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大赶着骡车,边走边问,有一段走错了路,一往返耽误了快一天,到了严家村花了三日,比从西坪村到府县还远。
可算是到了。
“劳驾问下,这里是不是严家村?”黎大从骡车上跳下来问村民。
严家村的村民见黎大脸生,口音又不是本地的,不由多看了眼,一瞧身强体壮的,便老实回话说:“是,你找谁?”
“找严秀才,他家哪里麻烦小兄弟给指个路。”
村民便指了路,等黎大的骡车剩了个影子,才收回目光,跟着村里其他人说起来,有人赶着骡车拉着东西上门找严秀才了,不知道哪里的人,看着高高大大上了些年纪的汉子,麻袋口都扎紧了不知道里头装的啥的。
有人便一起约着去严家瞧瞧。
严家没院墙,四间的瓦片黄泥正屋,侧屋两间,院子敞快,自家吃的麦子拉出来再晒晒。严家人各干各的事,严阿奶在灶屋收拾锅碗,严父则在劈柴,后院严母喂鸡喂猪的拾掇,将粪攒着堆在一旁。
儿子说什么做肥料,给旱田上,那就攒着吧。
黎大赶着骡车到了严家门口,见院子劈柴的汉子,一猜就知道是严父,便客气下车在院子口喊:“可是严谨信的家?”
“……是、是。”严父放了斧头在地,回话都缓了几分,看门口是个生人,擦着手上的灰,过去说:“你是?”
黎大也不来客套话,直接说:“是就好。我家哥婿和严谨信都在府县官学念书,两人是叫什么同窗,关系好,之前我家哥婿答应了给严秀才送石粉,我才从村里回府县没多久,这不赶紧来送了,别耽误事。”
这内容多的,严父脑子还没捋清,闹不明白,可也知道这是儿子的客人,还是府县来的,赶紧热情招呼进来坐,一看骡车,让把骡子也牵进来,好好歇歇。
黎大也不客气,牵了骡子进院子。
灶屋里的严阿奶,后院的严母这会都出来了,知道是府县来的客人,冲院子门口扎堆看热闹的相熟的婶子说:“婶子,麻烦叫一声地里的谨信和小树,我这儿忙不开。”
“欸成,我现在就去。”
严家是倒水的倒水,准备饭食的准备饭食,人远道而来,听话音是儿子在府县官学认得朋友,那也是秀才,这位也是秀才爹,自然要好好招待。
黎大先把三袋石粉从车上卸下来,又摘了套骡子身上的车辕架,让骡子先歇,自然严父也在旁帮忙搭把手,等弄完了,也没进堂屋,就在院子里说话。
“大兄弟叫什么?”严父问。两人瞅着年岁差不多,他能大一些。
黎大:“我姓黎,是宁松镇西坪村的人……”
两人报了年岁,严父长了黎大六岁,黎大唤一声严哥,看到院子里晒得麦子,自然就问到家里收成如何,说自己也是六月收了麦子,俩庄稼汉聊起地里活,那话题就自然许多。
等严谨信和柳树回来,院子多了一辆骡车,还有堆着的麻袋,一看和爹聊得热络的汉子,身材高大,便想一定是兆弟的爹了。
“黎叔好。”严谨信上前拱手行礼。
一番介绍完。柳树早去灶屋忙活了,热水给客人备好,还有吃食。黎大先是在灶屋擦洗一遍,换了严父干净的衣裳,这才去堂屋吃饭。
黎大的衣裳严母帮忙搓洗了,就晾在院子里,这日头明日定能干。
“……我家旱地麦子一共十亩,水田十亩,以前就我和周周两人下地干活,周周是我的哥儿。”黎大吃完饭喝着茶和严家人说:“我天生力气就大一些,后来给我家周周招了夫婿,就是兆儿。”
原来儿子/孙子口中的兆弟,和黎家竟是这样的关系。
严家人到没瞧不上赘婿,这有啥的,看着黎大说话,一口一个兆儿,便知道那顾秀才定是个好的,这大热的天,黎大能为了哥婿一句话跑过来,黎家人也好。
反正黎家顾秀才都是好人。
“兆儿和周周刚成亲时,兆儿干不了地里活,不像小严身子骨好硬朗,那时候兆儿就读书,后来琢磨出肥田的肥料,当时我们家先试,第一年旱地就有了好收成。”黎大说到这儿笑了。
严父刚听了一遍,可再听还是觉得惊奇,也听不烦。
庄稼地收成翻一翻的好事,哪能听烦。黎大说的是黎家的旱田,可听到严家人耳朵里,那就是严家的田了。
因为黎家人好顾秀才人好,不藏着掖着,特别跑来送肥田的料,还有法子来了。
“原先咱俩村旱田都差不多,一亩地的收成一旦两三斗的样子,用了肥料最起码就有三石两斗,老庄稼汉精心伺候了,往四石去也是成的。”黎大说。
严家人便惊呼,说真好。
“水田更肥,不过定不能贪心,石粉放多了,烧着苗子,两亩三亩田一袋子……”黎大说的详细,原原本本的。
严家人就听着,时不时问一声怎么上,黎大仔细说,说完了,又看向严谨信,说:“这法子府尊大人已经推试,小严知道。”
严谨信点头,“是,府县抵报有写,只是我们村偏远,可能还没到咱家。”跟爹娘说。
“是,你们要是做了,不妨问一声村里人,他们要做就做,不做算了。”黎大给提个醒,他家当时也没藏掖,如今在村里名声好,处处便利,他瞧严家在村中比他家日子还艰难。
严谨信虽说是秀才,可常年不在家,人在府县,家里有啥事还是靠村里人,反正法子迟早都要传过来,不如卖个便宜得个人情。这是兆儿说的。
严谨信略略思考便懂了,拱手应好。
说了一下午话,黎大还上手给教怎么做肥料,一看严家后院堆着的粪,虽然不多,应该是小严回来才跟家里人说的。
怎么做肥料,啥时候上旱田,啥时候上水田,黎大说的仔细。
严家人留他一宿,第二天他在上路回村。
“……不是我客气,不多留,我家在府县做了个小买卖,府县酒楼眼红,家中怕生事,这次来送石粉,我也是要回村去拿府尊提的牌匾。”黎大实话实说拒了严家人让他多留几日的热情。
严父一辈子都和地里打交道,去的最远的就是镇上,为人老实憨厚,去镇上见了穿着打扮体面的人都要矮一头,怕惹上事的性格。
一家差不多都是如此。
在村中不怎么起眼,也没啥地位,当初供严谨信读书还被村里人笑话,这供读书还是严谨信爷爷在世时拗下的主意,说什么都要孙子读。
他们严家一辈子窝窝囊囊被瞧不起笑话,一脉单传,人丁稀少,在村里没什么脸面,严爷爷年纪那么大了,还要被人指着鼻子骂,说他严家就是谁都能踩一脚的命。
这才气得严爷爷赌咒发誓要送孙子读书,给严家挣个颜面。
可惜严谨信还未中秀才,严爷爷先去了。
这样老实的严家人,好不容易出了个严秀才,虽说村里背地里还是说严谨信去府县读书白费钱,怕是考不中这类话,这就是羡慕严家有,背后酸的。
柳树不为这个生气,男人是有本事的,就算考不中又不是让那些多嘴多舌的妇人出银子,关她们屁事。
这会严家人听府县酒楼背地里给黎家生意做坏事,严家父母张口结舌不知道说啥,府县那么大,酒楼听着就大,这要是背地里搞坏,可咋办呀?
严父严母吓得,都不敢吱声出主意,因为没见过。
柳树上了头气不过愤愤骂了句:“都是些断子绝孙短命鬼干的勾当,正经买卖打不过了,背地里搞这些下三滥的玩意,呸!”
严谨信肃着一张脸,看了过去。
刚气愤到头的柳树顿时跟鹌鹑一样,脸变了又变,最后小声说:“我、我去给黎大伯添个水。”一溜烟跑去灶屋了。
黎大笑,夸说:“小严媳妇儿是个利索爽快人,不像我家周周嘴笨,利索好,不容易被欺负。”
严母怕儿子因为小树骂人,回头教训小树,说:“小树就是一时急了,平日里要是没人说咱家,也不这样……”
那就是村里人说他们家闲话时,小树骂了回去。
严谨信心中默默想。
黎大都这么说了,严家自然不好再挽留,当天下午饭吃了荤腥,干饭,严谨信给黎叔结了石粉钱,黎大也没推辞不要,一看小严就知道是个有骨气的,这样的人,现如今日子艰难了些,可总会有出路,过好的。
同情怜悯用不上。
当夜里,黎大同严父睡一屋,严母和婆母去睡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柳树脱了衣衫上床,天气热,男人没回来前他其实喜欢光着睡,就穿件里裤就成,可如今男人回来了自然不能这样,规规矩矩的穿着里衣里裤躺炕上。
男人回来后一直下地干活,忙前忙后的,今个屋里还有客人,男人是肯定不可能动他的。柳树给俩人不同房不做事找借口,总不能真如了那些嘴贱的婆娘意思,他家男人嫌弃他不乐意碰他吧。
柳树躺炕上脸上挂着不乐意,一听外头脚步动静声,知道男人洗完澡回来了,赶紧两腿一蹬,规矩的不成闭眼睡觉。
他今个儿还骂了人,不装睡,那男人得给他念叨什么之乎者也,都是他听不懂的话。赶紧睡赶紧睡。
严谨信一身湿漉漉的水汽,关了门,脱了衣裳,一看炕上的哥儿,这都睡了?便蹙着眉,把想着的说辞先留着,明日再说。
也上了炕。
柳树一个人睡的时间长了,等真睡着后就开始歪七扭八的横躺,胳膊腿也不规矩,一条腿夹着严谨信的腰,还不停的蹭。
严谨信皱着眉肃着一张脸,可一看小树睡着香,只能又把话咽回去了。
明日再说。
第二日,天不亮柳树起来给黎叔做路上带的吃食,顺便把骡子喂了。严谨信起来一看忙前忙后的柳树,那些规劝的话便又在等一等了。
等严家人送走黎大出村,村里人问起这人是谁、为何而来时,严谨信便把肥田肥料法子说了,他为人严肃,时常黑着一张脸,即便搬出抵报和府尊已经在推试肥料,可村里人还是不敢多问,当然大部分是不信的。
咋可能真有那东西,祖祖辈辈种地的老庄稼把式也没见过。
严秀才难不成脑子读书读坏了?
柳树把骂人的话硬是忍了回去,爱做不做!
不过倒也有人跟着严家来做肥料,都是与严家关系好的几户,在村里没啥声望,老老实实的,想着府县来的人,路途遥远,人家还赶着骡子,可不是比他们这些家富裕,难不成赶过来就是为了说几句话逗着他们玩吗?
先试试看,就试一亩水田。
啥,石粉一袋能做两亩田?那、那就两亩……试试。
爹出发后,顾兆便和周周商量,早上他去推车买下水,周周去附近买豆腐、鸡——家里有大铁锅了,能卤开。
试试卤鸡。
黎周周想相公去西边买下水走着多累,正要说换着来,顾兆便可怜巴巴的说:“其实我怕杀鸡,老婆,你不会瞧不起我,连杀鸡都怕,不像个男人吧?”
“……自然不会!”黎周周哄相公,“我来杀鸡。”
顾兆拿脑袋蹭老婆胸口,一脸幸福,就是下头腿有些顺不起来窝着。
唉,甜蜜的烦恼嘛。
家里分工合作,早上顾兆去买下水,黎周周买了豆腐豆干,还去街面上买了一只鸡,回来烧一锅开水,烧水的时候放了七八个鸡蛋进去煮,等煮熟了捞出来一边晾着,热水褪了鸡毛,爪子鸡肝鸡心鸡肠都留着,相公说这个也好吃。
弄干净了。
鸡先拆了,鸡腿、鸡翅、肉,分着开来,料准备好了,就拿自家灶屋的铁锅卤,一只鸡连着豆腐豆干还有刚煮熟的八个鸡蛋,鸡蛋壳不用剥,敲两下裂开缝就成。
这一锅就是满满当当的。
等黎周周把鸡、豆腐豆干、鸡蛋先卤上锅,相公还没回来,便把院子杀鸡退鸡毛的狼藉收拾了,弄了干净利索,瞧着日头,相公约莫还有两三刻就回来。
黎周周也没停歇,一边和面,醒着,一会把面擀出来,晌午和相公的饭,后灶烧锅开水,倒茶壶里晾着,一会相公回来能喝口凉快的。
前头卤鸡的灶头下抽了柴火,用小火慢慢的卤,才能入味。
顾兆回来后,两人便一起收拾两筐子下水,自家打的推车好使,停下来时前头有支架支着,上头两个木框正切合推车,力道均匀,比木桶好用。
收拾空挡,卤鸡差不多到功夫了,便熄了火,用余温在锅里焖着入味。黎周周继续处理下水,用后灶分批焯了下水,拿着干净的料、下水,放铺子里大灶卤。
那大灶是按着村里吃席时砌的,一锅就能卤下。
顾兆便收拾后勤,把刚焯下水的锅洗了,还有卤的鸡和豆腐豆干鸡蛋分开,这一批放炉子配的深锅里,鸡刮到盆子里。
就用卤鸡的锅,也不用洗,一把洗好的菘菜,两颗卤蛋剥了壳,周周擀好的面条,一勺子卤汁,做了一锅卤味焖面。
简单又好吃。
忙活了一早上,终于能歇口气吃个午食了。
夫夫俩坐在堂屋里吃面条,配着凉白开。手擀面条劲道,卤了一个多小时的鸡肉卤汁味,是半点腥味都没有,再加上绿油油的菘菜,还有剥了壳后的卤鸡蛋。
一碗面,一上午忙碌都没了。
舒坦。
“你慢慢吃,我去看前头灶,火小一些我知道。”顾兆起身去前头铺子看火,让周周别跑了,累了一早上,难得能坐回吃口饭好好歇歇。
前头铺子大灶改小火,时不时要添柴,因为锅大,东西多,这个得卤的时间长。下午三点左右开铺子,正好了。
等两人吃好了,锅碗一收拾,开铺子卖卤鸡。
门口照旧是早早来排队的,有新食客有脸熟常来的。
“今个推出的卤鸡、卤鸡蛋、豆腐豆干,下水是下午老时间卖,正卤着呢。”顾兆跟食客说。
排队的客人便问:“卤鸡咋卖?”
卤鸡肯定是比下水贵,一只鸡剔了骨,约莫三斤到四斤的样子,鸡鸭羊这些肉比不得猪肉,一斤猪肉十一、十二文,这个卖八文左右,所以一只鸡差不多三十文左右。
定价是黎周周拿的主意,顾兆只是从旁给予啪啪啪掌声,支持他家周周。
这会黎周周便细心说:“卤鸡是搭配着来,一碗要是有个鸡腿便搭一些肝脏、豆腐豆干,要是鸡翅那就多一块鸡胸肉并着一些豆腐豆干,想吃哪个部分了,来得早排队前头的可以点着要,口感都不同,这些一勺子二十五文,只要鸡的话就十八文。”
道理都懂,一只肥母鸡杀了,真要按勺子卖,那两三勺就卖没了。
“卤的鸡蛋,一个三文钱。”
这个也不贵,都是公道价钱,外头两个鸡蛋就三文钱,有时候季节贵了,一个鸡蛋便是两文钱。
黎家铺子这鸡蛋怕是能挣个一文钱左右,那料汁不是钱,还费柴火烧。
买了这么久,都知道黎记卤煮老板是个实诚人,价格公道的很。
队伍中听了价位,知道黎家没胡要价是一回事,可心里还是觉得贵,想着等下午买卤下水,那个还是划算,一勺子一碗,够他一家下午添个荤腥菜了,汤汁也不浪费,能下面条吃。
卤鸡就算了。
有不买的,自然也有不缺钱的,像是方老板、赵裁缝两家就是。
顾兆让买鸡的另排一队,听队伍中间有人说:“我想买卤鸡还想买下水,这要是另起了一队伍,送了鸡回去,我再过来排到老后可不是下水买不着了吗?”
有钱的方老板愁啊,怎么今个没让仆人过来。
顾兆早料到这种情况,自然要给买卤鸡客人开vip渠道,他早都刻好了爱的号码牌,如今一一发在排队食客手里,说:“下午买卤水先紧着食客手里的木牌子,一二三四排着,位置都有。”
“以后我中午发牌子,领了牌子不用排队可以松快,到了下午开店前来就成。”
排队的人便纷纷夸赞说这个好,省了时候,不然买了卤煮就耽误一下午功夫云云。
顾兆说:“先这么干着,也是为了大家伙方便,要是后头有人仿冒牌子或者出手二次贩卖牌子号,那便取消了,总不能我家出一勺七文钱的卤煮,被小人得了利卖十文。”
众人自然说:是的、顾秀才说得对。
方老板拿了六号号码牌,美滋滋的不用愁,到了前头跟黎老板说:“我要鸡腿、鸡翅、卤蛋都要。”说罢便把食盒递过去。
都要试试滋味。
也幸好卤鸡价贵,方老板要的这么多,拿了号码牌买下水的队伍也没抱怨说买多了云云。
黎周周给打的实诚,鸡腿鸡翅各一个,还有肝脏下水、豆腐豆干,问要不要鸡脚,方老板怕这个觉得脏,说不要,黎周周便多打了几个鸡块。
钱是按着鸡腿、鸡翅走的,这一下子便是五十文,卤蛋要了四个,这就是十二文,统共加起来六十二文。
方老板觉得不贵划算,在金玉楼里吃一只烤鸡,一百多文,味道还没黎记的好,痛快付了钱,拎着沉甸甸食盒回家了。
轮到了赵裁缝,赵裁缝要了鸡腿鸡蛋还有鸡脚,他想尝尝味。一锅卤鸡卖的略微慢了些,但也卖的干净,全完了。
西边肉铺的伙计小六子犹犹豫豫的,来时师娘就给了卤下水的钱,可卤鸡是新鲜吃食,师傅一定会喜欢,便犹豫要不要自己先垫着钱孝敬师傅,平日里师傅对他好。
于是咬咬牙也买了一份,不过是鸡肉块。
黎周周认出小六子,已经是熟客买卖了,说:“下水还没卤好,你先找地方歇歇脚,等下午连着卤下水一同给你。”
这敢情好啊。小六子自然高兴,嘴里道着谢。
卖完了卤鸡,铺子门也没关,就这么敞开着。黎周周去收拾,顾兆便坐在铺子里,手拿一本书看书,顺便看铺子。
往常做生意,黎家开了铺子,两刻下水就卖光,来来回回走的行人,连味都还没闻到,就瞧着这家食铺前头排队人多,有的不爱瞧热闹,有的嫌人那么多耽误工夫,尤其一问听说现在排也没有了。
就一吃食,有啥了不起的,还排队。
可今个不一样,铺子门敞开着,大灶锅咕嘟咕嘟的冒着香味,尤其顾兆过一会还要开了锅盖搅一下,看一下火候。
卤味香味本来就浓郁霸道,铺子敞开着,可不是全都散出去,勾的行人挪不动步子,咽着口水,巴巴上来问:“小兄弟,你这卖的是啥啊?”
“卤煮,黎记卤煮。”顾兆盖了锅盖答话,说:“用猪下水卤的,我家特制秘方,一勺七文钱,现在还没到火候,差着一些。”
这么香了,还差着一些?
那等做好了,香味不把人香迷糊过去?
行人现在满脑子都是卤煮,管什么下水不下水的,正想要问啥时候好,他再来买,结果就听店里小兄弟说:“中午排队人多,牌子都发出去了,今天这一大锅估摸着都卖完了,您要是喜欢明日中午来,或者申时过来,看有没有剩的。”
“不过应该是没了,您还是明日过来吧。”
行人:……
咋就卖完了,这不是一大锅吗。
能死心吗?香味他站在铺子口,那一缕缕的香直往他鼻子里钻,就没闻到过这么想的吃食。
“小兄弟你莫不是骗人吧?这外头空荡荡的一个排队的人都没有,咋可能就卖过光了。”
顾兆很想说出你要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的欠揍语录,但显然不可能,这可是买主,便耐着心解释了一遍。
黎周周估摸时间好了,熄了柴火开始焖。
这位行人不死心,想耗着等开卖,嫌站着腿疼,便去隔壁马家铺子买了个烧饼坐着等,一边等还不死心问:“隔壁那家卤煮店真卖完了?我瞧着都没人。”
马家夫妇想这后生年轻了,便说:“中午顾秀才琢磨了什么号码牌,让排队的能歇歇脚,一会开卖前来就成,顾秀才没骗你。”
“我是早早知道这家新开了吃食铺子,只是那时候听说是卤下水,这下水腌臜玩意,便没觉得能有多好吃……”行人这会满脑子都是香味,等嘀咕完了,才反应过来,“隔壁看铺子的还是秀才相公?!”
难怪手里拿着书在看。
马嫂子说:“可不是嘛,顾秀才学问好还在官学上学,铺子里营生小买卖是他家夫郎做的。”
等了约莫两刻,黎记卤煮门口就跟早前行人一样,纷纷前来询问,得知了号码牌领完了卖完了,明个儿来,不死心,便去马家店同早先行人一般,买个芝麻饼坐着等。
就是不信,非要看看,当然也是捡漏想今个吃到。
马嫂子可高兴坏了,这一会会光是买芝麻饼的就有十来个。
“快了,你赶紧拿了牌子去。”马家男人跟媳妇儿说。
马嫂子:“不急,咱家近还有牌子。”
坐在店里吃完烧饼的便看,说话的功夫,原本隔壁铺子门前没有一人,现在陆陆续续的赶来了,手里拎着食盒的、拿着大碗的,这些人手里都拿了木牌子。
申时一到,队伍按照中午领的号码牌排起来了。
马嫂子、周氏、许阿婶就在其中。
刚吃芝麻饼的等‘捡漏’的知道了,黎记卤煮一人只卖两勺,而一锅就出三十勺,要是排队的人只买一勺,那就有剩的,可这些人一瞧排队拿木牌的,那手里的碗那么大,不像是买一勺的量……
难怪顾秀才说今个指定没了。
没买到马家店里坐的行人也没走,还是第一次看这样的买卖营生,觉得热闹新奇,黎老板揭了锅盖,诶呦喂,这香味直飘隔壁来了。
咋还能坐得住!
站着围观看。
每个排队的果然是笑呵呵的递碗过去,连着木牌交给顾秀才,“黎老板,我要两勺。”同时自觉地将十四文铜板放进木匣子里。
打的快,卖的快,前前后后不到两刻的时间,一锅干净了。
围观的是站不住了,被香味香的迷糊,说明个一定早早来。买完了的食客,一瞧这围了一圈十多位人,买到的高兴气就成了生气和担忧。
咋又吸引了这么多人,那明个得早早来了,实在不行就买鸡。
卤鸡也好吃。
顾兆笑呵呵说了句今日卖完了,明个儿请早,便开始关店。
开心!
“我家周周真棒。”
黎周周也开心,每天做买卖营生,看到锅干净了,大家挣着抢着买卤煮,夸滋味好、越来越香,黎周周就喜欢,爱这一行,每天干活不觉得辛苦和累,反倒是踏实喜欢。
关了铺子,总算能歇会了。
顾兆给老婆捏捏肩,捶捶腰,一同收拾了还要学习。他家周周是个上进的好青年。多给老婆捏捏。手不听使唤的到了前头。
“相公,家里的大料不够了,得再买。”黎周周胸口痒,忍着脸红拉着相公的手说。
顾兆便正经脸说:“那明日我去买。”他不放心周周去,怕有人尾随周周,不由说:“也不知道大哥啥时候来府县,他要是租院子应该早早过来了吧?”
郑辉又不下地务农干活,这次趁着暑假回家就是心中愧疚,想看看双亲和妻子。
话说郑辉租了骡车,平安镇距离府县不是太远,赶车的话,大半天就到了,约莫四个时辰,城门一开就出发,下午天还没黑就能到。
明明是近的,可当初郑辉为了逃避家里,去官学报道特别早。如今回去了,坐在车厢里紧张,严谨信瞧了一眼,郑辉目光对上,正要说说话,严谨信先说:“我不如兆弟会说什么劝解你的话。”
郑辉:……
“你之前如此混账,你家中双亲妻子都厚待你,现如今改好了,怕什么?”严谨信好歹还是挤出了一句,不过之后不多说了。
郑辉想想也是。
等出了城,赶车约莫一个时辰,平安镇与河镇是两个方向,到了岔路骡车停了,严谨信抱拳作揖,道了谢便背着书笼自己走了。
之后骡车摇摇晃晃赶到了晌午,赶车车夫问车里郑秀才要不要歇息,郑辉便说不用,回去吧。
早早回去早早能见到爹娘……和妻子。
天还没黑,到了平安镇,顺顺当当进了城门。
平安镇最大的药材铺子和医馆是连着的,铺子光门面就六间,三间药材柜子堆着正面墙,买药抓药的人来这处,一间专门有学徒熬药,两间铺子是有大夫坐诊看病的。
郑父主坐诊,郑辉爷爷时不时也会过来。还请了其他两位大夫。
“到了,郑秀才。”赶车的车夫在郑家药铺停下,看着这一排的铺子不由咋舌,这可是有钱少爷。
郑辉从车厢下来,正付了车费,店铺门口的学徒伙计便瞧见了,高兴去坐诊的铺子里回报:“师傅、太师傅,辉哥儿回来了,就在门口。”
今日郑辉爷爷也在。
铺子里还有看病的病人,郑辉爷爷先训斥了学徒一顿,说看病清静地不许吵杂,可眉眼是高兴的。
郑辉进了铺子,悄声声的,等爷爷看完病人,才作揖冲爷爷与爹行礼,口上说:“爷爷、爹,郑辉自官学回来了。”
“好好好,我还想着你不必回来,回来了就好。”郑老爷子高兴,让其他两位大夫坐堂,高兴拍拍孙儿的肩,说走回家,回去让你阿奶瞧瞧,你阿奶惦记你许久了。
郑家是隔辈亲,郑辉爷奶最疼爱这个孙子。郑辉的爹便严肃许多,本来还想说教说教,这农假又不是给你放的,你不务农回来作甚,耽误学业云云,可郑父再严肃,也顶不过他老子。
郑老爷子疼孙子时,没郑父说话插嘴的份。
不等郑父摆老子排场威风,郑老爷子先同孙子回宅子。郑父一瞧,只能暗自嘀咕一句爹败孙子,便巴巴赶紧跟上回家。
郑家宅子就在铺子后胡同没多久,走个约莫一刻的路程便到了,是个清静雅致两进两出的院子,因为经商,有规制不敢三进三出,家里人口多,便往两侧加,大门门楣放的低,门的大小也是符合制度。
郑老太爷断臂的事,郑家是怕了,自此后谨小慎微。
到了宅门,门房开门猫着腰行礼,高兴说:“老太爷好,二少好。”
这宅院小厮仆人唤的郑辉是二少,药材铺的学徒唤郑辉辉哥儿,下人是有的卖了卖身契,是家奴,学徒可不一样,以后出了师,是郑家医术的传承。
不是下人。
郑家俩兄弟,不管是郑辉还是郑耀,都是往仕途走,郑家收徒教学,便是断了给自家孩子传承,以后接手生意做买卖的路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