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卿浼低着头抿着嘴偷笑,才一抬眼,舒扬就把自己那份拌面里的肉丝挑出来给他。
没多久,电脑上就显示岑卿浼已经“锁定”了这位影匿者。
而且如同他们之前所料,影匿者就在矿山附近,默默关注着矿山上的一切以及有没有貌似警察的人出没。
估计是舒扬走了之后,他发现矿山上真的没人了,才敢派出傀儡去取矿井里的东西。
舒扬发信息给岑卿浼:【我已经通知梁队长,把下一步的线索放到相应的地方。】
也就是说,他们已经跟梁队长达成合作了,不是两个人的孤军奋战。
岑卿浼点了点头,那他们专心盯着这个“影匿者”的动静就好。
但岑卿浼还是忍不住问:【这位梁队长怎么那么听你的话?】
舒扬回答:【我做为线人给他提供过好多次有用的信息。】
岑卿浼又问:【那我们要不要把现在掌握的线索交给技侦?】
舒扬回答:【交吧,不过比起他们,我更相信你。】
此时的梁队长安排了一位便衣,将张打印出来的纸条放进了保鲜袋里,还放了一把钥匙,封好之后,把它送到了一家商场的卫生间里。
便衣打开了马桶盖,把保鲜袋放了进去,又将马桶盖盖上,然后离开。
梁队对其他的便衣说:“不用特地在洗手间附近晃,这会引起目标的警惕。目标擅长伪装,很可能会化身成清洁工、老人家在旁边观察,而且他多半不会亲自来取东西。我们一拥而上,反而会被对方识破,破坏后面的计划。”
便衣听完之后全部散开。
正对着洗手间的位置是一个体育品牌,梁队特地留下一位女便衣打扮成店员的样子,一边整理陈列的货品,一边注意着洗手间的动静。
这个时间点,商场里的客人本就不多,进出男洗手间的人自然更少了。
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一个清洁工拎着拖把走了进去。
女便衣立刻通知了梁队,梁队紧急向商场核实,确认这个时候的保洁员都在午休,所以这个清洁工多半就是常允鑫派来取东西的傀儡了。
这位清洁工没有两分钟就出来了,真的是敷衍着打扫一下卫生都懒得。
又过了半个来小时,商场里的客流量变多了,梁队才安排另外一位便衣进入了洗手间,把马桶水箱打开,果然看到常允鑫为许悍阳准备好的证件。
便衣把防水袋藏进口袋里,走了出来,然后交给了梁队。
梁队看着防水袋里的东西,发出一声感叹,“这手艺还真是真假难辨。”
“估计搭个大巴,甚至火车问题都不大。”
梁队又问:“那个假装清洁工的傀儡呢?”
“派了一组人盯着。下一步我们怎么办?”
梁队皱起了眉头,拿出手机看了一下,低声道:“再等一下线人的消息。”
此时在网吧里的岑卿浼把面吃完,盖子盖上,这个时候再喝一口可乐,真的是快乐似神仙。
吃饱了之后就有点犯困,他揉了揉眼睛,舒扬的手伸过来把岑卿浼的脑袋压向自己的肩膀,轻声说:“困了就睡,接下来我盯着。”
“嗯。”
听舒扬这么说,岑卿浼别过脸去,很快就睡着了。
游戏宅男和影匿者之间又有微信联系了——影匿者要游戏宅男通知另一个人前往飞扬游泳馆。
飞扬游泳馆是舒扬和梁队长精挑细选的地方,也是他们假借许悍阳的名义“支付”常允鑫现金的地方。
周一下午的游泳馆几乎没有人,无论是更衣室还是储物间都空得很。
游泳馆前台的接待、更衣室里的保洁甚至游泳池边的救生员也都被换成了梁队长的人。
这时候电脑前的舒扬却皱起了眉头,影匿者已经派出了傀儡去游泳馆取现金,可影匿者的个人的定位却显示还在这座小镇上。
他轻轻拍醒了岑卿浼,岑卿浼立刻坐了起来。
舒扬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他没有去游泳馆附近。”
一句话就让岑卿浼的脑袋清醒,比上课的时候老师说要随机点人起来回答问题还提神醒脑。
他们现在得仔细揣摩常允鑫的心态。
岑卿浼发了条微信给舒扬:【也许常允鑫还是没有放松警惕。毕竟目前的一切不符合许悍阳的行事风格,常允鑫担心这是警方的陷阱。而且他对这个派去取现金的傀儡一定很放心。等傀儡拿到了钱,确定里面没有跟踪器,我怀疑常允鑫会让傀儡再把钱放到某个地方去。】
舒扬顿了顿,【只能看影匿者下一步的指示是什么了。】
岑卿浼紧张了起来,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到了下午三点了。
他的微信被轰炸了,都是夏致他们问他不上课跑去哪里了。
焦婷白天在上门诊,估计没有接到老师的电话,还不知道儿子逃课的事情。等到晚上她下班了,就得一顿夺命连环call了。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不止岑卿浼和舒扬,就连梁队他们也快失去耐性。
终于有人来到了飞扬游泳馆的更衣室,拿走了那一大袋用牛皮纸包好的现金。
只是现金交接的速度超乎了梁队的想象,那个人拿到现金之后,在走廊上与一个拎着大袋子的女孩子擦肩而过,现金就被带走了。
那个男人拎着空的袋子走出游泳馆,便衣悄悄跟上去。
正好有个年轻人带着女朋友路过,撞了那个男人一下,袋子被撞翻了,里面的重量明显不像撞着三十万现金!
便衣眼尖,没有继续上前而是报告给了梁队。
梁队立刻调出了游泳馆的进出口监控,唯一有可能带着现金离开的就是一个背着深色购物袋的女孩。
有经验丰富的女便衣说:“看她背着包走路的样子,包里的东西肯定很重。而且她这个包装得满当当的,正好是三大摞现金的体积。”
梁队把这个女孩的照片放大,这个女孩出了游泳馆就骑上了一辆摩托车,现在要跟踪上她而且还不暴露的难度很大。
梁队打电话给另外一队早就派去矿山下小镇的同事,把女孩的照片发给了他们。
这时候他收到了一条来自舒扬的短信:【我对常允鑫的了解比你要多的多。】
梁队立刻读懂了舒扬的深意。是舒扬那边先一步给技侦提供了“影匿者”的信息,否则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影匿者远在矿山附近,而给每个傀儡发短信的人本身也是个傀儡。
按照正常的办案逻辑,梁队会把那个顺走现金的女生给摁下来,然后通过那个女生的手机去定位常允鑫的手机,这样的话只会抓到网吧里的游戏宅男。而常允鑫从游戏宅男的摄像头里看到警方的行动之后,会从此销声匿迹。
但是舒扬提供的信息让梁队他们明白游戏宅男就是常允鑫的“安全警报”。
只要游戏宅男没有事,就还有继续追踪常允鑫的可能性。
梁队呼出一口气,把那个女生的照片发给了舒扬:【这就是带走现金的人,我怀疑会由她跟常允鑫进行交接。】
舒扬收到了照片,岑卿浼伸过脑袋去看,他先是皱起了眉头,紧接着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怎么了?”舒扬小声问。
岑卿浼小声道:“还记得那个城市解密APP吗?”
“嗯。”舒扬点了点头。
“就是这个女生给我发的传单!也是她跟我说奖品是乌比斯环的限量版装备!”
舒扬愣了愣。
也就是说,这个女生本来就是常允鑫的同伙。
而且常允鑫和她很有可能是直接联系,不需要通过游戏宅男。
果然,“影匿者”给游戏宅男发出的指示就是:【两个小时之后你就可以回家了。】
意思是之后的行动,“影匿者”不再需要游戏宅男充当发送信息指令的终端了。
岑卿浼和舒扬只能继续密切留意“影匿者”的定位。
他们调出了小镇的地图,发现“影匿者”已经到了小镇里,在某个地方就忽然失去了踪影。
“他应该是用锡箔纸之类的东西把手机包起来,屏蔽了信号。”舒扬说。
“他信号消失在这附近。不知道这里有什么特别。”
舒扬拍了拍岑卿浼的肩膀,低声道:“你在这里盯着,也许他的信号又会出现。我去打听一下那附近有什么特别。”
“好。”岑卿浼点头,又拽了他一下,“别逞能。”
“嗯。”
舒扬离开了网吧,戴上了岑卿浼的那副黑色镜框,走到了常允鑫信号消失的附近,最显眼的就是一栋自建的三层楼房,楼房前的空地上张灯结彩的,已经摆上了五、六十张桌子。
不少人都在忙碌着,有的在擦桌子,上塑料桌布,看起来是有宴席。
露天的地方摆了一个大棚子,放着好几个煤气炉,身形彪悍的大厨正在颠勺,周围的人忙得很。
还有些人正忙着把早就准备好的菜装盘,一些凉菜正被送上桌,什么凉拌皮蛋、凉拌海蜇、豆腐丝、猪耳朵之类的,光小菜就摆了小半桌了。
正好有人骑着三轮车来送菜,菜都被运下来之后,骑车的人一边擦汗,一边往口袋里摸烟,一低头打火机和烟盒就掉了下来。
舒扬走过去,帮对方把烟和打火机捡了起来,顺带帮对方点了个火。
“大哥,这户人家怎么这么热闹?”
“你外地来的?”送菜人问。
舒扬点了点头,“嗯,听说这里的土鸡好吃,带了弟弟过来喝了鸡汤。”
“你们要是喜欢吃土鸡,那过会儿还可以过来吃——这户人家是我们镇上出的大老板,女儿嫁到B市去了,女婿也有出息做大生意的,生了个大胖小子,今天正好一百天。本来是要从中午就摆宴的,结果女儿女婿要下午才能到,这个百日宴就挪到晚上了。到时候来吃饭,热闹的很!”
“我们外地的也可以来吃?”舒扬问。
“怎么不能?这户人家大方着呢!人越多,刘老板越开心!”
“谢谢大哥了。”
舒扬看了看时间,现在才下午四半,宴席还没开始。
他回到了网吧,把百日宴的事情告诉了岑卿浼。
“那很明显,常允鑫是要在百日宴上和那个女人交接现金。到时候人头攒动,吃席和离席的人根本监控不住。而且孩子的父母又是从外地回来,说不定还带了亲朋好友,到时候彼此不认识也能吃做一团。”岑卿浼啧了一声,这个常允鑫还真是会找地方。
比起夜黑风高空旷无人的矿山,流水席上更安全。
一旦发现疑似便衣的人,立刻就撤。
“我们去吃席吗?”岑卿浼问。
“你觉得常允鑫会认不出我们吗?”舒扬反问。
“所以……还是得交给梁队来解决。”岑卿浼叹了口气。
梁队不可能要求这家取消百日宴,因为一旦取消了,就再难获得常允鑫的踪迹了。这些便衣也只能假扮成吃宴席的人,混进去逮人了。
除此之外,梁队也派人守在了进出小镇的各大路口,一旦发现常允鑫就会实施抓捕。
网吧后排的游戏宅男站了起来,他终于要离开了,到现在为止警察都没有来抓这个游戏宅男,足够让常允鑫放松警惕以为自己还很安全。
他路过岑卿浼和舒扬身边的时候,好奇地看了过来。
岑卿浼下意识就靠进了舒扬的怀里,舒扬也侧过脸,贴着岑卿浼的头顶移动鼠标,直到游戏宅男离开。
从游戏宅男走出网吧的门,一直等在外面的便衣就悄然跟了上去,一直跟到他回家。为了不打草惊蛇,便衣没有上去找他。
“我饿了。”岑卿浼看向舒扬,眼睛里闪烁着渴望的光。
“饿了也不能去吃流水席。对面有小馄饨。”
“啊啊啊……我不要吃小馄饨……我要……”
岑卿浼和舒扬一对视,被舒扬的目光一镇压就什么屁都放不出来了。
两人来到了街对面,大概是镇上大部分人都去吃流水席了,街上没有什么行人,馄饨店里也就他两人。
舒扬时不时关注手机,以防梁队长发来什么消息。
而岑卿浼是一点胃口也没有,因为他不知道常允鑫到底会不会出现在流水席上。
如果出现了,有那么多的人,梁队长能不能顺利抓住他。
如果没抓住,那就是泥牛入海,恐怕再也找不到他了。
小馄饨都快被岑卿浼搅烂了。
“喂,如果这一次常允鑫跑了,他还会继续针对我吗?”岑卿浼问。
舒扬拿着勺子的手顿了顿,没有说话。
岑卿浼笑了一下,人的命运不就是这样吗。
以为是绝路了,忽然柳暗花明。以为豁然开朗了,前面其实是深渊瀑布。
“我知道实话一直不好听,谎话向来很迷人。所以舒扬,说句谎话来哄我也行。”
一阵让人心底发凉的沉默之后,舒扬说:“这是我最后一次救你了。”
岑卿浼看着舒扬的眼睛,心脏紧到血液都要从瓣膜里泄出来,他哽着声音说:“我叫你哄我啊。”
舒扬别过脸去,看着透着清冷凉意的街道说:“说谎和哄你,我没办法同时做到。”
“那刚才那句,是骗我,还是哄我的?”
“你希望是骗你,还是哄你?”
“骗我的。”岑卿浼脱口而出。
舒扬皱起了眉头,“如果是骗你的就意味着你还会有危险。哄你就表示……你的死亡危险已经解出,不需要我保护了。这样难道不好吗?”
“前面的选项有你。”
说完,岑卿浼就低下头,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馄饨。
夕阳的余晖已经沉入了街的尽头。
岑卿浼却在这一刻明白,自己早就沉入了舒扬的目光里。
舒扬的手覆在了岑卿浼的头顶上。
“你在我身边这么活蹦乱跳的,已经给了我始料未及的快乐。如果长大了,你会比现在懂得更多,衡量得更多,自由也要的更多。然后离我越来越远,这才是人生常态。”
“你错了。”岑卿浼吸了一下鼻子。
“哪里错了?”舒扬把自己的馄饨推到了岑卿浼的面前。
“长大对我来说,是不断缩短和你之间距离的过程。我会懂你更多,越来越像你一样去思考,衡量自由的方式也不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离你越来越近,才是我想要的人生常态。”
舒扬看着岑卿浼的眼睛,那里面盛着期待,是他无数次归零的起点,是翻山跨海后重逢的终点。
“这也是我最接近你的一次。”舒扬说,“所以不要怕,也不要担心这次会抓不住常允鑫。”
岑卿浼点了点头,吃了一个馄饨,“果然你那份比较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