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Clematis 铁线莲(六)

时颉所在的占星馆,是帝国相当于旧人类时期神殿的地方。

虽然还有人信仰旧人类时期的宗教,科学发展到一定地步,新人类大多唯物不在相信神的存在,但是从迁移到这个星球打败虫族建国起,先王就任命具有观星象才能的人在神塔之山建立圣堂与观星殿,为帝王占卜祈福。

他们处于科学与玄学的中间,表面中立只讲星移斗转天象卦象,实为替君主出谋划策的谋士,虽然多数为beta,但有些地位丝毫不次于元老院的alpha,得到国王亲信的,甚至可以自由出入皇宫。

颜休并不是第一王储,在她上面还有个alpha的表哥,在这个吃人不吐皮的皇宫,她装成温和柔弱的食草动物,实则为吐着信子的甜美小蛇,蛰伏多年一口吞下王位。

洛弗因也曾因她的表象迷惑,直到后面见过她的执政和清理政敌的手段,才知道自家alpha是位心狠手辣的狠角色。

而在她身后帮忙谋划的,就有当时还是普通上位祭祀官的时颉,他可以称得上是颜休的老师,而在颜休当上女王后,短短几年就被扶持成为史上最年轻的大祭司。

他也确实有能力,尤其在预言这方面,成功在公众前预测过几件大事后,占星馆在民众心中的地位直线上升,信徒增加。于此同时,占星馆明确站到刚上任的女王这侧,加上颜休娶了战功显赫的谟尔塔公爵家的洛弗因,使民众都忽略了颜休是篡位得来的王位。

结婚以后,洛弗因经常在宫内见到他,一开始只当他是汇报工作,后来见到两人单独相处次数多了便觉得他碍眼,后面因为一件事让洛弗因看到他就暴躁烦闷。

“你既然什么事都清楚,五年前为什么不阻止她?”洛弗因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而是咬着牙问出这个他介意了很久的问题。

“你想不到原因?”时颉眯着眼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他停了几秒,用优雅的姿态说出带着明嘲暗讽的话,“真羡慕王夫殿下,您似乎被一直保护得很好,直到现在还这么天真。”

颜休也说过他幼稚,洛弗因一把揪住他的领子,眉毛竖起,“你什么意思?”

时颉倒是没有生气,他只是平淡地看着洛弗因的眼睛,相比于他的暴躁,显得格外平静,“如果不是您的家世,您父亲和兄长,您觉得就以你的能力,怎么能坐到王夫这个位置。”

当年想嫁给颜休的人很多,不乏其他王宫贵族,虽说她当时不过是一个外表出众暂无权势的alpha公主,但是很多看上了她的潜力。

之所以选择洛弗因是因为他家的兵权,而洛弗因的兄长是百战百胜的将军,如果她不是个alpha,或许很有可能会嫁给他。

幼时洛弗因本来也以为自己会向父亲一样,会成为一个大英雄,少年时的洛弗因想要成为那个瘦弱公主的骑士,明明骑士礼就在眼前,他却分化成omega。

他不是没有难过沮丧过,还是颜休拉他走出那段乌云密布的时光,后来,他也庆幸,因为他成为了omega,才有机会嫁给她。

洛弗因不是心里没有疑问过,是不是为了当时推翻她那个暴虐的哥哥才娶了他。

他问不出口。

按照颜休的性格一定会微笑着掩盖过去,可是万一她要是默认了呢。

那他这些年从她这里得到怕不是交易,一切都是虚情假意演出来的,或者是带有利益的私心。

“那又怎样,无论如何,她自始至终只是我一个人的伴侣。”洛弗因不愿在他面前露出难过的一面,嘴硬着说,“从始至终,只有我。”

“你似乎很满足。”时颉抓住他的手腕,示意他松开自己的领子,“我和你不一样,我贪恋的从来不是她枕边的那个位置,是谁,有多少人,我都不在乎。”

听他这么说,洛弗因有些差异,松开了手,眼神里带有些疑惑。

时颉整了整衣袍,动作优雅,不急不缓。他虽说年龄比颜休和洛弗因都大了不少,还是个beta,但是面容深邃仙气带着些复杂的勾人,是知识和阅历沉淀出的吸引力,神秘有距离感。

颜休就说过,时颉像罩着一层纱,明明距离很近,却看不清脸,莫名想拨开那层罩着他的云雾,一探究竟。

“我想要的是由我亲自打造的,符合我理想的王。”时颉勾起唇,微微靠近洛弗因,压低声音如此说道。

“你的那些儿女情长,在我看来不过低级趣味。”时颉退回到原位,“告诉她在外面野太久了,该回到原来的位子上了。”然后颇为潇洒地离开了。

颜休知道自己不过是个替身之后,平静多年的心难得地抽痛了一下,她说不出这种感觉,对她来说太过陌生。

洛弗因不在,颜休负责寝宫的收拾,因为她不擅长和人交流,看起来木讷老实,本应做更多的侍女偷懒,把一些工作推脱给了她。

卧室里有一面装饰水晶镜,她擦拭的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这张脸,便愣着有些出神。

听说女王和她长得很像,所以洛弗因才会昨晚那样失控,修长的手指抚过眉眼,下颚,因为没有过往的记忆,颜休常常会感到自己像是个陌生的局外人,很多时候,她在与别人交谈都是一种抽离在外的感觉,像是一具只会应激反应的空壳。

她叹了口气,摇摇头扔掉那些无用的想法,换掉窗台花瓶中的白色虞美人,推开窗打开信息素清理器换掉屋里的空气,在整理床铺的时候,闻到沾染在上面的专属于洛弗因那鸢尾味的信息素的气味。

初闻高贵冷淡和暗藏的甜,再闻后面却是带着一丝苦涩,如同他这个人一样。

颜休觉得自己在嗅被子的这个行为实在丢人,而且刚刚明明决定不再想这件事,可思绪又转到了洛弗因,一定是因为他那张脸,色令智昏。

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她满脑子都是昨晚洛弗因那张慢慢凑近的脸和唇,呼出的温热气息夹杂着醉人的信息素,太过扎根在记忆里,以至于做什么事都不专注。

做完之后手上没有别的事情,颜休就拿着书去图书馆,宫里没有专供仆人使用的网络,她就顺着书脊寻找,想看看有没有关于女王的记录。

这个图书室如同华丽的迷宫,铺满整个墙壁,在台阶轻微掉漆的旋转实木雕花楼梯和褪了色的金丝浮绣着花纹的沙发,透露着年代感和被人经常使用的痕迹。

她看着书籍的名称,大多是历史文化和哲学经济,名字高深,都有被翻看过的痕迹,只不过在一些角落里夹着一些地理志怪,书的页脚都翻了边,看来书的主人是没事就拿出来看两眼。

不知为何,颜休有种直觉,这个图书室的使用最多的不是洛弗因,而是那位已经逝去的女王陛下,她应该生前经常待在这里,而洛弗因也一定很在意她,才能在主人去世后还时常打扫,因为这里很干净未落灰尘,应该是经常打扫。

忽然,她被夹在上层书架上的一本诗集吸引了目光,因为它的钉装方式和书脊上的文字都是他没有见过的,刚踮起脚想要将它够下来,就突然感到被抱住了大腿,再一低头,发现是小王储殿下。

他穿着绛色天鹅绒的短款斗篷,里面是精致的小马甲和白色的娃娃领衬衫,下面是呢子短裤和白色高筒袜配锃亮的小皮靴。

相比于昨晚见到的可爱,今天精致得就像奢侈品橱窗里的洋娃娃。

不过他带着些外面的气息,后面还背着小书包,应该是刚从学校下课回来,脸红扑扑地,应该是一回来就跑到了这里。

“你在这里呀。”小团子软软地开口,颜休这回穿的是工作时的女仆装,他的脸增在她的围裙那个地方,“我刚刚找了你好久。”

“殿下找我何事?”围裙并不干净,再加上他脸上的汗珠还未消去,明显有要变成小花猫的趋势,颜休蹲下和他平视,从兜里掏出干净的手绢,温柔细心地替他擦干净。

“嘻嘻,”慕夏乖乖任她动作,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牙冲她笑得不见眼,“我来找你玩啊。”

“老师今天夸我聪明,提前下课了一个小时,爸爸不知道,我就来找你了。”他拽住颜休的袖子撒娇,“你可不可以陪陪我呀。”

没人能拒绝这么可爱的孩子的拜托,颜休认输地点了点头,被他打乱,刚刚想要干的事情全抛在脑后。

“你真好。”慕夏垫脚抱住颜休的脖子,木嘛一口啵到了颜休的脸上,然后忐忑的看着颜休的反应。

像是撞到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颜休拿手指抚过被亲到的地方,愣了小半响才反应过来,眉眼都舒展开染上愉快的色彩。

见颜休没有反应,慕夏抿着嘴小手指紧张地缠在一起,然后低头抬眼望着小心翼翼问她,“你是生气了吗?”

“……没有。”她感到很开心,但是身为帝国的唯一王储怎么这么谨小慎微地讨好她,这让他想不明白,她露出温柔的笑意,用带着哄的语气,“我并不讨厌。”

于是慕夏的脸上又恢复了阳光,他叽叽喳喳地跟颜休讲,“那就好,平时爸爸生气,我只要亲他一下就都好了,别看他看着凶,其实可好说话了,只要夏夏一撒娇爸爸就什么都答应了。”

这个年龄,正是爱说话有表达欲的时候,听他这么说洛弗因,颜休觉得挺好笑却没说什么,只是听他说,同时帮他把书包卸下来放到一边,然后解开束在他领口的蝴蝶结,替他脱下小斗篷。

颜休认真细心,动作轻柔还体贴,比慕夏想象中的母亲还要更好,他反而有些羞涩,“你不会嫌我烦吧。”

颜休笑了一下,摸了摸他的头,“没有,很可爱。”

听颜休这么说,慕夏整个人更高兴了,就像一块粘人的膏药一样缠上了她,洛弗因经常忙的见不到人,宫里的下人一般对他只有毕恭毕敬,死气沉沉像是机器人。

他抱着颜休的胳膊不放,求颜休给他讲故事。

颜休没有什么故事可以讲,看出她为难,慕夏自觉地说,“你给我念画册就好。”

他挪着小短腿熟练地爬到躺椅沙发上,拍了拍旁边的位子,“坐过来,我想让你抱着我讲。”

颜休应他的要求,从儿童书的区域选出一本画册,看了看他盛情邀请放光的眼睛,“这本可以吗?殿下?”

书是旧人类的故事,讲的是勇士从恶龙的手下救出公主的故事。

慕夏看到封面上的龙,还没看到内容就兴奋地猛点头。

“不要叫我殿下了。”他一本正经地盯着跟颜休说,语气软软地又不容质疑,“叫我夏夏吧,我想听你这么叫我。”

这父子俩怎么都这么说,喜欢被叫名字?

颜休在他的目光下妥协,大的都叫了,小的还有何不敢呢?

“夏夏。”

听到她这么叫自己,慕夏就像被挠了下巴的猫,高兴地扬起了下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