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小主人!”
“阿璟!”
周围的宫医皆大惊失色地围了上去, 浮阳长公主更是当仁不让地冲在了最前面,被戏命搀扶着扑到了卫璟的身边,比夏宫医还要快一步地探向了他的脉门。
确认卫璟的心脏仍旧跳得十分有力后, 浮阳长公主又让戏命验证了一遍, 不意外地得到了与自己一般无二的结论,
她立刻拎着裙角站起身子,气急败坏地骂道:“这小混蛋,最擅长的就是吓唬人!”
众人纷纷松了口气。
但这整间屋子里, 最担心卫璟的,还是当属床榻上刚生产完的卫楚。
“阿璟……?!”
卫楚一时间被卫璟突然晕过去的这一举动搞得有些恍惚,一时间竟不知道方才究竟是自己生的孩子, 还是躺在地上的那个生的。
这种无时无刻都会颜面尽失的能力, 这全天下怕是只有卫璟一人独有。
“快些将陛下扶到榻上去!”
夏宫医自然没有长公主殿下的魄力,陛下当场晕倒在他面前,他又岂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扶到榻上去作甚?楚楚还要休息呢,就在地上救吧……”浮阳长公主垂眸打量了他一眼,改口道,“算了,放这儿放着吧,没必要浪费药材。”
夏宫医:“……”
卫璟的身量颇为高大, 此时又躺在了地上, 更显得他整个人的存在感令人难以忽略。
浮阳长公主懒得再去绕过地上的卫璟, 索性直接从他的腿上迈了过去, 从容地朝躺在床榻上的卫楚走去。
“楚楚,真是辛苦你了, 快些阖眸休息一下吧, 莫要再管那些没有用的闲事。”
卫楚确实没有什么体力, 但终究是放心不下卫璟,为难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声如蚊蚋:“……姑母……还是让戏命将阿璟……弄到榻上来吧。”
浮阳长公主横了一眼瘫软在地的皇帝陛下,还是没能忍住,对卫楚抱怨道:“乖孩子,你说说,这孩子是你生还是他生啊,这么点儿地方,真是不够他丢人现眼的了。”
卫楚一想,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于是顺从地点点头,没再去管地上的傻子,疲惫地看了眼孩子的方向,径自阖眸休息起来。
夏宫医将需要注意的事情尽数交待给了稚秋和阿黛,随后便带着一众宫医离开了寝殿,给君后创造一个安静的睡眠环境。
浮阳长公主从宫医的怀中接过她的侄孙儿,爱不释手地摆弄半天,终于忍不住自言自语了起来:“哎哟,哎哟,瞧瞧这小脸蛋儿长的,简直和我们楚楚一模一样。”
早在浮阳长公主和戏命进来之前,负责处理脏污水渍的宫医就已经将卫楚身下躺着的被褥扯到了后间去,重新将床榻铺得整整齐齐,尽量让卫楚躺得舒适安逸一些。
因此戏命也就得以走到跟前来,偷偷瞟上一眼还未睁开眼睛的小家伙,对长公主殿下道:“嘴巴和耳朵像君后,鼻子更像小主人。”
浮阳长公主轻轻捏了捏小娃娃肉乎乎的小手,感叹道:“手指和他的两个父亲一样,都是长长的。”
戏命中肯地点头,沉声道:“适合练剑。”
“……”
浮阳长公主抬眸瞪他一眼:“戏命啊,你那脑子里整天除了舞刀弄枪之外,就没点什么别的想法了吗?”
“呃,”戏命憋了半天,换了个答案,“练习扛鼎的时候,或许可以一把就将鼎给抓起来。”
卫楚从浅眠中挣扎着睁开眼睛,防备地看着戏命:“……离我儿子远点。”
***
不知过了多久,精神遭受了巨大压力的卫璟终于从昏睡的状态下抽身出来,缓缓睁开双眼。
视线刚一对上焦,眼前的景象便让他顿时凝滞了呼吸。
许是喝过了补身体的药,卫楚的脸色竟意外地好看,白里透粉,眉目温柔。
他正舒舒服服地靠坐在垫得很高的软枕上,低头逗弄着怀中用小被子包裹着的奶娃娃,唇边笑意深深。
卫璟的喉结不可抑制地滚了滚。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画面。
见卫璟醒了,卫楚也不以为然地继续哄着孩子,淡声说道:“当真是辛苦你了,我生个孩子,你的反应倒比我的还大。”
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揶揄。
卫璟一骨碌翻了个身,整个人跪坐在床榻上,探头去盯着卫楚的脸,上下端详个不停。
“你看我做什么?”卫楚失笑着瞪他一眼,献宝似地将小被子送到卫璟的眼前,“你怎么不看看孩子?”
卫璟的眼眶又开始泛红,声音哽咽:“……我想看看你。”
还没等卫楚再问他一遍“看我做什么”的时候,卫璟就将手覆在了他的脸上,心痛不已地说道:“才不过几个时辰,你竟消瘦了这么多。”
卫楚无奈地叹了口气,指指自己恢复得还算平坦的肚腹:“……我生了孩子的嘛,瘦了是一定的。”
等过几日完全恢复之后,他就又可以像从前那样到处飞檐走壁,上蹿下跳了。
“不要。”卫璟委屈地将人抱在怀中,动作极是小心翼翼,生怕碰疼了卫楚身上的伤口。
“不要什么?”卫楚贴着他的鼻尖轻轻蹭了蹭,仍然有些虚弱,“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卫璟悄悄将卫楚怀中已经睡着的小崽子拱到了一旁,鸠占鹊巢地闷声道:“不要你疼,不要你瘦,也不要你的眼睛里有别人。”
“说什么胡话呢,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孩子啊。”
卫楚只觉得此时的卫璟倒像是当初极为护食的元宵,一旦有人触碰到它的领地,它就会露出利齿,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声。
“他让你疼了,我不喜欢他。”
卫璟不肯妥协的样子像个耍脾气的孩童,十足的难哄。
“可是他知道了会觉得很伤心,你就看他一眼吧,很可爱的。”卫楚不死心地将孩子怼到卫璟的眼皮子底下,硬是让他看。
卫璟负气地背对着卫楚躺着,闷闷不乐地回答道:“不看。”
***
清晨的露水覆在花瓣上,被日光映得极为绚丽,一整束插在花篮中,一朵衬着一朵,漂亮得令人驻足。
央求了母亲好久、终于被答允着与她一同进宫的杨安茹拎着花篮,兴奋地跟在浮阳长公主的身后,快步走向了楚眠宫。
“母亲,这个时辰,嫂嫂会不会还在歇息啊?我们是不是来得太早了?”杨安茹担心地问道。
浮阳长公主摇了摇头,笑道:“昨日我离开的时候,楚楚是睡着的,但我走后,他定然因为牵挂孩子而整夜不曾合眼,我们此时过来,也是为了能让楚楚安心地歇一会儿。”
“生孩子实在是太辛苦了,母亲,我可不想生。”杨安茹嘟着嘴说道。
母女二人说说笑笑地走进楚眠宫,大老远儿就瞧见了披着外袍坐在廊下、神色萎靡的卫璟。
浮阳长公主一向喜欢说些让卫璟感到尴尬的话,见他一个人待在院子里,哪里还能放过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哟,我们陛下刚生了孩子,可别被冷风给吹得受了风寒,快快回屋里歇着去吧。”
卫璟:“……”
“哈哈哈,”杨安茹抱着花篮笑了起来,毫无姑娘家应当有的矜持,“是啊,五哥哥,你快进屋歇着吧,保不准儿还要让嫂嫂反过来照顾你呢。”
卫璟没搭理她,继续垂头丧气地保持着自己脸上的惆怅。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不进去照顾楚楚?”浮阳长公主看着侄儿眼下的大片青黑,便知他定是整晚都未能安睡片刻,难免也有些心疼,“更何况,你这几日也累得不轻,合该好好休息一下的。”
“方才夏宫医过来送药的时候,同我说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卫璟疲惫地搓了搓额头,叹气道,“原本应当用奶娘的,可是夏宫医说,孩子比预计出生得早,体质有点差,所以还是应当要由楚楚亲自喂养才好。”
“……亲自喂?这怎么行?”
浮阳长公主养尊处优,虽是生了好几个孩子,可却完全没有经受过亲自喂养孩子的痛苦,此时她只觉得光是想象一下,就似乎已经能感受到莫大的折磨了。
“嫂嫂能……”一旁听着的杨安茹惊呆了,“……喂奶?!”
卫璟点点头:“孩子都能生,奶又有什么不能喂的?”
“……嫂嫂若是要喂奶,那我与母亲便不进去打扰了,”杨安茹紧忙将花篮塞到卫璟的手中,隔着门朝里头喊道,“嫂嫂,这是我大清早摘的花儿,希望你喜欢~”
卫楚的声音不大,带着笑意:“多谢安茹,等我恢复了,就带着孩子回侯府找你玩。”
送走了姑母和杨安茹,卫璟回到了寝殿。
还没等他看向床榻,就听见了卫楚刻意掩饰却颇显无能为力的低咽。
卫璟大步上前:“楚楚?你怎么了?”
“阿璟……”卫楚眼泛泪光,仰着头,一脸无助地望着卫璟的眼睛:“疼……疼得厉害……我快受不住了。”
“哪里疼?”卫璟不由茫然又紧张,立即半蹲在床榻边上,从头到脚地打量着卫楚,似是想在他回答自己问题之前,就将他身上疼痛不已的地方给找出来。
“这里……出不来。”
卫楚咬咬嘴唇,低下头,飞快地朝胸前层层叠叠的衣襟瞄了一眼,眸中的涩然情绪不言而喻。
卫璟深吸一口气,想起之前夏宫医对他说的话,这才彻底领悟那些话的意思,颊边顿时绯红一片:
“……要不,我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