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爷爷,奶奶,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秦煜语气坚定地开口。
他梗着脖子抬头,眼睛里没有半分迟疑和后悔,只有曜日般明亮的光泽。
刚刚成年不久的少年,气质英俊阳光,即使是跪在那里,头也是扬得高高的,带着灿烂的少年意气,像是阳光下挺立的小白杨。
对上他灼灼的眼神,秦奶奶只觉万般思绪汇聚心头,无意识地抓紧了座椅上的扶手,嘴唇颤颤巍巍的说不出话来。
她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失态过。
老话总说,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秦奶奶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显老,黑发中夹杂着几根银丝,眼角的皱纹稍有些明显,却不显得苍老衰败,只增添了几分岁月赋予的优雅魅力。
可她心目中最疼爱的,确实是年纪最小的儿子秦渊和最大的孙子秦煜。
老人家最希望的就是家宅安宁,一家人和和睦睦地生活在一起,没什么矛盾。
但是,先是小儿子因为交通事故重伤垂危,失去了双腿,又是大孙子倔强反抗,对小叔的未婚妻怀揣着明晃晃的不轨之心,秦奶奶只觉心力交瘁,疲惫难言。
“孽缘!当真是孽缘!”想起少女那张艳若桃李的芙蓉面,秦奶奶刹那间失去了全部的力道,跌坐在椅子上,有些失神。
她一向知晓阮棠生得好,上了年纪的她瞧着都欢喜,更不用说男人了。
但曾经的小儿子秦渊,是整个江城人人仰慕的后起之秀,说是鹤立鸡群、独占鳌头也差不了多少。
倾国倾城的美人,是盛世的点缀明珠,站在秦渊身边,只会是郎才女貌,相得益彰。
秦奶奶一直很看好他们这一对,非常疼爱欣赏阮棠这个未来的儿媳。
可现在不一样了,秦渊的身体上有了不可忽视的缺陷,哪怕秦奶奶再怎么偏心眼儿,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他们般配。
就算婚事不出差错,秦渊和阮棠顺顺当当地成了夫妻,当真还能相濡以沫、两厢情悦?
面对那些前赴后继的狂蜂浪蝶,双腿残疾的秦渊还能保持良好的平常心态,而不是自艾自怨、徒生怨气?
只是短短的几秒钟,秦奶奶的心中便划过无数个念头,最终归为叹惋。
罢了,到底是她家阿渊没有福气。
与其成为互相埋怨的怨偶,倒不如相别两宽,各生欢喜,这样至少还能维持关系不错的朋友关系。
但是,秦渊不行,秦煜便更不行了。
否则的话,以后这对叔侄要如何相处?
阮棠生得太漂亮了,若是相处在一个屋檐下,秦渊要如何面对曾经的未婚妻?
如果控制不住动心,又该怎么办?
秦奶奶还是很了解自己这个小儿子的。
看着万事不入心的冷淡模样,但一旦把什么放在心上,必然会产生浓烈的偏执占有欲,绝对不可能轻言松手。
“阿煜,棠棠的确优秀,你喜欢上她,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我们都能够理解。”
秦奶奶整理好心情,放柔了声音,语调轻缓了许多:“但是,喜欢不代表一定要拥有,你凭心自问,你配得上棠棠吗?你能给她幸福吗?”
秦煜此人,就是吃软不吃硬。
要是秦奶奶强硬地命令秦煜放手,他绝对会寸步不让,倔强抗争。
但秦奶奶条理清晰地为他分析,他便不由自主地顺着秦奶奶的话想了下去。
他配得上棠棠吗?
秦煜在心中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不,其实这根本不是一个需要思考太久的问题,答案是毋庸置疑的——他配不上,哪哪儿都配不上。
论外貌,秦煜虽然算得上英俊帅气,但是却远远比不得阮棠花容月貌。
论才能,秦煜成绩平平,阮棠是光荣榜上永远的第一名,才高中便试探着投资了几家公司,事实证明她眼光极佳,资产翻了好几倍。
秦煜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他出身秦家。
何其可笑?
他自以为是地和长辈顶撞,可长辈们的存在,才是他追求阮棠最大的底气。
“奶奶,我……”秦煜失魂落魄的,眼泪无声无息地在眼眶中打转:“我是不是很糟糕……一无是处……”
“怎么会?”明明话题是自己挑起来的,可真正看到秦煜毫无自信的模样,秦奶奶又开始心疼了。
她上前几步,扶起了跪在地上的秦煜,慈爱地帮秦煜拍掉了身上的灰尘。
“阿煜,你才十九岁,还小,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未来无限可能。”秦奶奶循循善诱:“如果你真的喜欢棠棠,那就抓紧时间,努力成为更优秀的自己。”
“当你什么时候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站在棠棠面前,脱离秦家人的身份,仍然有信心向棠棠表明心意,我们绝对不会阻拦你的。”
但想要凭借秦家、阮家的婚约走捷径,那是绝无可能,死了这条心吧。
最后一句话,秦奶奶没有直白地说出来,话语中的意思却很明显。
秦煜遭受的打击太大,浑浑噩噩的,听了秦奶奶的话,只觉醍醐灌顶,一股脑地点头。
是了,他得努力进步,努力成为配得上棠棠的人。
因为跪着的时间太长,秦煜的双腿有些发软,整个人却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充满了拼搏的动力。
秦煜心潮澎湃地走了,秦奶奶坐回了原来的位置,感到了几分口渴。
她正打算喝两口茶水,却发现自己常用的杯子已经被砸出去了,成了一地的青花瓷碎片。
秦奶奶扶了扶额头,正想说什么,另一个青花瓷茶杯被递到了面前,茶水装得七分满,清透澄澈,茶香氤氲。
是秦爷爷。
“怎么,有话要说?”秦奶奶没好气地夺了茶杯,一口气饮尽了茶水,重重地将茶杯砸在桌上。
追根溯源,这都是秦爷爷造成的麻烦。
要不是他执意为秦家、阮家定下了婚约,哪会有今天的头疼事儿?
秦奶奶责怪之意溢于言表,秦爷爷吹胡子瞪眼的,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你怪我?”
“不怪你怪谁?”秦奶奶哼了一声,把茶杯推了过去,示意秦爷爷再给她倒一杯水:“不讲道理的古板老头儿!”
不讲道理?到底是谁不讲道理!
前几年,秦奶奶还在夸他慧眼识珠,早早地定下了阮棠这么优秀的儿媳妇。
不然,就按照秦渊那个把事业当老婆的工作狂冷峻性格,生人勿近的,说不准一辈子都讨不着媳妇儿!
现在倒全成了他的过错了,还说他古板!
行!既然都说他不讲道理了,可不能平白担了这个名声,得将这事儿做实了才是!
秦爷爷气得胡子翘得老高,往茶杯里添了大半杯茶水,忿忿地塞到了秦奶奶的手里。
“反正我不管,秦家和阮家两家的婚约是绝对不能取消的,不然我不是成了背信弃义之人?”
茶水温热,刚好入口。
秦奶奶又喝了一口茶水解渴,舒服了不少,斜了古板的老头子一眼,懒得和他细讲。
这老头子,脾气来了的时候倔得很,听不懂人话,说了也是白说,不如省点力气。
可这样的态度着实气人,秦爷爷生气地追着她说话:“不是,你什么意思,怎么讨论到半截停掉了?”
老小孩儿、老小孩儿,等人老了,和小孩的脾性也差不了多少,幼稚得很,现在的秦爷爷便是这幅模样,闹腾腾的。
两人闹了一会儿,余光瞥见二楼的影子不知什么时候离开,才不约而同地停了动作。
他们对视一眼,刻意营造出来的轻松神态消失无踪,只剩下浓浓的疲惫和忧心。
“阿渊回去了?”秦奶奶压低了声音问。
秦爷爷回头看了一眼,点点头道:“应该是。”
说完,他的眉头拧成了川字,不确定地问:“这样真的会有效果?”
“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反正,再坏也不会比现在糟糕。”秦奶奶深深地叹了口气,面上是遮掩不住的憔悴悲伤。
她捂住了眼睛,眼泪从指缝中滑落,连哭声都是小心翼翼的:“怎么……这样的事情,偏偏就让阿渊遇上了……”
“事情要往好的方面想。”秦爷爷将秦奶奶揽在怀里安慰,眨了眨眼睛,遮掉了眼里的晶莹。
“阿渊还算幸运的,至少还保下了一条命。只要还活着,就还有未来,还有希望。”
否则的话,白发人送黑发人,对秦家只会是更加残酷的打击。
秦奶奶哽咽着,泪眼模糊地看向了二楼:“我就是心疼阿渊……他习惯了把什么事都藏在心里……”
那般骄傲的他,却忽然变成了这般模样,怎么能受得住?
偏偏秦渊寡言冷淡,哪怕是在父母面前,也从来不愿意泄露太多真实情绪,全部沉甸甸地堆积压抑。
据医生说,这样很伤身体,对普通人的伤害都很大,更不用说身体极度虚弱的秦渊了。
所以,在秦渊面前,秦爷爷和秦奶奶总是努力装出轻松的状态,好像双腿残废根本算不得什么。
今晚的事情,也是顺水推舟,希望能给秦渊带来几分改变。
阮棠能成为秦渊的情绪支柱吗?
未婚妻被侄子觊觎,能不能引起秦渊感情上的波澜,促使他生出活下来的强烈欲望?
秦爷爷和秦奶奶不知道,但这是他们想出来的唯一的办法了。
别墅中的气氛沉闷伤感。
几秒钟后,秦爷爷低声恶狠狠道:“阿渊那边暂且不提,阿煜绝对是欠教训了,打得太轻了些!”
为了真实感,他们并没有提前和秦煜通气。
也就是说,一切言论都是秦煜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这小兔崽子,亲叔叔还躺在床上,他倒好,关心没几分,甚至还惦记起亲叔叔的未婚妻来了!简直是欠揍!
对于这一点,秦奶奶难得的全盘赞同:“等阿渊情况好些了,在阿渊面前打,我给你准备棍子。”
秦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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