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四人统一服装,全都是量身定做的藏蓝色裋褐,身前是挂脖绑腰的围裙,围裙腰间有个口袋,胸口绣着黎记卤煮四个字,因为之前黎周周给四人都剪了头发,现在还是短的,便全都扎起来戴上了帽子。
正好瞧着干净,做吃食的头发不易掉进去。
名字也起了大名,哥儿中间添了个佳字,小河是苏佳渝,草儿是苏佳英。俩男孩狗蛋栓子,狗蛋起了苏石磊,栓子苏石毅。
当初黎周周起名字时,翻了他的周周小课本找,还有相公之前给福宝起名字时拟的字本,他在里头找,佳字是好意头,小河是从水,黎周周便在沾了水的字里找。
渝字,变更改变。草儿一样,英字,英气勃勃。
都是想两个哥儿能坚持有毅力,就像是田里的野草一般,风吹不倒了,就能再继续生长,要靠自己把日子过好了。
男孩也差不多这个想法。
像石头一般坚毅牢固。
如今四个穿戴一新,人被柳树教了一个月有余,一改刚到时的畏畏缩缩拘束小家子气,起码现在站在铺子里似模似样的像那么一回事。
年纪最大的是苏石毅,开了年说是十六岁,之前从府县到京里来的一路上也是苏石毅装钱拿钱照顾三个小的,按照柳树后来说法:“能不能顶的住现在瞧不出来,不过在四个里头长得是像能顶住的,先拿他搁外头铺子招呼人。”
黎周周也是这想法,总不能让俩小的上。
苏佳渝苏佳英年纪小,在后头忙活灶上。重物搬运送货,前头后头跑这是苏石磊来。当然一早上做的时候都是四人一起做,包装装盒了,是俩哥儿干。
黎周周还找了个婆子,每日过来做做饭给四个人洗个衣裳收拾收拾。平日里白天他会过来看着,小树也过来照应一些。
就先这么顶着用,后头人手不够了再添。
每天天不亮就有送活鸭的绕到后头门口,开业第一天,黎周周思来想去的定了三十只鸭子,柳树见了给周周哥竖大拇指。
“周周哥,你现在胆子大了。”柳树佩服。
黎周周说:“我算了下咱们这儿,这片住的就有快二十户人家,离正街又近,旁边还有别的吃食铺子,人来人往的其实还算热闹。卖不完,到时候收工了,你我拿回去吃也行。”
早上卤十五只,下午卤十五只。
半只鸭子半两银子——黎周周本想着一只鸭子半两的卖,但是算了租铺子的费用,鸭子、大料、炭火、人手这些,还有包装盒,要是按照半两卖也行,不过这地段,最初走的路线——
后来黎周周见,一位穿着锦绣缎子的年轻姑娘,光是买胭脂就花了有二两银子,最初他以为那姑娘是那户人家的小姐,可后来一想不对,未出阁的小姐轻易是不会上街买东西,即便是那也要清了铺子,可那铺子人来人往。
再者年轻小姐出行,身边一般都有婆子丫鬟一大堆人跟着。
听店里伙计说,那姑娘是戴府大小姐身边伺候的,还是个二等丫鬟,一个月月银就有一两半,每个月出来采买胭脂,给其他同屋买的。
一个府里的二等丫鬟出手就是一二两的胭脂,黎周周一看,当即就定了他家卤鸭礼盒装,半两银子半只鸭,一两银子一只鸭的价格。
铺子一开张。
四间铺子打通,两间是做货架、收银、包装,这些买卖营生的,旁边两间铺子地方,放着圆桌椅子干货瓜子茶水,这是休息区可以等候的。
黎周周和柳树就坐在休息区一角。
店里没人,静悄悄的,苏石毅给严夫人还有表哥添茶,黎周周瞧苏石毅倒水的手都在抖,说:“如今店里一个人都没来,我和严夫人都是自己人,你怕什么?”
正说着,门口马车停了,有人下来了。
柳树说:“来人了,快去招呼忙去。”
可苏石毅一看来人,穿的打扮腿肚子就软,柳树恨不得自己撸起袖子干了,黎周周按着小树胳膊,也是皱眉,看着苏石毅和来客说话,结结巴巴的话都说不清。
看样子还得找个管事。
就这么结巴一通,买卖还是做成了,对方买了四盒整鸭,这就进账四两了。苏石毅拿着钱手都抖,这、这就四两银子了?
“表、表哥,四两银子。”
柳树给了苏石毅一个闭嘴的眼神,苏石毅正拿着银子蒙圈高兴,见了严夫人瞪他立即乖巧退一旁去,原来那位买鸭子的客人放了鸭子,又进来了,径直向表哥看去。
“是顾夫人吗?老奴是林家的。”来人给黎周周作揖行了礼。
黎周周一听姓林,就知道怎么回事,人家林家得了消息来给他家捧场,笑着起身说:“客气了,这是我娘家的铺子,我来看一看。”
林家老奴行完礼打了招呼,又说了几句吉祥话,并不惹人厌烦,就规矩告辞了。
柳树是给苏石毅教过的,可现在人家食客都上了车,苏石毅才巴巴出去送人,声量小的说了句欢迎您再来,看的柳树直皱眉,要不是开业第一天还在店里头,他得骂人了不成。
“还是半大的孩子,又是在这种地界上,第一天再等等。”黎周周心里也叹气,面上不显,他得赶紧找个掌柜的坐阵。
总不能他和小树天天扎在铺子里头坐着忙活吧?
林家买了四只鸭,没一会梁家来人也买,一大早上尽是熟客了。到了中午吃饭,门口挂着牌子暂停营业,下午未时营业。
到了后头,苏石毅脸涨红眼眶也红的急的就要哭,可忍了回去,他是男孩,又是苏家四人里头年纪最大的,要是他都顶不住事了,后头的咋办?可他害怕,没干好活,被撵回去了怎么办?
柳树是黑着脸,“我怎么教你的?你一早上都忘了?第一次就不说了,后头两三次也该熟门熟路了,怎么回事。”
黎周周没开口,小树训四人的时候他是不说话的。等小树训完了,黎周周才说:“你和石磊换着来守铺子站前头,先顶着两天,规矩一些,等我找到了人——”
他话还没说完,四个人尤其是苏石毅先站不住了,噗通一下要跪,被黎周周手快给扶了起来,低头看苏石毅满眼的泪水,说:“我话还没说完,你们三个也听好了,现在你们年纪小,这些买卖营生对你们来说是生的不熟悉,我给你们学习机会,要是学还学不会,那我这儿不收没用的人,给了你们银钱路费,年底差商队送你们回去,我管不了了。”
“过去你们过的日子是什么样的,自己心里知道清楚,想不想换个新的日子过活,那得靠你们自己。”黎周周拍了拍苏石毅的肩膀,“你们是我阿爹的亲人,可我阿爹去世,两家不走动多少年了,我不会白给你们吃喝养着你们,没有这个道理的,懂不懂?”
四人含着泪,眼底害怕又成了坚毅点头。
“好了吃饭吧。”黎周周给煮饭婆子说。
柳树和周周哥是一处吃饭,都吃的一样的东西,等关起了门,眼底是崇拜亮晶晶的说:“周周哥你刚也太厉害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形容——我想起来了,就是我男人说的威压!可厉害了!”
“你账学的怎么样了?”
“我一直学着,可机灵了,放心吧,不然你考考我?”
黎周周信柳树,说:“我得请个掌事的过来,这掌事忙前头,你在后头每天的帐,这进货出货都是有数的,你来管钱还有开工钱。”
“成。”柳树爽快点头。
周周哥让他管钱是信得过他。
黎周周这儿为了掌柜的先头疼,可还没疼够一天,第二天梁府送来了人,是借他们用一用的。
当天下午回府。
“我梁师兄家里的铺子管事,先借过来带带那四个小的。”顾兆夜里给老婆捏捏肩,说:“那四个还是半大的小子,干干力气活没问题,可为人处世做买卖打交道,我想来还是不妥,就跟梁师兄说了,问问他能不能帮我找个做买卖老道的人。”
要是别人顾兆肯定不开这个口,能开口的那就是‘自己人’,他在京里就郑辉家、严谨信家,还有梁子致梁师兄这位。前头两位都和他差不多,郑辉是家里头给钱接济,不然以郑辉那月奉,供着一府过日子也紧俏。
严家就更不提了,本身在京中没底子没根儿,二哥又不是经商的人,一门心思钻研学问和报效国家,家里的日子过得真是紧巴清贫,全靠柳树了。
数来数去便是梁师兄。
“梁师兄家中还有做买卖?相公你怎么知道的?”黎周周好奇,这个不好问的。
顾兆说:“梁师兄从七品的官,月奉就和我之前一样,他家宅子是个三进的,院子里还养了兰花海棠芍药这些名贵的,请了厨子仆人,以前每天去上班,就从没见过官服褶皱,都是熨帖的,吃东西也是全看口味,不在意银钱。”
这样的生活习惯那就是从小养尊处优养出来的。
顾兆一问,梁子致也没藏着掖着,顾兆听完,好家伙他这位师兄嘴上说就三间铺子不值什么钱,胭脂水粉的铺子,地理位置还都是正街上的。
“……匀你一个管事的,先借着你使使。”梁子致说完了,又说:“我在城外还有一个庄子,虽然小了些,但有一处活水是热的,我修了温泉池,等冬日了,可以去泡泡。”
梁师兄清贵有钱!
黎周周听完心里那块石头就掉了,不过话说回来,“咱们得了梁师兄的帮忙,是不是该上门走动拜访一下?”说的是后头家眷互相来往。
“梁师兄的夫人在滁州。”顾兆嘴里说的客气些,因为都是他猜的,跟着周周说没事,在外头就不能乱讲话了,说:“师兄和老师心里头似乎是有结,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梁府下人嘴又严实,我第一次去师兄府里顺嘴问了下,要是做客自然要见了师嫂的,师兄脸色如常,十分客气说人在滁州。”
黎周周:“会不会和郑大哥当时情况差不多?”
“不像。”顾兆摇头,“师兄提起来这位梁夫人,像是说外人,以师兄的品性,不会做糊涂事的。”
郑辉当日是年轻叛逆期,可梁子致不像是叛逆期,这人冷清,心里看事透彻,跟着老师有几分像,都是不慕名利的高洁人士。
哪怕不爱了,娶进了门,梁师兄也该与夫人相敬如宾的状态,怎么会分居两地十年之久?顾兆更觉得,滁州那位梁夫人不知道是真的存在,还是假的。
这些话就不能说了,顾兆知道梁师兄人好品行可靠就成了。
当日他和二哥‘大祸临头’,整个检讨部门赵大人、田大人都客客气气的疏离,唯独梁师兄替他着急,叫他去府里帮他琢磨路子,还跟他说别怕,实在不行了他去求伯父。
顾兆才知道梁师兄的‘官系网’。
梁伯父没在京中当官,在浙,做的是都转运盐使司,别看是从三品的官,可这官肥啊,大历百姓吃盐买盐那都是官方价,朝廷握在手里的,能做盐官一把手,说明很得圣上信任的。
小小的翰林院,藏龙卧虎。
后来顾兆没事了,跟师兄道谢,梁子致不在意摆摆手,“我可没出什么忙,再说我即便是写了信求伯父,怕是回信的只有一纸责骂,我啊是滁州梁家最没出息的一脉了,不说这个了,师兄替老师来问问你的学问。”
可那个关头,梁师兄那句话,顾兆是承情的。
梁师兄家的管事也姓梁,是滁州梁家带来的家仆,中年男人,打扮干净利落,穿着一身做旧的窄袖口袍子,跟着伙计区别开来,几分体面又能干活。
袖子窄。
会识字、打算盘、记账,一双眼尖亮,毕竟之前是卖水粉胭脂的,伺候那些清铺子的贵妇都不在话下,如今管个卤鸭铺子也是轻轻松松。
最主要梁管事是个不藏本事,给苏家四人费心费力教的。
也从不往后头做卤鸭的灶屋去。
这些柳树看了几日,回来跟周周哥说的,不住地比大拇指夸赞梁管事,“……我跟着学,都学了好多。”他之前处理事就太过浮躁了,看看梁管事就知道圆滑。
“梁管事还教我怎么看帐,他看不懂我的记账本子,就拿他的跟我的账本子对,教我怎么看账,以后要是铺子做大了,没法亲自管,以防底下掌柜的动手脚,这账本细节能看出来。”
黎记卤煮原是一天三十只鸭子,后来没十天,在梁掌柜的经营下,又招了两个宰鸭子洗鸭子的婆子,一天能卖五十只鸭子。先前自然是不能算租院子的本钱,这个贵了,光是刨去工钱,鸭子本和大料柴火这些,一天入账有四十两了。
洗鸭子婆子每个月是半两银子,两人就是一两。
苏家四人也按照半两给,这就是二两。
柳树多些,一个月还是按照在府县是的工钱开二两银子。
梁掌事原是推辞不要,最后思量一二说:“那就给我原先铺子的一半吧,如今买卖营生才做,前头要紧着些,要是生意好了,年底还劳顾夫人给发个大的。”
柳树快人快语,一问,三两。那原先梁掌柜一个月就六两银子?
梁掌柜笑呵呵的默认了,他管着三个铺子,地段最好的那个一个月光是盈利就有七百多两了,地段不成少了些也有三百两银子。他在滁州盖了大院子,出来跟着少爷,年底了少爷还给包一百两银子。
这些话不提了。
柳树从梁掌柜这儿窥探到了大户人家的家仆那也比他们小门小户的还有钱,不过也没往偏处想,他家虽然清贫日子紧了些,但相公做官,以后大白也做官,梁掌柜吃喝痛快,家里银钱不愁,可也有别的愁法。
而苏家四个小的,听到这月银工钱,一个个骨子里的血都来回翻涌,他们不识字不明理,想不来柳树那些想法,什么子孙后代当官了,不做家仆了,肚子都填不饱,屋里都是乱糟糟的,哪里有那么高远的想法,只记得一个月六两的银子。
夜里四人都睡不着,两两一个房间里摸黑说话。
“梁掌柜原先就六两银子,顶了我家全家三年花销。”苏佳渝在夜里眼里透着明亮,翻身侧着看小堂叔,“你说咱们好好学了,以后一个月能不能有二两?”
苏佳英也睡不着,“你没点骨气,我也想做掌柜,凭啥苏石毅苏石磊成,咱俩不成?反正哥儿痣也不明显,要是做掌柜一个月能拿六两银子,我就不嫁人了,当成个男人在前头顶事!”
“不嫁人啦?”苏佳渝翻身坐起来。
苏佳英:“你小点声,别被人听见了。”
“小堂叔你还知道你说的话有多,多害怕的话,哥儿咋可能不嫁人。”苏佳渝才十三,见小堂叔不说话了,心里害怕,偷偷钻到小堂叔的被窝俩。
苏佳英没好气说:“你干嘛?”
“你别生我气。”苏佳渝抱着小堂叔胳膊,小声说:“其实我也想当掌柜的,当了掌柜的大家伙都听他的话,做事也好,赚钱也多,多好。”
苏佳英嗯了声,其实也没多少气,就是刚他脱口而出的话,被小渝咋咋呼呼嚷出来,他也觉得太怪了,有几分没脸。
“可哥儿姑娘都要嫁人的,我之前在屋里时,偷偷听阿奶和我阿娘说,说我吃的多模样也不好看黑秋秋的,赶紧早点给出去,省一口饭,我阿娘心疼我,说我才十二,在等几年……”
苏佳渝脑袋搁在小堂叔肩上,“我不想去别家,我害怕,我要是一个月能有二两银子,那就攒着,攒多了拿回去给阿奶看,我能赚钱了,家里不缺我这口饭吃,别赶我走了。”
苏佳英摸了摸小渝头发,他家也差不离,嘴里咕哝说:“反正就算不当掌柜的,咱们也要好好干。”可心里还是想凭啥不能当掌柜,他可比苏石毅会说话还机灵。
隔壁房,苏石毅和苏石磊也在说。
“六两银子啊,我以前做梦都不敢想,我能一年赚六两。”
“梁掌柜一个月就六两了,哥,你说咱们能成吗?”
“我不晓得。”苏石毅在被窝里拳头紧握,“我不想回去了,石磊。”
苏石磊翻身,“我也不回去了,一定要好好学,就算不当掌柜了,我听梁掌柜说要是做得好了,铺子买卖生意好,年底还有红包。”
“就算一个月一两银子,这不比咱们在地里刨食强。”苏石毅眼神也发亮。
之前在府县里,杏子阿哥说的到了京里能被留下来能干活了,那就是他们的大造化,之前苏石毅不懂,现在知道了。
柳树后来发现,苏家这四个孩子个个干活更细致认真,手脚麻利还肯学,就是之前他逮着骂的苏石毅——这娃娃脸皮太薄了豁不出去,如今都能壮着胆子在前头招待人了。
虽然吧还是木楞了几分,可胆子大是好事。
柳树把这些变化跟周周哥说了,黎周周听完,说:“是梁掌事的调教人的本事,这一手咱俩也要多学学,哪怕以后管后宅管铺子营生,不能让底下人给欺骗了过去。”
“对哦。”柳树一回想,他之前老吓唬那四个,虽然吧收了一干忠心,不敢吃里扒外糊弄周周哥,可胆子都吓破了,干不出活啊。
得一个巴掌一个甜枣的来。
柳树学会了!
黎记卤煮最先几天都是老主顾来买,像是林府,就是给个面子,多买几盒捧个场,之后顾兆在翰林宣传了下,就说我妻舅家开的铺子,过年送的卤鸭年礼就是那个,赵大人和田大人就下单了。
严谨信那边也是。
这一波是第二批的回头客。
来客买了,路过的看见了不由进来瞧个新鲜也买了,如此一来二去的,尤其是林家,本来买就是捧场,谁知道拿回去了,几位老爷见是新鲜吃食,拿来下酒,赞不绝口,一共就四盒,还给后头老母亲送了一盒。
林府里头就按照这卤鸭吃法给老太太下了一碗银丝面配着一些爽口的青菜,搭点卤鸭杂,林老太太尝了下饭,那一碗面条只吃了两筷子,里头的鸭杂吃的干净,汤也喝了一些。
之后便也不嫌远,见天的来买,一买就是七八盒。
林府人多。
黎家就有了新进账,等了月底结算,光是这个月黎记卤煮就卖出去了两千只鸭子,刨做鸭子、盒子的本,那也有一千三百两赚的。
一只鸭子七十文进价,两千只一百四十两的银子,那些盒子贵价了些,就按照鸭子的钱算,那也就一百四五左右。还有煮的料,这个梁掌事不清楚,从不插手灶屋里的活,不去查看,那就打个二百两,还有柴火一百多两,这些加起来六百两。
铺子里的人手工钱,零零碎碎的吃喝开销刨去了,可不得那么多钱吗。
梁掌柜都怔住了,没想到这吃食这般赚,也是,黎家的手艺独门特别,加上卖的也不便宜,胭脂水粉只是女眷来买,一盒水粉胭脂就是费着用,也用个十天半个月,不像这鸭子,好吃了,吃到肚子里头,第二天不得还来买?
如今一天能卖七十只鸭子,这还没铺开来卖,一是鸭子货源跟不上,紧缺了,如今京城外头家家户户都先养鸭子——他听鸭农说的。
梁掌柜的也是见过世面的,略惊讶了些便定了神,跟着顾夫人说,这生意买卖是长久之计,最好先稳了,不要张狂多了。
黎周周也是这个意思,他原先定一天三四十只鸭子,后来梁掌柜加到六七十只,已经到顶了,再多就打眼了,稳固客源才是长久的。
他家在京里根基不深,还是别出风头引人侧目眼红了。
两人都是心里清明的人,话过两句,梁掌柜就知道黎记生意以后的路子,把这些常客拢在手里就成了。
涨工资了。
这是好事。
黎周周给苏家四人都按照一两的给,不敢给多了,怕小孩子骤然多了银子,手里头捏不住,容易浮躁,要是话多了被听了去,容易被坏的勾引去移了性情。
梁掌柜说,这京里花钱的东西可多着。
黎家生意赚的,在那些真一掷千金的少爷公子眼里,也不过几把牌九骰子输赢钱,算不了什么。而京里下九流混的,那些人眼睛毒,最会挑人,勾人玩钱了。
所以管严一些,黎周周想年底了给四人各包六两,就拿一个月二两的工钱开。小树的也涨,月钱五两,他不经常去店里头,全是小树看的,跟着梁掌柜对账,灶屋卤味,四人的浆洗吃饭——虽然是小树看着婆子做,可也劳神费力。
梁掌柜的工资恢复先前的六两了,黎周周想要是梁掌柜能在他这儿多帮一些时间,教苏家四个能顶事了,他要包个大的。
如此一来,黎家靠铺子营生一个月就有一千两出头的银子。
这是先头大家没吃过惦记着,黎记铺子又不扩张,加上一两银子一只鸭,也不是所有人见天都能吃能买的,又过了一个月,铺子里头鸭子稳了,每天能卖出去五六十只。
一个月盈利也有八百多两。
够了。黎周周心里算是踏实了。
顾兆和严谨信的第二本书也修好了,《三年两考[沐浴圣恩]》从题目名字就看出来是一本拍龙屁读物了,不过里头内容还是有的,毕竟考试答题要附和上位者的心思,而大历最顶头的那就是康景帝了。
康景帝写诗做赋——早二三十年前的事了。
把这些诗赋精选,挑的都是讲圣上精力充沛南征北战的事迹。
第一版手稿时,施大人先写了折子递上去询问圣意,等了约有个两天——圣上每天处理折子很多的,除了国家大事外还有各地方的请安折子,翰林院递上去的自然不属于请安折子范畴,但也不在加急加重的国家大事里头。
这些不重要部门递上来的折子,康景帝有时候便会拖延往后挪挪再看。顾兆听老师说,当然没那么直白,意思是以前康景帝龙马精神龙腾虎跃时,每天递上去的折子批完了,有时候无聊了,还捡着各地请安折子一边看一边笑呵呵的说马屁精。
拍的好了,便用朱笔写个善,有时候兴致来了,还会回个朕身体好着吃饭也香,爱卿不必担忧记挂朕的身体。
拍马屁的文章有时候乱七八糟半分文采都没有,康景帝便骂连拍马屁都写不好,就别来凑朕跟前了,伤眼。
这人想进京当京官的调动就没啦。
顾兆当时听完:……
简直是一脸的玄幻。
可老师总不会拿着个骗他吧?
“……圣上年轻时若是兴致好了,很平易近人的。”孙沐感叹,略有几分回忆,“如今啊,君恩难测。”
顾兆听完老师讲的,便能勾勒出少年天子,年轻,精力充沛,心胸开阔,还有几分活泼潇洒气息。如今的康景帝已是暮年,猜测顾忌儿子,一边念着父子亲情,一边又提防这些儿子要坐他的位置。
谁都不信,看什么都将信将疑。
顾兆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跟大历这个国家一般,如今表面看上去还是盛世繁华,可花开尽头,已有颓败之势了。
轮到施大人那份折子,两天回了消息,能看出圣上很满意,因为用朱笔写了妥,速办这三个字。
那就是能出版印刷了。
《三年两考》第二册 出来了。
而京中进入了炎炎夏日。
圣上住的紫宸殿上了冰,不过冰山离得远,小太监打着扇子不敢停歇,圣上正跟十一皇子用午膳,到了傍晚时,十一皇子拉肚子便血了。
上辈子京中宫里风声鹤唳的中毒案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