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香觉寺,寺外的庙会更是热闹。
摊贩的叫卖声络绎不绝,各色小吃果饮应有尽有,更不消说还有表演跳丸杂耍的,捏泥塑的,卖糖人的。
抬眼望向空中,翩翩展翅的蝴蝶,憨态可掬的大鲤鱼,火红的凤凰,各色纸鸢在悠哉悠哉地随风游弋。
香荷看到姜青若羡慕的眼神,道:“小姐,我们也去放纸鸢吧?”
虽然她们出府没有带纸鸢,但临边摊位上便可以买到。
“待会儿再去。”
姜青若收回视线,目光望向湖畔对岸一个卖脂粉的摊位,犹豫片刻,举步向拱桥走去。
越过湖畔上的拱桥,可以到达对岸。
不敢距离长姐太远,以免惹她生气,姜娴抱着满满一竹罐果饮,边喝边甩动脚步气喘吁吁追了过去。
姜璇则带着丫鬟,紧紧跟在后面。
出府之前,继母交代过,长姐不日将要参加待选,身子金贵着呢,不能随意食用外面的食物,更不可以购买外面那些摊子上的脂粉,以免损伤了容貌。
看到姜娴追了过来,姜青若脚下的步子逐渐放缓。
她今日出府逛庙会,自然不是只为了游玩散心,也不是为了酿鸭腿,但府里的人穷追不舍,用了什么买了什么,回府后继母都会知晓......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是谨慎些为妙。
临近湖畔的地方,道旁摆满摊位,本来只能容下一辆马车行驶的通道,变得更加拥挤。
就在姜青若放缓脚步不久,变故陡然发生。
一个骑马的男子突然越过拱桥,飞快向这边驶来。
那男子喝醉了酒,不管不顾脚下的路,只一味醉醺醺地扬鞭催马,横冲直撞疾奔而来。
摊位前的行人听到马蹄声,尖叫着向两旁散去,只是有位身着杏色裙裳的女子,像是被吓昏了头,呆怔地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危险近在眼前,脚步却没有来得及挪动半分。
那瘦弱纤细的背影似乎有几分熟悉,还没来得及想起对方的身份,姜青若已经提起裙摆,飞快向女子跑了过去。
渐近的马蹄高高扬起,下一刻,就会将自己踏入蹄下。
白婉柔瞳孔骤然放大,顿时僵在原地。
马蹄声,叫喊声,似乎统统消失不见,眼前呈现得却是另一幅场景——漫天火光落下得同时,汹涌河水似千军万马奔腾而来,人们哭喊着四散奔逃.......
倏忽间,一切又遽然消失,四周空无一物,只能听到自己紧张急促的呼吸声......
白婉柔颤抖着捂住胸口,害怕地闭上了眼眸。
突然,纤细的胳膊被人用力攥紧,将她猛地拽向一旁。
马蹄距离咫尺之遥踏过,两个女子双双倒在了旁边摊位上。
摊上的纸鸢稀里哗啦地散落一地,伴随着摊主几声“姑娘你们没事吧”的惊呼,姜青若慢慢爬起身来,掸了掸衣裙。
没受伤,只是摔得有些疼。
刚才那发怔的女子柔弱不堪,双腿似乎失去了全部力气,她试了几次都没能起身,反而牵动肺腑,猛地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没事吧?”姜青若弯腰蹲在她身旁,关心道。
白婉柔捂住唇,抬起头来,“没事,多谢关心,我只是吓到了......”
“白姑娘!”
待看清她的一霎那,姜青若又震惊又无语,短短几瞬,脸色已经变了几次。
早知道她是白婉柔,她才懒得救她,最好让她被马蹄踩上一脚......算了,看她那小身板,踩一脚肯定小命就没了,被吓一吓也行!
谁让她是陆良埕的未婚妻,说是未婚妻,分明是阻碍青梅竹马天作之合的绊脚石!
姜青若郁闷地站起身来,没好气道:“你受伤了吗?”
“姜姑娘,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你,救命之恩,实在感谢,”白婉柔起身,感激地福了福身,“我没受伤,只是受了点惊吓,引发咳嗽,现在已经好多了。”
看她确实并没什么大碍,姜青若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大夫嘱咐我多出府散心,有助于咳疾痊愈,我不是一个人......”
话音未落,陆良玉手拿鞭子,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
“白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幸亏姜姑娘出手相救,”白婉柔感激地看向姜青若,“要不是姜姑娘,想必我现在就不能安然无恙站在你面前了。”
谁想听她感谢的话?姜青若不在意地暗哼一声。
“你去哪儿了?把你柔弱的白姐姐一个人扔在这里,你也放心?”姜青若阴阳怪气地对陆良玉说。
“都怪我不好,只想着去湖边的马场骑马,不过,白姐姐没事就好。”
白婉柔轻轻点头:“我很好,不用担心。”
看白姐姐没有受伤,陆良玉急匆匆反省完,嘴角一咧,露出整齐的贝齿,亲热地拉住姜青若的袖子。
“青若姐,我好些日子没见你了,可想你了。走,我在那边马场刚付了银子,你陪我一道去骑马吧?”
姜青若拍开她脏兮兮的爪子,“不去,今日还有事,改日再陪你。”
几人谈话间,姜娴姜璇都追了上来,彼此问过后,看到姜青若与白婉柔安然无恙,都松了口气。
“方才那纵马的人呢?”姜青若抬头向远处看去,“得告诫他一顿,让他长长记性,还要赔摊主的损失。”
陆良玉握紧手里的鞭子,立刻道:“我去抓他!”
“姑娘,不用啦,我的摊子没什么损失,”摊主摆了摆手,笑呵呵地说,“你们说话的时候,我看到那纵马的男子被人揪下马,狠狠斥责了一顿,他已经灰溜溜走了......”
既然人已经被教训过,那就算了。
虽然并没有受伤,但白婉柔用绣帕捂着唇,时不时咳嗽几声,脸色看上去煞白,显然不适合再逛庙会了。
姜青若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又扫过一直在埋头喝果饮的姜娴,突然心生一计。
“白姑娘看着脸色不太好,应当早些回府休息才行,”姜青若看向两个妹妹,不容置疑道,“良玉还要骑马,你们先陪白姑娘一道回城吧。”
姜娴喝足了果饮,对逛庙会已经失去了兴趣,闻言忙道:“我听长姐的。”
姜璇则踌躇一会儿,迟疑道:“二妹妹与白姐姐一起回去,我留下来,与长姐一道回府吧。”
“不用担心我,我会与良玉在一起,”姜青若道,“姜娴与白姑娘还都需要你照应,你们现在就走吧。”
看到长姐十分坚持,姜璇只得照做。
眼看着白婉柔与两个妹妹一起登上姜府的马车,又三言两语打发走陆良玉,姜青若轻舒一口气。
没有了耳目,她终于可以去购买些自己要用的东西。
湖畔对岸的脂粉摊子上,与寻常脂粉摊子不同,不仅摆放着各色口脂、胭脂与脂粉,还有些瓷瓶瓷罐罐里装着的神秘脂粉,是摊主自制,据称具有美容养颜的神秘功效。
有一次,姜青若逛庙会时,曾觉得十分有趣,特意买了一罐回去试用,结果,不仅没什么奇效,涂在脸上的颜色还根本难以擦去。
好在这脂粉虽不能美容养颜,但也不会损毁皮肤,后来,她用加了酒的淘米水,便轻而易举擦洗干净,皮肤也恢复如初。
香荷看小姐足买了三罐名为“晚香”的神秘脂粉,不禁疑惑道:“小姐,买这些做什么?”
“不要多问,也不要告诉任何人,”姜青若神色轻松地说,“这东西对我大有用处。”
小姐说有用处,那必定十分重要,香荷把东西仔细放好了,问:“小姐,咱们去马场找陆姑娘吗?”
马场距离此处不远,抬眼望去,能看到陆良玉骑马挥鞭的飒爽身影。
真是奇了,明明是一母所生,陆良埕是光风霁月、玉树临风的温润持重公子,陆良玉却不像大家闺秀,实在顽皮淘气得紧。
姜青若笑了笑,道:“让人给良玉传个话,咱们待会自己回府,不用她等我们。”
这一天余下的自由时光,她要带着香荷,只有主仆两人,去痛痛快快地放纸鸢。
~~~~~
湖畔空旷的草地上,游人在此放飞纸鸢。
姜青若与香荷灵活地操纵着各自手心中的线轴,望着天空越来越高的风筝,主仆两人时而对视片刻,嘴里揶揄对方几句,又开心地笑起来。
这是第一次见到她无忧无虑开怀大笑的模样。
裴晋安远远凝视草地上移动的纤细身形,神思有些游离。
她三言两语从琴娘嘴里套出话,却只要回了自己的簪子,对他可以满足她愿望的提议,竟然出人意料地没有丝毫在意。
那醉酒男人当街纵马,吓得行人纷纷逃窜,只有她逆流而上救了人。
那一幕,他尽收眼底。
他本以为她貌美愚笨,现在看来,竟是个有几分聪明勇敢的女人。
朝远将那纵马男子拽下马,拔出腰间的刀吓唬了对方几句,那男子的醉酒顿时完全清醒,保证自己绝不会再犯错后,屁滚尿流地爬上马走了。
待他去而复返,看到世子站在原地,脸上带笑,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不远处。
顺着世子的视线望去,朝远看到草地上有个身材纤细的女子在放纸鸢——正是方才救人那姑娘。
“世子,那姑娘确实胆量过人,值得佩服!”朝远由衷地赞叹。
裴晋安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头,随口反问:“是吗?”
朝远一愣,大为不解地问:“难道世子不是这样想的?那为何您一直盯着她?”
裴晋安:“?”
“我有一直盯着她吗?”
“是啊!您不仅盯着她,您还笑了呢!”朝远一脸笃定,转首看向不远处的明全寻求支持,“全哥,你说说,世子刚才是不是一直看人家,还笑了?”
明全:“......”
“我看这天儿变了,估计待会儿得下雨,”明全清清嗓子咳了一声,避开朝远穷追不舍非要他表态的视线,“远儿,去给世子备马吧。再迟些,恐怕我们得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