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傻子吗?都说了我叫凌淮huai,不是凌准。”
许岛蜻被骂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生气,凌淮同学可真酷,EMS那么贵,他那么远寄来的信竟然就只写这么两句话,跟上课传小纸条似的,想必十分生气。
可她前思后想,也不记得自己是否又写错了他的名字。她真的没有笨到分不清淮和准,只是第一次看到他名字时在心里念的是凌准,认定了就很难改过来。
“凌淮,凌淮,凌淮,凌淮......”
许岛蜻碎碎念一般复述着。
她将第一次收到的信拿出来仔细看了一遍,虽然他对自己的那些问题礼貌地一一作答,但也仅此而已,还漏掉了那句期待你的回信。
她才不是傻子,他一点都不想和她做笔友。
许岛蜻抽出书架上的《海底两万里》,将两封信一起夹进去。
算了,她也是很有骨气的。
五月悄然而至,一年之中许岛蜻最爱的便是五月,五月一日不仅仅是劳动节,还是她的生日。
但每年的这一天,她都要在梁春玉的带领下做家里卫生,规模不亚于春节前的大扫除,屋子里每一个犄角旮旯都得被打扫到。
许岛蜻站在椅子上擦窗户顶部的灰尘,发出一年一度的感叹:她为什么要在生日这天干活啊?
“劳动节不就是要劳动。”梁春玉的逻辑很简单,生日要过,节日也要过。
“昨天还是国际不打小孩日呢,你干嘛扯我耳朵。”
“新鲜,我还第一次听说有这个节。”梁春玉一副我看你能编出什么花的表情。
“真的,我们王老师说的。”
“王老师放的屁,你都觉得是香的。再说,国际不打小孩日和我有啥关系,中国人不过外国节。况且你现在也不是小孩了。”
不是小孩就能打了???
许岛蜻在她妈一连串无懈可击的道理中败下阵来,她想说劳动节也是国际节日,但再说下去,她妈可能会告诉她今天是国际打小孩日。
两人合力换被单时,梁春玉电话响了,她接起来。
“好。”
“随便,你看着买。”
挂完电话,梁春玉一脸遗憾,“你爸说今天回不来。”
许岛蜻愣了一秒,笃定道:“你骗我。”
“真的,他实在是走不开,说过两天再回来给你补过生日。”
“不可能。”
梁春玉奇了怪了:“怎么就不可能?”
许岛蜻老神在在地摇头,“爸爸要是回不来,一定会亲自跟我说的,妈妈,你就不要挑拨离间了。”
果然没一会儿,许万东就回来了。
“又不是没钥匙 ,敲什么门呐。”
梁春玉打开门,正在碎碎念的嘴巴张得老大。
门口的男人两手环抱着一个巨大的□□熊,只露出脖子和脑袋,手肘上挎着几个塑料袋。他勉强腾手将袋子递给她,朝屋内大声喊着:“蜻蜓,爸爸回来了。”
许岛蜻应声而出,走到客厅后兴奋的大叫。
“啊啊啊□□□□。”她冲上去给了□□熊一个熊抱。
梁春玉问道:“你不会一路抱着回来的吧?”
“不抱着难道背着?”许万东一脸理所当然。
梁春玉表情复杂,难以想象那个画面,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路上抱着个屎黄色的大熊,“你不怕别人觉得你有病?”
许万东不再理她,笑意盈盈地问许岛蜻,“喜欢吗?”
“喜欢,超级喜欢。”她的头还埋在熊里拱来拱去,嘴巴里编曲胡乱唱道:“我有一个好爸爸,好爸爸,他是世上最好的爸爸。”
许万东被逗得哈哈大笑,“爸爸好还是妈妈好?”
“当然是你啊,全世界最好的老爸。”
“许岛蜻,你个小白眼狼,你爸买个熊就比我好了。”
梁春玉提着袋子去厨房,不一会儿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许万东你有病啊!我让你看着买,你听不懂啊?”
“就是不懂。”两父女在客厅相视一笑。
中午是简单温馨的四菜一汤,许岛蜻努力地吃了满满一碗的米饭,收获了父母满满的夸赞,尤其是许万东。
“不错,今天表现非常棒,希望蜻蜓同学一整年都保持这个水平。”那语气骄傲的堪比她考第一。
要是有旁人在,一定要问这也能夸?但这一家三口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下午的任务是拍一年一度的全家福,拍照的地方就在小区楼下,向氏相馆。
这个照相馆是向思文的爷爷传下来的,开了二十多年了,九十年代的风格,现在看来过时的不得了。
从许岛蜻有记忆起,每年都在这儿拍照。照相馆的生意可以说是门可罗雀,但向思文家的条件看起来一直很阔绰。她房里的电脑、向思淼房里的游戏机,以及客厅那台时髦的大电视和数不清的CD。
向思文说洗照片的暗房她爸不让进,连她和她弟都不能去。因此许岛蜻一直暗暗怀疑,照相馆里面一定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她看好多TVB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外面正常的店铺一道一道门进去后,不是犯罪窝点就是警局刑事情报科的大本营。
排除前者,许岛得出结论 ,向叔叔一定是隐藏在民间的卧底。
临出发前,许岛蜻看着镜子里的两个马尾辫,“妈妈,这会不会太幼稚了呀?”
“哪里幼稚了?”梁春玉对她不肯在额头上贴红点的事不满。“你本来就是小孩。”
嗯?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
诶,算了,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照完相后,惯例的一番拉扯。
“向哥,不收钱怎么行,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真不用,邻里邻居的。再说蜻蜓的照片挂在这儿,不知道给我们招揽多少生意,这不今年又能换一张新的。你们没找我要肖像费都不错了,我哪儿能还收你们钱呐。”
晚上在舅舅家的面馆吃饭,舅妈做了一大桌子许岛蜻爱吃的菜。吃饭间隙,梁飞扬把她偷偷叫去一边,递给她一个盒子。
“是个二手货,但那个人没用多久急着要钱,还是很新的,将就着听吧。”他格外叮嘱道:“藏好点,别让你妈知道了。”
许岛蜻拆开盒子一看,竟然是一个小巧的MP3,里面已经下了不少流行歌曲。
“哥,你哪儿来的钱?”梁飞扬今年高二,每个星期的五十的零花钱,自己用都不够。
“偷的。”
许岛蜻盯着他,似乎觉得不是没可能,她的目光渐渐往下,落在她哥长满毛的小腿上。她舅舅的口头禅可是“梁飞扬,你要是敢xxx,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梁飞扬是大家庭里第一个孩子,他长到五岁时,许岛蜻才作为家里第一个女孩出生。她小的时候长得极为可爱,梁飞扬对这个小表妹十分喜爱娇宠,常常带着她满大街地跑。
要是看不懂她那眼神,就白当她哥了。
“你是不是傻,我能为了给你买礼物去偷钱?”梁飞扬把她的头发揉得乱糟糟,“两三百块钱你哥还是有的,当然这其中也有你何适哥哥五十块。”
“啊!”许岛蜻把MP3从盒子里小心翼翼地取出来,如待珍宝般摸了摸,“那这不就是何适哥哥送我的生日礼物。”
“你有没有点良心啊?”。
许岛蜻又狗腿地挽住他胳膊撒娇。
深圳的五月,气温变幻莫测,凌淮已经换上了短袖,他哥还穿着薄外套。
凌淮把妈妈切好的水果端到他哥房间,迟迟不肯离开,惹得对方很是不耐烦。“回你自己房间去。”
他哥今年初二,或许是进入青春期的缘故,看谁都烦,跟凌淮也不像之前那样哥俩好了。
凌淮不但不走,还在书桌前坐了下来,唉声叹气。上次给许岛蜻的信寄出去后没两天,他就为自己的言辞不善后悔,老师都交代了要友善,万一许岛蜻很脆弱,会不会伤害到她?
这段时间他一直等着对方的回信,要是她再骂回来也认了,可偏偏没有回信。
“这都快一个月了,她就算寄最慢最慢的那种,信也该到了。”凌淮有些纠结,“是不是上次我不该那么说她?”
“他凭什么还要给你回信?”凌洲语气冷淡,“别人真诚的跟你交朋友,你却骂别人笨,你有没有想过他收到信是什么心情?”
“那,怎么办啊?”凌淮觉得他哥哥说得很有道理,诚心接受了批评。
“你说做错事应该怎么办?”
做错事应该道歉。
凌淮认认真真写了一封工整的道歉信寄给许岛蜻,过了两天又觉得光写信道歉是不行的。为了体现自己的诚意,他周末跑到书店买了凡尔纳三部曲再次寄过去。
但等到快放暑假的时候,他也没有收到来自户县的回信。该做的都做了,凌淮把这件事情彻底抛之脑后。
小学五年级的暑假让他印象深刻,七月与爷爷一同出海时被巨大的海浪拍下渡船,幸好旁边一个船员反应机敏,当即跳下去将他救了起来,但他还是在医院住了两天。
凌家没有不会水的男孩,凌淮也是从小就学会了游泳。
然而这次事件后凌妈妈觉得他或许与水犯冲,想起他曾在四岁时就掉进过公园的水池,当时幸好碰到一个好人相救。想到那句老话,淹死的都是会水的。因此出院后对他严加看管,不允许他和同学跑去海边玩。
凌爷爷也长吁短叹,怀疑是自己取的名字有问题,这事早几十年他决计不会往这方面想,反而年纪越大到越是相信一些有的没的。他老家在潮州一个村子,十四五岁时便出海打捞补贴家用,中年靠港口贸易起家,一直认为自己行得是水运,所以孙子辈名字里都沾水。
凌淮出院后,他请了个命理大师,对方说水满则溢,须得改名。于是凌淮在百般不情愿下被迫改名,他是家族这一辈里唯一个老实按派取名的,一直到小学毕业,他都没能接受这个新名字。
暑假过后升入小学六年级,六年级的男生最大的感受就是仿若成为了校园霸主,走路都能横着走。动不动就是:他几年级的?还敢跟我们抢场地。
这天早上凌淮忘了戴红领巾,他两手插兜,装酷地站在收发室门口,打算等检查纪律的同学走了再进去,大不了就是迟到。
收发室的老头从窗口频频望向他,然后朝他招手,示意他进去。
“诶,你是不是叫凌淮。”
凌淮点头,心中有所预感。
“那就对啦。”老头笑眯眯地朝他招手,“这儿有封你的信,都放在这里一个多月了。”
看着信封上的名字,凌淮很是欣慰,许岛蜻这次终于没有写错他的名字。
可是他又有了一个新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