容可能难逃一劫。
这般想着,他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前几日还好好的人就这么没了。
念桥把团子交给了嵇雪容,战场上尸首很多,他这几日跟着士兵们一同去捡拾死去士兵身上的令牌。
每一名士兵身上都有一枚令牌,上面有他们的编号和名字。
他闲不住,因此每次去的时候嵇雪容都派了很多人守着他。
这次是沈奕陪他前去。
他们两个过去的时候士兵们正抬着尸首。
“至今没有七皇子的下落,不知七皇子如今身在何处。”
“我听闻上次七营从外面带回来几具被雪狼啄食的尸体,有一具很像七皇子。”
“将军他们至今没有找到人,兴许是根本不想找,七皇子害死我们好些将士……”
“他也是无奈为之,军中没有人听他的命令,他在这里什么都没有,若是把我们放在他的位置,兴许我们会做的更绝。”
“太子待将士并不差,军中对七皇子几乎是孤立之态,当然了,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代价应当他自己承受。”
两名士兵嘀嘀咕咕聊的很高兴,看到沈奕之后立刻闭嘴了,默不作声地一起去抬尸体。
念桥听了个全,他指尖略微动动,扒拉死去士兵的胸口,找到士兵的令牌,上面有一个七字,是嵇灵玉的亲兵。
他们这次去的便是河谷周围,离河谷还有一段距离,走到半路时便停了下来。
收敛尸体需要检查有没有敌情,沈奕带着两名士兵过去了。
原地只剩下念桥和几名士兵。
念桥在扒拉士兵的时候,注意到旁边有一条血迹,血迹只有几滴,看上去干涸已久。
他顺着瞅过去,注意到血迹只向前蔓延了一部分,前面通往的是胡木林深处。
内心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冒出来,念桥带着两名士兵过去,他让士兵守在外面,绕开遮掩的树木,发现后面有一处隐藏的山洞。
血迹便是断在这里,念桥看见了扔在地上的长戟,是景国士兵的长戟。
他踏进山洞里,入目便对上了一双冷冽漆黑的眼。
嵇灵玉情况看起来很不好,他肩膀上中了四箭,腰腹上有一道被长戟贯穿的伤口。
在他周围,躺着好几名景国士兵。
山洞阴冷湿沉,念桥眼眸映着嵇灵玉靠着墙壁的模样,他手中的令牌“砰”地一声掉落在地上。
血迹是新鲜的,嵇灵玉是最近才躲到这里。
“小公子?”外面的两名士兵要进来,念桥下意识地转身出去了。
两名士兵见到念桥平安无事地出来,便放下了心,其中一名士兵道:“我看里面似乎有几具尸体,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里面都是胡人的尸体,不用管。”念桥这么说。
他回去的路上心里一直揣着事,为嵇灵玉掩护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
倒地的都是景国士兵,说明有人派人去杀嵇灵玉。
嵇灵玉在箭坑里没有死?
为什么会藏在胡木林山洞里,为何不回来?
念桥不敢和其他人说,他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嵇雪容。
他方回了营帐,上善便过来找了他。他走时匆忙,只带了一部分的行李,剩余的行李现在也带过来了。
“这里都是念桥的东西。”
念桥把包裹打开,映入眼帘的是那只原先他一直抱着的木偶娃娃,还有嵇灵玉送他的玉坠,大多都是他在千阙宫收集的东西。
还有嵇灵玉以前为他准备的课业书本,上面写的有标注,因为他粗心,嵇灵玉都为他分好了。
念桥把东西收起来,他去找嵇雪容时嵇雪容没有避着他,正在和萧昀议事。
“目前没有找到他的下落,我已经派人过去,不会留活口。”
注意到念桥,嵇雪容看萧昀一眼,萧昀便先告退了。
“念桥,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嵇雪容将他拉过来,上下打量一番。
每次念桥出去,嵇雪容都要担心一番,担心笨蛋在外面出事。
念桥瞅着嵇雪容脸上的箭伤,从眉骨擦过去,用了药膏,这几日已经结了疤。
他摸摸嵇雪容眉骨上的疤痕,略有些心疼,凑上去亲了亲。
“殿下还疼不疼。”念桥问。
嵇雪容说不疼,对他道:“过两日桥桥再在城中待两天。”
“探子方才传来消息,一部分狩虞士兵打算与景国议和。”
念桥点点头,他在犹豫要不要把嵇灵玉的事情告诉嵇雪容。
他不太想让嵇雪容杀人,嵇灵玉与嵇雪容是兄弟……他不想让太子哥哥杀人。
“殿下,方才你们所说的,是七殿下吗?”念桥问。
嵇雪容嗯一声,“暂时没有找到他的下落,兴许被耶律绮带回了百尺山。”
念桥憋了半天到底没说出来,倒是嵇雪容发现他的衣服又穿破了。
他不过是出去了一遭,袖子连着的地方便破了个口子。
嵇雪容摸到了,帮他把外袍脱了,为他找了一件新衣裳。
“桥桥一月要补好几回衣裳。”嵇雪容说。
念桥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他脸上红扑扑的,只有小孩子才这么废衣裳,他平日里粗心大意不怎么注意,经常扯住或者磕着,衣裳坏了是常事。
他钻进嵇雪容怀里,抱着嵇雪容问道:“我也给殿下封过衣裳,上次的小老虎殿下有没有看见。”
嵇雪容接住他,对上念桥清澈的眼眸,回复道:“孤看见了,念桥缝的很精致。”
这般夸,念桥的耳朵红起来,抱着他说,“我娘是绣娘,殿下没有见过我娘缝的东西,我小的时候,娘亲给我的鞋子和衣裳上缝的都有小老虎。”
嵇雪容静静地听着,眼神落在念桥身上,带着一层柔和。
“念桥和小老虎很配。”
念桥粘着嵇雪容好一会,他讨厌打仗,在这里他和嵇雪容都呆不长时间,经常有将士求见。
他待了一会,嵇雪容在忙,他便去找了萧昀。
到了萧昀帐里,念桥支支吾吾地把发现嵇灵玉的事情说了。
萧昀倒是有些意外,问他:“你为何不直接跟殿下说。”
念桥唇角略微抿着,这是他的私心,嵇雪容在战场上受了伤,这次嵇灵玉逃出去,以后一定会报复嵇雪容。
他不想让嵇雪容受伤。
同时他也不想让嵇雪容杀人。
虽说他没有父母兄弟,但是无论怎么说,还是不让嵇雪容沾手的好。
“我不想让殿下知道这件事,若是日后七殿下活下来,这笔账不会算在殿下身上,我想请萧将军帮忙。”
念桥想起了那个布偶娃娃,他说:“如果有可能的话,希望萧将军能够饶他一命。七殿下身世坎坷,原先没有人待见他……”
他对上萧昀的视线,脑袋逐渐低下来,既然已经选择了告发,为什么还要求情。
他心中略有些不安,担心萧昀会怪罪于他。
“我知晓了,这件事交给我便是。”萧昀对他道:“我们的人找了几天没有找到,没想到会被你碰到。”
萧昀说:“若是有可能,耶律愿意求和,到时候我和殿下会商议他的去向。”
念桥放下来心,他谢过了萧昀,开开心心地去找了嵇雪容。
他把团子交给了嵇雪容,嵇雪容笨手笨脚不会照顾团子,他在营帐中检查了一番,团子在嵇雪容书桌上拉了一坨臭臭。
念桥立刻把臭臭处理了,保证没有留下来罪证。
晚上的时候嵇雪容坐在书桌前,拿过一封信,放在鼻尖前嗅了嗅,然后略微皱眉。
团子耳朵动了动。
念桥顶着嵇雪容的视线,他眨眨眼,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嵇雪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临睡前便让人把团子抱走了。
在外面单独给团子弄了个窝。
夜晚明月高悬,火把照亮胡木林,和畅带着人马到了念桥所说的山洞。
山洞里只有一摊血迹,还有几名士兵的身体,内里空无一人。
“仔细找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人就在这里,他应当受了伤,跑不了太远。”
嵇灵玉躲在一具干腐的黑熊尸体肚子里,旁边有干草做掩饰,口鼻被血腥气息充斥,寒冷的空气吸进肺腑都是疼的。
他漆黑的双眼紧盯着面前的方向,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心跳声不断地放大,眼前摆明了再明显不过的事实。
念桥发现了他,并且将此事告诉了嵇雪容。
连他唯一愿意交付过信任的人,如今也想他去死。
嵇灵玉眼中的阴郁情绪愈发浓重,双眸像是两口枯寒的井,里面丝丝地灌着凉气。
“将军,这里什么都没有。”
“人可能已经逃了。”
“沿着附近搜查,不要放过任何可疑之地。”
士兵们搜查了整整一夜,未曾找到嵇灵玉。
月底,狩虞和耶律发生矛盾,狩虞将士派人议和,紧接着狩虞撤兵。
再一月之后,耶律不敌,粮草耗尽,与景国一并议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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