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我在密不透光的空间里醒来,一脚踹开自己的棺材盖,在连绵的阴雨天中从地底爬了出来。
这三天, 鬼知道我是以什么心情度过的。
第一天,知晓我并未死去的齐木楠雄用了催眠的能力,让法医部草草下了陈年旧伤导致猝死的结论,要不然他们会为了探明死因剖开我的身体, 发现我隐瞒了许久的难以计数的秘密, 还为了照顾我初始好友们的心情, 避免他们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编造出了谎言,
“是幼时留下的伤。”尸检人员毫无证据, 却一板一眼肯定的说,“他以前应该过得很不好, 身体亏损的严重,这几年可能因为正是年轻的时候,各种激素处于活跃巅峰,使他能高精力连轴转这么久……但是,上回致命的刀伤打破了这份平衡。”
喂, 编的太假了,我要看不下去了。
我在一旁看得眼角直抽,而一旁身体透明化跟随事情进展的齐木楠雄还好像挺满意的样子。
但是毕竟小学生齐木楠雄的强处并不是编故事能力,事实上,他现在就算说我是撑死的, 吓死的, 被口水呛死的, 所有人都会打心底深信不疑。
——这就是思想控制, 这就是超能力。
齐木楠雄在维持我的人设。
“怎么会……”听到这些的诸伏景光握紧了拳,“他在歹徒袭击小学的事件中受伤便很蹊跷,听当事人说,痞雄当时身体像是不受控一样僵住了。”
法医顺杆子爬,“那应该是身体常年虚弱的后遗症。”
萩原研二目光冷冽,“难道不是什么人陷害吗!”
嫉妒新一代灼灼耀眼的天才,忌惮光明正义的警方拥有了生机勃勃的新血液。
“我看过录像,痞雄倒下的前一秒,额头上这里…”萩原研二指了指自己的眉心,“这里出现了狙击枪瞄准的红点。”
在一旁记录的警员们悚然一惊,“你说什么?!”
降谷零接道,“事发之后,我们第一时间找人调出了所有的监控视频,但是全都被毁坏了……我们又搜集观看了行人的手机录像,要么视频消失要么播放出错,不管怎么修复都没用…唯独有一段,只在边角处照到痞雄的画面保留了下来。”
齐木楠雄这毁灭证据的后续工作做得不行啊。
我凉凉的评价道。
淡金发青年的神色晦暗,眸底深处有股火在烧着,“他没来得及开枪,痞雄就倒下了。”
警员们面面相觑,“这样事情就更麻烦了,这其实是场蓄谋已久的暗杀吗?”
光明正大偷听的齐木楠雄像是受到了启发,啪啪啪给我改了剧本,
刚刚还斩钉截铁的法医仿佛恍然大悟般,“我明白了,怪不得刚才检查时总觉得哪里奇怪,原来死者中了慢性毒/药,要不然一个刀伤怎么就能让身强力壮的他虚弱至此。”
“死者”这个字眼好像刺伤了几人,我看到了我的初始好友们都不忍难过的低下了眸。
齐木楠雄迷上侦探剧了吗,中毒又是什么设定。
我感到窒息,可大家却很相信这个说辞,不知是不是受到超能力的影响。
你们清醒一点儿,喂,刚刚仿佛名侦探的气势去哪了?
我对着他们的脸戳戳戳,手却一次次穿过他们的头。
嗯?等等,中毒的话好像……?
我看着齐木楠雄沉思的脸,莫名接上了他的脑回路。
假死药。
柴崎曾经用过的假死药。
齐木楠雄在给我留后路。
我跟着他们转了大半天,几人才稍微消停下来。
此时已经是凌晨,我死后的第十五小时。
我的初始好友们一夜没睡,我看到他们白天尚且冷静的神色在夜晚接连崩溃。
他们并没有聚在一起,而是个个找了个地方独自悲伤……毕竟哭泣的样子很难看。
我飘在松田阵平身边,青年嘴里叼着一根烟,橙红的火星在漆黑的夜里点点亮着,他趴在天台,默然俯视着寂静的城市。
“聪明又好运啊……”
他意味不明的低声喃道。
我竟然没敢看他的表情。
***
第二天,被齐木楠雄下了暗示的众人,火速给我开了追悼会。
我其实想让自己的尸体在冰柜里再躺几天的,但事情发酵的超乎了齐木楠雄的想象,民众想要一个说法——关于我真正的死因。
这死因除非把我切片,不然他们拿不出来。
追悼会来了很多人,我特意数了数,然后满意点头。
很好,我不愧是好感度人均80的高人气角色,构成交通堵塞只是小场面。
我没有亲人,被默认成弟弟的齐木楠雄不会让这个锅搭在自己肩上,他把自己全家摘了出去,所以亲属位上没有人。
但是很多现代人已经没有多么遵守礼制,所以我的初始好友们站到了我的旁边。
我一时有些庆幸自己现在读心能力时灵时不灵,不然鬼知道我会听到些什么,人们在死者面前的心声并不会纯洁正面多少,就如同婚礼上满脸祝福的人们心里却在鄙夷新人进了婚姻坟墓,葬礼上哀伤流泪的追悼者也会洋洋得意嘲讽人终于去世了。
我还要庆幸我无法听到初始好友们的心声。
谈不上什么愧疚感,因为这又不是我故意的,只是不管怎样心里都会堵得慌,好像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追悼会持续了一整天,算是我长辈的鬼冢教官铁汉流泪,我时不时会听到他说什么:痞雄都还没毕业呢……这种遗憾难过的话。
我无数次钻进自己的身体试图给众人表演诈尸,但是都不行……而且入殓师把我的抑制器拔下来了!他拔下来了!
不过还好齐木楠雄偷偷给我插了回去,在我下葬时,他瞬移到了我的棺材里。
嗯,我下葬时。
我的“遗体”在第三天下葬,没有火化,干干净净完完整整的躺在与我身价相配的豪华棺材中,我不禁哀悼我的黑卡们,它们现在变成了一笔无人继承的巨款,上交给了国家。
嘁。
令我比较欣慰的是,我的公主和王子分别给了降谷零和松田阵平,他们现在终于不再拘占于VIP后座了,降谷零还吐槽了一下公主那骚粉色的漆皮,吐槽完又很是伤感的怀念起我。
不良们来悼念我我是没想到的……他们花花绿绿的造型真的很辣眼睛,又要作出一副认真肃穆的姿态。
佐野万次郎有一瞬羡慕的想,我能和真一郎见面了。
我坐在我的身体上不懈的重复上下动作,最后终于翻个身撑起脑袋来躺着看戏了。
嗯,他哭得有点儿虚伪,一看就是做做样子。
嗯,这人没见过,混进来凑热闹的吧。
嗯,杉本哭得有点儿惨。
我的好秘书长也是为了我彻夜没睡,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和他相处的时间也蛮长的,但是他并没有被我称为初始好友。
杉本的话,已经跟了我两年了。虽然他比较平庸,并没有初始好友们的卓越能力,也没有他们的张扬个性,除了能说会道一点儿外一无是处,但怎么说也算个好人。
下一回我对他好点儿吧,平常老是冷脸吓他,真难为他不对我降好感度了。
我飘着度过了三个艳阳天,第四天我从身体里醒来,天空却下起了绵绵细雨。
先把假死药的可行性放到一边。我没有用思想控制的能力告诉全世界我其实没死,除了那些已经发生的事实记录很难抹消外,还因为操控思维是有代价的,这相当于改变世界的意识。齐木楠雄想让世界觉得粉头发不再稀有,于是人们拥有了五颜六色的头发,齐木楠雄想让人们受轻伤很快便会好的情况变得普通,于是人类的基因改变了。那么如果我说人死而复生呢,是不是会发生什么更糟糕的事,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原因,警校生齐木痞雄这个身份,已经暴露了。
齐木楠雄只是被谴回了一次,他完全能再找过来,我不能再用原来的身份过原来的生活了。
我把自己的墓复原好,垂眸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办,心灵感应却在这时捕捉到身后戛然出现的另一人的心声。
我瞬移到其身后,摘掉一只抑制器的齐木楠雄相应回头,他的眉宇轻微皱起,已经是很不悦的表情了。
[一定要阻止我吗?]我问他,向来飘忽的语气都变得沉闷起来。
[这个世界不是游戏,痞雄。]齐木楠雄浑身戒备的看着我,刚穿越过来就无缝衔接的和我对话,[你现在的身份已经退场,和我回去吧。]
齐木楠雄又给了我一次机会,试图好好和我谈谈。
他可真是个温柔的家伙,即使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他,他都能在重新思考后平静理智的面对我,而不是上来就把我崩了。
可我软硬不吃,[我的底线便是救他们。]
我当着他的面拔下了一只抑制器,对他露出了与之前如出一辙的嚣张肆意的笑容,
[有本事你就再一次找到我。]
我熟练的给他表演了一个原地消失。
***
这一次,二十岁的我调动全部超能力穿越了时空,我对初始好友们的时间点做了记录,以便我能够再次找到这里。我打算在外逃亡一阵子,等我长到二十五三十岁时,超能力的强度应该会翻倍,那时面对齐木楠雄x N应该也不在话下。反正齐木楠雄一定会为了阻止我,尽快追踪我的位置,他不会放任自己撇下我好几年。我的优势便是穿越时空带来的时间差。
那么,请问睁眼发现自己身处原始森林是什么感觉?我扫视周围,不能确定自己穿到了哪里。
我插回抑制器,在附近走了走观察处境,因为我并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为了躲避齐木楠雄,我故意没有去往记忆中的任何一个时空,随我的超能力放飞自我。
我看着这一代明显没有人类活动痕迹的地方,有些微妙的心烦,我只能听到动物的心声,比如猴子,老虎,狼,它们还大胆的跟着我,如同发现了什么稀奇物种。
化身迪士尼公主的我对着一只猴子勾了勾手,
猴子:“……?”
[这里是哪?]我问它。
猴子:“!!!”
它吓得咯吱咯吱叫,避过我和自己的同伴疯狂交流,’两脚兽说话了,石像进化了!’
石像?
我沉下声音,释放出无形的威压,让这些动物感受一下灵长类最高物种带来的恐惧,[喂,你们最好给我说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
我分明看到了不远处属于现代的建筑物,即使它们爬满了草木荆棘,难以想象经历了多少年的风霜。
动物们瑟瑟发抖,但他们容量极小的脑袋只有逃命这一个念头,很难清晰的回答我的问题,而且他们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突然,我在一众心声中分辨出了一道不同的,它比其他声音更具有逻辑性,是明显的属于人类的思考模式。我向那边望去,他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大大咧咧的露出了身形,
“你在跟一些动物互动什么啊——”
我看到一颗葱头。
……嗯,这么描述好像也不太好,但是他的发色真的很特别,是渐变的绿色,还精神的直竖着。
“你是自己清醒的吗?真有意思,你甚至仍然穿着现代的衣服,还一副没搞清楚状况的模样,所以你应该并不是保持大脑思考了几千年后恢复自由的?”
他在说什么。
[自己清醒是什么意思。]我问道。
而后,我面前的葱头少年惊愕的睁大了眼。
“腹语?不,不对,这声音明显不是外界传来的,而是在我的脑内响起,你到底是——”
我也惊了。
他并没有受到思维操控,在齐木楠雄的世界,就算是他还未出生的过去,人们都不会意识到他并没有张口说话,所以面前的到底是……
五分钟后,我陷入了沉默。
据我听到的内容总结来说,这里是某个和我的世界极为相似的平行时空,只是在3700年前,在普通的某一天,天空突然射来一道耀眼的绿光,范围覆盖了全地球,所有人类都化成了石像。而我面前的这个葱头少年,石神千空,是一个天赋极高的少年科学家,靠在心里一刻不停的读秒保持大脑活跃,在半年前解除了石化状态。
这一听就是某种少年漫设定吧,石神千空是主角吗?
简而言之,我穿越到了另一个时空,嗯,看来我的超能力的确进化了。
但我不喜欢这个地方,很无趣,没有上帝创造的愚蠢人类扎堆,没有我喜欢的辛辣食物和机车。
不过我蛮喜欢葱头少年的,又聪明又坚强,但是他刚刚升起的欣喜之情将被我无情打灭,以及极度认准科学的三观将受到巨大冲击,我决定先和他解释一番再走,[第一,我不会成为你的同伴;第二,希望你不要太惊讶,我是个无法用科学解释的超能力者;第三,我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我老早就想对人这么说了,自己捂着个天大的秘密,有时候也是想和别人倾诉的。虽然普通人崇拜我所表现的外在能力的模样很不错,但偶尔也想有人羡慕一下我的超能力,这可是我与众不同的资本。所以,另一个时空与我毫无关系的石神千空就成为了我的首选标准对象。
他破防的样子真有意思。
“超能力?”
[就是你想的那种。]
“这个世界是因为超能力才变成这样的吗?”他瞳孔地震。
[不知道,跟我没关系。]我对他比了个大拇指,没什么修辞的说了一句,[加油。]
爽到的我又一次穿越了时空。
这次降落地点是一所孤儿院。
我站在走廊上,看到早起的孩子们一个个急匆匆从房间里出来,大的牵小的,和睦的不得了。大概是刚睡醒的朦胧时期吧,有个小的揉着眼睛闭目行走,直到无知无觉的撞到我的腿上,才露出了惊讶又慌张的神情。
他的大叫引来了其他孩子的注意力,孩子们一边喊着妈妈,一边又好奇的打量着我,
“是男性,成年男性。”
“是外面的人吗?”
“来领养我们的吗?”
“艾玛!有大人来了,快叫妈妈!”
我倒还没有领养孩子的想法,因为现在生活不稳定,养孩子可是要鼓起很大勇气的。
房间里冲出了几个年龄稍大的孩子,看上去已经有十一二岁了,他们震惊的看着我,眼神中甚至流露了不应该的恐惧情绪。
他们在想,为什么这个时候会增加敌人。
嗯?敌人?
我很快发现了不对劲,没有戴抑制器的我听到了极大范围的心声,这里并不是普通的孤儿院,也不是普通的世界观,这里有吃人的鬼,这些孩子都是鬼的储备粮而已。
我:“……”
我这跨次元是不是有点儿太狠了一点儿,上一个世界只是全体人类石化的三千七百年后,这次世界直接有非人物种了。
我没做休息,再一次跨越了时空。
这一次睁眼,我裂开了。
我看到一个长着羊头的人,或者说长着人身体的羊?他正跌跌撞撞的向我跑来,仿佛身后有什么庞大可怖的东西在追赶他。
逃命的他踩空了楼梯,凄惨的一路顺着台阶滚到了我的脚边,但他没有心情想摔得痛不痛,而是手忙脚乱的爬起来继续跑。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我。
很快,我看到追赶他的是一只熊。熊满脑子都是吃掉羊,好和最亲密的朋友永远在一起。
因为他的念头实在太血腥,还很让我烦躁,我把他敲晕了。
太离谱了,上个世界起码有人,这个世界的主宰者连人都不是了吗?
我一咬牙再次穿越了时空。
这一次,我非常认真且细致的观察了情况。
普通的现代城市,普通生活的人类,一切看起来都井井有序。
前面我就说过了,如果只是躲避齐木楠雄,我完全可以呆在深海里好几年,那样我也可以增长超能力,但是我为什么要那么做,真委屈我自己。
就算是逃,也不过是故技重施,再来一次罢了。
我仍然要在我努力争取来的时间里过得顺畅。
只是这一次,我打算走另一条比较隐秘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