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年轻身体好, 周泽期第二天没发烧,只是偶尔咳嗽两声。

在奚水的坚持下,再出门时, 他们都一起撑同一把伞。

纽洛的雪把整座城市都掩盖了,白得像直接泼了一桶白色油漆下来, 所沾染之处,白得彻底。

奚水捧着烫手的一杯加奶美式坐在壁炉前的地毯上,看着手机上的行程,“我以为这么大雪, 航班会取消呢。”

周泽期明天早上走, 航班全没出差错。

周泽期切了一盘水果放到奚水面前的小桌子上,顺势在他旁边盘腿坐下来,看了奚水一会儿,伸手把他滑下去的衣领往上拉了点儿,说道:“卤了牛肉和鸭掌,还做了一大盘红烧肉, 现在天气冷, 放几天没问题。”

“哦……”奚水无精打采的,听见周泽期说给他做了好吃的, 他也打不起精神来。

“陪你玩游戏?”

“不玩。”

奚水开心, 或者不开心,都写在脸上, 写在眼里。

周泽期把人拉到怀里, 抱了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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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五点,天完全没亮, 路灯都还没熄灭,雪已经停了。

周泽期轻手轻脚从床上起来, 奚水凌晨才睡着,迷迷糊糊地嘀咕个不停,现在睡得很沉,今天不止周泽期要赶路,奚水也要回到舞团开始学习和排练。

早晚最冷,周泽期洗漱完,套上在这边买的羽绒服,走到床边俯身摸了摸奚水的脸,他漆黑的眸子像是几片雪花落进去,融化成了满眶的湿意。

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虽然路上的雪在白天有专人做过清理,但半夜时又下了一场,薄薄的雪层,踩在鞋底下发出嘎吱嘎吱声,每走一步路,都会听见雪被踩响的声音。

两侧路灯的灯光将眼前这片公寓晕染得像一幅古典雅致的油画,背景是凛冽的冬,笔直的人行道行走着一道孤影。

一栋公寓的门忽然打开,冷风灌进去。

男生头发凌乱,睡衣外边套着羽绒服,大步跑出院子。

周泽期回头看他。

奚水的眼泪被冻在眼眶里,在看见周泽期一个人走在漆黑的冬夜里的时候。

他扑进周泽期怀里,撞击得太猛,周泽期倒退几步,一只手捏着行李箱拉杆,一只手揽住奚水的腰,差点没接住他。

“你怎么偷偷关了我的闹钟?”奚水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如果不是我突然醒了,我都不知道你背着我悄悄走了。”

早晨温度低,两人呼出的气体和周围的雪一样白,但又很快消散。

“太冷了。”周泽期把人慢慢松开,推了推他,“回去睡觉。”

奚水执拗地站在原地不肯动,“我送你。”

他的脸都被冷空气描成了雪白色。

周泽期犟不过他,看了奚水一会儿,妥协了,“拉链拉好。”

奚水立马拉好了拉链,周泽期牵住他的手,往前走。

机场此刻挺冷清,但也不缺需要早起赶路的人,奚水陪周泽期取了票,看着外边的天从漆黑变成了朦胧的蓝玻璃,最后彻底明亮起来。

过安检前,周泽期拉着奚水亲了又亲,他比奚水更加不舍,奚水虽然挺喜欢和周泽期亲亲,可是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他擦了擦脸上不存在的口水,“拜拜~”

周泽期走了。

他只回头看了奚水一眼,不敢多看,奚水红着眼睛,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里,身形显得格外单薄。

再坚持几个月就好了。

-

奚水从来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这么这么这么慢过!!!!!

之前还有国庆见面的盼头,每天都是充满干劲和希望的,可现在……周泽期在新年会特别忙,纽洛没有新年,他们过其他的节气,歌剧院反而还忙碌了起来。

奚水买了一本日历,立在床头柜上,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翻一页日历。

但还好,奚水不会让任何事情影响自己的专业,他将个人生活与舞台学业分得很清楚,周泽期也是。

只是……周泽期给他做的好吃的,只坚持了半个月,国外东西难吃,速食品很多,自己做饭也难吃,请阿姨的话,奚禾不太建议。

总之,奚水觉得日子过得苦哈哈的。

新年那天晚上,奚禾刚结束一场表演,这次也是群舞,只是时间更长了一些,上次他的表演很受观众喜欢,有人特意给团长打电话让他好好栽培。

团长倒是想,但这苗子还是学生,是要走的。

奚水把演出的视频发给了周泽期,这次,是他主动找团长,希望可以拿到演出的视频,他说想给自己的男朋友看。

外面下着大雪,奚水窝在沙发里和周泽期视频通话。

周泽期一边抹着脸一边往自己房间走,“有个表妹过生日,抓了蛋糕就往人脸上丢,幸好我跑得快。”

他关好房门,楼下的尖叫声打闹声立马消失在耳畔,周泽期看着屏幕那边的奚水,“你是不是瘦了?”

这次是真的。

奚水摸了摸脸,“一点点,我想你,这边东西也不好吃,训练很辛苦……”

本来是觉得这些都没什么的,但向周泽期一件一件细数时,奚水却莫名感到了委屈,他罕见地感到了自己好像是过得有些辛苦。

哽咽了一声,其他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泪眼婆娑,把毛毯拉过头顶,听着壁炉燃木燃烧时迸裂开产生的噼里啪啦声,奚水觉得鼻子有些堵住了,用力吸了吸,用毛毯擦了擦眼睛,看向屏幕。

“……你怎么也哭?”奚水声音有些沙哑,他好奇地看着周泽期,周泽期眼里有泪光,镜头底下是亮亮的湿润感。

“不知道。”周泽期语气是刻意压抑过后的冷淡。

不然也要像奚水一样带着哭腔。

奚水举着手机,他捂在毛毯里,不通气,脸都被捂得红扑扑的,他小声和周泽期说:“网上说,真正深爱一个人的时候,情绪是可以传递的。”

“所以我哭,你也就哭啦。”

奚水亲了亲手机屏幕,又慢慢拿远了一点,“期期,我真想早点见到你!”

“我也是。”周泽期没有任何停顿地回应道。

他话音刚落,外边院子里就有人放起了烟花,升得不高,小孩子玩的一些玩意儿,窗户一时亮如白昼,又迅速恢复黑暗。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两人异口同声。

奚水为这一点神奇的小默契开心得从沙发滚到了地毯上,头发衣服都被他滚得乱七八糟的,端着咖啡从楼上下来的奚禾看见这一幕,顿了顿,“没救了。”

奚水躺在地毯上,响亮地隔空亲了周泽期一下。

“晚安!”

晚安。

-

回国前一周,蓝兰学姐通过了留在这边成为实习演员的选拔,她本就就比奚水大一届,今年夏天,她就毕业了,而等度过这个暑假,奚水则是大四。

奚禾看着奚水忙忙碌碌地给朋友带礼物,“你能拎得动吗?”

“周泽期来接我。”

“他是你的苦力吗?你把他当牛使?”奚禾没事儿就在喝美式,消肿利尿,好东西。

“妈妈应该也会来接我,不过也不一定,”奚水往行李箱里塞着他买的漂亮草莓袜子,“她知道周泽期来接我,可能就不会来了。”

“你是回学校还是回家?”

奚水:“当然是先回家,奶奶很想我。”

团长在他离开的前一天上门邀请他留下来,他可以直接越级到双人舞演员。

但奚水还是拒绝了。

“因为你的男朋友?爱情是连魔鬼都会退避三舍的东西。”

奚水摇了摇头,“我只是想留在生养我的土地上而已。”

“耶稣都会惊叹你的奉献精神。”

奚水小声说:“你就是着急了。”

团长表情一梗,看向留在家里的奚禾,“你们是兄弟,你可以揍他吗?”

奚禾:“打孩子是犯罪。”

他买了最早一班回国的飞机,需要转机,全部路程加起来需要十六个小时。

走时,纽洛万里无云,天空澄澈得像一块擦得发亮的玻璃,奚禾和蓝兰送奚水到机场,奚水很真挚地祝愿两人,“三哥,学姐,希望你们可以越跳越好,步步高升。”

蓝兰眼睛有些红,“路上不要吃陌生人给你的东西,饮料也不要喝,不要给陌生人借钱,最好连话都不要说,回到京城后给我们发个消息。”

简单的道别过后,奚水踏上了回程的路。

奚水一开始神采奕奕,生机勃勃,精神四射,转了一班飞机后,彻底蔫了,他在回京城的飞机上睡得昏天暗地,落地时还是空姐叫醒的。

奚水关了飞行模式,一边往外走一边看着手机里弹出来的无数条消息,周泽期没发多少,但很规律,每隔一小时会发一条,在奚水落地时间时,他发了三四条消息。

[奚水:我去拿行李箱,你在出口等我!]

他好想念周泽期,他知道周泽期也一定很想念他。

奚水把行李箱都拖得飞了起来。

这个时间段落地了好几班飞机,出口处接机的人不少,举着牌子的,挥着旗子的,奚水压根看不见自己要找的人。

走出出口,奚水手腕就被人捏住,他吓了一跳,惊讶地回头看,发现是周泽期,这种惊讶变成了惊喜。

京城这会的天已经热起来,周泽期穿着短袖,比去年瘦了些,于是轮廓更显得锋利,身形挺拔,人群里很惹眼,奚水之所以没看见他,是因为他站在角落里,可能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

他接住奚水,低头埋在奚水脖颈里,“奚水,欢迎回国。”

奚水被周泽期抱得有些痛,他闻着对方衣服上熟悉的西柚味道,鼻子有些酸,“我好想你,你也好想我。”

“嗯,我很想你。”

周泽期是单手揽着奚水的,奚水把行李箱立在脚边,双手抱住周泽期,手臂意外碰到了一些东西,他埋下头,歪着脖子去看,瞥见了一束白玫瑰花。

周泽期见他发现了,顺势就塞到了他怀里,“拿着。”

奚水抱着花,周泽期负责拿行李箱,重得有些离谱,轮子仿佛失去了作用。

“带了什么?”

“给你们的礼物?”

“们?”

“爸爸妈妈,奶奶,你,你爸爸妈妈,林小金。”奚水把头埋进花里,吸了一口,“好香。”

他眉梢眼角写满了喜悦,“周泽期,以后我们都不会再分开了,我们要一起快乐的生活。”

周泽期点了下头,牵着奚水的手,“好好恋爱,结婚……”

奚水又接话,“然后一起死。”

这话扎耳朵,周泽期眉心微蹙,“闭嘴。”

“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