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几天,花娘男人便受不住,想让花娘回来,不然谁做饭、洗衣、打扫家里,这几天是冰锅凉灶,一口热乎饭都没有,总不能一直花钱买吧。
“懒汉,想媳妇了?婶子跟你说,这次花娘要是回来了,你可得好好对花娘,再不敢那么动手了,这哪能成啊。”
村中邻居婶子见懒汉蹲在院子口,不由说道几句好话。
“你瞅瞅村里人,谁不说花娘一句好,任劳任怨给你们家当牛做马伺候你,这咋能动手呢,婶子就是说难听些,你打坏了花娘,谁给你做饭是不是?”
婶子只能这般讲,不然懒汉听不进去。她活了大半辈子了,要是事不关己,那就没人会体谅一下她们做女人的难,只有把话说明白了,人坏了,衣服谁洗、孩子谁照顾、吃饭谁做?
懒汉嘴上还硬,“我又不是找不到了,她都那副不干不净的,除了我这儿,还能去哪?谁要她啊,她回娘家都要被打回来,丢完了脸。”
婶子知道懒汉话听进去了,嘴上呈呈威风又咋样。只是心中叹气,花娘可真是命苦,这辈子摊上这么个祸害——
“歹人被抓了,害花嫂的贼人被抓了。”
村里有汉子忙跑了回来,匆匆忙忙的擦了汗,见大家伙都围了上来,把今日去昭州城所见给说了一通,“……那歹人说了就是抢了钱,没干别的。”
众人一听,再看懒汉。
“你说说你,嘴里胡说八道的。”
“可不是嘛,花娘那样的性子,人都说没有了,你还一口一个不清白,这不是把花娘往绝路里逼吗。”
“我就没见过,谁家爷们这么糟蹋自己媳妇的。”
村里人婶子妇人狠狠说了一通懒汉,也是给花娘出出气,幸好大老爷抓到了贼人,不然就是花娘回来,这日子也不好过。
“以后可不能这般了,对着花娘要好一些。”
懒汉被七嘴八舌说的烦躁,窝窝囊囊的蹲在那儿,话都没一个,最后憋出一句:“等人治好了回来再说吧,我也不是白揍她,连个钱都看不好……”
此时全村人,连着懒汉自己都没想过,人回来是回来,但不是回来继续过窝囊日子的,而是——
“和离。”花娘头缠着厚厚纱布同男人说。
她回来进院子,男人冲头迎过来,花娘害怕的闪躲,以为又要打她,打是没打,听到男人说屋里脏死了,饿死了,要她洗衣做饭,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花娘说看病喝药——
没钱,少惦记我的钱,那些贵人吃药都贵价,你这贱命用的上那么贵的药……
花娘听着耳朵里的话,心里长长的吁了口气,本来一路上的忐忑打鼓,这下说话倒是扎实了。
“和离,大娘归我养。”
懒汉压根不知道啥叫和离,还想锤花娘,说了半天傻站着,赶紧做饭去啊。可他一抬手,才看到院子外头跟着进来的还有上次打他的。
这、这……
懒汉不知道啥叫和离,那便说清楚道明白。花娘回来,左邻右舍都来嘘寒问暖说好话,没成想听到这么吓死人的事。
“啥东西?花娘不跟懒汉过了?”
“她不跟懒汉过还想跟谁过?别是外头真的有——”
黎春眼神扫了过去,刚说花娘外头有人的村民立刻闭了嘴,想起来说要铰了他们舌头这事。
花娘外头没人,也没失了清白,就是不想和懒汉过了。
懒汉自然不肯,又是翻了天了,又是你这种不干净下贱的离了我你还能跟谁?
“离了你我才有好日子过,我跟你这么多年,地里活我干,屋里活我还干,遇了事了不像个男人能顶在我前头,打了我,嘴里不干不净攀扯我,你就说说你算什么男人!”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跟了你,跟了什么?”
“日子跟你过不下去,我还能有工钱,还能养好大娘。”
花娘也是逼的,这些年的血泪委屈今日抖了个痛快。村里人听了,理是这么个理,可咋能说不过就不过了,就只听过男人休女人的,就没听过女人把男的休了的。
这咋成嘛。
上了年纪的妇人还劝花娘,说懒汉知道好歹了,这和离不过的话可不敢说,你离了这地儿连个瓦片遮身都没有——
“有的。昭州城内有一处救济院,专门给和离妇人、被丢弃的孩子,无处可去的昭州百姓遮风避雨的地儿,这地方我管着,有地方住,有被子盖,有饭吃。”黎春环视了圈,“谁还有问话?”
众人皆是愣住了,堵的没话了,可也不成不对。村中老人、村长都是指天大骂,说花娘这个要糟了天谴报应的,还骂黎春是精怪,出来坏人家家里的。
今日自然是和离不了。
文的来不了,那便来武的。黎春当日同花娘回去,受着背后村中人唾骂,黎春握着花娘的手,说:“这才是开头。”
“我不怕。”花娘不觉得怕,“我挨打挨饿地里刨食大娘掉水里时,又不是他们过我这样的日子。”
然后第二日,衙门来人了,衙役进村,直接将懒汉绑了起来。懒汉吓得腿软身软,跪地也被扯上来,绑了就压着拖着去城中。全村百姓自然是跟上。
别看村里平日瞧不上懒汉,可懒汉是他们张家村的人,是张家村的男丁,若是犯了什么罪那活该,若是因为一个娘们提和离休夫,那就衙门捉人,这可不成,就是青天大老爷也没带这样糊涂的。
动静大,昭州城的百姓自然也是瞧热闹。
衙门外没一会围了不少瞧热闹的人。曾经昭州百姓爱戴的顾大人,这一次当了回‘不顾民意’的糊涂官,坐在堂前,肃穆一张脸,惊堂木一拍,百姓们皆是安静下来了。
花娘同张赖汉和离事,昭州百姓——站在这儿的都是知道的差不离了。顾兆让师爷再念了一遍原委,直接判了官司。
“本官宣定张氏花娘与张懒汉和离。”
花娘嫁了人那便随夫姓了。
顾大人一挥手,师爷是即便再不情不愿,可官大许多压死他啊,当然是拿了写好的和离书,让堂下俩人按手印——他活这般大,就没见过当官的逼人家夫妻二人和离的。
这都是什么事啊。
张家村的村长在门外喊冤,高声说不能和离不能和离。
“谁人喊冤?你是花娘?是你挨得打?既然不是,你喊什么冤。”顾兆是给了一次机会,让速速退下。
可村长哭的不成啊,说不成规矩,自古没有这等的事——
“来人,押着鞭十下,扰乱堂上纪律。”顾兆这次不留情面了,他铁腕一言堂,“本官同你们认识的官老爷不同,说离便是离。说道理如今你们听不懂,只认一点,本官上任以来,地里粮食如何?百姓收成如何?出行如何?”
那自然是好啊。
可、可这拆散人家夫妻俩的事——
“张懒汉家暴殴打花娘成重伤,吊到衙门外,挂半日,鞭三十。”顾兆丢了令牌,让速速断。
这下所有人哗然了,有人不服,可知道再替那男子喊冤定会和村长一般,只是梗着脖子问:“那要是女子殴打男子呢?顾大人别是偏帮了女子。”
“夫妻二人,动手严重殴打人致残致病危,只要苦主告上衙门,一律判和离,女子哥儿鞭二十,男子鞭三十,皆挂衙门外头半天。”顾兆目光严厉看向门外说话的,“若是你问为何女子哥儿只有鞭二十,那不如问问,为何男子修路多拿几文。”
男子打三十鞭下去能熬住,就是皮开肉绽养一养也能活下去,这轮到女子哥儿身上没准有性命之忧。说到底是和离案件,又不是刑事案,不能真要了人性命的。
“还不速速行刑。”
顾兆喝堂中衙役,这下没人耽误耽搁了,甭管你叫冤的哭诉的,嘴一堵,拉到外头吊起来就鞭,堂上张家村的村长也挨着鞭,十下,一下都不少。
这判案简直是速度之快,人拉到了,三两下就判完了,谁否定谁不乐意,那就打就完事了——村长唉哟唉哟叫声还响着是例子。
说句不好听了,在昭州,山高水远,当官的一把手那就是土皇帝,封建时代顾兆要是孜孜不倦用人权感化,什么男女平等、家暴不对,那就别干事了,说不通的。
直接上来判,不服,打。
强权压着,脑子未开化的,只要遵守便是,以后慢慢来,例子多了,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教育如今也有了,四年、五年,一代代的跟上,总会知晓的。
衙门外懒汉即便是嘴被堵着,哭的也惨,花娘这会早都吓傻了吓得腿软了,不知道为啥和离就成了这副样子了,她就是想和离不和男人过下去了,可没想着会打男人。
等她求大老爷网开一面别打了。
顾兆:“我见你是苦主给你一次机会,再哭求扰乱本官判案,你也吊门口鞭十下,打死了你女儿正好不用养了。”
花娘当即不敢哭诉求什么了。
可众人见了,这会也说不出顾大人偏帮花娘了。
顾大人这是‘杀红了眼’,一意孤行,谁来都不顶用。众人瞧着可怜,可谁也没胆子替懒汉说一句好话,唯恐撞上了顾大人这块铁板,顺便赏你几鞭子,那就不是玩笑话了,真打啊。
花娘张懒汉和离案可谓是千古奇闻,不消片刻,传遍了整个昭州城。自然是说什么的都有,但此时这个环境下,大部分的言论都是:即便懒汉不该打媳妇儿,可那花娘也太没妇德了,怎么能和离呢。
也有男子骂花娘,说花娘要遭报应,指定要凄苦一生。
结果第二日,衙门出了告示,衙役自然是熟门熟路的敲锣打鼓开始念——救济院。
救济院是昭州官府所建,收留收容和离无处可去的妇人、夫郎,被丢在路边弃养的婴孩,实在是没有活路走的昭州百姓,不拘性别、年龄……
陈婕为院长,黎春副院长,享受昭州衙门工钱补助。
这告示不仅是昭州城念,还传达下去,昭州城外的村子,底下五个府县,府县下的村镇,以花娘懒汉和离为例子——
陈二娘说:“还有我,既是昭州百姓要骂,不配做妇人,那便先骂我,我是头一个和离的。”
于是便写了知州千金同木府县令和离案例。
顾兆想了下,决定开第一期的抵报,自然是他动了个念头,由底下的人办——找到了学校任职的老师。自然是遭遇了些,这五位文人老师满怀复杂的眼神,到也不是谴责,就是想说啥,又不知如何说。
“各位可是因为和离案?”顾兆先提了出来。五位见了他,没破口大骂指着他鼻子说丢了读书人的脸,或是违背天地阴阳传统规矩如何如何,那就是说明还有的讲。
顾兆给亲自倒了茶,其他五位自是称不敢。
“五位老师在学校教了这些时日的书,学生可好?跟着以前私塾中的学子比如何?”顾兆问。
梁进士说:“女子哥儿多是文静娴雅,虽不及科举读书人课程繁重,可也上心。”
一言我一句。
杜若庸则说:“这些女郎哥儿坐的住,比我想象中要有耐力,也不怕吃苦,爱干净,书中道理浅显学的也快。”
“顾大人有话不如直说吧。”有人心中对顾兆和离案还是不赞同,语气带刺,有本事也打了他吧。
顾兆则道:“我以为五位老师自愿来学校教学,且带了学生这么段日子,也该不在意世俗眼神,是有教无类真的想传播学问知识的。”
“若是昭州不办这个学校,走遍大历,没一处能容女子哥儿学习的地方,私塾不说到处可见,可男子上学,不管是识字也好,还是科举,迈出去第一步总是比女子哥儿要方便。”
“读书明理,该断对错,而非因为你是男子就该处处皆对。”
顾兆问:“五位家中若是有女子哥儿,以后所嫁非人,整日劳作抚养孩子不说,还经常遭遇殴打,其丈夫言语编排污蔑清白,你们又是如何?劝自家孩子忍一忍,挨着打就习惯了,等打死了就好了?”
自是不可不成的。
这五位不能替花娘感同身受,那也是因为身份地位,怎么说比懒汉家强许多,他们的女儿哥儿,自然不会嫁的那般糟糕,虽不是大富大贵,可衣食不愁,身边有人伺候这是有的。
“不是延续千百年传承下来的就是一定对的。”顾兆叹了口气,“咱们昭州百姓皆能明白是非曲直,人人活的幸福,道路还长着呢。”
他装的这般忧愁叹气,虽是没责怪五位,可这做派,自然是让五位老师自我反省,说好了有教无类、明辨是非的,怎么带头还拿老一套的思想想花娘案呢。
五人当即自省,然后接了抵报宣传活计。
自此后,这五位老师,每次遇到什么事时,先不立即做决断,而是换位思考,多放思考。
花娘懒汉和离小故事有,知州千金同县令和离也有。这两个案例,写成了小故事,顾兆作为主编还审了一下,说传给底下府县百姓所知,言语最好大白话,写的生动一些,不要太教育意味了,最好就跟那话本一样……
顾大人亲自来了一段,比如就写花娘这位女子身形瘦的一把骨头,因为吃不饱饭,整日地里劳作,那她男人呢?男人太懒了,整日不干活,全都让花娘干。
有一日花娘去地里干活收粮食,让男人略看一下家中幼女,结果没成想幼女掉水里去了,差点淹死,懒汉就在远处看着懒得动——
杜若庸听到此处,激动愤慨,说了句怎会有这样当爹的。
“这是真事,可不是我编排的。”顾兆让杜老师就这般写。没成想杜举人还利用周末时间去采访问了花娘和陈二娘,最后写的文章小故事,顾兆看了都要大骂文里的禽兽畜生渣男。
效果顶呱呱响!
自是要替花娘陈二娘搞一搞舆论,以后日子还长,人还要活着,总不能走哪被唾沫淹哪儿,当然也是为了以后有和离念头的妇人铺垫。
和离不是你的错,是实在过不下去日子了,没办法的。
此抵报一出,衙役没事就在衙门口念,后来昭州城的茶馆也有人谈了起来,有老爷叫家中识字的下人来读抵报,每每念叨这俩案子时,茶馆的百姓皆是义愤填膺愤慨不已。
“……这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也不怨两人,要是不和离,命都葬送了。”
“要我说,自己死了也干净,落个好名声,可留下来的孩子怎么办?”
“是啊要不是为了孩子,谁愿意走这路,被戳着脊梁骨骂的难听哟。”
“花娘如今如何了?带着那么小的孩子可有去处?”
“顾大人不是说了有什么救济院吗?”
“这我知道,我还去了。”此人好热闹,早早探听过了,见大家都瞧他,这才说:“救济院就在咱们城东,也不算太远,百善路过去,穿了两个巷子,是黄家路顶头那儿,门口有棵松树的大院子。”
“院子大门瞧着旧一些,是拿没人要的旧院子盖的,里头倒是规矩干净,水泥路铺着,前前后后好几座房子,也有灶屋,我没进去看,屋顶瓦片是新的,都是全乎的,院子晒着被褥……”
里头可是陈二小姐管事,没事,谁敢进去瞧热闹?
因此这人没见到人,只看了环境。
花娘返工回到了厂里,也有工友问她,一个大间的问的都是关心之语,花娘脑袋伤还没好利索,可不敢耽误了,说:“救济院我同大娘一间房,发了被褥,也有米粮,说前三个月不收钱,管吃管喝的,之后要是住下去,一个月一间屋十文钱。”
“才十文钱?这般便宜。”
“那被褥米粮怎么算?”
花娘道:“前三个月都是不要钱的,还给发了两身衣裳,冬衣夏衣,等三个月后,那米粮就按一半算,我们吃的陈米杂粮,我中午厂里管一顿,大娘用不了几个,一个月下来可能也没多少。”
“那你上了工,大娘咋办?”
“黎副院帮忙看着,给大娘管一顿饭,大娘很乖,在院子里不乱跑就成了。”花娘麻利干活,“等我攒了银钱,要先给黎老板还了药钱。”
同村人一听,真是好啊,如今花娘休息日了,回去就顾着她和大娘两张嘴,洗洗衣裳打扫屋子有啥,不用休息日忙的脚不沾地,还要被骂,多好。
“那这救济院是个好去处。”有人羡慕说。
被打趣你想去啊,和离了就能去了。这下羡慕的也不敢开腔了,啐了一口打趣的,说:“我家日子也没那么艰难,又不是同花娘这般过不下去,家里还是要有个男人才成……”
谁家一家人的日子不过,要去什么救济院寄人篱下的。
花娘自是咽这些苦果。她手里干着活,面上再度恢复沉默,也不说话了。这样的神色、沉默,像是一个人被抽干了一般,坏了死了,过了许多日子,春去秋来的,慢慢的坏死的地方被新嫩芽顶开了,生出嫩叶来,慢慢的生机勃勃起来,倒是比以前的半死不活的树还要来的美丽。
这自然是后话了,需要时间岁月来治愈。
陈府中。
陈翁没说什么,陈夫人则是爱惜女儿,问婕娘怎么把你这事传的沸沸扬扬到处都是,你就不怕走出去被人说吗。以前藏在底下,虽是昭州城的商贾富商都知晓了,可没人抬在面上说,如今这么一来——
陈二娘说不怕,“娘,我给陈家丢了颜面了,可我不能看着其他妇人被活活打死磋磨死。”
“丢什么颜面,要丢那也是姓木的,咱们昭州人都骂姓木的。”不说话的陈翁先说了句。
陈夫人也不是因为这个。
“阿娘担心你的身子,你这身子还没好利索,说了便说了,不碍事,可跑去救济院当什么院长,你这身子成吗?”
陈二娘则是说:“当一日尽一日——”
“你这孩子,嘴里乱说。”陈夫人板着脸生气了。
陈二娘都快四十的人了,还被母亲这般叫‘孩子’,当即是心中涌出浓浓不舍来了,若是时间长久,她还想再多陪陪阿娘和父亲。
“好,我不说了,阿娘别生气。”
其实陈二娘知晓,她回来到如今上了抵报,她的事传开了,府里几位弟媳怕是要心生不满,还对着琳娘也有些意见,嫌父亲阿娘宠爱琳娘,嫌她这位‘外嫁的娇客’长久赖在府里,嫌她累及了陈家女的名声。
可人生事事都不能尽善尽美,她想过搬出去,带着琳娘去救济院住,那边条件差了些,可总避免了父母难做,大哥弟弟为难。可她太想太想亲近家人了,便只能当不知,死皮赖脸的赖着。
……反正也没多少日子了。
和离案当时再怎么离经叛道闻所未闻,才一月半月,便就没人提起来了,都是各过各的日子。不然咋,还要追着热闹不过日子,光听乐子了?
黎府的管家换了人,是黎春推荐的,一位年轻瘦麻杆的男的。
黎周周当时听见是男的,还略是诧异,以为黎春说错了。
黎春说:“我一走府里得有个压得住的,昭州本地的女郎压不住外院的,她们顺从男人惯了,这男的姓周,对府上有忠心,最主要的不是其他家插进来的。”
当时顾兆在,都多看了眼黎春。
黎春在府里一直是不起眼的存在,是尽可能把自己的存在感放低了。后来顾兆听周周说,才知道,黎春这放低存在感那是在他和爹跟前,对下人,对周周福宝,可是不同的神色。
黎周周见了姓周的,便先定下来管家职位,多看看。
黎春该上岗,可迟迟没走,说收拾东西,要把府里的事务处理妥当了,直到福宝放学休息日,黎春也没在福宝跟前多留多陪着玩,依旧如往常那般伺候,需要的近身擦脸擦汗,不需要了那就远远看着。
等福宝周一上学,黎春这才走了。
“也没说你去救济院就不能回来了,这里还是你的地方。”黎周周同黎春说,“你随了我家姓,也算半个家人了。”
黎春不言不语,跪地磕了三个响头,嗯了声。
后来顾兆同周周说起来,“我仔细回想了下,这黎春还挺有本事手段的。”
“是啊,在京里时不出头不露脸,知道蓝妈妈防着她,她就不往我们跟前站,不管是因为什么缘故。一路来昭州,当时管家的是黎夏,她就打下手不吭不响的,越往南黎夏病倒了,黎春就接了手干的有条不紊的。”
黎周周其实都看在眼底,他管家,调度人用人也是管家一面。
“刚到了昭州,家里有孩子,我是只信自己带过来的,后来慢慢的,黎夏去铺子里了,黎春留下来管家,前头后院下人、采买、发钱,做的细致,她心里过不去的坎,带着恨,可对上了小孩子是心软的。”
“上次打了那懒汉,对着花娘女儿是很柔和,我就想调黎春去救济院,她面冷心软,小孩子也能缓和一些黎春的恨意。”
过日子长久下来带着恨和坏的记忆,这自己的日子就过不起来,看着好了,其实还是坏的,一碰都疼。
黎周周也是想让黎春真的好起来,过自己的小日子。
“跟着孟见云有些像,不过黎春要冷静克制许多。”顾兆聊了一句,便不多说黎春了,周周安排的很好,“苏石毅那小子也该回来了。”
黎周周顺口道:“看时间应该是快了,没几日了。”
其实顾兆想说的是,大历与茴国第一次正面交锋开打,也该出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