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鸳馆内。
所有人按照男女排成两排,整整齐齐地站在一楼的大厅里,把大厅的两侧几乎挤满了。
但没有人敢往中间走。
因为中间坐着一尊杀神。
雀鸳馆的整体色调是暗红色的,暧昧的灯光激起人心底的火热和躁动。而在大厅的正中,银发青年坐在有些古旧的中式椅上,手边摆着青色的茶盏,身上有种霜雪般的傲慢和冷彻。他像皇帝一样注视着雀鸳馆内所有人的一举一动,仿佛只要有任何人敢触碰到他的忌讳,他就会一刀把在场的风月彻底杀尽。
可怕。
淫邪狱里怎么会来这样的人?
人们纷纷露出绝望而不知所措的表情。
而司青玄则冷笑着看着这群人,觉得它们就像是一排排爬上悬崖准备跳崖找死的企鹅。
几分钟前,司青玄把自己手里的刀给了一个年轻人,让他去把雀鸳馆里排名前十的花魁全都轰出来。
几分钟过去了,楼上还是没有半点动静。似乎是一楼的骚动还不足以扰乱楼上那神秘的、旖旎的世界。
司青玄脸上的杀气越来越重了。
“咳咳,那个,楼上的花魁都是有专人保护的,所以,想把他们都带出来,可能要费点时间。”一个胆子大的凑到司青玄面前来,揣摩着司青玄的脸色,有些忐忑地说道,“尤其是排名前三的那几个魁首……他们离狱主的位置就一步之遥了,现在要他们放弃,他们恐怕也很难答应——”
司青玄盯着那人看了一眼,点了点头。给了蹲在远处的鬼哭鸫一个手势,让它上楼逮人。
鬼哭鸫唳鸣一声,马上照办。
鬼哭鸫的效率非常高。它刚爬上二楼没多久,二楼就传来了一阵鬼哭狼嚎的喧闹声。
乖乖站成两排、大气都不敢出的人们:“……”
这动静也太耳熟了。之前他们不就是这样么?
他们在心里感叹着花魁们的不识趣。
很快,位列于整个淫邪狱最顶端的十个花魁都被鬼哭鸫跟押送犯人似的扯了下来,个个花容失色,问题还衣衫不整。
司青玄有被辣到眼睛。
但他也能理解,这个时间段,花魁们肯定是在努力营业赚花票呢。
雀鸳楼很高,据说越是排名靠前的花魁越住在高的地方。所以花魁们被赶下楼的顺序也有先后之分。
最后出场的,据说目前最有希望成为狱主的人,排名第一的传奇花魁——
对方是被鬼哭鸫揪着衣服硬拽下来的。
“干嘛,干嘛呀,你放开我!我的裤子要掉了!……你怎么回事啊,为什么言灵对你不起作用,你不是诡异生物吗?!”
司青玄:“……”
他有些惊讶地挑眉,往楼梯的方向看了看一眼。
只见一个披着红色长袍的少年扒着楼梯边上的柱子,正在奋力挣扎着。他胸前的衣带已经散乱,如果按照正常的姿势站着,那必定要走光。他紧贴着柱子遮掩自己的身体,身后却有一只虎视眈眈的鬼哭鸫在用力地拽他的腰带——
这不是束宴吗?
他也在这里?
束宴似乎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他的眼睛往身后的方向一瞥,顿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厉……厉无咎!”
银发青年端坐在椅子上,手边放着茶盏,一派闲适的模样,抬手朝他的方向挥了挥。
“好久不见。”
束宴:“……”
束宴没想到对方开口会先说这一句。
原本遇到同伴的惊喜被对方这副云淡风轻的神态给无限冲淡了,束宴心头只剩下满满的尴尬。
“这鸟你的吗?”束宴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能不能让它别再揪我的衣服了——”
束宴话音未落,空气里就传来了“呲啦”一声清晰的脆响。
束宴:“……”
司青玄:“……”
司青玄体贴地把头偏向一边,不去看已经濒临崩溃的束宴,轻轻咳嗽了两声,说道:“咳咳,你身上这衣服,质量不怎么样啊。”
……
几分钟后。
司青玄和束宴面对面坐在一间封闭的包厢里。
束宴换上了熟悉的作战服,有些疲惫地捂着额头,沉默着坐在床沿边儿上——这个包厢里除了一张大床之外什么都没有,所以他和司青玄只能坐在床沿上,侧对侧聊天。
司青玄看他这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友善地安慰道:“放心,刚才我什么也没看见。”
束宴闻言,抬起头来幽幽地看着他:“你还好意思说?还不是因为你的那只鸟……”
“我只是在清理这个雀鸳馆里所有的‘花魁’。”司青玄说道,“没想到,你和我的思路居然是一样的,而且你的排名还是第一位——嗯,看来你还挺‘适应’这里的。”
“适应个鬼。”束宴怏怏不乐地反驳,“还不是靠我的‘言灵’……算了,废话不多说。既然你和我进的是同一个异空间,那你怎么这么晚才出现?我在这儿已经呆了四个晚上了。”
“我在这里还没呆过一昼夜。”司青玄说,“看来这个异空间和外界的时间流速有很大的差异。”
“也是,看外面那些人的样子也能猜到了,他们好像已经完全忘记自己原来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了。”束宴皱眉,神色郁郁地说,“我刚来这里的时候,还试过唤醒这些人的意识,但他们不仅没有反应,甚至还会反过来攻击我。所以我才决定暂时遵循这里的规则,成为‘狱主’……狱主应该有权利脱离这个异空间吧?”
“对了,就你一个人吗?”束宴忽然抬头问道,“其他人呢?”
司青玄:“八成在别的异空间里。燕尾镇中存在复数位的异空间。”
束宴:“你能联系上他们吗?我的通讯器在被卷入异空间之后就失灵了。”
司青玄摇了摇头。
“他们说,‘狱主’就是神使。是神在为自己选拔使者。”束宴说道,“可是燕尾镇这鬼地方哪里来的神?那个什么,万象混沌之神,不是早就已经消亡了吗?”
司青玄:“谁知道呢。”
万象混沌之神确实已经消亡。
如果真灵教会是想自证为神,按照系统的话说,他们必须成为弑神者,才有证位为神的机会。可燕尾镇里哪来的神给他们杀?就凭真灵教会的实力,不被反杀就不错了。
司青玄暂时想不通这点,但这些异空间无疑是真灵教会在燕尾镇内龟缩不出的倚仗。毁掉这些异空间是势在必行的事。这点是确定的。
“我们走一步看一步吧。”司青玄说着,打量了束宴一眼,“今晚就要确定花魁排名了。看起来,就算我不插手,你也能得第一名。”
言灵天赋说起来鸡肋,但是忽悠这么几个失智的人类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你不是发话了,说要做狱主吗?我就给你让位呗。”束宴说着,脸上出现了一点恍惚的表情,“你都不知道我这两天经历了什么——”
“好了。”毕竟是自己的信徒,司青玄也不好表现地太严苛,他同情地拍了拍束宴的脊背,说道,“这部分就不用复述了,我不是很感兴趣。”
在他们聊天的过程中,鬼哭鸫亲自把剩下的九个“花魁”给一个个赶了出去。
大部分的花魁都选择了默不作声地离开。
许多人聚在雀鸳馆前,无言地看着这一幕,有扼腕叹息的,却没人敢为他们抱不平。
——鬼哭鸫还站在那儿盯着他们呢。
也不知道这只怪鸟是怎么长得,一般的鸟只有两只眼睛,它有六只,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它。鬼哭鸫给他们带来的威慑感比之前那些会生食人肉的鹰种怪物还强。
午夜钟声结束之后,雀鸳馆的“花魁评选”正式结束。
人气第一的是束宴,第二是司青玄。他们俩将一起参加明日的“现场竞演”。雀鸳馆必须进行竞演,这是这个异空间的“规则”,选拔狱主必须举行的仪式。但这场“竞演”的结果似乎已经没有任何悬念。
司青玄说了,让所有人把花票投给他。
竞演当晚。
雀鸳馆所有的灯都亮了起来。
所有的人前往一座被高高架起的戏台上。戏台被做成了莲花的形状,底座刷了一层又一层的釉色,粉白色的花瓣泛着晶莹而温润的光泽。深红与嫩黄色的丝帘从戏台顶端垂落下来,像是一层渺漫的云霞,将那朵莲花轻轻拢住,更添朦胧之美。
……就,确实是个很适合“竞演”的地方。在这地方做那种事,保不齐还有种艺术性的美感。
“上面看上去挺冷的。”
束宴说着给自己加了件外套。
手握花票的人群:“……”
竞演啊,一定要表演吗?束宴犹豫地想到,他上次表演还是在高中的元旦晚会上。
这么想着,潜藏在他大脑深处的记忆似乎开始隐隐复苏了。
他爬到莲花台上,整了整自己的衣襟,神色肃穆地开口,朗诵了一首《无怨的青春》。
束宴非常专业。音色优美,神态到位。虽然开口时有些磕磕绊绊,但状态越来越好,最后甚至已经有了种在舞台上表演的风范。
“……青春应是无怨的歌。谁虚度了年华,青春就将褪色!”
随着束宴铿锵有力的尾音落地,原本死寂的人群开始机械性地鼓掌,掌声稀稀拉拉地响了起来。
“你为什么鼓掌?”有人问自己的同伴。
被问的人下意识地回答道:“不知道啊,我就是觉得这个时候应该鼓掌……”
大家回味着那段朗诵,眼神渐渐亮起来。
好像,这样的表演也不错?
他们按捺住心里的好奇,仰起头,看着逐渐走上戏台的司青玄。
淫邪狱里的人们大多都是资深外貌协会的会员,他们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厉无咎”的外貌虽然不如束宴精致夺目,但他的银发银眸却有另一种让人移不开视线的魅力。
这位银发美人会表演什么节目呢?
大家拭目以待。
司青玄走上戏台,一低头,发现黑压压的人群都在抬眼看着他。
司青玄微微一挑眉,不慌不忙地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他的背缓缓后仰,贴在椅背上,一手扶住椅子的扶手,翘了个优雅的二郎腿。
“我就给大家表演一段角色扮演吧。”他漫不经心地说道,眼眸里似有隐隐的光点在闪耀,掀起一阵银色的风暴,“大家可以猜猜……我表演的是什么角色。”
轰。
现场的气压瞬间降至冰点。
所有人,包括束宴——他们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迫着,脑中的弦无端地绷紧、断裂,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颤栗而不自知。
“给我跪下。”
台上的人用没什么起伏的语调说道。
似高高在上的神明,对微若凡尘的信徒在下令。
一半人不由自主地愣在了当场,还有另一半,则双膝一软,直接噗通跪地。
“……”
漫长的沉默之后。
台上的银发青年复又微笑:“好了,表演结束了。”
“开始投票吧。”
司青玄的笑容如三月细柳般轻慢。
站在戏台后边的束宴:“……”
这根本不是表演。这是威胁吧。
不对啊,他们本来就不是来表演的。
束宴抽了抽嘴角,懊悔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