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克打量着身侧的那人, 他们两隔着一人的距离。
莱安或者说‘黑暗骑士’并未把视线落在他身上，他垂着眸，灯光透过纤长的睫毛, 落下零碎的光，他似乎在专注的盯着杯里的香槟。
迪克从未见过他的长官穿白色的衣物，莱安·布莱亚偏爱黑色。
偶尔迪克同莱安喝下午茶时，他便会开始想, 婚礼上，他的长官穿上白色的西装迎面向他走来。
教堂清晨的钟声和同伴、亲友们的祝福声交织在一起, 最美好的音乐, 阳光落在长官的身上, 他们会在曦光里接吻, 他的长官一定是温柔又纯粹的。
然而事实却是，穿上了白衣的‘长官’并不是在他所想的与他的婚礼上。
反而是在他父亲的订婚晚会上，以布鲁斯的未婚妻的身份穿上了白色的西装。
同样，穿上了白色西装的‘长官’并不温柔也不纯粹, 有的只是像是尖锐碎冰的冰冷和疏离。
迪克不清楚, 到底是因为他的长官不再属于他，还是因为只有躯体是属于他和莱安的记忆。
从‘黑暗骑士’举手投足间的细微动作、微表情，又像极了他的长官。
他已经不是他的长官了，而是蝙蝠侠的婚约者, 不是他的。
一想到此，迪克的心脏便酸涩难耐，又不止如此, 像是一颗被鞭挞过的心脏又丢进盐水里泡。
为什么莱安连死了都不肯放过他？
于是, 他又出现了。
莱安·布莱亚双手搁在沙发上, 作为迪克内心诞生的心魔, 他非常清楚迪克想要的是什么。
心魔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身侧白发红眸的‘自己’，冷不丁的开口：“他就是我。”
“什么事？”
心魔带着兴味的声音和莱安冷淡的声线重合在一起。
“你猜布鲁斯为什么突然宣布要和‘我’在一起？他从不那样做，你知道的。”心魔头枕着迪克的肩膀，目光紧锁在莱安身上。
莱安平静的注视着酒杯，就像是自己根本不知道心魔的存在。
迪克有些恍惚，心魔说，黑暗骑士就是莱安·布莱亚，这是什么意思？
迪克不会相信心魔的话，因为心魔源于他自己，他是自己迈不过去的一道坎。
迪克清楚自己不应该关注‘黑暗骑士’，无论是因为黑暗骑士是布鲁斯的婚约者，还是因为他是一个不定时脏弹。
他扬了扬唇角，都快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于是他说：“你穿白色很好看。”
莱安皱了皱眉，夹着寒冰的红眸像是一杯冰窖里的葡萄酒，迪克看得出，他想说一些责备的话，就像蝙蝠侠那样，又因为这样的自己和迪克并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什么也没说。
停了几秒后，莱安慢吞吞的说：“白色很显眼，不适合隐蔽行动。”
迪克笑了笑，这的确像是蝙蝠侠会说的话，而不是莱安·布莱亚会说的话。
大多数情况下，听了他夸赞的莱安会愣一下然后无奈地笑起来，和眼前的‘黑暗骑士’完全不同。
——迪克依然在试着找两者的相同之处。
莱安无奈极了，他不明白迪克为什么依然在意他，他确定黑暗骑士和侧写师除了脸长得一样外没有任何相同之处，难道迪克真的会被他的外表所吸引。
他无法洞察迪克的想法。
这个心魔的存在有意味着什么，老实说，当心魔对迪克说出自己的身份时，莱安有一瞬间心悸，险些让他露出破绽。
作为迪克·格雷森诞生的心魔怎么会知道自己是不是侧写师？
不过仅是几秒，莱安就推翻了心魔能够洞察自己的想法，他推测是因为迪克·格雷森在心中坚信自己是侧写师，而心魔正是倒映迪克心中的所想。
迪克希望‘黑暗骑士’依然是他的侧写师恋人。
莱安用有些微妙的眼神斜瞥了眼迪克，他总觉得迪克在怀疑他的身份，和其他人的怀疑不同。
其他人怀疑莱安是和蝙蝠侠有联系的某种存在附在了莱安·布莱亚的身体上，迪克在怀疑他就是莱安·布莱亚本人。
事到如此，只要迪克没有拿出能够证明他身份的确切信息，莱安都绝无可能承认自己的身份。
“布鲁西，你和——”迪克的话音未落。
玻璃门被炸开，火光四溅、卷起的空气像是涟漪震碎了大厅里的玻璃装饰，香槟塔哐一声砸在地上，酒精和玻璃碎片溅的到处都是。
女士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惊声尖叫，男士们完全抛开了平日里表现出的绅士风度，个个面目扭曲推挤着向安全通道跑。
当面对生存危机时，这些所谓名流的丑恶的嘴脸便完全暴露了出来，当他们发现安全通道被人从外封上后面露绝望，像是一场变脸的好戏。
在哥谭，发生这件场面只意味着一件事，一场不知道会是哪个罪犯领头的犯罪行为马上会在这里发生。
在玻璃门炸开最混乱的那一瞬，蝙蝠家的成员们非常统一的趁着混乱抛下正在面谈的名流，往安全通道、或是厕所里跑，他们需要一个不会暴露身份的地方，换上义警的服装。
但是安全通道已经被人从外封上，他们只得往厕所里跑。
伴着枪声和暴徒的命令，为了避免身份暴露他们被迫停下步伐，他们几人对视一眼，非常统一的抱头蹲在了人堆里，就和其他人一样。
杰森看了眼头戴小丑面具的暴徒们，他皱了下眉，他对小丑的仇恨已经到了哪怕是见着小丑帮的面具就能让他怒火中烧。
又是小丑，这个阴魂不散的、早该滚去地狱的混蛋。
小丑帮的暴徒们耀武扬威地举着枪时不时向天空开两枪，见到有人因为他们的枪声瑟缩尖叫时，更是哈哈大笑。
暴徒们正在以快速收拢的姿态逐渐向他们包围。
杰森环顾四周，目前来看依然有突破口，只是有一定被发现的风险，他不动声色地向阴影里移动。
突然，一只手扒在了他肩膀上，熟悉的气息让杰森没有直接动手把那人掀翻。
但也就是杰森这一下的犹豫，让他失去了离开的机会，就像被渔网网住的鱼儿，渔网收拢，所有鱼都暴露在了水面之上。
杰森没好气地睨了眼刚用手扒了他一下的提姆。
墙壁投下的阴影下是没有经过身份伪装的蝙蝠家成员，如果小丑知道他们的身份并有意为之，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杰森曾被小丑杀害，他知道小丑有多少折磨人的手段，正因如此，他才会极其烦躁。
他无法接受自己再一次被小丑捉住，也不敢去相信如果蝙蝠家全员落到小丑手上，会发生什么。
杰森紧绷着肌肉，嘲讽的说：“很好，全员到齐了。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表现得像个正常的被暴徒恐吓的饭桶名流，鼻涕横流着向那马戏团的小丑求饶？”
芭芭拉轻轻拍了拍杰森紧绷的肩膀，她轻声安慰道：“别担心，杰森。布鲁斯没在我们当中。”
杰森顿了顿，这才注意到乌压压一片的人头里并没有布鲁斯的脑袋，倒是那枚属于另一个蝙蝠侠的银灿灿脑袋在前排相当显眼。
在这场事件发生的前一刻，布鲁斯恰好去了厕所，他肯定收到了提姆发给他的消息，他再次出现在这里一定会是蝙蝠侠。
小丑踏着玻璃碎片快步走进晚会内，亮皮的皮鞋踩在玻璃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像是魔鬼踏在众人的心间。
当小丑真正走进晚会时，让人大跌眼镜。
他穿着一件老旧的紫色礼服，上面有不少擦痕和口子，胸口的布料还被编了号。
他的头发只是随意的抹在脑后，脸上是厚重□□都盖不住的淤伤，一侧脸颊肿起，鼻头甚至还包着纱巾，眼下是疲惫的青黑，眼中的红血丝已经裹住了眼球。
他看起来既狼狈又憔悴，像是个染了紫皮的刚从屠夫手里跑出来的鹅，完全没了往日的风光打扮。
小丑总是很注重自己的形象，每次出现都打扮的像是要去出席马戏团的演出。
这幅模样倒是第一次被人见到，人质们默默低下头，掩住眼底的笑，因为小丑现在看起来比之前更像个‘小丑’。
哈莉·奎茵同样，她也是刚被小丑帮捞出了阿卡姆疯人院，小丑直接拒绝了她想洗个澡化个妆的请求，她穿着上次穿的红黑制服，衣服被放置了一段时间，已经有了霉臭味。
金发胡乱的被扎成了两根马尾，没有化妆的脸显得苍白又憔悴，她表情不太好，嘴角还有淤青，想来又是被小丑给揍了。
蝙蝠家们看着他们的模样，不厚道的直接笑出声，也幸好有人在恐惧的哭泣、倒吸气，恰好盖住了他们的笑声。
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来，小丑是刚从阿卡姆疯人院里越狱，这身衣物是之前被阿卡姆疯人院里没收的。
随即他们又收敛了笑容有些凝重，是什么事能让小丑越狱并立刻、毫不打扮自己的出现这里。
小丑的这次行动是临时起意，并无计划。这意味着，小丑非常看重今晚韦恩企业举办的晚会，以至于他为了能出现在这里，可以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模样。
小丑咧着嘴笑，他想做个自我介绍，却又不想浪费太多时间。
他装模作样的行了个礼。
“我想这个晚会是欢迎我的，鉴于所有人都认识我，我认为可以省去一些繁琐的自我介绍环节。”
小丑说着，从桌上取了杯香槟，眼神却始终在人群里扫荡，他叹了口气，声调尖锐又滑稽。“天气越来越冷啦，但有什么比人心更冷呢？”
“我很难过。”
“无数次出钱为我治疗精神疾病只为了有一天我能从天才变成疯子的老好人布鲁斯·韦恩——”
“他的订婚宴居然没有邀请他的老朋友。”小丑装模作样的捂着心口，拧着眉一副极其难过的模样。
众人低着头也不敢去看小丑一眼，他们瑟缩着害怕小丑的突然发难。
小丑露出一个笑，却没有多少真情实感。“我想他一定为我发了邀请函，但阿卡姆疯人院的护工总会把它们当做垃圾邮件。”
“快让我看看，我们美丽的新娘会是谁——”
他这样说着，那双淬了毒火的酸绿色眼眸却在锁定目标后再也没有转动过，他死死的盯着莱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