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布鲁斯打算再待两日在离开伊利奥斯, 结果只是达米安来回报过后的第二天。
本来侵入了身体内部的黑雾在他体内摇摇欲坠着崩塌了，已经习惯了沉重的身体突然变得轻盈起来，布鲁斯一个没注意从楼上翻了下去, 稳稳的落在地上。
乒乒乓乓的响声引起了街坊注意, 他们纷纷从窗内探出头, 布鲁斯只能做个‘无事’的动作安抚他们, 幸亏是早晨并无过路的人, 否则封口还得花上一些时间。
布鲁斯活动着手腕, 一手提着被自己翻墙而出踹倒的鞋子, 一手扶着墙壁轻松翻回了屋内。
他抿着唇把撞下去的鞋子重新挂回它该在的位置。
没有预料之中的喜悦，反倒是相当沉重。
黑雾的退散意味着一件事，莱安的力量已经不足以维持控制他的程度。
莱安的虚弱比他想的更快。
布鲁斯环顾四周, 这被他买下的别墅并不大, 连布鲁斯在哥谭的安全屋都不如，布鲁斯从未住过这么小的屋子，还住得如此舒服。
或许是因为房屋里充满了生活的气息，属于布鲁斯和莱安的物件整齐的摆放在这小别墅里, 都是些不贵的、甚至可能不会出现在韦恩庄园里便宜的小玩意。
布鲁斯看着它们，心中总会畅快几分。
莱安向来也不是个安分的主, 他不得不花费掉那些没能用在战斗上的精力, 用在生活的琐事里。
自己刚才从窗外翻出去的动静不大、也算不上小，邻居都有些被惊动了，莱安连半点动静都没有，恐怕是虚弱导致他的听力感知力下降了。
又或者...
布鲁斯眸子暗了暗, 他换上衣服, 他本想再待两天再离开, 现在看来, 他必须得离开伊利奥斯了。
布鲁斯·韦恩比他自己想的更喜欢这种平静的、使人怠倦的生活，或者说，他喜欢的只是和莱安在一起的平静生活？
不，应该不是，他对莱安并没有那样的感觉。
布鲁斯揉了揉眉头，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确想要多贪念两天这样的生活。
莱安醒了，今早布鲁斯的动静他不是没有听见，他只是假装没有听见，翻了个身用被子盖着头就继续睡了，身体的疲惫比他想的更加严重。
这种感觉和当初米迦勒的身体被魔力浸染时的感觉完全不同。
寄宿在米迦勒身体时被魔力浸染的疼痛就像是将浑身是伤的莱安丢进了盐水里去浸泡，每一秒都是钻心的疼，让他无法集中精神。
现在的感觉，并不是疼，更多的是一种无力，察觉到自己生命在流逝的无力，不仅是心理上的无力，身体上同样无力。
身体只是维持着表面上的光鲜亮丽，被衣服覆盖的一部分皮肤甚至开始青化。
他就像个寿限到头的将死之人，身体变得僵硬，感知开始消退，这比疼痛更加令莱安难以忍受，不，应该说，令‘蝙蝠侠’难以忍受。
疼痛是他铮铮铁骨的证明，濒死之态才是最不忍入目和不堪的模样。
其实莱安算过了，剩下的魔力即使被米迦勒体内的身体吞噬的情况下，支持他完全体的模样撑个半个月是没问题的。
不过莱安遏制了从米迦勒身上涌向自己身体的魔力，他要将剩下的魔力存下来，来一个轰轰烈烈的退场。
莱安睁开眼，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他光着脚撑着墙向门外缓慢的挪动，途径镜子时，他才稍微将目光落在镜子里。
他的视力也因为被遏制了魔力降低，他不得不眯着眼才能看见镜中的自己。
哪怕一晚上没有改变过姿势，失去了活力的白发在棉被的摩擦下胡乱炸开，那张向来白净，甚至称得上苍白的脸颊毫无血色可言。
倒像是种花家古人说的冰肌玉骨，成了贬义词。
那总是殷红的唇瓣也变得苍白起皮，红石榴般的眼眸也蒙上了一层薄灰。
这些现象无一例外的透露着莱安现在的状况究竟有多糟糕。
莱安不再看镜中的自己，他勾了勾唇，推开门。
无所谓了，反正也没有人知道自己现在是多么的狼狈，他也不愿意再去花费魔力和精力来让自己看上去好些。
今早布鲁斯的动静他听到了，他知道自己种在布鲁斯体内的魔力已经消退，或者说，是莱安干脆的摘掉了最后种下的一点魔力让布鲁斯恢复了能力。
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放布鲁斯走，恢复了体力的布鲁斯没有理由留在这里，恐怕布鲁斯现在已经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哥谭了。
布鲁斯和达米安的接触他并不是不知道，只是装作不知道，布鲁斯或许以为他不知道，可他拥有着名为系统这个bug存在，他能通过系统地图看见附近有达米安的名字。
总而言之，布鲁斯·韦恩没有理由留在这里。
布鲁斯又不爱自己，只需要对他甜言蜜语就能让他放下所有戒备主动坐到身上来。
什么也不需要付出就能换来的死心塌地，还能顺便盯着这枚对哥谭的不定时脏弹，这绝对是布鲁斯做过最划得着的买卖。
莱安自嘲的笑了下。
布鲁斯走了倒好。
至少自己狼狈的模样不会被任何人看见。
听到声音，莱安收回了自己唇角的笑，他眯着眼转向发声处。
布鲁斯穿着居家服戴着围腰，坐在餐桌的椅子上，他握着一本书，戴着一副防近视的金边眼镜，显得没有以往那般冰冷疏离，反倒是居家感十足。
偏生阳光穿透飘窗稀稀疏疏的落在他身上，落在他的眼底，像是片片金色的磷火，为他减去了几分尘气，多了几分高贵优雅的感觉。
被布鲁斯看到了自己狼狈的模样，莱安的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不能被他看见，所以几乎在这一秒，莱安便松开了撑着墙的那只手勉强站直起来。
餐桌上摆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和一份热气腾腾的三明治。
不难想象，布鲁斯应该是听到了自己起床的动静刚热好的。
布鲁斯没有什么厨艺天赋，他唯一能做出来不至于炸了厨房的就是煎蛋了。
因为那很简单，只需要向模具里倒上油然后把鸡蛋敲碎倒进去，然后小火炒就行了，没有技术含量——
天知道，当初为了教会布鲁斯煎蛋，他们究竟捏碎了多少鸡蛋。
莱安有些佩服自己这个时候还能想东想西。
布鲁斯微微颔首，像是没有看出莱安的虚弱，他面色平静的打招呼：“醒了就过来吃早餐吧。”
莱安面色如常，慢吞吞地向餐桌走去，他应该庆幸布鲁斯了解‘自己’吗？他知道自己不愿意把弱态表现在任何人面前，他为自己保留了一些尊严。
一些可笑的尊严。
这些尊严根本不重要，这些尊严不是布鲁斯的体贴，是他虚情假意的证明。
莱安也多希望看到布鲁斯留在这里时，系统提示他，布鲁斯·韦恩的好感度刷满，他圆满完成了任务脱离这个身份。
事实却是，他现在只是看着布鲁斯那双佯装温柔和深情的眼睛就觉得恶心到吐，甚至觉得眩晕和乏力。
他闭了闭眼。
布鲁斯·韦恩没有选择离开，反而留在这里，莱安只能想到一种可能。
自己身上还有布鲁斯·韦恩没有得到的东西，或许是关于他存在的情报，又或者这具死去的躯体，总之不会是因为爱，所以留下。
于是莱安慢吞吞的挪到椅子上坐下，他拿起桌上的三明治，细嚼慢咽的吃完。
布鲁斯清楚莱安的身体非常虚弱，所以他只是在莱安吃完后默默的收起盘子和杯子，刚起身，莱安的声音便传来了。
“‘莱安·布莱亚’快死了。”
布鲁斯顿了顿，他若无其事的将杯子刷干净，又把盘子放进了洗碗池里。
莱安没有再继续说，直到布鲁斯重新坐到他对面，他观察着布鲁斯的脸色，继续开口道：“我也快死了。”
带着某种不太善意的情绪，莱安几乎是快意的说出这句话。
他仔细的看着布鲁斯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好吧，他怎么能指望从布鲁斯脸上看到情绪呢？莱安有些可惜的想。
不过不难猜测，布鲁斯应该会觉得放松吧，毕竟布鲁斯已经被莱安压着太久了。
布鲁斯也可能会觉得焦虑，因为他可能没法从莱安身上得到有用的情报了。莱安无不快意的想。
布鲁斯翻书的手也只是有一瞬间的停顿，他淡然的翻过那页书，点点头。
“你可以回哥谭了，谢谢你这几天的陪伴。”莱安笑得满足。
布鲁斯撩起眼皮看了莱安一眼，他脸上露出和莱安如出一辙的满意笑容。“多谢‘我自己’这几天的款待，我甚是满足。”
“那么我要回哥谭又怎么会忘了你呢？”
“毕竟，哥谭也是你的家。”
莱安脸上的笑容冷凝了下来，他表情阴晴不定的看着布鲁斯。
蝙蝠侠，不愧是蝙蝠侠，哪怕自己要死了也绝对不可能放过自己。
这倒正在莱安的计划中，他必定不会离开蝙蝠侠，谁让他为自己准备了一场盛大的落幕，这场落幕若是没有合适的观众有什么意思呢？
只是蝙蝠侠的行为再一次让莱安意识到这个男人真的有这么冷酷，不过莱安已经不在意了。
但是‘黑暗骑士’需要在意一下。
谁让他是如此的感性，导致他深爱着理性的‘自己’，正因为是感性的，又因为是自己所以才因为蝙蝠侠冷酷的话语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