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lematis 铁线莲(四)

年幼的王储呆呆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女子,她穿着白色的长裙,波浪般的墨色长卷发随着靠近的动作倾泻到胸前,眼神温柔专注,皮肤在月光下如同温润发光的珍珠,像是童话书里的仙女教母,会在夜深人静时现身帮助她祝福的孩子,总之,让他信任和想要亲近。

在听到颜休的询问之后,他吸了吸鼻子,把身后放着的一个精美盒子捧着打开给她看,里面躺着一个看样子已经损坏的机械鸟,声音里还有些哭腔,说话软软的奶里奶气,与洛弗因总是带着傲气刻薄不同,乖巧得惹人怜爱,“它坏了。”

像是遗憾于最珍贵宝物的损坏,小王子慕夏撅起嘴抿住才不至于哭出来,“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被辛白林给弄坏了,我明明只是想给他看一下……”

“那你能给我看一眼吗?”慕夏点点头同意后,小心翼翼地交给她,颜休把机械鸟放到手里仔细观察,鸟的眼球是打磨过的琥珀,颈部镶嵌着各色的宝石,翅膀部分则是层层叠叠金属,逼真如羽毛般轻薄,整体又镀了金,奢华精巧。

可是颜休不明白,“就算损坏,这么漂亮的小鸟,为什么要埋起来呢?”

“爸爸、爸爸说坏了就扔掉,省得看着就闹心。”说到这他又掉下了金豆豆,颜休见他脸上还有刚刚沾到的泥土,伸手擦去他的泪水与污迹。“我看书里说,埋到土里,明年春天它就会回来了。”

这不知道是哪个用来哄骗小孩的童话,明年春天如果小鸟没有回来他是不是会很失望?

他乖顺地任由她动作,甚至扬起脸配合,掌心下的皮肤绵软温热,小王子像是听话的猫咪,任由主人梳毛,看着他,颜休的内心极其一阵想要爱护的暖意。

“这样啊,那我帮你埋下去好不好?”她没有戳破这个谎言,而是帮他铲土把盒子埋好,并把一颗蓝色的风信子移到上面做标记,等待明年一个完好的小鸟。

“还有,爸爸和普修斯都不允许我哭,我只能躲起来偷偷哭……”在颜休的抚摸下,慕夏逐渐平静下来,委屈巴巴地说。

“没关系,你还是小孩子,小孩子是可以哭的。”颜休拿手指抚顺他银色的卷发,安慰他道。

慕夏摇摇头,“不可以的,我以后是要当国王的,国王是不可在外人面前流泪的。”

他突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惹得颜休觉得好笑,她收回手逗他,“那今晚我见到了您的珍珠,未来的国王陛下准备怎么惩罚我呢?”

“我宽恕你。”慕夏顿了一下,伸出小拇指,“不过你要约定不会把这个秘密说出去。”

“好。”颜休笑着伸出手指,和他勾住做出约定。

他摇了摇,“说好了,明年春天也要陪我把它挖出来。”

这和她刚刚想的可不一样,可慕夏一副你不答应我就瘪嘴哭给你看的模样,逼得颜休不自觉点了点头。

他得到肯定后,开心地笑了起来,然后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慕夏是偷着溜出来的,却不知道怎么能不被人察觉地回去,如果发现他这么晚还没在床上,普修斯一定会训斥他。

“没关系,我带你进去。”颜休看出他的担忧,说完,她单手抱起半人高的慕夏,小家伙比她想得结实,但是幼儿特有的绵软像是大型玩具,小王子胳膊搂紧了她的脖子,把头倚靠在她的颈窝,感到十分的安心。

颜休在树篱地掩盖下迅速移动到建筑的外部,然后攀住装饰的浮雕花纹,见四下无人,一跃几下跳上阳台。

小家伙格外的兴奋,声音也大了起来,“刚刚我们是飞了吗?”

颜休用手指抵住唇,半眯起眼,“嘘——好了,小朋友,你该回去睡觉了。”

慕夏听话地点了点头,用小手捂住了嘴,然后颜休打开门,给他送到了走廊。

出门之前,慕夏转过头问她,“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颜休想,同在一个宫里,见面不过早晚的事,点了下头,“会的。”

“那还可以再抱抱吗?”他讨好地看着她,两只小手攥在一起,颜休笑了笑,蹲下来抱住这个可爱的小家伙,慕夏也紧紧地回搂住了她。

得到她的拥抱,慕夏格外高兴,虽然还有些恋恋不舍,开心地离开了。

等洛弗因去看慕夏的时候,他已经洗完澡换好睡衣,躺在床上听普修斯毫无感情声音低沉地念完故事,准备睡了。

普修斯原本是女王的内侍官,还服侍过上一代的女王,现在却要专门照顾这话都说不流利的奶娃娃。

慕夏不喜欢普修斯的故事,大多是古时君臣相处交往的典故,他听不懂,也觉得乏味。

见到洛弗因进来,普修斯鞠了一躬之后离开。

“爸爸~”见到洛弗因,慕夏探出头软软地唤他,像是在撒娇。

“嗯。”屋子里就剩父子俩了,洛弗因坐到床边,他看慕夏眼圈发红,知道他大概偷着哭过,拿手指抚过他的眼角,却没有说什么。

“爸爸,我今天见到妈妈了。”他蹭了蹭洛弗因的手,看起来很开心。

在月桂宫的藏列室里,挂着历代帝王的画像,慕夏偷偷跑进去过,在那里见到了颜休的画像。

洛弗因愣了一下,他不知道母子俩是怎么见到的,也不知道他说得是真是假,毕竟小孩子,很多事比较模糊。

“嗯。你是怎么见到的?”洛弗因轻拍着他的小肚子,一边哄他睡觉,一边问他经过。

“是!是秘密……”慕夏心虚地声音越说越小,然后想到什么又变得很兴奋,“妈妈身上香香的,软软的,说话声音好听又温柔,长得像仙女!比画上更好看。”

听到他这么说,洛弗因闭上眼弯起嘴角,“是吗。”

“嗯。”慕夏大力地点点头,说完他看着洛弗因,“爸爸也好看,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洛弗因轻笑出声,“马屁精。”

“……不过,为什么感觉妈妈不认识夏夏,我都告诉她我是谁了。”慕夏把下半张脸埋进被子里,好不容易才见到妈妈,她却像对待陌生人一样,感觉有点伤心。

“妈妈……妈妈她被巫师施了魔法,记不得夏夏和爸爸了。”洛弗因声音有些颤抖,他不知道应该向年幼的儿子怎么解释。

“原来如此。”慕夏点了点头,他眼皮打架,慢慢进入梦乡,“那希望爸爸早日打败巫师,这样夏夏就也可以同其他小朋友一样,和爸爸妈妈一起玩了…….”

洛弗因感到心酸,他俯下身吻了下慕夏的额头,“晚安。”

颜休在慕夏回去之后就睡了,可迷迷糊糊过了一会儿之后,听到了咣咣的敲门声。

她眼睛都睁不开地打开房门,见到了有些喝醉的洛弗因,他长发披散,目光迷蒙,脸上一片绯红,白色的衬衫领口解开露出一大片锁骨,手里握着酒杯,旁边有侍卫不知是不是应该上前搀扶拦住。

洛弗因一挥胳膊,“退下!”酒全洒到了地上,指着那些下人,“你们都给我退下!”

这是耍酒疯?

其他下人得到命令之后便不得不离开,颜休秉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理念,也准备关门转身回去接着睡。

结果被洛弗因一脚拦住,然后强势地冲到她身前,在她一步步后退下强行进了颜休的房间。

房门懂事地自己关上,他像是盯着猎物一样,眼神紧紧锁定她,让颜休感到紧张,甚至感觉周围的温度都在攀爬着身体升高。

酒味算不上刺鼻,即使是这个距离,钻入鼻腔的大多是洛弗因鸢尾味的信息素,馥郁又带有一丝丝的清苦和草叶的涩,从第一次见到起,颜休就觉得格外的好闻。

“殿下,您喝多了。”虽然颜休在信息素的包围下感到血液隐隐的躁动,她还是尽量和他保持理智与距离。

“嗯。”洛弗因脸上的红晕衬得原本冷峻的五官,此时放松下来,增添了惑人的魅色与娇态,他松开手,杯子嗝楞一声滚到了地毯上,他像是说给自己听,又说得理直气壮,“我喝多了。”

深夜,颜休瞳色的金又浮现出来,alpha信息素悄悄释放,洛弗因凭着本能步步紧随,明明是omega力气却大的惊人,竟把颜休推倒在床上,然后拿腿将她固定住,根本动弹不得。

颜休脑内警铃大响,“我觉得,您需要清醒。”

如果是一般人,她一定已经一脚踹开,可这人是位高权重的王夫,真这么做了,就不是欠钱而是进局子。

可如果真发生什么旖旎,大概率也很难存活。她拿手轻拍他滚烫的脸,“看清楚,这里是哪里,殿下醒醒。”

“清醒?我很清醒。”洛弗因攥住她的手,眯着的狭长眼尾微挑,薄唇殷红因水光显得格外饱满诱人,纤长翘起的睫毛在月光的照耀下投出一片阴影。他把手贴到自己的脸上,手心的温度更加滚烫,“私下里不要叫我殿下,叫我的名字。”

“…….”

你叫啥,颜休差点问出口,这会儿难得又了点眼色,没有说出来。

洛弗因一下子看出,秀气的眉毛皱起,手部用力,“洛弗因。你必须给我记住。”

他手劲很大,颜休吃痛,看他急迫又愤怒的样子赶紧说,“好,我记住了。”

可手上的力度没有放松,颜休试探地问,“洛弗因?”

洛弗因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柔软,眼睛慢慢溢出水光,甚至像是湿漉漉的小狗。

这父子俩真的挺像的。

就在这种时候,颜休佩服自己还能瞎想,洛弗因鼻尖微红,头低下,声音微微哽咽,“再喊一遍。”

“……洛弗因。”

“还要。”

“洛弗因。”

“嗯。”

洛弗因又重复了一遍,“嗯。”

“这样才好。”

他像是受伤的大型犬,受尽了委屈,在朝主人撒娇。颜休甚至有冲动,抱住安慰安慰胡撸胡撸毛。

可没等她做任何动作,洛弗因侧身倒在床上,然后揽住她的腰,把头靠在她的胸前,相比于情人间的暧昧,更像是孩童在寻求安慰。

颜休感到不解,小声询问,“殿下?”

“错了。”他闭着眼,因为把头埋在她身上,声音闷闷的。

“……洛弗因。”颜休被他弄得有些痒,“你在干什么?”

他在闻她身上的信息素,自从颜休失踪后,他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患上了严重的失眠,刚刚生下慕夏时又有产后抑郁。

“……你哄我睡觉。”他的脸摩挲了两下,都是因为她,这是她欠下的。

颜休愣了半天,叹了口气,“怎么哄?”

“看你本事,不会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洛弗因闭着眼,嘴上丝毫不饶。

这怎么是小事,何况你这么大的人,怎么还需要人哄,要是小王子的话,她还更情愿一些。

见她半天没动作,洛弗因催促道,“快点。”

颜休看了他侧颜半刻,将修长的手指插入他丝滑如绸缎的银色长发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嘴里哼着在修道院跟唱诗班听到的乐曲。

“……这还差不多。”洛弗因嘟囔着,他像只大猫,就差舒服地发出呼噜声。

颜休失笑,手指顺到他的发尾。

过了一会儿,听他呼吸变得沉稳,人也转过身去,颜休收回手,小声地问,“睡了吗?”

洛弗因声音终于里带着点倦意,“快了。”

“哦。”颜休替他盖好被子,之后就是一片沉默寂静。

她实在没有压抑住好奇心,小声开口,“我今天见到王储殿下了。”

“嗯。”

“…….陛下,她在哪呢。”

“死了。”洛弗因睁开眼,语气冷硬,像是对陛下有多大的不满。

“……哦。”颜休震惊了一下,觉得自己不该哪壶不开提哪壶,闭上了嘴。

“……”又是一片沉默,颜休觉得他应该睡了,准备离开去沙发那边,刚要动作,洛弗因就翻过身来。

两个人四目相对,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在这种视线下,颜休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她仿佛被他的视线钉住,莫名动弹不得。

片刻过后,洛弗因受到蛊惑般离她更近了一点,像寻找水源一般,低头凑上,顿了下又离开,然后又一点点吸引。

全程颜休都没有动弹,两人的视线一直纠缠着,直到鼻尖触上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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