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殿一天的课,念桥把五十遍罚抄的文章交上去,上面放的是他自己写的,底下是嵇雪容写的。
先生大致看了下,对他神色温和了些。
念桥有些担心欧阳先生看出来什么,见欧阳先生没说什么,他略微松了口气。
他还记得前几日小太监跟他说过的,他要去千阙宫一趟。
只是如今不比之前,他在嵇雪容身边,难以找到机会脱身。
每次他一想找借口离开,嵇雪容好似能够感应到他,视线落在他身上,温和地问他要去哪里。
若是他去时间长了,嵇雪容一定会起疑。
念桥想了半天,才想出来一个说的过去的借口。
“殿下,上次瑶碧过来找我,我在千阙宫还有东西没有拿,我过去一趟,一会便回来。”
这般说,他便能光明正大的去千阙宫了。
念桥瞅着嵇雪容,表情尽量自然一些,他揪着自己的袖子,心里有些紧张。
嵇雪容:“让上善陪你过去?”
念桥摇摇头,“离得并不远,我一个人去就好了,殿下不必担心我。”
嵇雪容放他走了。
“念桥,”嵇雪容在他走的时候又叫住了他,对他道,“不要忘了上次你是如何答应孤的。”
他答应过嵇雪容要说实话。
念桥知晓,他去打听情况,到时候回来和嵇雪容说顺便打听情况就好了。
他想着让嵇雪容放心,便凑过去亲了嵇雪容一口,小声说,“殿下,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欢快地出了尚书殿,在千阙宫附近时,方定戎出现在他面前。
“你过来做什么。”念桥问。
方定戎说:“傅大人要见你。”
原先都是吩咐,如今变成了询问他的意见。
念桥才不愿意见傅晴明,他说:“不见,日后若是傅晴明让你传话,你不要再过来找我。”
“我不想听他讲话,也不会和他见面。”
方定戎依旧在原地站着,挡着他的去路,深刻的眉眼略微垂着,扫一眼念桥脖子上的痕迹。
“你可以过去,我会保护你。”
“我过去做什么,他要带我去如来寺。”念桥说,“我讨厌他,他叫我过去肯定没好事。”
念桥想到了什么,他看着面前的方定戎,上下打量一番,想到了什么。
“方定戎,你方才说什么,你想保护我?”念桥瞅着方定戎,他略微踮脚,看进方定戎眼底,气息扑在方定戎耳侧,“你不怕你主子知道?”
甜-腻的气息扑洒在耳边,方定戎没有动作,念桥已经向后退开,瞅一眼方定戎的耳根,隐约泛红。
木头真好逗。
念桥这才绕开方定戎,他没有回头,顺利的到千阙宫,见到了瑶碧。
瑶碧有些意外,先领着他进去了,注意四周没有人,把门合上了。
“念桥,这几日我正在想办法寻人给你传话,没想到你会亲自过来。”
念桥看着千阙宫的一草一木非常熟悉,他有些怀念,忙道:“我说过来拿东西,瑶碧,七殿下那边怎么样?”
“我听闻蜀郡鼠疫,七殿下被困在那里,我很担心他。”
“你随我来。”瑶碧带他进了书房,书房很暗,这里没有人,是说话的好地方。
“念桥,这件事我只告诉你,你不要和别人说。”瑶碧扫一眼他的脖颈,对他道,“虽说你如今已经入了东宫,此事七殿下并不知道,他前段时间还给你写了信。”
瑶碧从书架一处找出来信件,拿给了他。
“蜀郡鼠疫如今已经好转,钟大人和越大人联系了当地知府,多亏及时处理了水源,城中鼠疫已经遏制。”
“只是殿下在回来路上遇到了刺客,现在行踪不明。”
念桥听的脑袋嗡了一声,行踪不明是什么意思?七殿下给他写了信?现在人在哪里?
他心情一半欢喜一半担忧,迫不及待的打开信,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看到“念桥”两个字,他眼睛一酸,眼泪险些落下来。
嵇灵玉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纸,念桥有些句子看不懂,只看懂了大概的意思。
写了在蜀郡的见闻,嵇灵玉每日做的事,还问了他过的好不好。
念桥看着上面的字迹,能够想象出来嵇灵玉的语气。他突然便有些后悔了。
若是嵇灵玉回来,他到时候怎么面对嵇灵玉?
他要告诉嵇灵玉……他引诱了太子,到时候嵇灵玉会如何看他?
念桥指尖攥紧了纸张,他这般,对面的瑶碧摇了摇头。
瑶碧:“念桥,你不用难过,七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他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倒是你,七殿下这般记挂你,若是他知道了……想必会失望。”
念桥原本便觉得不好受,闻言更加难受,攥着信纸好一会没有说话。
“我……”念桥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应当说什么,信纸在他手上仿佛有千斤重量。
“信你看完了便烧了,不要落了人把柄。”瑶碧对他道,“之后七殿下再有消息,我会告诉你的。”
念桥应了一声,他把信揣进了怀里,方才只是大致看了一遍,很多句子他还没有读懂。
“瑶碧,刺客……为何要刺杀七殿下?”念桥问道。
瑶碧:“七殿下在蜀郡攒了些名声,朝廷上报是流寇,但愿真是流寇……不是谁想要除掉七殿下。”
“你放心好了,七殿下不会有事。”瑶碧说,“有瑶池保护殿下,七殿下定能化险为夷。”
念桥心事重重地出了千阙宫,他怀里揣着信纸,一下午都没有什么心思,在自己的小房间里,他看到了自己脖子上的印子。
他用手搓了好几下,印子搓不掉,倒是又多了两道指印,皮肤被搓的红了一片。
现在他和嵇雪容还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兴许还来得及。
“念桥,殿下唤你。”上善在外面敲他的门。
念桥收了信纸,他抿起嘴巴,现在并不怎么想见到嵇雪容。
“殿下唤我做什么。”念桥到了正殿,他见嵇雪容换上了常服,似乎准备出门。
他到嵇雪容身边,嵇雪容顺手碰了碰他的发丝,对他道:“上回孤答应过你,休沐时带你出宫。”
“怎么,不想出去?”嵇雪容问他。
念桥当然想出去,只是今日少了些兴致。
“殿下,奴才用不用换衣裳。”念桥问。
嵇雪容看一眼,让上善过来,给他挑了一身鲜艳的红色,上面印着芍药花图案,他瞅到衣服上还有嵇雪容的字。
将离,是嵇雪容的字。
“念桥应当配红药花。”嵇雪容这般说。
他于是换上了衣服,腰带又是双扣,嵇雪容这次没有教他,直接帮他系上。
“殿下,我方才没有看清。”念桥说。
嵇雪容给他系了两个蝴蝶结出来,对他道:“日后孤会帮念桥,念桥不必学了。”
那以后嵇雪容不在怎么办?
念桥觉得嵇雪容真是打的好算盘,他瞅着嵇雪容的脸,嵇雪容生的太好,对着这张脸他生不起气来。
他一直盯着嵇雪容看,嵇雪容察觉到了,略微抬眸,两人对上视线,念桥立刻收回视线。
然后唇边一凉,嵇雪容亲到他唇边,带了些许无奈哄着的意思。
念桥耳尖瞬间冒烟,他盯着嵇雪容又不是要亲亲……
他坐上出宫的马车。
出去的路上遇到了六公主嵇瀚羽,嵇瀚羽给嵇雪容行礼,不知是不是念桥的错觉,嵇瀚羽似乎多看了他好几眼。
“三哥这是要出宫?”嵇瀚羽在一边笑吟吟的行礼,视线却落在念桥身上,“这小花猫本公主倒是有一段时间没见了。”
这一段时间,正好是念桥去冷屏宫的时间。
嵇瀚羽那日看到了念桥,自然不打算放过念桥,但是嵇灵玉人不在,没法子找念桥的麻烦,念桥又被打发去了冷屏宫。
她这才作罢。
嵇瀚羽美眸略微一转,觉得其中有猫腻,她笑吟吟地看着少年害怕她,心虚地躲在嵇雪容身后。
嵇雪容只是朝嵇瀚羽略一点头,帘子很快拉下去,随着马车晃晃悠悠出了宫门,很快看不到嵇瀚羽了。
念桥这才略微放下心,他有些害怕六公主,那日他无意间发现了六公主与长公主的私情,回来之后还提心吊胆了一阵。
“不用担心她。”嵇雪容看出来了他害怕,这般安慰了他一句。
他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如今有嵇雪容,自然不必再担心。
马车在盛京城街巷停下,念桥一下马车,立刻就被热闹的街巷吸引。
周围车水马龙,各种味道交织在一起,他心情立刻变得好起来,瞅见了远处有杂耍,还有各式各样的商贩。
“三哥哥,今日当真是陪我出来玩?”念桥脸上红扑扑的,他开心地问。
嵇雪容在他身后站着,嗯了一声,问道,“念桥想去哪里。”
念桥主动的牵着嵇雪容,他当然想四处都看看了,反正有侍卫跟着,不用担心迷路。
“我听闻城中有茶馆,还有赏花的京院,还有湖心亭,我都没有去过。”
念桥担心嵇雪容会嫌他麻烦,他小声问:“殿……三哥哥愿不愿意带我去?”
嵇雪容应一声,算是答应他了。
他忍不住高兴,先前的郁闷很快散了去,他趁着周围人没有注意,略微踮脚,凑上去亲了嵇雪容一下。
想这么做,他便这么做了。
念桥脸上涨红,嵇雪容略微惊讶,看着他,眼里多了几分意味深长的情绪,虚虚的抱了他一下,扶了他一把。
“念桥,这是在外面。”嵇雪容语气温和。
念桥知晓,他只是没忍住,他这才知道害臊,脸上火辣辣的,拽着嵇雪容的衣袖躲在嵇雪容身后。
忽地,他眼角扫到了什么,视线略微定住。
他什么都没有看见,瞅了一会之后便收回了视线,很快被点心吸引了注意力。
一角衣袍消失在人群中。
“七殿下,如今不适合出面,现在还不知是谁派来的刺客。”瑶池说,“再等几日,到时候一定会有人露出来马脚。”
嵇灵玉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衫,他戴着斗笠遮住大半容貌,视线落在远处的两道人影,眼珠蒙上一层淡淡的阴翳。
方才那一幕正好被他们看见,瑶池想,兴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虽说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宫人,但若是没有能力,一个下人都守不住。
“七殿下,你也看到了,念桥是自愿的。”瑶池嗓音没什么波澜,对嵇灵玉道:“七殿下离开之后,他在冷屏宫过的并不好,之后便投靠了太子。”
“阖宫皆知,他是太子的宠侍。”
他们如今自身难保……这种娇贵的菟丝花,在他们身边自然是养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