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突破迷雾封锁圈的时候,四人都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总算出来了。”马克尔脱掉自己脸上的呼吸面罩,脖子已经被汗打湿,不过都是冰凉的冷汗,“这大雾可真是有够邪门的,走进去就以为自己出不来了……”
如果没有束宴,估计他们根本无法如此“轻易”地从雾里走出来。
其他三人跟着也摘下了呼吸面罩。
他们来到了燕尾镇的入口,一条笔直的水泥大道前。入口处竖着一个白色的石雕牌楼,牌匾处用朱砂色的字迹写着“燕尾”三个大字。
“我们到了。”司青玄平静地挥了挥手,“检查下装备,准备进镇。”
往前望去,是高高低低的电线杆子,以及在大道两旁伫立着的建筑。
这个镇子的主色调是灰暗的,像是被时间抛弃了很久,地面上随处可见开裂的纹路。建筑的墙体片片剥落,招牌上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尘垢。
几辆报废的车堆在路中央。车体的扭曲情况让人不禁想象,在这条路上究竟曾发生过什么。
最重要的是,这座小镇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到一点生机都没有。连路边的杂草都是荒芜干枯的。
“按照情报所说,这个镇子里至少该有数千人没有成功撤离。可是这里为什么这么安静?人都去哪里了?”乔落桑咬着牙,试着通过耳麦联系司灵阁的情报员,但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通讯手段失效了,虽然这也在意料之中……”
但还是给人一种不安的感觉。
如果这里尸横遍野,反倒会更合情理一些。
“我们先进去看看吧。”
束宴皱着眉,抬脚往前走了两步。刚刚越过那座石雕牌楼,忽然,他耳边响起了如镜面破碎般的声音——四周的一切顿时化作碎片,他被一股强烈的吸力向后扯去,所有的景物在他眼底化作光斑飞速流逝——
他惊讶地向队友的方向伸出手,离他最近的是乔落桑。
乔落桑似乎听到了他的惊呼,满脸惊讶地转身,扑过来拉他。
他的指尖险些触碰到了乔落桑的衣角。
很可惜,终究慢了一步。
一层耀眼的光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他坠入光中,就像露水坠入土中。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是怎样穿过那层光膜,被抛到了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去——
“束宴!!”
乔落桑高喊了一声。
她身后的司青玄和马克尔闻声赶到 ,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束宴消失在一片白光里。
“这是怎么回事?!”马克尔惊讶地说道。
“空间系天赋。”司青玄冰冷的视线往那个写着“燕尾”两个字的牌楼上看了一眼,“看来,试图进入燕尾镇的人,可能会被传送到别的空间里去。”
“什么别的空间?”乔落桑问道,束宴是在她面前消失的,虽然她平时也总跟束宴呛声,但这时候也比谁都担心他的安危,“你的意思是,除了燕尾镇本身之外,这里还存在别的空间?”
“你们忘了幻境的实质了吗?”司青玄问道。
乔落桑沉默了一秒,审慎地回答:“异空间。”
“没错。”司青玄说,“但这里的异空间不止一个。但不管束宴被带去了哪里,他至少不会那么快死亡。况且,虽然我们是来救人的,但前提是,我们需要确定周途和顾开都掉进了哪个异空间里,其难度不亚于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洞穴里找一只蚂蚁。”
“那我们该怎么办……厉先生,小心你身后!”马克尔大喊了一声。
司青玄微愣,下意识地握住腰间的武器,双腿用力,往后一跃——只见滋啦一声,足有人的手臂那么粗的落雷击中了他原来站着的那块地方。雷光如蛇般凶恶地扭动着,发出刺眼至极的光芒,随即“轰”地一声,在地上炸出个尘土飞扬的浅坑来。
司青玄皱着眉,落地后快速调整自己的平衡,抽出枪来,对着雷声来的方向射了两发子弹。
只见一个穿着灰袍的高挑人影不知何时站在了那座牌楼上。他对着虚空张开双臂,身前凝聚着一个光球,球体上窜动的电光与空气产生了大范围的共振,发出滋滋的声响。
司青玄的两发子弹,在即将触及这个灰袍人的瞬间,就被一道膨胀的电网所拦截住,直接消融在空气中,只余两缕青烟。
“……”司青玄警惕地盯着那人,发现他的装束和他曾在大厦里见过的真灵教徒很像。
“真灵教会的干部。”司青玄笑着问道,“你是解屿身边的人吧,是‘离’还是‘震’?”
真灵教会的干部,除了“离”与“震”两个天赋未知的觉醒者外,已经全部落网。根据防治局的推测,“离”与“震”是被解屿随身带来了燕尾镇。
灰袍人听了司青玄的推测之后,什么话也没有说,而是默默地抬高了他的手。眼看那耀眼的雷光又要再一次落下,乔落桑的双眼瞬间染上猩红的颜色,她抿着唇,对着灰袍人发动能力——
控血!
噗嗤两声,灰袍人身上绽开几朵血花。
血迹很快染红了他的腰腹,因为乔落桑在发动控血能力时,把压力集中在了他的五脏六腑和脑部,所以最先出现反应的是他的小腹。
即使如此,灰袍人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
又是两声惊雷炸响。
这回,雷光的落点就没那么准确了,但威力仍旧十分吓人。马克尔扑上去,带着乔落桑就地一滚,躲过了那两道落雷的袭击。
乔落桑闭上眼,只觉得身边有尘土飞了起来,然后鼻尖就闻到一股呛人的焦味。
“真厉害。”她耳边传来马克尔的笑声,“你的控血能力真不错,直接在他身上开了两个血窟窿……我可真羡慕你这种杀人都立竿见影的能力啊……”
乔落桑咳嗽了两声,睁开眼,刚想骂他为什么要用这种奇怪的语气说话,就发现马克尔抱住她的身体正在渐渐消散,就像刚才束宴身上发生的那样。
只是束宴的消失在一瞬间,马克尔的消失却是慢慢的,像一株逐渐被风吹散的蒲公英那样。
“我可能也要去另一个空间了。放心,我不会那么容易死的。虽然我还没有把自己的天赋给练好,但是……”
马克尔的碎碎念还没结束,乔落桑一口气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还没反应过来该说些什么……马克尔就彻底消失在了她的面前。
乔落桑:“……”
乔落桑眼中凶光闪烁。
她抬头,紧紧地盯住那个高高在上的灰袍人,眼角红地几乎要流下血来。
就在这时。
一抹雪花不知从哪里飘来。
一开始是细小的、轻飘飘的雪花,凛冽的寒风不断翻涌,飞雪的体积突然间涨大了几倍。
乔落桑全身的血液忽然冷了下来——就在刚刚,她还因为陷入了极致的愤怒而血脉贲张,但在这瞬间,她心脏里流动的血液几乎停滞了。
怎么会……她为什么完全动不了了!
乔落桑的眼瞳微微颤动着。
直到某人走到她的身后,劈头盖脸地给她罩上一件厚厚的红色斗篷,温热的手在她的脊背上拍了两下,她瞬间就从木偶般呆板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
“厉……先生。”乔落桑被冻地舌尖发麻,她伸手捏住柔软的斗篷,很好奇厉无咎为什么会把这种东西带在身边,但她此刻的大脑并不支持她思考这种“深奥的问题”,她只是本能地、机械化地提出了疑问,“……这就是您的天赋吗?”
她扭头,看向牌楼上站着的灰袍人。
不出所料,灰袍人也像是被冻住了似的,半晌没有变换姿势。
天赋·雪疫。
它能杀死一切身怀灵气的存在。无论是诡异生物还是觉醒者。但雪疫却有两种使用方法。一种是直接让敌方陷入麻痹状态,此时对方身上所有的灵气都是无法使用的,灵气骤然停止流动,就像是血液停止循环,只消几分钟就能把敌方杀死;第二种方法,就是钝刀子割人,让敌人身上的灵气一点点消散,就像是身怀绝症一样,无论做出怎样的努力,都只能看着自己的生机散尽。
司青玄现在用的就是第一种方法。
“他很快就会死。”司青玄说道,“但他并不是空间系天赋者。”
乔落桑一愣。
“放心,束宴现在活得好好的。”作为神主,司青玄还是能感觉到自己信徒的状态的,“以此类推,马克尔也活得好好的。只是他们大概不在一个空间里。”
“我们现在就像是被困在一个结构复杂的蜂巢里——但蜂巢终究是有规律的。找到规律,或者突破规律,我们就能再见。”司青玄伸手摸了摸乔落桑的头,露出了一个安抚般的微笑,“这件红色斗篷很衬你,我早就想把它送给你了。”
乔落桑缓缓睁大眼睛。
“少东家?”她的语气里含着淡淡的不可置信。
司青玄没有回答她。但乔落桑并没有为此而感到气馁。相反,她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舞,眼睛里的火焰重新燃烧了起来。
乔落桑转过身,对着灰袍人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然后伸出手,轻轻做了个握掌的动作——
噗嗤。
灰袍人的血液四溅。染红了牌楼。
乔落桑像是个女王般畅快地舒了一口气,低头,却看见自己的手臂已经开始发光——她也马上要被异空间吞噬了。
再看一眼司青玄,他身上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
但她没有露出慌张的情绪,只是叹了口气。
“少东家,这下我们司灵阁的人都被分散掉了。”她有些忧虑地说道。
“优先保护自己,然后试着找找失踪的那些人。”司青玄简短地说道,“如果情势不妙那就躲起来。我会来找你们的。”
乔落桑点了点头,随即,她轻轻吸了口气,捏住胸前的斗篷,毫不犹豫地迈进那片一直牵引着她的光芒里。
她周围的空间迅速变化。
同时,她的耳边似乎响起一阵嘈杂的、喑哑的呓语:
走向混乱、走向扭曲、走向地狱。
地狱里有永恒的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