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备注,许岛蜻点开对方的头像,是一张大海的图片,她又返回看昵称。
OGE
o ge
凌戈?
许岛蜻半信半疑地通过好友,对方立马发来消息。
【你好,我这几天回家住,麻烦你帮我收一下阳台的衣服,放沙发上就行。谢谢!】
【顺便请帮茉莉花和三角梅浇浇水,不要浇太多,谢谢!】
【如果可以的话,冰箱里的东西请帮我解决掉,免得浪费,等我回来只能丢掉。谢谢!】
果然是他。
她回复了一个OK,洗完澡出来,发现他又发过来一条:【对了,有一个快递麻烦你取一下。谢啦!】
很有礼貌,事儿也很多。
她之前在北京租房,和房东的对话基本只有两句:
已转,请查收。
已收到,谢谢!
小半年的对话加起来,还没有凌戈一次发的字多。
许岛蜻看着取快递几个字,叹了口气。她只想和异性室友维持点头之交的关系,但总感觉今后不会太清净。
她先去阳台把他的衣服收下来,顺手叠好放在沙发上。自从发现他没在家,她每天早上都会给花浇水,深圳好多地方都种了三角梅,它们的生命力似乎非常旺盛,常常一开一大片。
她之前没怎么注意冰箱里的菜,这会儿打开袋子才看清里面的食材。一颗西兰花,几个番茄,两个玉米,一串葡萄。放了好几天,都在发蔫了,还好东西不多,最关键是她都能吃。
许岛蜻对食物的需求和欲望都非常小,以前梁春玉常常为这事头疼。你说她挑食吧,她没有什么特别不能吃的东西,随便开水煮块肉撒几粒盐,涮几片青菜叶子,她能吃得下去。
你说她不挑食吧,不吃的能写本书。鸡蛋能吃,番茄能吃,番茄炒蛋不吃。凉拌黄瓜、胡萝卜不吃,但炒黄瓜炒胡萝卜可以吃。讨厌汤和饭拌到一起,菜和饭拌到一起,被各种酱汁裹得看不出食材本身的不吃。甜粽子不吃,咸肉粽子也不吃,只吃原汁原味的白糯米粽子。以此类推,那些引起南北方争议的甜咸之分,到她这儿都和解了。
不喜欢太甜的水果,尤其是西瓜一口都不吃,嫌太甜太腻,类推到芒果榴莲橘子,带点酸味的青苹果青橙葡萄蓝莓之类的水果能接受。除了小时候爱吃泡方便面加火腿肠,其他不健康的零食都不喜欢吃,偶尔开一包薯片能吃半个月,火锅烧烤炸串,一年就被动吃那么几次。小的时候她常常不懂,为什么每次大课间休息的时候,同学们都会在短短的二十分钟内,呼哧呼哧跑去小卖部买零食,不累吗?她甚至夏天都不愿意去买只雪糕吃。
读大学的时候,食堂里的菜五花八门创意十足,很多都重油重盐。有时候实在找不到想吃的,又要填肚子,她就买个馒头,打一碗食堂里加了葱和盐的免费汤。
以至于学校的人一度以为她是贫困生,甚至有讨厌她的人在贴吧里发帖嘲笑,不过这些许岛蜻都没在意。让她哭笑不得的是,大三的时候她的校园卡突然不见了,但还没等到她去补办,卡就被人送回来,里面还多充了三百块钱。
第二天早上许岛蜻难得进了厨房,洗了几朵西兰花焯水煮熟,撒点盐和胡椒粉装盘,一个水煮蛋,一个番茄切片撒上几粒白糖,洗了几颗葡萄,简单丰富的早餐就做好了。
太久没有坐下来好好吃一顿早饭,她惬意地享受着清晨短暂的悠闲宁静,正喝着酸奶思考今天的工作计划,一个电话打进来。
“你好,许岛蜻女士,我是好居家中介公司的小刘,你还记得我吧?”
“嗯,有事吗?”许岛蜻放淡语气,她怎么可能不记得,之前把她拉黑的小刘。
“我们这边已经收到了法院的起诉书,非常抱歉这件事情给你造成不好的体验,您看我们这边私下调解可以吗?”
春风般和煦的语气与之前截然不同,她不敢冒然答应,觉得应该先问问凌律师。“我先考虑一下。”
“上次真的不好意思,当时确实事情太多,我态度不是很好。剩下的房租和押金还有中介费,我现在就可以退给你。天天现场电视台那边就麻烦你千万不要接受采访。 ”
许岛蜻莫名其妙,什么电视台?
她给凌洲发微信说了刚才的事情,一会儿他的消息就回复过来,建议她接受私下调解,他们的目的本来就是把钱拿回来,起诉无非也是这个结果,还多花时间。
至于天天现场,许岛蜻特意去百度看了看。它是深圳本地一个专门反应百姓生活问题的新闻电视台,在当地收视率很高,算是比较有影响力。她算走运,估计是其他人上电视台投诉了中介公司,被他们误会成她干的,毕竟最近全市都在清理不规范租房这件事,这个风口上中介公司肯定不想当出头鸟。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许岛蜻收到中介退回的七千块,银行卡里终于不再是可怜兮兮的几百块。
次日又是发工资的时间,看着五位数的银行余额,她不禁感叹道,钱真的是最能直接给人安全感的东西。
凌洲让她把房租直接交给凌戈,许岛蜻发微信找他要银行卡号。
【你好,凌律师让我把租金给你,麻烦你提供一下银行卡号。】
【明晚回来,给我现金。】
她在凌戈的名字前面又多备注两个字,房东。
他现在是她名副其实的房东了。
从公司到住的地方走路要三十分钟,她每天早晚都会选择步行,作为一天的锻炼。边听歌边走路,算是她一天当中最为难得惬意的时间。
回家的途中要路过一个体育公园,为了早点到家,许岛蜻常常直接从公园里面穿过去。
园内有一个颇大的人工湖,白日里水光潋滟,湖面上阵阵微风,有不少人喜欢在湖边的草坪坐着。不知为何,今晚这一段路灯全都没开,只有湖中心的几颗灯发出微弱的光亮,昏暗无比。公园里遛弯的人早已散去,偶有一两个年轻人夜跑经过许岛蜻身边,她突然念起包里刚取的一万现金,摘下耳机,步伐匆匆。
这时才发现周遭静的可怕,乌墨的湖面像无声的旋涡,她听到一阵奇怪的窸窣声自远处传来,像是什么东西与地面摩擦发出的。
许岛蜻屏气凝神,月光下一个缓慢笨重的人影,慢慢从对面走来,那声音也离她越来越近,她心惊胆战地攥紧包带。
两人只有二三十米的距离时,她才看清对面是一个中老年男人,穿一件破破烂烂的背心,头发乱糟糟的挡住脸,拖着个硕大的黑色塑料袋在地上,正是那奇怪声音的来源。
放在平时,她可能会主动把瓶子里的水喝完递过去,但此时此刻却感到十分害怕。人在面临危险时是有直觉的,虽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她觉得那人似乎在盯着自己。
她脑海里冒出最近才在网上看到的新闻,夏季是抢夺抢劫的犯罪高发期,尤其是在夜晚。
夏日深夜,僻静的公园,年轻女孩,拾荒男人,一万“巨款”。
简直完全提取了社会案件的关键词。
她左边是湖,右边是一片小树林,前后都没人,草间蝉虫的一声叫唤都让她心里一抖。
风声鹤唳,步步惊心。
她神经紧绷,打开手机摁到拨号界面。
“咳咳 …”
她猛地转头。
从林间的小道上跑出一个人影,穿着一套运动衣,戴着耳机,慢慢跑至湖边主步道上,对此时紧张的氛围浑然不觉。
许岛蜻仿佛遇到救星,赶紧加快脚步跟在那人身后,生怕他一溜烟就跑走了 。
好在他上了主步道后就放慢了速度,在她前面一米的距离停下来。
许岛蜻紧跟着他,两人的影子在月光下拉得老长。
拾荒的男人离他们越来越近,他佝偻着腰,脏污的面容看起来像是个流浪汉。
三米
两米
一米
终于和他们擦肩而过 。
许岛蜻闻到一股高温下发酵的酸臭味,男人抬头看她一眼,眼神是死气沉沉的混浊和阴鸷。
她颤抖地吐出一口长气,这才发现捏着手机的掌心早已出汗。
再也不会抄近路了,以后还是老老实实走大路吧,她在心里默默发誓。
前面还有一段没灯的路,许岛蜻老老实实地跟在那人后面,他快她也快,他慢她也慢,认定夜跑的男生肯定不会是坏人。
这时她才有心思关注别的,慢慢地靠近有路灯的地方,看得更清楚。
这大概就是关涵口里的氛围帅哥,不露脸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主要靠身高、头肩比、骨架的优越。许岛蜻无意识地去比照,他的头发不长不短,清爽利落,后脑勺长得非常周正。脖子上挂着头戴式耳机,肩线平整,比例协调…
打住。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平时最讨厌这样被人打量,即使是在他背后也不妥。这样和那些对女生外表评头论足的猥琐男有什么区别?
前面的人突然把脖子上的耳机戴到头上,走得极慢,还微微转头向后看了眼。
难不成他后脑勺长眼睛了?许岛蜻也放慢了速度,安静的步道上此时就他们两个人,气氛怪尴尬的。
跟在他后面慢慢走,显得自己像个跟踪狂,突然加速也很奇怪。
好在他停在了原地,低头捣鼓起手机,她顺理成章地超过他,走到前面。
在经过他旁边时,还是不由自主地小幅度侧头瞄了一眼,就那么一秒钟,也没看得太清楚。
脖子好像挺好看的,这是她唯一的记忆点。
走出公园,大马路尽头转个弯就是万景城小区。到家的时候还差几分钟到十一点,凌戈的房门关着,她走上前轻轻敲了敲门,没人应。
她发微信给他:【你好,在家吗?】
【马上回来,五分钟。】
许岛蜻回到房间拿出信封里的钱,再次数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又装回去。她打开手机,查看日程,最近应该请凌律师和龚欣吃个饭才行。
过了会儿,听到客厅有人开门的声音,她拿着钱走出房间。
穿运动服的高个男生正背对着她在门口换鞋,他的耳机还戴在头上。
许岛蜻愣住,原来是他,真巧。
哦,也没有那么巧,他在附近的公园跑步也很正常。
“你好。”
她和他打招呼,说起来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大半个月,这还是第一次在家里打照面,乌漆麻黑的那晚不算的话。
凌戈转头,似乎比她还惊讶,他缓缓摘下耳机,神情复杂。
“你就是刚刚…”
许岛蜻微笑点头。
“在公园跟踪我的那个、女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