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灯节一过,年是过完了。
苏家四个孩子是第一次在京中过年,黎周周本是接四人到家里过整个年,不过四人拘束,说话都不敢高声,见了顾兆就害怕,规矩的不像样了,没有小孩子年轻人的活泼,留了个大年三十到初一,四人便回铺子里了。
不过黎周周给四人送了荤腥肉菜米粮干活果子,让四人好好痛快歇息歇息,隔几天过去看看,跟最大的苏石毅说:“过几日就是花灯节,铺子离正街近,你们关了门晚上去玩,没有宵禁,不过一点,看好了人。”
银钱倒是不是最重要的,人别丢就成了。
尤其是年纪最小的苏佳渝,过完年才十三岁,虽是干活勤快手脚麻利,可面相稚嫩,别到时候瞧了花灯新奇了,给走丢了、被人哄骗了。
也幸亏黎周周叮嘱了,这四人小地方山里出来的,从未见过花灯节这般的繁华热闹景象,男女老少身着华服,车马流水,各式各样的灯笼,照的恍如白昼,吃的喝的用的吆喝声叫卖声,耳边是玩闹嬉笑声。
简直能看直了眼。
等回过神来,四人差点能走丢,赶紧在人群中喊着找,幸好是就裹在人群里的三四步开外,个个都快吓哭了,之后看灯会便提了神,两两手牵着走,也没敢太晚。
苏佳英看完回来便说:“你们说这灯节要点一晚上,得费多少钱啊?”
“有十来两吧?”苏佳渝也不晓得报了数,他觉得十来两已经好多了。
苏石毅说:“起码五十两。”
“一百两了吧?听说京里有四条平安大街呢。”苏石磊说。
最后说来说去谁都不知道点一晚灯蜡烛花销多少,夜里躺在被窝里还想着花灯景,想着想着又想今年给家里捎了银钱,家里爹娘弟弟妹妹定能过个好年了。
要不是表叔/表哥带他们上来,过年就是勉强填饱肚子,哪里顿顿能见荤腥吃肉啊。
康景五十九年春。
一开年,京里恢复办公时间,运转起来。同时,第一天的早朝就传来了几道圣旨,都是好消息,圣上给几个儿子封爵了。
二皇子康郡王成了康亲王。
五皇子成了诚郡王。
六皇子虽然未封爵,但圣上大加赞扬让去吏部了。皇子去各个衙门办差,那是给圣上分忧解难去了,是不排官职的,凌驾一把手只上,比较特殊存在。
十一皇顺郡王之前封过了,还给赐婚,现下圣上给赏了宅子,就在长泰公主府旁边,让工部去忙活在修建一番,可见圣上对顺郡王的关心宠爱。
似乎是人人都有赏,唯独缺了十四皇子。不过这样正常,十四皇子在大历,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母子二人那就跟透明人一般,即便是仪妃当年颇受盛宠,后宫眼红有,不过说起来也是嘲笑一句:得了再多盛宠又如何,一个南夷王女,还想当大历的皇后太后不成?
因此人人都没当回事,加上圣上有宠无爱,光临幸,封赏也是按照规制来,并没有破格,对其子十四皇子也是一般般。
十四皇子今年也十五了,该纳妾了,可后宫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仪妃不上心不管,圣上也不过问一句,都跟忘了似得。
对二皇子、五皇子、六皇子的赞赏,那是因为救灾有功。该赏。
这次封赏,二皇子六皇子过了年才赶回来,整个年都在宁西州忙救灾的事,上报的折子表述灾情,受灾人数就有二十几万,死亡未计其数,原先宁西州知州抄家抄出来了三百六十万白银……
圣上震怒,对一些康郡王在宁西州的所作所为当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处罚,还继续嘉奖封了亲王。
朝中百官跪地,请圣上息怒。
后来顾兆严谨信郑辉私下聊起来,郑辉的消息是最灵通八卦的,听说康亲王去宁西州赈灾时,一路过去,冻死骨不计其数,百姓流离失所,到处房屋倒塌一片白茫茫,更有甚者易子而食情况也出现了。
“……所以康亲王抓了宁西州知州家里人,男女老少皆掉在外头冻了一晚成了冰棍,让那知州亲眼看着,受尽了折磨给疯了自戕。”郑辉说。
原先是判这宁西州知州杀头的,康郡王六皇子带人赶到,按照规矩来走,那就是押送进京,这宁西州知州嘴里还嚷着要见圣上,不是知瞒不报,是有私情,一切都是为了大历平稳度过一个年。
谁知道康亲王不按规矩办事,抄了知州的家不说,就像郑辉说的,折磨了一通,这知州全家冻死、饿死,而那知州亲眼看到亲人孩子受此折磨,疯了自戕。
这事传了回来,朝中有官员就上折子弹劾康郡王——当时还没封亲王。言表康郡王太过残暴云云。当时正在过年,那弹劾康郡王的折子堆成了小山头,就连在京救灾的五皇子也遭了殃。
弹劾五皇子的是他岳父周左佥都御史,谏言的名头是五皇子作为弟弟,一同救灾,没有规劝。
顾兆听完这名目,顿时囧囧有神,还可以这样?
严谨信便说:“朝中百官弹劾二皇子的有,六皇子的也有,周大人自己也上了几轮折子,唯独没有五皇子,可能怕其他官员看了会背后说他维护女婿。”
顾兆:……
圣上当时看了折子,也觉得老二手段过于残忍了些,可看到后来老二上的折子那些灾民的情况,与抄出来的白银,便作罢了。
治国仁厚,老二……
“是略有些残忍了。”郑辉说。该杀杀该判就判,这般折磨人唉。
顾兆没说话,他没立场说,而是说:“大历平安盛世有二三十年了,休养生息,耕种的、纺织的,经济也好,人口稳步上升,一共十三个布政司,一百二十五个州,全国人口记录在案就有快两亿了,平均下来一个州有一百六十万人口,宁西州略偏一些,不如中原江南地带繁华,那就折算百万。”
“一百万人口,受灾就有二十几万灾民,死伤还统计不出来,单说守在区域的灾民,对一个州来说已经很严重了。”顾兆说。
康亲王不会虚报往低里算,他整治宁西州知州全家手段,知道肯定要传到京中的,往低了报与他不利,那这报回来的数字就比较真实。
数字没摊出来对比时,郑辉还没这么触目惊心,现在一时也不知道这事该站谁,该怎么评判,若说康郡王手段残暴,可宁西州的知州贪墨银子就有三百六十万两白银了,知情不报,还堵拦上京的灾民。
可那知州还有个六岁大的儿子,也这么折磨死了,上到七十多的老人,下到幼子。
“……我还真不知道如何说了。”郑辉难住了决定不提这个了,该话说:“兆弟,你怎么知道这些数的?”
顾兆有心调地方官,便去翻阅资料能查到人口登记。
两浙江南地带包括宛南州是人口最多最密集繁华的地段。再往南偏一些,靠近沿海地带,那就人口稀少,听说还有瘴气毒林,有没有人居住,朝廷是不清楚的。
“我查的。”
郑辉便想起来兆弟有心去地方,可见做了功课,这话又不知怎么说了,想到和兆弟分开别离,顿时有些愁绪。严谨信在旁则问:“调任书递了吗?”
“还没,我想先跟老师师兄说一声。”虽然总是要递。顾兆说。
灾情的事面上是告一段落,之后怎么遣返流民,怎么救助补偿,那都是后头手下跟着的,圣上只需看大方向过目即可。灾情没了,又是海晏河清,天下太平景象。
开了年说好事说开心的事,几道圣旨下来,朝中一派新相。
圣上又是一道旨,加恩科。
去年秋闱才考的,今年又加一道恩科,圣上意思很明显,大历从不缺当官的人才,砍了一批,还有一批新冒出头的,朝中递折子揪着康亲王不放的言官文官,就问吵什么,圣上可不缺当官的人才。
于是大部分文官偃旗息鼓,当官这么久了,谁都会揣摩圣意看脸色的,圣上显然是烦揪着这事吵的官了,也不想处置康亲王。在吵吵,就看是康亲王跟圣上亲近,还是你和圣上亲近,随时罢了你的官,后头有的是人接手。
唯独一两个跳出来还揪着不放的老顽固,其中就有周左佥都御史。
康景帝还算给言官脸,没当众斥责,只是当没看到,可周左佥都御史闹了两三次,康景帝实在是烦了,说了句:悔给老五娶了周家女。
这可完蛋了。
周左佥都御史差点撞柱子。
顾兆听郑辉说,顿时张口结舌目瞪口呆,“人没事吧?”可别出了人命。
“言官若是不碰柱子不拿命死谏都是不出名的。”郑辉先提了句这个,而后说:“拦下来了,只是圣上震怒,龙体欠安,提早退了朝。”
不过周大人名声显出来了,得了个刚正廉明能死谏的名声。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因为圣上的那句气话,京中原本的三足鼎立,二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三派系,如今已经有几分明朗局势了,圣上显然厌恶了周家,连带着对着刚封诚郡王的五皇子也没好脸色,传言说五皇子连妻家都管不了,多日没招宣,放一边晾着。
一时间,五皇子风头隐去,成了二、六相争。
站二皇子的还是大多数,其一,二皇子是大历朝皇子中爵位最高的亲王。其二,在宁西州时,二皇子枉顾圣意,私下处决了知州全家,且手段过了,朝中文官弹劾许久,可圣上护着,并未追责,且还给加爵。
最后一点嘛,那是二皇子的生母端妃为四妃之首,且其兄是丰州军指挥司的赵大将军,此处是大历与茴国交接处,百姓人称天德军。
从各方来看,二皇子比六皇子要显一头的。
冰雪消融,虽然时不时还有一场倒春寒,但春日来了。二月底,去年秋闱的举人们陆续抵达京中,这是来的早的,各大茶馆酒楼时常看到一些书生的身影,高谈阔论,或是比试诗句,或是交流读书心得。
期间最为追捧的便是《三年两考》了,尤其是第二册 《沐浴圣恩》简直是读书人心目中的圣书,各个地方都在流传夸赞,吹的是圣上马屁。
可见天子脚下,读书人再清高,也是有眼色的。
顾兆拿了作业乘车去梁师兄府邸,老师点评完后,说:“你心里有事,说吧。”
“老师,学生想离京去地方。”顾兆认真说道。
孙沐并没有直接批责,而是说:“你有你的道理,可是想好了去哪处没?”
顾兆心中感动,将想法说了一通,大概意思就是一切听吏部的调任,调到哪里去哪里,不过他没经验,想请教老师和师兄,他这个大概率是调到哪里,几品官?
梁子致是不乐意顾师弟去外地,先问怎么好端端的要跑到外头去。顾兆便说他留在京中无用武之地,锦绣文章并非他擅长,去年冬雪灾,他感受颇多,想去地方历练历练,做些事实。
“……主要也是自在,没那么多规矩。”顾兆笑说。
梁子致便叹声不作挽留,说:“以你翰林从六品的资历,又是探花郎,在圣上面前挂了号留有名字,去地方了怎么着也是一个正五品的知州。”
顾兆便开心一笑,毫不谦虚,说:“我也这么觉得,一把手好,自在一些。”
“去了外地有何好的,你看看吏部的折子,每年多少官巴不得想调回京中,是塞了银子腿跑细了走关系,可也难,你倒好,人人想来翰林进不来,你倒是轻松不在意。”梁子致话又说回来了,可看顾师弟不在意还是乐呵呵模样便不提了。
各有各的想法,他不也是,人人想往上走,可他安于一地窝着不动。
外人眼里,他也是个古怪的。梁子致哂笑后,心里轻松,对着顾师弟是更亲近了,说:“你要是有个好的想法去处,我瞧瞧能不能给你疏通一二,太好的可能不成,我伯父虽是在两浙,可他瞧不上我。”
“不用了师兄,我去哪都好。”
孙沐却说:“听你师兄的,莫要去了险要地。”
顾兆心中感动,老师与师兄都是护短之人,哪怕他诗做的再烂,老师批评了也是批评,可平日里的关心爱护之举那也是真切的。
“像是两浙、江南之类的地方,你若是去了,那便是个同知,你既然是想当个知州高两阶,其实宛南州也适合,不过你出身在那儿,肯定不会……”梁子致开始给师弟踅摸起来了。
同知从五品,比他现在官位高一阶。
最后梁子致是给顾师弟选了三处合适的去处,都是围绕着中原地带几个繁华经济好的州,分散开的,有一处离京里最近,那地方的知州年轻,还未四十出头,跟京中二皇子的外家赵家沾了一层关系,一直想调回京中,这样便好,师弟/子清递了折子,过去了,换赵家这位知州回京,想必二皇子也会帮忙的。
梁子致和老师一致认为十分好。
顾兆:……
给亲老师亲师兄作揖了!
“你折子写好了,递过去吧。”梁子致开口了。
顾兆便回家写折子,然后等调任消息,老师和师兄说,最起码也要到下半年了,一般都是年底前做述职报告,发调任书,来年开年动身,可谁都没想到,变故发生的如此之快。
三月三上巳节。
京中热闹,除了外地赶来的考生外,达官贵人、高门大户的后宅女眷皆借此节日出门踏青礼佛上香,一年到头,除了元宵节的花灯会,也只有上巳节未出阁少女、哥儿能出门走动游玩了。
当然是跟着长辈,身边有下人婆子跟前跟后的。
可这也是放风的好机会。
天气暖和,贵家子弟骑着马,穿着名贵,护送着府里长辈的车架,出了京,到了郊外便打马肆意奔跑起来,那车架中坐着的小姐便掀开车帘,偷偷看一眼前头跑着痛快的哥哥,心中羡慕,还没看两眼,旁边伺候的婆子便合了帘子,说一通不合规矩、小姐要自重如何。
可扫了兴了。
顾兆是没假,只能早早回来陪着福宝可怜兮兮在院子里放一放纸鸢,差不多意思意思,福宝是玩的高兴,出了一头的汗,被蓝妈妈抱着去换干净衣裳。
院中没人了,顾兆放了手里的纸鸢,死皮赖脸的缠着他家周周,垮着脸说:“师兄翘班和老师去庄子散心泡温泉了,问我要不要去,我说没放假,还受了他一通笑。”然后下午顾兆就翘班俩小时,提早走了,回来跟儿子在院子放风筝。
“院子可一点都不好玩。”
黎周周被相公磨着撒娇,脸上都是笑意,心想刚和福宝玩时,相公笑的可比福宝大声,嗓子都劈了,端了热茶递过去,跟哄福宝似得说:“再等等,等中秋到了就有假,咱们可以去郊外玩。”就和去年一般。
“那还有半年。”顾兆贴着老婆接了茶水喝了口,润润嗓子。
福宝换好了衣裳出来,一看爹爹靠着阿爹,哒哒哒的跑过来,“福福也要~”一头扎到了爹爹和阿爹中间。
顾兆:……
算了亲儿子。
“臭福宝。”
“福福才不臭,福福香喷喷。”福宝肉脸认真反驳爹爹。
顾兆捏儿子脸蛋,福宝小手捂着脸颊跟阿爹告状。玩闹了一通,黎夏来请示,饭好了问什么时候吃。
那就吃饭吧。
上巳节陆陆续续能延续好久,踏青赏花一日可不够,尤其现在京里富贵人家出门,那是前前后后整理收拾,一车队,不玩个两三天,那都亏本不尽兴。
这期间小书坊还出了许多话本,大概就是上京赶考的书生和出门踏青游玩的大小姐不得不说的爱情故事。
……很熟悉。
市面上这样小说很多的,万变不离其宗,其中还真有一两首诗有些才情,话本很短,两三万字的样子,顾兆猜测可能是上京赶考的书生写的赚外快。
他拿了那本,休沐前一天下午三人聚一起,笑话郑辉去了。
郑辉:……
“熟不熟悉?这套路。”顾兆打趣问。
严谨信嘴角带笑端着茶杯喝茶掩饰。郑辉对于过去的‘黑历史’这会是抓耳挠腮,求兆弟放一马别提了,如今想来,他当日喜欢看这个,还幻想话本的故事可真是傻。
正闹着玩,酒楼外有人喊:“鹤仙人在瑞祥楼外开讲授课。”
老师?
顾兆惊讶,瑞祥楼那是正南平安大街上最大的酒楼了,与大历门正对着通下去,传言瑞祥楼背后的东家是二皇子的产业,不过具体是不是,顾兆不清楚,主要是他也不能当着康亲王面问。
“孙先生要开课讲学你不知?”严谨信问。
顾兆:“上巳节时,老师和师兄去郊外庄子养身体去了,我没去,当时走时还说要住个十天半个月,让我别跑着送作业,不着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他也纳闷。
严谨信是坐不住了,不喝茶结了茶钱,顾兆一看二哥那副急吼吼模样就知道想去听他老师讲课,说:“你这般心痒难耐,可别当你家老师面上表现出来,不然我怕施大人要吃我老师的醋。”
“胡言乱语,老师不是这般人。”严谨信嘴上这么说,不过还是咳了咳到底没在老师面前多表现。
郑辉可谢天谢地,终于不说他看话本的事,忙道:“快走快走,一起去瞧热闹听听书。我还是第一次听鹤仙人讲学。”
三位坐了车架往瑞祥楼去,离着还有几里路,便看四面八方往过赶的书生,这副盛景,才让顾兆切身体会到了老师名望。
车架进不去,便下来走路。
瑞祥楼前,老师一身儒家正统袍子,端坐在大门口正中央,四周围着许多书生,纷纷席地而坐,顾兆眼皮跳的很快,看到老师旁的师兄了,师兄神色不对,很是肃穆,这是少见的。
老师讲的忠孝悌义,讲的仁君——
顾兆坐在最边缘,老师神色不悲不喜,一阵阵传来,到了顾兆耳朵里,慢慢的,顾兆神色凝重开来,老师铺垫许久,一层层掀起情绪,为的是最后一击,老师在骂康亲王暴虐。
这——
顾兆不知发生了何事,之前康亲王救灾宁西州,虐杀知州满府老小,老师听闻只是哀叹了声,说世间艰难,横竖分辨不出正理,眉宇间虽是对康郡王手段不赞成,可也没大加批判。
如今为何众目睽睽下,借着讲学,这般指摘。
如今在坐的多为考进的举人,是读书人的顶圈代表,一一传开,康亲王的声名便在读书人中大打折扣。读书考科举为何?为的做官,康亲王的行为,这些未来当官的当然是义愤填膺共情上了。
这也是当时朝中文官纷纷弹劾上折子原因之一。
圣上好不容易压了下来——圣意不愿动康亲王,老师明知道却还是做了,这不像老师。老师远离朝堂,不参与争斗,不做党系派系站位,之前还提点过他的。
为何短短数日未见,变化这么大。
顾兆蹙着眉。
这场传学传不久,金吾卫来了,驱散开来。可这堵嘴的行为,更是激起了现场读书人不满,顾兆迎着疏散开的人群上前,见到了老师与师兄,金吾卫要拿老师,得有个说法。
犯了何事?
最终金吾卫是散开了,只是警告了事。
“老师,到底为何?”顾兆问。
孙沐不答,梁子致看了师弟许久,唇动了动,最终未出声,顾兆安排了先回府,让二哥跑一趟他家传个口信,说他今日有事借住师兄府邸,明日再回。
如此一通安排好了,顾兆送老师师兄上车,回府。
到了梁府,顾兆扶老师下车,一摸温度不对,老师隐约有些发热,便说请大夫来看,孙沐摆摆手说:“不碍事。”
“老师一天一夜未进水米合眼休息。”梁子致答。
那就是劳累的发热。
孙沐是进了卧室休息,也迟迟无法合眼,闭上眼就是明源的一切。
“子致,你来说吧。”
顾兆听到了老师爱子孙明源的故事,老师在国子监不远的宅子中,那片光秃秃略显空旷的地方,原先是湖水,因为明源师兄跳湖自杀,自此后封了起来。
难怪,老师听他说给福宝启蒙教学面上愁思担忧。
难怪,师兄一般称呼他顾师弟。
难怪,两人总是借着对福宝的好,略有怀念思念之情。
若是一个人才情绝艳,心中远大抱负,利于天下,可因为性别,未能施展毕生所学,只能困在一隅之地,相夫教子,被规矩枷锁束缚,尤其身边还有个对照,在殿试之日后,这种痛苦应该是最猛烈,最明显的。
可是明源师兄是年末跳的湖。
“……明源师兄自杀,可是和二皇子有关?”顾兆问。
不然老师和师兄今日做派他想不来别的缘由了。
梁子致点头。
“可明源师兄跳湖死的,难道二皇子还逼迫了?”顾兆觉得不会,要真是二皇子逼得,那也不至于老师和师兄时隔多年才知情,“可是二皇子对明源师兄说了什么?这消息谁传出来的?”
顾兆总觉得,老师和师兄做了这传消息之人的棋子,为的就是对付二皇子。
真假如何呢?
“容府长辈说的,说我当年考中了探花,打马游街时,还未婚配,容府人看中了我,想择婿,从我身上说到了师弟,说可惜师弟想不开,不然如今也是亲王侧妃了。”
整个大历,京中就一个亲王,康亲王。
“师兄你那般聪颖的人,难道就没想过,容家是五六皇子的外家,更是六皇子的岳家,如今朝中二皇子占据高风,五六皇子这是急了,才出了这个主意的,把你和老师当成了棋子的——”
“我知,我如何不知,老师也知道,可这是真的,康亲王说欣赏明源是真,说有意聘明源为侧郡王妃是真,明源那般高洁,如何堪受此辱。”
明知是棋子是陷阱,可还是一头扎进去了。
两人心中多年压抑的情绪借了这次外泄了,梁子致长长叹气,而后闭上眼,“师弟那时候情绪不高,我整日担忧,时常哄着,我知道,这次是跳了容家陷阱,做了棋子,我知道可能康亲王就是那般一说,只是想借机拉拢老师,我知道也许这婚事根本不成,我知道没有康亲王说的这些话,或许明源——可万一呢?”
万一明源活了下来,万一明源没有短见。
康亲王的一句话一个念头,是明源绝望了断最后的一根稻草。
明知容家不安好心,可两人不得不跳。
这便是五皇子的手段了。顾兆想,难怪能在这样的局势下扳倒了二皇子,扫了六皇子这颗垫脚石,最后荣登大宝。
……可老师的下场,师兄的下场又是如何。
顾兆恨极。
怕是上辈子,老师和师兄跟着康亲王死磕到底,最后成了炮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