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少年的理想很丰满。
现实,那是相当的骨感。
这回他们俩名义上是在休假,实际是瞒着自家的副队长出来私自行动的。局里当然不可能提供经费,也不会调派人手配合他们。他们以前也从未接触到过这种事,经验不足也就罢了,手边连能用的工具都没有。
白发少年被迫逛起了某宝,在某宝上随便挑了件月售“999+”的小型摄像头下了单——虽然,他看评论发现,大部分人买这个摄像头是为了方便看自己家的宠物——但这也没有影响到他“雷厉风行”的效率。
“一个摄像头不够。”他喃喃自语地说道,“得多买几个。”
年轻男人有些无语,他轻轻地吸了口气,抬头看向白发少年:“你还真打算违规监视他?”
“不监视,起码也得进他家调查调查吧!”白发少年的头发像是有生命那样炸了起来,“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查到了些什么——那个驭鬼者抢走了队长的皮,还顶着队长的模样做那些丧尽天良的事!他居然还敢把自拍照发布到社交网站上……不就是拿准了他能换皮,咱们捉不到他吗?”
“驭鬼者是很猖狂。”年轻男人说,“但我们防治局的规则,就是绝不轻易惊扰普通人。我们现在做的不仅违反规定,也是违背束青队长往日的教导的。”
“遵守信条有什么用……”白发少年嗫嚅了几下,“都这么久了,每天都有那么多任务要做,有那么多人要救…… 连咱们局里也不把追查驭鬼者的事放在心上了。”说着,少年哽咽了一下,接着提高了声线、中气十足地抱怨道,“还有,信息科的人明明都追查到驭鬼者的社交账号了,而且还确认过,只要是在网上被驭鬼者盯上的人,后来通通都死了——凭什么这种情况在司青玄身上就能破例?看着他那身皮囊,难道驭鬼者就能忍住不下手?咱们监视他,除了确认他的身份有没有被驭鬼者顶替之外,也是在保护他啊。”
“云京市防治总局的那位‘预言家’,前两天刚刚给咱们这里发过通知。”年轻男人活动了一下手指,凝视着自己的指尖,眼神安静而幽深,“‘驭鬼者已死,无需继续追查,否则自惹麻烦。’”
白发少年不服气:“他说死了就死了?”
年轻男人:“那可是‘预言家’。只要他所说的预言,到头来全都应验了。无数人争得头破血流,都想从他嘴里得到几句批命——人家主动把预言传达到陵阳分局来,咱们队长不能不领情。你懂的。”
“……云京怎么了?云京的人就那么了不起啊。”白发少年扭过头,却也肉眼可见地意志消沉了下来,“他说不用查,我们就不能查了?惯的他。”
其实,激得他亲自来盯梢司青玄的,不仅仅是预言家那通令人火大的预言。
更是因为局里的态度。
他们查到驭鬼者的社交账号,以及预言家发下通知,这两件事几乎是同时发生的。局里因为一则预言就放弃了已经到手的、明晃晃的线索,这已经够令人火大了。令他更没想到的是,他让陈队去向局里申请,派几个人去调查司青玄身上有没有什么异常——连这点简单的要求都被局里给拒绝了。
不仅如此,陈副队还特地警告了队里的同伴们:“司青玄这个人,你们私底下不要去沾,碰都不要碰他。”
当时已经正式继任队长的束宴完全对陈副队的说法不屑一顾:“凭什么?”
“因为他在‘特殊名单’里。”陈副队从口袋里摸出了根烟,点上,缭绕的烟雾将他面孔上的情绪也一同模糊了,“‘特殊名单’上的人,是我们防治局拼尽全力也要保护的对象。”
白发少年也知道“特殊名单”的存在。但凡是“特殊名单”所涉及的人,防治局在处理与其相关的诡异事件时都需要慎之又慎。像白发少年这种直接冲到人家家门口开展监控的行动,是绝对不会受到批准的。
能被列入“特殊名单”的,是一些高官政要、社会各领域顶尖的专家学者、被官方认定的烈士家属等等。防治局对这些人持有绝对的保护义务。
论追查驭鬼者,新任队长束宴只会比白发少年更加迫切——因为死去的前任队长束青是他的同胞兄弟。
但是“特殊名单”名头一出,连束宴也没有办法。
……白发少年怎么也想不通,司青玄是怎么会出现在“特殊名单”里的。他除了特别有钱、长得像那么一回事之外,还有什么值得被载入名单里的?
他这种年纪,对所有自认为不合理的规则都瞧不上眼,也没有多大顾忌。于是,在防治局里得不到帮助,他就抓了和他同时休假的同伴来一起干。
他们从信息科那儿套出了驭鬼者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可是他们到的时候,那栋楼房已经被挖掘机铲平了。说是这附近的建筑要拆迁重建。
……连墙根都被人家给拆了,还能剩下什么线索?
于是,最后的线索又落在了司青玄身上。
白发少年誓要弄清楚他和驭鬼者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其实他也想过,直接上门去和司青玄对质。
可是驭鬼者擅于变换形貌,而且据说他逃亡前已经和一个真身不明的A级灾异狼狈为奸……如果和对方狭路相逢,白发少年还真不确定自己打不打得过。
“反正,这人我一定要亲自盯梢。”白发少年闷闷地说道,“你要是不想干,自己回去好了,不用管我。”
年轻男人叹气。
“我不管你,你能行吗?”他指了指白发少年正在看的某宝界面,“还在某宝上买摄像头?等快递送到都得几天后了。”
“我有那么笨吗?我买的那家是同城快递!”
“……还有,你一个未成年,连账号都没有,怎么就养成了什么都喜欢喜欢网购的毛病?”
“我平时又没买多少东西?不就几箱零食吗,你们平时也没少吃啊。”白发少年怒目而视,“小气鬼!”
说着,两人开始在车里斗嘴。
却不知道,就在离他们不远的枝头上,一只黑色的乌鸦正悄悄地盯着他们,两只眼如深红的玛瑙。
他们计划着要偷窥司青玄,却不知司青玄才是把他们从头盯到了脚。
为什么司青玄明明知道有人跟踪却还是打不起精神来?因为他知道这俩跟踪者是彻头彻尾的水货。
很快,这俩人吵吵闹闹的,似乎是饿了。于是戴着鸭舌帽的年轻男人从车后座拽过来一个背包,从里面掏出了两杯泡面,都是海鲜味的。热水泡面,年轻男人自己倒是吃的津津有味,而白发少年却是一副嫌弃到家的样子。年轻男人往他泡面杯里塞了十几个鹌鹑蛋,少年这才喜笑颜开——只是他作死,吃蛋不爱嚼,就喜欢硬吞,鹌鹑蛋差点卡在喉咙里,他咳嗽了半天才咽下去。
司青玄:“……”
这俩人也是觉醒者?
看起来实在不怎么聪明。
【离太远了,有时候还是听不清他们俩在说什么。】系统说道。
“不能靠得太近。会被他们察觉。”司青玄靠在沙发上,拿起平板漫不经心地开始浏览网页,“他们不是想要监视我吗?要是真敢上门放监控设备,我算他们有胆量。”
说着,他伸手去够放在茶几上的咖啡。
指尖触碰到咖啡杯的温度,司青玄的眼神暗了暗:“有点凉了。”
说着,天赋发动。那只白色咖啡杯的边缘凭空出现了一圈黑色的噪点,像是扭曲了周遭的空间。很快,一杯热度适中的咖啡被“刷新”了出来。
“天赋·时间回溯”。
这就是他从里卡多·莫兰登身上获取到的天赋刻印。也许是由于没有能吞噬衔尾虫的缘故,他和里卡多·莫兰登一样,只能将时间循环笼罩在某个范围之内。
【您就知足吧。即使是衔尾虫也不可能改变整个世界的时间进程。除非是……哼哼。反正,这个天赋是您白嫖来的,不需要献祭,也不像里卡多·莫兰登那样被限制活动范围。总得来看,还是个挺实用的能力。】
“确实不错。”司青玄打量着手中光滑的杯壁,说道,“这样我就有永远喝不完的咖啡了。”
系统:“……”有时候它真的搞不懂自己的大祭司在想什么。
“怎么感觉,你忽然变得安静了不少?”司青玄难得心情不错,主动开口询问系统怎么了。
【大祭司,您门外还蹲着两个不明来历的觉醒者呢。我这是在替您保持警戒。】
系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委婉地表示对司青玄的担忧。
“怎么你在幻境里那么浪,在现实里碰见几个觉醒者就这么谨慎?”司青玄有些好笑地说道。
【那怎么能一样呢?但凡幻境,都是诡异生物执掌着规律,大部分人类会选择自动抱团。可是在人类的世界里,就不是那样了……】
【拥有觉醒之力的人类,自古就沉迷于自相残杀。他们攻击彼此,甚至不需要以信仰的不同为理由。】
【如果他们真打算做危害您的事……我还是建议您,先下手为强。搁您主宰的世界里,光是肆意窥探您这一条罪名,就足以让他们被剐掉眼睛了。】
……
这天,司青玄还是安然地入睡了。
只是夜半无人时,他总能听见来自窗户墙外的某种“沙沙”的摩擦声。
虽然他听见了,但他没有睁眼,自顾自地睡着。
而在公寓的外墙上,一条长长的、鳞片洁白的蛇正扭着身体,努力地在墙面上游移。由于墙体不够粗糙,它几乎每爬上三米就要打滑一米,别提它嘴里还叼着一个大大的摄像头,几乎把它的整个口腔都给塞满了,于是摄像头也难以避免地遮挡了它的一部分视线……
猩红的蛇信“嘶嘶”地吞吐着,小蛇金黄色的瞳孔绝望地盯着眼前的这栋摩天大楼,生平第一次羡慕起了能飞的生物。
“刺啦——”
它发呆了几秒,身体又不受控制地下滑了两厘米。
它想先爬到隔壁的阳台上休息会儿。却没想到,它刚扭过头,就发现近在咫尺的窗台上,有双硕大的、冒着绿光的眼睛正幽幽地对着它——
“喵呜!”
救命啊啊啊!这是谁家养的猫还不封阳台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