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侠无法避免的因为莱安的突然凑近绷紧了身体, 这是身体出于战斗机能下意识的保护机制，实际上，不仅是身体。
他捏着莱安的那只手丝毫没有放松力道, 直捏的那细瘦的手腕嘎吱作响，他正用这样的方式无声警告着莱安的行为。
他不习惯任何人近他身, 哪怕是他的孩子们、或是他的管家，他并不是不知道在他偶尔熟睡时, 他们压着气息轻轻将毛毯盖在他身上。
布鲁斯只是装作不知道, 然而当他们靠近时他的身体依然会下意识紧绷。
更何况莱安是一个对他、对哥谭有威胁的陌生人。
他们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近到超过危险距离又不单单是危险距离。
布鲁斯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光滑的下巴上细小的白色绒毛。
看清那隐藏于头盔投下的阴影中隐藏的那纤长、柔软的白色睫毛宛若一圈亮羽, 又像是昂贵的软垫、或是宝石托，放置着成色浓郁的红宝石，绚丽夺目的同时又纯粹干净。
‘黑暗骑士’有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最重要的是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灰尘、非常干净, 没有杀意、锐利、冷酷、意志或是别的什么。
只是单纯的倒映着同它正视的东西, 他正观察着蝙蝠侠，目光完美的倒映着蝙蝠侠的模样, 就好像倒映着‘自己’。
纯粹、浓郁的红，就像一块有魔力的镜子，令布鲁斯不自觉将注意力放在其中。
奇怪的熟悉。
布鲁斯收回视线, 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将意识从那双有魔力的眼眸中抽出。
他不是‘人类’，至少不是正常人类。
布鲁斯可以肯定, 没有哪个人类拥有红色的眼珠，除了白化病患者。
一个魔法侧的白化病患者？倒不如相信他不是人类来的更靠谱。
随着‘黑暗骑士’的靠近, 浑身上下浓郁的药水味也随之扑鼻而来, 布鲁斯隐藏在头盔下的眉皱了皱。
这股味道并不陌生, 属于黑面具的实验室内的味道。
然而莱安什么也没做，他只是隔着头盔，红宝石般的眼眸同那灰蓝色的眼眸对望，他观察着布鲁斯，同时布鲁斯也在观察着他。
彼此的眼眸中倒映着对方的模样。
他们两就这样僵持在原地。
迪克扛着昏迷的达米安、提姆捏着昏迷的黑面具同芭芭拉站在一起，他们四人站在远处遥遥的旁观。
就在看戏的四人觉得他们两可能要擦出某种暧昧的火花，他们的老父亲蝙蝠侠要开第二春时——
‘黑暗骑士’又若无其事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我清楚。”莱安的声音有些低哑，又有些慢吞吞的，尾音带了点英式口音，不算难听，但也绝对算不上好听。
他好像很久都没说过话了。
他愣了一会儿，又继续说：“我不会容忍任何一个哥谭的敌人。”
莱安把蝙蝠侠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冷漠又带着低低的警告。
这次他说话的速度明显变快，他正在飞快适应说话这件事。
更令人不悦或是惊讶的是，他说这句话时的语调像极了布鲁斯说出这句话时的语气和模样。
不远处，正在旁观的芭芭拉用一手挡在嘴旁凑到迪克耳边小声说：“他是在模仿布鲁斯？”
迪克挑挑眉，没有回话，只是不动声色地离芭芭拉远了一些。
“也有可能他在报复布鲁斯刚才的话，或是布鲁斯的行为，毕竟他所做的也算是在‘保护哥谭’。”提姆眯着眼。
芭芭拉笑着，用揶揄的语气说：“布鲁斯还捏着他的手呢，我可没见布鲁斯对哪个罪犯这么上心，说不定有什么隐情，倒也不是不行，如果这家伙对哥谭没有威胁的话..”她没有注意到迪克的动作。
其实都能听到提姆和芭芭拉对话的蝙蝠侠和莱安：....
‘他’又出现了。
迪克眯着眼，蓝眸一片暗光。
‘他’站在天台的边缘，半边的脚掌都在悬空，他张开双臂，丝毫不畏惧坠楼的危险，沿着边缘线蹦蹦跳跳，狂风卷起他柔软的黑色发丝，露出他白净的额头。
‘他’没有看迪克，只是专心致志地玩着他危险的‘小游戏’。
以前的‘他’，展现在迪克面前的‘他’可从来不能做这样的动作，因为失明的双眼令‘他’失去了许多可能性，就像现在的动作。
“看起来她没对你死心，她爱着你，她想和复合。”
“或者说是感情的死灰复燃？”
青年含笑的声音依然准确无误的传入了迪克的耳朵，没有半点受到狂风的影响，可能是因为‘他’本来就是自己想象出来的。
“我猜她在感情上碰了壁？我记得她甩了你去追求你的父亲？有三年或是五年？你的父亲从没答复她，所以她放弃了，她想起了初恋，她想起了你。”
青年的音色清朗，极其好听，奈何他的话语实在不中听。
迪克并不意外‘他’会知道这些事儿，因为‘他’就居住在自己的大脑里，与他共享所有信息。
正是迪克选择将‘他’藏起来。
藏在一个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是的，他做到了。
“真可怜，小迪基。就像个备胎一样。”青年愉悦的声调倒是没有半点真正可怜迪克的意思。
这声音倒是丝毫没有隐藏自己的意思，像是完全不担心自己会被人发现，或是完全不在乎别人听到自己的话。
语气完全不是友好的嘲讽，但话语里是满是对迪克的熟悉，声音相当耳熟。
说起来，他完全不怕蝙蝠女孩恼羞成怒对吗？
莱安挑了挑眉，下意识的寻着声音看去，那站在天台边缘动作危险恣意的青年长得万分眼熟。
莱安瞳孔地震：什么玩意？
熟悉的黑色西装、半长的发丝，蓝色的眼眸，绯丽的脸，表情愉悦又兴味，不像他扮演的‘莱安·布莱亚’，反倒是像他本来的性格。
只见那同‘莱安·布莱亚’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影头上顶着几个大字。
莱安·布莱亚迪克·格雷森的心魔。
然而那名为莱安·布莱亚的心魔并没有发现莱安的视线，他依然维持着调笑，声音甜蜜又温柔：“只有我，迪克。只有我会永远爱你，永远陪着你。”
...好家伙。
莱安又忍不住用余光去看了眼远处的迪克，迪克表情一如既往，他勾着笑同芭芭拉、提姆讨论着什么，对莱安·布莱亚的话充耳不闻。
莱安倒是没想到，因为莱安·布莱亚的离去会使得迪克出现如此大的问题。
迪克正试着隐藏自己出现问题的内心，然而这个洞却越来越大，直到莱安布莱亚诞生，他表现得与过去毫无差异，他成功了，他成功隐藏了自己的空缺，当然了，只是表面看起来。
否则也不会诞生心魔了。
察觉到莱安飘向后方的视线，蝙蝠侠用余光看了眼后方，他没有松开手，或是转头看去。
他对莱安的一切行为都抱有警惕心。
什么也没有。
直到芭芭拉提溜着黑面具同迪克一起离开了天台，心魔随之消失。
莱安收回视线，他准备离开，他的任务本来就是确保黑面具去他该去的地方，或者杀了他。
但现在黑面具在蝙蝠家的手里，那倒不用担心，他相信蝙蝠侠会把黑面具送去他该待的地方，因为那是他‘自己’。
尽管他一直认为眼前的‘自己’过于优柔寡断了。
分明他有能力、并且可以轻而易举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儿。
像是杀死那些家伙就能一劳永逸，只要把他们送进墓地，哥谭就再也不会被罪犯威胁。
但另一个自己永远不会这么做，他永远不会杀死那些罪犯，因为‘蝙蝠侠’就是那样的存在，有着坚韧绝不杀生底线的存在。
所以才会被那些不知死活的罪犯不断挑战底线。
被伤害家人、朋友、同事，任何与蝙蝠侠有一丁点关系的人都被罪犯们列入激怒和挑衅蝙蝠侠的目标。
蝙蝠侠并非未曾产生过一星半点的恶意或是放弃的想法，杀死罪犯、放弃这座无药可救的城市，只守护家人，远走高飞——
这些细碎的想法被蝙蝠侠压在心底。
最终形成了他。
既然‘自己’要守护这座药无可救的城市，那么他的存在就是为了守护‘自己’。
每个人都在祈求蝙蝠侠的拯救，谁又去拯救深陷泥沼的蝙蝠侠呢？
只有‘自己’能拯救泥沼下的‘自己’。
现在黑面具已经解决了，莱安举了举自己依然被蝙蝠侠攥住的手腕。
“松开。”
“你是谁？”
蝙蝠侠冷硬的声线同莱安低哑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蝙蝠侠并没有松开手，莱安也没有开口，他们依然僵持不下。
提姆在不远处看着两人干焦急，这两人怎么一个性子？
最终在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的，两个人打了起来，说打起来倒也不贴切，他们腿没动，只是手在动。
黑暗骑士试图把手从蝙蝠侠的手里抽出，蝙蝠侠不让，于是两人就纠缠起来了。
蝙蝠侠没有丝毫手软，但没有出手揍莱安，莱安也没有对蝙蝠侠出手，他们两人好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
过了一会儿，莱安叹了口气，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蝙蝠侠皱起眉，他感觉到莱安的手腕越来越软了。
可隔着这黑色厚实的盔甲，蝙蝠侠并不能看清莱安的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
直到那手腕柔软到蝙蝠侠抓不住的程度，他忍不住用力捏了一下，像是碰到了空气，黑色的手甲直接砸在地上叮当作响。
“？”
随后更多的盔甲落在了地上，莱安直接化作一团黑雾消失在了空中，唯独留下了一地的盔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