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早前不怎么流口水,过年时李家人来了,亲亲热热的抱着不撒手,疼爱的不得了,霖哥儿有时候不知道怎么说,母亲两个嫂嫂也是爱孩子,常年也不过来,总不能不让抱吧,后来人回去了,霖哥儿就发现元宝开始流口水了。
他一时有些自责,早知道该劝劝的,让母亲嫂子别亲着揉着元宝脸蛋。
黎周周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就说:“我怀福宝时在村里,村里人老人长辈更是热情,有时候不好说,大多时候避着借口福宝还小怕见风,但自己抱着见孩子可爱都忍不住亲亲的,所以福宝小时候也流口水,这个不碍事,大了就好。”
“记得用软布擦着,不然这口水要红脖子底下的肉。”
“第一次当阿爹都是这般,其实也不用什么小事往心里去,元宝知道阿爹疼爱他,比什么都开心。”
霖哥儿自打生了孩子后,可能孟见云不在身边,对元宝特别上心,这有好有坏,黎周周怕霖哥儿操心久了,这神紧绷绷的,犯点小错误就自责不成,时日久了人心情不好,要坏的。
不能这么来。
于是黎周周也会抱着元宝去他院子玩,让霖哥儿有自己时间,同王坚说会话,或是去店里做做喜欢的衣裳,不能老拘在家里,围着孩子转,得有自己的事情做。
王坚拿了软布给元宝擦完口水,亲的不成,哄着元宝咿咿呀呀说话。
“干爹过段时间要去忙,回头给元宝带些好玩的好不好?”
元宝就咿呀两声,还把手里握的玉连环晃一晃,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霖哥儿听了便说:“他还小现在不缺东西,阿哥你别给他折腾了,平安回来就好。”
“不是去走货,去两郡那儿看看。”王坚说:“那边新鲜东西咱们指定没见过,我先去看看,回头给你和元宝都带些玩。”
大家现在把南夷叫两郡,主要是绒花郡和南江郡提起来还得分开说,众人都知道原先是一块地方,对那儿好奇,也不知道有何区别,先一块叫着。
“不危险吧?”霖哥儿问。
王坚捡着好的说:“都打下来了,如今军队过去管着,老板这次也去,都是去的大城,应该没什么危险的。”
“阿爹也去啊?”霖哥儿惊讶。
王坚刚听确实也惊讶,不过一想好像也没什么,“老板有本事有眼光还有胸襟,这几年放手历练我们底下的人走商,那也是工厂市场做稳了,就算是我们底下人哪里出岔子赔了,老板也能兜住,放了手让我们去干,我觉得我挺受磨炼的,就说两郡要是提早打下来了,早几年让我去干,我也不敢心里怯的不成,如今我很有信心,哪怕吃苦有绊子我也能自信拿下来。”
“这几年老板看着不走商,并不是丢了自己事业,什么都不干了。”
霖哥儿一听,小声说:“阿哥,我是不是心思太往元宝和孟见云身上放了?应该也跟阿爹一般学着?其实之前阿爹也鼓励我多去玩玩或是去店里的。”
“老板肯定不是嫌你,你呀,现在心思敏感了。孟见云许久不回来,他上战场多危险,回来在家留两个月养伤,你多上心这没什么该的,对于元宝,你第一次当阿爹,他是你生下来的能不爱吗,就是我认了他做干儿子,我都稀罕的不得了。”
“我想老板意思是,你先紧着爱着自己来,把自己顾全好了,自己高兴乐呵有精神了,才能爱元宝和孟见云的。”
“孟见云不在的日子里,你有元宝有喜欢的活计还有朋友,他知道你过得开心指定更放心的。”
霖哥儿听了进去,点了点头。现在想起来,以前他怀元宝时阿爹就喜欢叫他出来晒太阳说说话,其实不是阿爹觉得有意思,而是担心他,不想他一人在屋里过于沉溺在担忧操心想孟见云的情绪。
包括后来,孟见云养伤,回去了战场,他都不太想玩乐,觉得孟见云在外打仗没个安定,他在家里吃好喝好还要玩,对不住孟见云。
他给想反了。
霖哥儿惊觉了,这一刻脑子清醒了不少。
天顺五年的上半年,时间匆匆,除了顾大人大家都忙忙碌碌的,就是霖哥儿也不整日在家中看元宝了,一周有三天去店里,他不放心元宝,那就带着一起去。
元宝一岁多大,顾大人给孙子做了个小推车——小三轮能坐的那种,后头把手大人推着走。小元宝特别爱去店里,坐在小推车上可乖了,只有渴了撒尿拉臭臭的时候才咿咿呀呀叫两声。
店铺里多是妇人年轻女郎,霖哥儿在旁设计做衣裳,每日听妇人们说些家长里短的,有时候还有两口子斗嘴上手的——
妇人气呼呼叉腰,说:“我把他耳朵给揪掉!让他敢偷看旁的女人。”
霖哥儿就抿嘴笑,觉得妇人很虎虎生威厉害的不得了,便给妇人说这些鲜艳颜色适合妇人,红色绿色相冲撞,衬的妇人鲜活还有几分富贵样。
妇人爱不释手,夸了又夸,“旁的店也有同款式衣裳,但我总觉得没霖哥儿你颜色搭的好,新奇还漂亮,独一份。”
主要是根据不同人性格特质去搭配,温婉的、泼辣的、清秀的、浓重的,各式各样不同的美。
两郡那儿收了后,四月初,黎周周就带着王坚还有护卫队商队过去了。顾大人倒成了在家看福宝的奶爸了,不过黎照曦现在是青春期大孩子了,被他爹粘着有时候跟哄小宝宝似得,跟他爹说:“爹,我功课真的很重,还要去踢球还要做手工,不然你去陪爷爷种菜?”
“……黎照曦你是不是嫌弃我,你嫌我幼稚你就直说!”顾大人不爽。
黎照曦为难,“爹,大家都是大人了——”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爹狠狠搓了一顿,气得黎照曦跳脚,说:“我跟爷爷告状去了!”
“你给我回来!”顾大人就在屁股后头追。
整个黎府是窜天猴一般,又是上蹿下跳又是霹雳巴拉炸个不停响——此处指顾大人每日闹腾,动静大。
黎大给父子俩当官老爷断官司都不爱了,嫌烦。
周周去了才没五天,黎大都想儿子了,不是担心操心周周安全,而是盼着周周早早回来,尽快把兆儿给制住!
“爹,为啥制我不制黎照曦,明明是黎照曦惹得我在先。”
黎大:“……”
“走走,快去前头瞧瞧,别有什么公事落下来了。”黎大赶人,谁都不留了。
父子俩一出门,顾大人垂头丧气的,黎照曦一看,心里略略不好意思,主动说:“爹,是我不对,你说要玩什么,我晚一些在写作业先陪你玩吧。”
“你说的?走。”顾大人胳膊把儿子脑袋一夹,高高兴兴说:“我想改良一下推车的防震,这个得用弹簧,前些日子工匠才琢磨出来,我给元宝车车改一改。”
黎照曦看他爹很快就兴高采烈,脑袋夹在他爹胳膊弯处,被拖着走,老觉得他爹刚才是不是故意装作低落唬他这般说的?
这样爹也太狡猾了。
顾大人得了新玩具给儿子展示,黎照曦在旁一看,说:“这弹簧和弹弓有些像,都是有弹力的,爹,这个能装箭头吗?肯定能射的更远。”
“……”顾兆面目复杂看黎照曦,其实这弹簧也不算是给小孩车子专门折腾出来的——当然最初是想着弹簧的,等折腾出来了,就想的更多。
如今的弩也有,不过是弩箭,射程比弓箭远,不会远太多,装的还费劲,茴国那儿多是平原草地,放羊牧草,茴国蕃国善骑射的多,听说茴国那边的铁甲骑兵十分厉害,防御力也高,二皇子一直对付不过来这支队伍。
对付骑兵最好的就是弩箭,远程射击一波,冲散马儿,四散开来。但铁甲骑兵有护盾兵,固若金汤防守、进攻,样样操练的完善。
自打南夷没了后,蕃国向茴国投诚,戎州那边也是十四和容四在,有容四这个管文的军师,确实是效率快,办法也好,顾兆省了不少闲心——本质上不该他操心的,也插不过去手。
如今传来的信,蕃国茴国联手结盟了,那茴国的铁甲骑兵,蕃国应该也在学,目前上半年看着静悄悄的,但这仗没玩——
闲着做孩子推车,顾大人就从弹簧延伸到了机关弹簧床弩。
要是箭头是铁的,里头塞着火药,点了芯子,高速弧度发射出去,摩擦落地炸开——
一切都是顾大人脑补的,还没实际做过。
铁矿昭州有,硝石也有——硝石就是用来制冰的,这东西其实是做火药的原材料之一,顾兆以前不乐意搞这个,就拿来做冰享受了。
现在也迟疑是不是做炸药和武器,现在是冷兵器,刀剑肉搏,要是用了火药,那杀伤的就更为厉害,主要是这个他带来的。
此时听福宝说这个,顾兆便问:“是能这么做,还能做的更厉害,可是要是做出来了,这么厉害别人不是对手,掌权者带头滥杀无辜怎么办?”
“可是爹,就算不做,打仗不停死伤的还是一样,百姓日子都不好过。”
黎照曦看他爹,说:“爹,你要是真不想做了,也不会让人琢磨弹簧。”
顾兆确实是偏做,但总怕他打开了这个盒子——
“我先做出来再说吧,也许不用我纠结,脑子里的蓝本在现实中根本无法实现。”顾兆说道。
事实上确实是有些难题需要攻克,但并没有说做不出来这个。顾兆在这个时代生活了这么多年,从一路的小发明到现在,早知道因地制宜事项了,土法的炸弹、地雷,放在这个时代那就是震天的。
顾兆在府里潜心琢磨武器画设计图稿时,昭州城外不远处还修盖了试验场,东西都要拿到那边去组装试一试,离城中附近村庄很远,比较偏僻。
有了这个事可做,顾大人终于不是猫狗都嫌的人了。
京中。
诚亲王府邸。
太过安静祥和,诚亲王便不痛快了,丰州老二不动,戎州那边不打,为什么不打,为什么不死人呢。
诚亲王喜爱看打仗死人,喜爱看百姓惶恐城中大乱,喜爱看他的好六弟惊恐不定夹着尾巴逃出京城,如今这么安静,不好。
“也该让老二和十四打起来了,老二能忍住不动,那就添一把柴,我不信,赵家灭门,老二能不记仇不记恨。”
如今赵家没了,可京里的人质还有的是。
端太妃、老二的妻儿,拿谁开刀呢?诚亲王摸着空荡荡的袖筒,眼底是疯狂狠辣,他断臂之痛,定要此人千倍万倍的尝回来。
二皇子自立并肩王,划拉了西北区域后,京里天顺帝对二皇子的王妃一众妻儿态度略有些轻不得重不得,以前还面子上给予体面尊贵,如今是将人圈在府邸,不许走动外出,里头伺候的下人全换成了宫人——却不许宫人欺辱二皇子妃一众,还是好吃好喝供着。
可见天顺帝矛盾还有胆怯了,这是怕二皇子到时杀回来,不敢得罪。却不知,两人早早就是没情面可讲,只有血海深仇,哪怕天顺帝优待二皇子亲眷,也不过是死的时候利落一些。
就说如今,辅政王府那般的铜墙铁壁,竟然还是出了事。
“老二嫡子中毒了?怎么会中毒?!”天顺帝接到消息,吓得是魂飞魄散,从喜欢的哥儿身上爬起来,穿着衣裳掀了帘子就出来问太监。
太监跪地,头也不敢抬,面色惨白额头黄豆大的汗,规规矩矩说:“回圣上,申时两刻时,辅政王府传回消息,说大公子如同往日一般,练完了字用了一碟点心和茶水,不出一刻——”
天顺帝等不及这些絮叨,一脚踢到太监肩头,“朕问你人如何了?命可还在?”又急的团团转,“要是命还在但跟十一一样落下个不能人道,老二那畜生不得杀回京里。”
“快快,收拾东西,正好天气热了,去行宫。”
“对了,人呢?命还有没?”
天顺帝急完了回头问太监,太监哭丧着脸,说:“回圣上,太医院前去诊治,还不知现在如何。”
“快,出宫。”天顺帝说完,又道:“朕就不去了,耕忠呢?”
朱耕忠匆匆赶来,跪地回话:“圣上,奴才刚派人去辅政王府候着了,一有动静会立刻回话。”
“你亲自去,看看什么情况,到底是谁胆子这么大怎么会中毒?”
朱耕忠领命,匆匆出了圣上寝殿。刚圣上震怒,他自然不能冲到前头报信,让个小太监顶了上去,现如今圣上火发出去了,也冷静下来了,该他露脸了。
走在出宫路上,朱耕忠还低声骂了声晦气,心里咕哝这大公子可一定要活着,甭管怎么说一条命得保住了。
朱耕忠刚到辅政王府大门,就听里头传来哭声,大公子没了。这下朱耕忠这位总管太监,也是心里惶惶,硬着头皮进去——总得问清情况,才好回圣上的话。
天顺帝听闻消息后,第一条便是压着,不许把消息泄露出去,而后团团转,“……快去请诚亲王进宫。”
“朕想去行宫避暑,正好天热了。”天顺帝跟诚亲王说完了大公子没的事后,便紧跟着避暑的事,他面上表现的云淡风轻,像是大公子死和去避暑是两回事,他才不是因为怕二皇子才逃的。
诚亲王沉吟一二道:“圣上去避暑也好,只是可一不可再二,再者如今大公子没了消息还压在京中,并没传到丰州,圣上先不用急。”
意思跑了第一次,第二次再跑老二肯定有后招的。
天顺帝一听也是,便说:“那可怎么办?”
“圣上忘了,还有十四兵马能救驾,老二要是敢来,正好杀了这个逆贼。”
天顺帝听闻便停了脚步,而后抚掌,“对,那要是十四输了呢?”
“十四输了可以拖延一些时日,到时候圣上再去避暑也来得及,若是赢了——”
赢了斩杀了老二这个逆贼,他这皇帝之位高枕无忧,再也不怕一把剑悬在他头上了。天顺帝想完后,皆是与他有益,哪怕是输了,死也是十四,跟他有什么关系。
便是忐忑又有些期待了。
却全然没想过,之前打仗是在人烟稀少边缘城池的地方,如果十四带大军和老二丰州军在打起来,并肩王带军要直奔京都几个必要点,那处都是中原北方大城池,一旦打起来,牵连甚广,百姓如何自保呢?
天顺帝全然没想过百姓,只想的是自己一方平安和高枕无忧的权势。
戎州,军营大帐中。
“哥你看。”十四将没拆封的密旨递过去。
容烨也没客气,接了过去看完后才让十四看,一边说:“迟早都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皇帝等不及了,这般的快。”
这一仗在所难免,容烨早已预料,只是他想的是徐徐图之,先解决了外患,如今大历这副情况,圣上还要同室操戈,累及的只有百姓,而且大军一旦打起来了,蕃国和茴国虎视眈眈,必定会趁机掠夺进攻的。
“不能不去。”十四说道。
容烨点头,十四过年才在皇帝跟前表了忠心,委曲求全,如今自然不能不听皇命——这边半途而废了。
“带多少兵马?少了,你跟二皇子对危险,多了,戎州怕是要失守。”
若是以前容烨可能也不会想这么多,顾及百姓性命,城池失守了,等十四大权在握赢了,再打回来也一样。可现在的容烨,表面看上还是冷冰冰不好接近,但其实变了许多。
在昭州的几年,潜移默化的改变,比容烨想的还要多和深入。
“丰州那边也不可能全带了兵力,总会留一些的。”十四话里意思不怕,说:“我带五万兵马过去,留下三万让孟见云来管,这小子哥你知道,戎州这边应当不会失守。”
容烨蹙眉,“丰州那边十四万军,即便是留下四万还有十万兵马,你的五万兵马同十万对,你是疯了不要命了吗。”
“这样不行。”
“你容我想想。”
但兵马就这么多,哪怕现在临时征兵,可是这几年的仗,离戎州近的一片城池百姓家中男丁早是征了一茬又一茬,除非往北上城池去,不过来不及了,圣上要十四早日赶到。
十四道:“不然哥,我先带四万人过去,驻守京中重地,剩下的人你来征调,没准老二那儿还没打过来。”
“我不在,你不可轻举妄动。”容烨最终说道。他想办法调兵。
孟见云进了大帐中,接了兵马虎符,定当守好戎州百姓,不会让蕃国得一城池。
“嗯,我明日便动身,戎州交给你了。”十四道。
容烨看着孟见云,想了下还是说:“若是实在没办法,护着百姓暂且退一退也可,你注意安全。”
十四听闻此话,让孟见云得令便出去,等人一走,十四便看向容烨。
“哥。”
容烨头也没回,说:“他家中有妻有子,是周周的义子,百姓的命是命,他的也是。”又回头看向十四,“当日我从容府出来,要不是想见黎周周,一条命早没了。”
“十四,我在昭州时日虽短,跟着黎周周面上也不算熟稔,但他是我的朋友,你懂吗。”
容烨本性不是热络的人,以前当容公子时是周边朋友环绕,不过也是不过心的泛泛之交,与黎周周不同,黎周周是他救命恩人,更是他往心里记挂的挚友。
哪怕两人成长背景不同,教育话题爱好不同,可一些东西,最至关重要的能合起来,这就是挚友,哪怕距离远,不常聊天说话。
十四原本茂盛疯狂生长的阴暗念头,就被容烨这个目光打消的迅速褪去,从戾气重占有欲强悍圈地的疯狗,成了一个正常人。
“哥,你看重的朋友,我知道。”
“顾大人一家救了我,他们的义子,那还是保全性命要紧。”
十四这句话,其实也不在意百姓性命,他只在意想在意的——容烨在意什么,他便也在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