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的争执引起了旁边人的注意力。为首的男子放下那张情报纸, 偏头往这边打量。
他们商讨了一下，然后将这个孩子带到了审问室里面。当然，其中恐吓的意味更浓, 还没有人丧心病狂到想要对未成年儿童下手。
整间屋子昏暗冰冷，除了那个孩子, 其余人身材高大, 表情严肃，他们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但凡换一个心理素质差一点的孩子, 怕不是要当场吓哭。
“你叫什么名字？”对面坐着的身材高大的FBI探员问道。
那个孩子瞥了一眼这几个人, 在对面人的再次催促声中，不情不愿地张嘴说道：“利德，我叫利德。”
“全名。”对面的探员眉头一皱, 态度不好也不坏，并没有因为对方的年龄而放松警惕。
“……我没有姓氏。”利德看起来蔫巴巴的，垂着头, 让坐在他对面的男子心软了几分。在门口等待的朱蒂更是眉头紧皱。
“年龄。”
“……十三岁。”利德目光闪烁。
“？！什么！”对面正在记录的FBI探员愣了一下，他怀疑地扫视着看起来又瘦又小的利德, 在他估计中, 对方应该只有十岁左右。
只有FBI的探员又反复问了一些问题，包括他怎么跑过来的, 来这里做什么，诸如类似的询问。
利德一口咬定自己是跟着琴酒过来的，反正那位卡德里探员已经证实了这一点。他解释自己是出于好奇跟着琴酒，没想到后来发生了火、并, 就找了个地方躲起来了，刚好遇到了跑出来的卡德里, 一切都是巧合。
再多问，利德就用哭闹表达自己的不满，吵得对面的探员头疼，而且他们还不能上手打他。
FBI的人反复查了几遍，他们不相信利德的话，但也找不到反驳的方向，而且利德明面上的身份没有任何案底，还是一个未成年。
“这样吧，就说他破坏公物好了，”其中一个干部如此建议道，“妨碍公务，辱骂警察，诸如此类的理由，随便扯一个，给他留个案底，我们就可以用这个借口顺利将他留在这里了。”
“最少有几天的拘留时间。”瞒着审讯室里的孩子，他如此说道。
“等等！这！这是不是太过分了！”朱蒂愣了一下，她下意识反驳道，但却被詹姆斯扯了一下衣摆。
詹姆斯微微摇头，示意朱蒂不要说话。
等到几个人敲定了这个行程，朱蒂紧紧攥拳，她轻声问道：“这还是个孩子呢。”
“十三了，不小了。这个年纪的孩子，早就会杀人了。”赤井秀一眉头微皱，瞥了一眼朱蒂，嘴唇微动，但还是没有说什么。就他看来，这个孩子绝对杀过人，而且不止一个，所以找借口给他按个案底也不算什么过分的事情。
其余的探员更没有什么感觉，毕竟对方出身东安迪，这就昭示着对方一定做过违法犯罪的事情。如果没有记录，那一定是因为他太狡猾，警察没有抓住。至于东安迪最近一年变好了不少？时间太短，他们也不关心这件事情，外人对东安迪的印象依旧停留在暴力混乱等词语上，哪怕格里德特意选择东安迪作为主办方，召开几次重要活动，他们记住的也是多罗碧加广场。
哦，那是一个不错的建筑，可惜离东安迪那个贫民窟太近了。他们如此想着。
朱蒂眉头还是没有松开。
“因为他的年龄太小，没有合适的地方关押他，”詹姆斯为了安抚对方的情绪，建议道，“如果你不放心可以亲自带他。”
朱蒂思考片刻，主动接下了这个任务，作为利德的临时监护人。
这样也不错？朱蒂如此想着，她对着这个刚从审讯室里出来的孩子小心翼翼地笑着：“要不要先吃一点夜宵，垫一垫肚子？”
金发的姑娘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你一定饿了吧。”
利德将自己脸上的创可贴抚平，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戴着眼镜的金发女子。
缺心眼。
他默默给对方贴上这个标签，不过还是装作害怕无助的样子，咬着下唇点点头。他的肚子也配合地发出一声咕噜声音。
朱蒂将孩子领到自己的办公室，两个人和另外一批上了年纪的人群擦肩而过。利德有些好奇地回头，他看见为首的男子有着一副亚裔面孔，鬓角都带着雪白的发丝，明显上了年纪，他身后跟着的一些人都以他为首。
他们似乎带着一股他所不能理解的气质，但他仅仅是迟疑了一阵，就将这件事情甩到了脑后。他才不想费心思收集情报，最后便宜琴酒那个变态呢。
“Doctor，您来了。”詹姆斯见到那个老者，脸色微喜，他上前热情亲切地问候对方，双方互相寒暄一番，然后将这一批人引导了放置材料的地方。
这些人就是大半夜被FBI派人叫过来的知名语言学大师，每一个名头都不小。
为首的那个老者戴上自己的眼镜，用枯瘦的手抓住那张复印件，放在面前屏气凝神。
周围警局的人也跟着压低了呼吸声，静声等待着他的结果。
半晌，那个老者的目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美！太美了！这简直是艺术！”
“……”赤井秀一眉头皱起来，他听不太懂这位老人家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柳生先生，”那位FBI的干部上前一步，脸上有细微的激动，“您知道这是什么吗？”
那位柳生先生不紧不慢地顺着自己的胡子，捻着一根，半晌才笑道：“如果我估计不错，这应该是汉字。”
“这应该是某人的书法作品。”
“那这里面写得是什么？”
“这……惭愧，”那位柳生先生摇摇头，“或许你们要找一个精通汉语的教授。”
“不过，这个书法写的真是太好了！”那位语言学教授好像磕了药一样惊叹着，对这幅作品顶礼膜拜，连呼吸都放轻了，手指情不自禁地在空气中划着，“我确定！这是一幅连贯的书法作品！”
他说着还招呼自己的学生上前：“看这结构！看这个细节……”
站在他旁边的人有些不满，那位FBI探员下意识小声嘟囔：“那些黄猴子有什么……”
他想起来赤井秀一还有眼前的语言学大师也是黄猴子，将没说出口的话，硬生生咽下。
最后还是詹姆斯站出来打了圆场，他问道：“柳生教授，我希望你们可以告诉我，这写的是什么字。或者，谁能够读懂这一份材料？”
“嗯……杜甫能动？”那个老教授吞吞吐吐地说道。
“这是什么？”那个暴躁干部皱眉紧接着问道，“是什么暗号吗？”
“哈哈哈，开玩笑，草书作品，一般只有作者本人才能知道。”那个老教授笑道，他说着捋了一下自己的胡子，“我自诩汉语水平已经超过了本土的母语居民的平均水平，但……我也不知道这些指的是什么。”
他慢慢摇头：“整个米利坚，至少是在学校注册登记过的教授里面，汉语的造诣超过我的人，我可以自夸一句，应该是没有的。我认为你们只能去国外或者从普通民众里面找了。”
“你们都不知道他写的是什么字！竟然还会觉得他写的好看！”暴躁老哥觉得这些教授在驴自己，他拍着桌子，就差指着对方鼻子骂他了。
“那当然了，看这个线条运用，这个笔触，这个勾缝，这个转折！完美！流畅！浑厚！圆润！多么好的字迹啊！这个人一定也是一个艺术大家！如果有机会拜见我真想也和他聊一聊！！”那位知名语言学大师如此赞叹道。
周围的FBI长官黑着脸，不能接受这个结果。这份自己的探员费劲千辛万苦带回来换来的情报，竟然不能用！他认为对方绝对看出来了什么，不然为何对着一副鬼画符如痴如醉？他是不知道那好像一团乱草的东西有什么可看的。但其余的专家多半不会汉语，给出来的参考也五花八门，有的说像是俄语扭曲了形状，有的说像是回鹘语。
最后还是那位教授的学生站出来，打了个圆场：“或许您可以找一些古文字学的专家，使用他们破译失传古文字的方法，将这个文字当做密码来破解它的意思？”
但明显他有自己的私心，他低下头，有些腼腆地补充道：“或许可以成立一个项目小组，任务就是破译这些文字……”
“好让你们拿走我们的专项支出是吧。”那位暴躁的探员皮笑肉不笑地补充道，“小子，你这种套经费的手段还是太嫩了。”
探员的话惹怒了过来的大多数学者，他们犀利地回击过去，一时间争吵声不断。
赤井秀一点着了一支烟，看着一片混乱的现场，深吸一口。
他盯着那页纸张，总算拿出来了一个有些用处的办法：“我认为，我们可以先使用笔迹分析检测，对字迹主人进行最基础的推理测试。”
“之前我们不确定是不是文字，也不知道如何看这是一个字还是两个字。但我想这个任务，柳生教授应该可以完成吧？”
柳生教授的确不认识这些草字，但他至少还是能区分出来，这是几个字，哪些笔画是属于一个字的。
柳生教授有些不情愿地点点头，带着他的学生，花了一些时间，将九张稿纸上面的字块一一圈了出来。
之后这份半成品被送到FBI的笔迹分析研究室，天知道那些探员是花了多大的毅力克服住自己的生理反应，将那一个个无论怎么看都像是随手瞎画的东西拓印出来。一笔一笔细细研究，连一个小的转折、小的墨点都不放过，就为了分析这个写字人的性格。
“……这是一个脾气非常隐忍狡诈，对自己的能力非常自信，控制欲很强的人！”那个字迹研究员将某些突兀的转折圈出来，对詹姆斯分析道，“每一笔外放最后都收到了中间。”
“他可能在某一领域非常擅长。”
“每一行字看起来杂乱，实际上竟然是有各自的位置规划的，每一张每一页看起来都是类似的，所以他可能有强迫症。”
“而且这些字棱角分明，转折爽快，毫不犹豫，证明他非常有主见。每个字都是肆意张扬的，基本没有挨挨挤挤的情况，证明他霸道，基本不能忍受屈居人下……”
“……他可能隐藏的很好，对周围的环境完全没有安全感，所以他可能天天都不会出门，是一个宅男！或者他有被害妄想症？我不太确定。”
那个研究员如此说道：“字如其人不见得对，但是写字的习惯绝对会暴露你的性格。我能肯定，这上面百分之七十都是正确的。”
赤井秀一听着他的分析，如此擅长汉语，大概有长时间的汉语学习经历或者本身就在那个地方有过长时间的生活……
有如此长时间的学习经历的人大多都在学校里面了，而柳生教授也证明了，他学习了近二十年也没有达到这种地步。
所以多半是本土人，年龄超过二十岁左右的华……
赤井秀一想着，将电脑打开，登入户籍系统，进行筛查。他将范围缩小到了加州，加州有登记的外来华裔不多，只有几千个，去掉一部分年龄对不上的，他一条一条记录地看过去，然后他看到了李凯。
他瞬间提高了警惕。这个人，竟然就在格里德里面！
再看看他的信息，周围老师和同学的评价都是孤僻、沉默寡言的怪人，擅长硬件开发和软件硬件对接……这倒是符合隐忍的性格推测。
高材生、奖学金获得者、在计算机学院是数一数二的优秀学生。赤井秀一慢慢吐出来一口白烟。这能够证明他能力强！
昼伏夜出、IT从业者……这不刚好符合了最后一项宅男特点推测？
赤井秀一深吸一口气，他觉得这个李凯绝对有问题，说不定他就是制作这一份密码的人！而且他刚好在格里德，和加西亚平时有接触和交流！方便他们传递组织的信息！
如果他真的是负责翻译机密的情报员，只要把他抓了，多半可以从他的嘴里套出来大量珍贵的情报！
赤井秀一目光微凉，手下不停，打算查更多资料，然后抓住能够证明他的可疑的实质性证据！一举将他抓进去！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人的身上，当窗外的小鸟叽叽喳喳地叫着，当护士小姐伸手拉开遮挡着的窗帘，露出外面清脆的绿色，诸伏景光慢慢睁开眼睛，从病床上坐起来。
“早上好，休息的怎么样，绿川先生？”护士小姐笑道，“记得按时吃药。”
诸伏景光点点头，大脑经过了充分的休息之后被重新唤醒，昨天的种种经历也扑面而来，他回忆起之前跌宕起伏的细节，嘴角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
他昨天晚上将那个孩子的事情拜托给玻利瓦尔之后就再也抵挡不住疲惫，直接睡了。
他现在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机还在公司厕所的水箱里面扔着，而零从昨天晚上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联系到自己，不是因为安室透一直在忙组织的事情，没有来得及给自己打电话。而是因为，他的手机没有了啊。
诸伏景光静默地坐在床上，在护士投来好奇的目光的时候，忽然抬手，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那清脆的响声吓了护士一跳。
他深吸一口气，礼貌地向护士借了一部电话，给安室透拨了过去，目前是上午十点半，无人接听。
忙疯了的安室透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身着黑色西服的男子看起来清爽灿烂，他耳朵上别着耳麦，正在热情地招呼着进场的一批批公司和集团代表，其中还有不少米利坚政、府和大财□□来的人。
玻利瓦尔也在现场，他早上收到了加西亚的报告，知道FBI昨天晚上藏在格里德偷听的事情了，也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不过转念一想，他对诸伏景光自爆身份之前，特意用袖口里的蛇的热感应系统观察了周围，没有发现任何闲杂人等。如果那个卧底刚好选中了那个楼层的房间，恐怕早就被他抓住了，所以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不如说，那个间谍的运气太好了。
他让加西亚将对方的那一份摄像证据，还有相关的身份情报整理出来，打算抽个机会和乔治总裁学习一下，再次送FBI的探员C位出道。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博览会。
玻利瓦尔慢慢抬头，将目光转到眼前的巨大机器上面，这是一台厨师机器人。
“这是格里德功夫菜一直采用的技术，我们的菜肴都是通过炒菜机器人制作，全程无菌环境，干净卫生，绝不存在任何偷斤短两……”穿着格里德工作服的讲解员小姐笑容甜美，对来往的宾客如此介绍道。
玻利瓦尔目光微微一扫，他看到了角落里站着的乔治总裁，还有在他旁边的笑面虎，四色方块总裁。
他们也注意到了玻利瓦尔，对方似乎也有些事情，想要和玻利瓦尔私下聊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