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桥回冷屏宫这日是个晴天。
他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嵇灵玉要前往蜀郡,瑶池跟着一同前去,瑶碧留下来看守。
“念桥,你在宫中等我,等我回来之后,一定会接你回来。”嵇灵玉换上了出宫的便衣,从怀里拿出来了一枚玉坠。
念桥一直闷闷不乐,他眼角扫到了嵇灵玉手里拿着的玉坠,目光略微顿住。
玉坠造型奇特,上面的女子高额宽目,女子手中抱着琵琶,边缘镶嵌了一层鎏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是我娘留下来的玉坠,我娘是胡人。”嵇灵玉把玉坠给了他,对他道,“若是你有事,便拿着玉坠去找红公公,那里我已经打点好了。”
念桥闻言愣住,冷屏宫归红公公管,他没有想到嵇灵玉会为他做这些,此时不免有些受宠若惊,还有些动容。
“我知晓了,七殿下,这玉坠会不会太贵重了些。”念桥不好意思要。
别人送他名贵之物,他惯来欣然接受,到了嵇灵玉这里反倒拘谨起来。
“你收着便是,钦印之事为难你了。”嵇灵玉说。
念桥不觉得为难,是他自愿做的,他受罚也是理所当然。
如今他更加了解嵇雪容的真面目,都是假的,嵇雪容惯会骗他。
他做的一切,都在嵇雪容掌控之中。
念桥于是把玉坠收了,他看着嵇灵玉跃马而上,嵇灵玉的身形被宫门拉长,雕花映着长廊飞琼而落,人影在宫门处消失。
不知和嵇灵玉下次见面是何时。
他送走了嵇灵玉,回自己院子里收拾了东西。
不过一些随身衣物和他的匣子,还有他的木偶娃娃。
念桥想起嵇雪容便生气,他以后再也不要理嵇雪容了,木偶娃娃也不想要了。
他把衣物收拾好,最后又把明黄色的木偶娃娃拿上。
这是七殿下送给他的,不能因为生嵇雪容的气便不要了。
重新回到冷屏宫,冷屏宫安静偏僻,这里坐落于皇宫深处,不远处便是冷宫,鲜少有人踏足。
念桥回到原先的住处,他见到了绿鲤。
绿鲤没想到他会回来,打量了他两眼,对他道:“我还以为你真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这才多长时间,便被打回原形了。”
念桥不想和绿鲤争论,绿鲤是个嘴巴坏的,若是争论起来,接下来绿鲤针对他,他的日子估计会不好过。
他收拾了自己的东西,那些贵重的物品藏好,明黄色的木偶娃娃放到床头,当天晚上抱着木偶娃娃睡过去。
念桥过了太久的安稳日子,他都忘记了普通下人的辛苦,何况这里是冷屏宫。
他要每天整理书卷,除此之外还要给侍卫洗衣服,还要每日去给红公公汇报点了多少经卷。
他们这里偏僻,极其容易被克扣月俸,若想拿到月俸,需要和侍卫太监都打好关系。
因此要做的事更多了起来,一天下来,念桥忙的脚不沾地,他每天搬运书卷到院子里,脸上晒得发红。
下人这里可没有冰块,而且吃的有时也是剩饭,和他在千阙宫的伙食比实在是天上地下。
念桥嘴巴被养刁,干活干多了吃不饱,他最无法忍受的便是饿肚子。
他记着嵇灵玉说过的有事可以去找红公公,念桥在坚持了半个月之后,他拿着玉坠去找了红公公。
银子他还有一些,他给了红公公很多多余的银子,想找红公公买些点心。
“念桥,我这里哪能买点心,你若是真想要,去御膳房问问。”红公公说。
念桥不能随意出去,有侍卫守着,他顶多过来红公公这里,哪里能去御膳房。
他以为红公公当真不能换点心,在他晚上回去的时候,绿鲤捧着一包点心回来。
绿鲤不知从哪里得知他去找了红公公,对他道:“这是今日刚送来的甜面糕,念桥,你要不要尝尝?”
念桥想要尝尝,他好饿,瞅了点心好几眼。
绿鲤又说:“你应当看不上这种甜面糕,哪里会有皇子那里的精细。”
说着,拿着点心走了。
念桥于是第二日又去找了红公公,红公公说了没有,他忍不住道:“公公,绿鲤说你这里可以换,我可以多给些银子,你给我拿最普通的甜面糕就好了。”
红公公还是摇头,“念桥啊,我这里真没有,绿鲤骗你呢,那是他姘头给他送的。”
“你如果真想吃点心,不如去问问那些侍卫,看看他们愿不愿意给你捎。”
念桥抿着嘴巴,肚子也跟着叫起来,他每天要干好多活,真的好累,想吃点心。
红公公瞅见念桥这般委屈的模样,到底不忍,叹了口气道:“念桥,不是我不给你换,是有人不让我答应你。”
“要怪就怪你得罪了大人。”
念桥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拿出来了七皇子的玉坠。
红公公看一眼他手里的玉坠,压低了嗓音,“七皇子的话也不管用,那位可是储君,他特意交代了不允许给你点心。”
念桥顿时瞪圆了一双眼,果然是嵇雪容,嵇雪容当真是小人之心,都把他送到这里来了,还不愿意让他换点心。
哪怕是嵇灵玉,说的话也一点用都没有。
这宫中,除了景和帝之外,嵇雪容最为尊贵。
嵇雪容想要刁难他一个下人,实在是太容易了些。
念桥得知了真相,他饿着肚子回去,怀里还揣着自己攒的银子,路上越想越生气,有石头挡路,他踢了石头一脚。
然后脚趾传来钝痛,疼的他险些落下眼泪。
他回去的路程走的慢了,回到院子时已经接近天黑,念桥在门外听到了动静。
他不由得顿住,烛光下,绿鲤和那侍卫的身影纠缠,依旧是在他床铺上。
念桥原本便窝着气,此时小火苗蹭蹭蹭地往上蹿,他生气地推开门,在那侍卫朝他看过来时,他又有些怂,轻轻地放下脚。
空气中气氛僵硬,侍卫走之后,味道好久才散去。
念桥闷闷地说,“以后不要在我床上做这种事。”
绿鲤笑出了声:“不会再有下次,过几日我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念桥给自己换褥子,他闻言看了绿鲤一眼,小声问,“你要出宫?”
“只有你这种没脑子的蠢货才会想着出宫,我自然要待在宫里,等我爬上去了……”顿了顿,绿鲤剩下的话没有说。
念桥有些不高兴,他原本心情就很糟糕。晚上换完了被子,他抱着自己的木偶娃娃揪了好一会,若是他有针一定会戳两下。
他缩在被子里好一会,肚子饿的咕咕叫。
绿鲤这几日开始收拾东西,听闻终于能熬出头了,念桥有空便瞅着绿鲤收拾东西,他巴不得绿鲤赶紧走。
这样就少了一个欺负他的人。
“你是不是很羡慕我。”绿鲤这两日心情非常好,对他道,“若是你也想出去,按照你的模样,去勾引个侍卫帮你应当不难。”
“不过你这么笨,估计不会有侍卫能看上你。”
念桥这一日刚干完活,他难得有一会休息时间,坐在自己床边捏木偶娃娃。
他闻言唇角抿紧,想起来萧逸云对他的轻佻态度,那是个色胚,男人都是一个样。
关键时刻没有用。
他知道萧逸云对他有那般的心思,可是五皇子收拾他,萧逸云不会因为他埋怨五皇子分毫,甚至他被调到冷屏宫,也没有过来看过他。
萧逸云对他的那份心思,估计一串冰糖葫芦都不值。
念桥这么想,也小声的说了出来。
绿鲤嘲笑他道,“说你是蠢货你还不信,只是普通的喜欢自然没有什么用,你要让他对你死心塌地。”
“什么叫死心塌地,就是让他爱上你,能够愿意付出一切,甚至命也可以。”
“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
念桥确实不懂,但是晚上出了事,他算得上是旁观者。
晚上的时候,从外面来了几个侍卫,把绿鲤和与绿鲤私通的侍卫抓了起来。
他们两人的事情暴露了。
念桥没有告过状,他担心绿鲤认为会是他告的状,他被抓去询问,侍卫问什么他便摇头。
前来抓奸的偏偏是方定戎,念桥面对方定戎的询问,问什么都说不知道,方定戎面无表情冷着张脸,他担心方定戎会打他。
“你有没有见过他。”方定戎指了指地上跪着的侍卫。
绿鲤被五花大绑丢在地上,闻言看向念桥,眼中带着几分威慑,死死地盯着念桥。
念桥摇摇头,他说,“没有见过,我每天要干很多活,见过的侍卫太多了,不记得有这个人。”
“来人,”方定戎问不出来什么,已经有了决断,“把他们两人送进诏狱,直到一方供认为止。”
在侍卫要有所行动时,那名侍卫夺过了旁边侍卫的剑,鲜血瞬间喷溅而出。
念桥的鞋子被溅上血,他险些惊叫出声,血还是热的,侍卫就这么自刎在他面前。
地上的绿鲤脸色都白了,盯着自刎的侍卫双目有些涣散,他脸色发白,浑身发抖,却一个音都没有发出。
“大人,死了。”
另外一名侍卫道:“这下人如何处置?”
方定戎吩咐侍卫把尸体拖下去,领着一群人走了,绿鲤暂时被放过了。
人走之后,血迹没人收拾。
念桥在门框边看了好几眼,绿鲤跪在地上,侍卫的尸体已经没了,那里只有留下来的血。
他在夜晚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闭眼便是侍卫自刎的场面。
念桥耳边响起绿鲤说的话。
只要有人愿意为他死心塌地,哪怕是私通,侍卫愿意舍弃生命保护绿鲤。
若是他找一个能够保护他的人,对他死心塌地,兴许他能够不必吃苦,也不用死。
可是别人的命也是命,外人都是无辜的。
何况宫中没人能拿嵇雪容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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