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人询问, 丁芳自己就主动述说整件事情的经过。
“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宏哲怎么说没就没了,那天他把饭菜送到店里,我当时正好在忙, 就让他先等等。等我忙完的时候, 他就躺在沙发里。我以为他最近一直忙着收拾阁楼累到了,所以没有叫醒他。”
丁芳说到这里, 声音哽咽, 双手环胸抱着自己。
“等我吃完饭, 他还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我上前一看, 发现人已经没了。”
丁芳的眼泪落了下来, 满脸的懊恼。
如果当时她能足够关心丈夫, 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白向墨问:“你丈夫进店的时候, 有没有什么异常?”
丁芳摇了摇头, “我当时正在跟陆先生讨论生意上的事,只是匆忙跟他打了一声招呼, 并没有顾得上他。”
“当时店里还有其他人吗?”
“有,店里所有人都在, 当时店里的员工小舟和小梅都在楼下。我从来没有跟陆先生单独相处过, 都是在店里正大光明地接触,身边都是有人的。”
“我知道外面一直在谣传我和陆先生的关系,没人愿意相信真实的情况。他们总认为一个女人能成功, 肯定离不开男人。”
丁芳冷笑, 笑容中透着无奈,却又不得不一遍遍地解释。
“陆先生确实帮助了我, 可我们是平等的合作关系。他觉得我的技术能力值得投资, 而且我还是他妹妹的同学, 所以愿意出资,根本没有那些人想的那些龌龊。钱也不是白拿的,我是要承担风险的。而事实证明,他极具眼光,我确实有这个能力。”
齐铭望向门外,状似无意问道:“刚才那个妇人是你家的佣人?”
丁芳面色未改,语气很平静:
“那是陆家派来帮衬的,佳佳也就是陆先生的妹妹我的同学,担心我太难过,就派有经验的佣人来帮我料理。”
齐铭点了点头,从胸口衣兜里抽出一支钢笔,又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册子递给丁芳。
“麻烦你写下那两位员工的家庭住址。”
家里出了事,丁芳也无心经营,这几天店铺都是关着的。
拿到地址,齐铭才问:“你当时和你丈夫并没有直接接触?”
“没有。”丁芳确定地摇了摇头,“我和陆先生在茶室里讨论事情,宏哲坐在柜台的椅子上。你去门店就可以看到,距离有好几米。”
“你确定?”
“我非常确定,你可以问小舟和小梅。”
齐铭笑了笑:“她们都是你的员工。”
丁芳听出言下之意,怒火中烧,却克制地为自己辩解:
“我就算为了解除自己身上的嫌疑,也没必要让两个员工留在下面,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危险。而且当时路上还有行人,我们也没有打烊,随时都会有人进到店里。”
齐铭身体微曲:“抱歉,我只是例行查问,并没有故意冒犯的意思。”
丁芳压下心中的怒火,粗喘着气,心中很愤怒却没有恶语相向。
不过她也没有掩饰对齐铭的不满,脸直接转向了另一边,不愿意再搭理他。
白向墨此时才开口:“你确定当时你的丈夫已经没有了气息?”
回想那一幕,丁芳心中的悲伤压过了怒火:
“是的,我轻轻推了他一下,他就倒向了另一边完全没有反应。当时把大家都吓坏了,以为是得了什么病,我当时就这样用手探他的鼻息……”
丁芳伸出食指,好像指尖还能感受到那种冰冷。她哑着嗓子没法把话说下去,闭上眼无法面对那一幕。
“然后你和陆明轩把他送到了医院?”
“是的,送到医院时,大夫说他早已经过世,没有必要再抢救。”
“医生说了是因为什么导致的?”
“他说是突发急性心肌梗死。”
“你丈夫以前体检过吗?心脏有没有问题?”
丁芳点头又摇头:“宏哲身体一向不太好,经常会去医院,可并没有检查出心脏有问题。医生说他可能是太劳累,所以才导致心梗。”
“劳累?”
丁芳痛苦又懊悔:“两个孩子越来越大了,家里需要的地方也越来越多。所以我们想着把阁楼给整理出来,也就能多几个房间。”
“我原本想着叫人过来做这些事,可宏哲却不愿意花这个钱。宏哲虽然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可还是被其他人恶意揣测给伤了心。他总是想要证明自己是有用的,所以总是一手包办家里的事。”
“别人老说他是吃软饭的,可我比谁都清楚,他每天绝不比我轻松。”
“你很理解你的先生。”
丁芳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酸涩又甜蜜:
“他更理解我,如果是其他男人,我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实现我的梦想。每天不用围着孩子灶台,这都是因为有他在背后支持我的缘故。”
“我们在各自的正确位置上,这样的关系让我们感到很舒服,但是其他人却并不这么看。我以为只是不被人理解,自己过好小日子就行,不需要管别人怎么想,没想到却因此变成了杀死自己丈夫的嫌疑犯!”
“凭什么!?”
丁芳眼中充满了不服和怒气,双眸凌厉。
“难道女子就应该在家里相夫教子吗?我明明比很多男人都要优秀,我的店铺已经能够在法租界立足,有很多社会名流会到我的店铺里定制西装洋裙。这是很多男人都没法做到的,可我做到了!难道也不能证明我的能力吗?!我们明明日子过得好好的,他们凭什么说三道四!”
丁芳发泄着自己的不满,她已经压抑太久了,现在丈夫离世还在悲痛中,又被人因此误解,就彻底爆发了出来。
说完整个人虚脱地瘫在地上,放声痛哭着。
白向墨和齐铭对视一眼,都深深叹了一口气,静静地站在一旁。
白向墨看丁芳情绪逐渐稳定,道:“不管你们的关系是什么样的,这样的怀疑和调查都是必要的。在众多杀人案中,熟人作案的比例是要远远高于陌生人的。不管凶手是不是你,这是必然会走的流程。”
“可他明明是病逝。”
“光看表面很难检查出来,医生有时候也会出错,必须要经过解剖验尸才能确定。”
丁芳猛地抬头:“解剖?!”
齐铭劝道:“丁夫人,我希望你能配合我们,让我们查清楚包先生的真正死因。也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摆脱你的嫌疑吗,我想你也不希望今后你的两个孩子会被人指指点点吧?”
丁芳原本一听就想拒绝,死者为大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可听到孩子她又犹豫了。
齐铭见她动摇又道:“您的丈夫突然死去,如果不查明真相,就不能杜绝危险。如果是突发疾病还罢了,如果是其他原因呢?你先生经常跟两个孩子在一起。”
丁芳一听这话,顿时觉得浑身发凉。
“你们要怎么解剖?我的丈夫到时候会不会面目全非?你还会把他还给我吗?”
白向墨保证道:“验尸结束我们就会将你的丈夫归还给你,你再看到他的时候,我保证他已经恢复原样。”
丁芳闭上眼,最终点头道:“好。”
白向墨将包宏哲的尸体带回殡仪馆,齐铭则前往小舟和小梅家中,询问当天发生的事。
此时的解剖室已经基本完工,连无影灯都已经安装好了。
“你确定要站在一旁观看吗?这并不是令人愉快的画面。”白向墨问道。
丁芳咬咬牙:“是。”
白向墨并不急着开始,而是找了一把椅子,还将林宛如叫了过来。
“娘,麻烦你在外面等着,如果这位夫人不适,你就把她带回休息室。”
林宛如却跟着走进了解剖室:“我也进来吧。”
白向墨哭笑不得:“娘,这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
“我这把年纪还有什么好怕的,你一个人总得有人搭把手。”
白向墨劝说无果,只能让两人留下,并叮嘱如果有不适立刻出去,不要硬撑。
白向墨将包宏哲的衣服全都脱了下来,刚脱完就看到包宏哲的右侧大腿上有一道明显的瘀痕,并且有明显肿胀。
“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
丁芳摇了摇头,这道瘀痕她之前帮包宏哲换上寿衣的时候就看到了。
作为一个妻子,丈夫受了伤都不知道,这让丁芳感到非常的愧疚。
“我这段时间非常的忙碌,陆先生给我找了个大单子,所以每天都是早出晚归。他一直说家里很好,不让我操心。”
说着,丁芳的眼眶又红了起来。
白向墨微微皱眉:“他什么时候开始整理阁楼的?”
“他离世的前两天。”
“这两天你都没有发现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丁芳摇了摇头:“我每次回去,他已经帮我烧好了洗澡水,洗漱之后我就直接睡了,这几天我连饭都是在店里吃的。”
“这两天有谁在家?”
“应该只有他,白天他忙碌的时候,怕孩子影响他干活,就让奶妈带着孩子去邻居家玩。”
丁芳想了想又道:“宏才可能会过去,他平时就经常到家里串门。他知道我们整理阁楼,只要有空肯定会过去帮忙的。”
“你之前并没有发现他受了伤?”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报喜不报忧。我不忙的时候还能发觉他不对劲,可一忙起来就没有那么细心了。”
丁芳发现白向墨非常重视这里的伤,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瘀青的她,也不由关注起来。
“白先生,这伤有什么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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