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可怜堂堂镇南侯府世子妃, 被自家相公骗得脸红心跳地进了卧房,攥着被角坐在榻上,心神不安地等待着还没准备就绪的卫璟进来。

卫楚紧张地抿抿嘴唇。

也不知道卫璟说要准备一些东西, 是想要准备什么。

秦大夫桌案下的书, 卫楚方才也匆匆瞟了一眼,除去软膏热水之外,在这个期间想要做事,无需其他多余的玩意儿。

他之前出任务藏匿在暗处的时候, 曾经见过那些勾栏女子房中的物件儿。

起初卫楚并不知晓那屋中一排排的蜡烛和皮鞭都是做什么用的,但无论什么人都是会成长的,饶是至纯至性的卫楚, 时间久了, 也明白了那意味着什么。

难不成,卫璟也想……玩那些?

正当卫楚垂眸沉思的时候,卧房门“吱呀”一声,紧接着,卫璟就端着装满了热水的木盆走了进来。

“……”

卫楚咬住嘴唇,不敢吭声,连眼睛都不敢抬,生怕自己的目光会与卫璟交汇, 不慎泄出心中的怯弱之态。

见他露出了这副拘谨的模样, 卫璟忍不住闷笑了一声。

他走过来, 将木盆轻放在地上, 半蹲在床榻边,隔着布料, 抬手握住了卫楚由于血气不通而有些发凉的脚踝。

卫楚的呼吸微滞, 形状漂亮小巧的喉结不可抑制地上下滚了滚。

这便要……开始了吗。

仔细想想, 还真是有些畏惧。

秉承着想尽力让卫璟舒坦的想法,卫楚索性眼睛一闭,咬牙等着接下来的苦楚。

没想到卫璟握了半天,并没有别的动作,只用修长的手指覆住卫楚骨架纤细的踝关节,边揉边捂了好一会儿后,抬头看了榻上的人一眼,然后缓缓脱去他的鞋袜。

卫楚的心跳如急雨打在鼓面上,咚咚作响。

脱完鞋袜……之后呢。

还没等卫楚攥着拳头想要配合卫璟褪下自己的外衫,冰凉的双脚就被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卫璟端进来的木盆中。

卫楚惊讶地轻声抽气,“……阿璟?”

天气越来越暖和,可夜晚的乡间小屋里仍旧阴凉。

木盆里的热水升腾着白色的雾气,熏得卫楚眼眶微潮。

他觉得自己被这无形的水雾给阻拦住了,看不清卫璟的面孔。

心下慌乱之余,卫楚不由自主地朝前探了探身,意图将卫璟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

卫璟还当是卫楚并不想让自己伺候着泡脚,温声劝着他:“听话,孕期,脚会浮肿,你走了一天的路,定然是不会舒服的。”

听完他的话,卫楚的心头涌上难以名状的暖意。

卫璟的注意力尽数集中在卫楚的双脚上,低声对他解释完了自己为他洗脚的这个行为后,又淡声笑道,“先说好,我可不是占你便宜。”

“……嗯,知,知道。”占便宜也没关系。

卫楚生涩地回应着,稍稍直起身子,不让自己滑至身前的发丝垂落到卫璟的脸上。

然而为时已晚,卫璟已经被他的头发戳到了眉尾,下意识眨了眨眼睛。

卫楚心虚地朝后坐了坐,卫璟却一下按住了他的双脚,不让卫楚有大的动作,顺带还抬眸逗弄了他一句,“哟,偷看相公呢?”

不知道是哪里生出的勇气,让卫楚突然不再畏惧这种弥漫着暖融气息的暧昧氛围。

他伸手碰了碰卫璟挺拔的鼻梁,复又飞快地收回,小声嘟哝了一句:“……我,我有资格光明正大地看。”

卫璟难以置信地将自己的目光从木盆中波荡不平的水纹上移开,抬头盯着卫楚的眼睛:“你说什么?”

“……我,”卫楚攥紧背后的布料,意图让衣裳吸去自己掌心密布的细汗,勇敢地回答卫璟道:“你是我相公,我想看便看。”

卫璟的眼睛被烛火映得闪烁着盈盈辉光,看上去似乎十分激动,攥着卫楚的脚踝就不放手:“我们家楚楚竟也会这样说话。”

卫楚哪儿听见别人这样夸奖过自己,立刻便觉得脸红发热了起来,以至于还握紧了拳头,为一拳打晕卫璟、不让他胡乱讲话而做出了充分的准备。

余光瞄见自家世子妃的拳头,卫璟当场闭上了打算继续调戏卫楚的嘴,压着扬起笑意的唇角接着勤勤恳恳地给人洗脚。

在卫楚的意识里,卫璟给自己洗脚的这一行为,一是为了他说的消去浮肿的原因,而另一个,定是他想要把自己洗干净后,毫不犹豫地大快朵颐。

想到这里,一向惧怕那件事的卫楚竟隐隐含了几分期待,甚至盼望着卫璟快些洗完他的脚。

然而直到卫楚打了好几个哈欠,卫璟也仍旧低头蹲在地上,连趾缝都不忽略地给他细细揉搓着,看上去并未有其他的想法。

卫楚疲惫地揉了揉眼睛,卫璟似有察觉,立刻拿起布巾擦干卫楚脚上的水珠,然后宝贝似地塞回到被子里,俯下身,作势端了木盆便要转身离开。

“阿璟……你不……”

卫楚的耳尖红得像是要滴血,长久以来的羞赧性格让他没有办法将口中的话接着说完,只能仰着头看仍旧站在地上的卫璟。

“逗你的,笨兔子。”

卫璟没再端盆,失笑着上前一步,俯身吻住那双被糯白牙齿咬得微微发红的嘴唇。

耳鬓厮磨间,卫璟的腰带被漂亮的孕哥儿直接胆大地抽了开来,指尖发抖地丢在地上,墨色眸子里藏满了任君采撷的悸动。

卫璟在这方面的经验接近于雏鸟,猛然间见到这种架势,他哪儿能受得了。

少年人难以自控的血气在胸中不住地肆虐翻涌。

“阿璟,”卫楚伸长了胳膊去扯那只藏在身后的温暖手掌,“我们该歇下了,明日还要回侯府吧?”

他们一直都在乡间待着,虽然这种闲适惬意使卫楚感到十分舒服,但卫璟的身上毕竟承有重担,不可将时间浪费在陪他玩乐的这件事情上。

卫璟自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故而面对如此模样的卫楚,他还是毅然握住了那只细长手腕,把人安置到温暖的被窝里,俯身轻吻了一下卫楚的额头。

“楚楚听话,你先睡,我很快回来。”

******

清沐阁。

早在傍晚时分,戏命就已经扮作卫璟的模样,乘着他的车驾,堂而皇之地回到了卫璟的卧房中,只为拖延时间,等待那位太子爷的亲自到场。

外头传来兵刃交戈的声音时,戏命已然恭候多时。

从他手下暗桩报上来的消息得知,卫骁已经将卫璟的动向探查得一清二楚,知晓戏命今夜不在侯府中,而是与世子妃一同待在乡间,只待明日一早再动身回到侯府。

因此,这时候的清沐阁,取卫璟的性命无异于是探囊取物。

夜色漆黑。

卫骁匍匐在檐间,抬手按了按脸上的黑色面罩,朝身后的多名翎羽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开始按计划行动,将清沐阁周遭的影卫尽数解决掉。

自从知晓了卫璟的视力恢复如常后,卫骁心中的不安便越发地与日俱增。

原本一个瞎了眼的残疾皇子就已经屡次让父皇觉得心疼了,如今若是被父皇得知,卫璟的身子已然大好,岂不是会欢天喜地将人接回宫中?

到那时候,他多年的努力在卫璟面前,则定然是功亏一篑了。

太多次的失败让他不得不怀疑手下翎羽们的能力,所以心急之余,他只能亲自出马,定要亲眼看着卫璟咽气才能够安心。

此举虽然冒险,但胜在他足以确保戏命完全不会出现,而卫璟又丝毫不具备内功,如此一来,他卫骁手刃宿敌的愿望,今夜便能够彻底实现。

率先行动的翎羽一个干净利落的前滚翻,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卫璟的卧房门口。

其余人见院中状况尚可,纷纷从屋檐间轻盈地跃进院子。

最后一个是卫骁。

还没等卫骁从翎羽们层层的包围圈中站稳身子,清沐阁院周瞬间火光四起,数以百计的影卫及禁军披着大量的树枝与草叶从地面上爬了起来,积少成多的火折子聚在一起,亮得几乎刺瞎了卫骁的眼睛。

“太子殿下。”

禁军大统领傅宁从一众影卫分开的中间缓步走出,刚冷的视线落在被骤然出现的戏命一剑刺瘸了腿的太子爷身上。

他的出现,代表了宫城中那位九五之尊的全部信任。

父皇到底在他不知晓的情况下做了什么?!

“给我杀!”

卫骁难以接受地拔出长剑,以破空之势劈向了卫璟的卧房门,袖中藏着的暗器迅疾地甩向卫璟的床榻。

不论如何,他都有自信在卫璟身死之后,得到父皇全部的圣心。

更何况,一个禁军统领而已,在乱战中死掉,又算不得是什么大事。

泛着寒光的刃面刺向卫璟的床榻——

没想到的是,仰躺在榻上的人竟然倏地躺平,甚至顺势抬手一截。

卫骁大惊,瞪大了眼睛看着慢吞吞地从床榻上坐起来的少年。

卫璟两指夹着那枚浸满了乌黑毒物的飞镖,好整以暇地看着站在离自己不远处的卫骁,别有深意地笑道: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

热乎乎地泡了个脚后,卫楚舒舒服服地熟睡了整整一夜,压根儿就没注意到卫璟是否睡在他枕边。

醒来的时候,榻边的矮桌上只有一封卫璟留下来的信,纸上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楚楚吾妻,山脚等猪】

这种令人手脚发热的期待感让卫楚在一大早的时候便吃了三碗粥,两个少油的肉包和一整个儿松软的开花馒头,而后在搀扶着秦大夫一同去山脚下看热闹的路上,遇见了大批赶往山脚的村民。

按照卫璟前日去村长家中做出的一番令人心潮澎湃的讲话,这一日的卯时刚过,山脚下便已经挤满了闻讯而来的村民。

毕竟青哥儿家汉子打的那头野猪,他们到如今都在为了没有亲眼看到那个场面而觉得格外遗憾。

可今日竟有这年纪轻轻的少年声称要独自上山打一头猪回来,这种好事,即便没有银钱请他们前来观看,他们也定然是要来瞧瞧热闹的。

林间虽不似盛夏那般枝繁叶茂,但树梢已有新芽。

顺着树与树之间的缝隙朝山上瞧过去,只剩越发幽深清冷的小径。

“那小公子细皮嫩肉的,不会被野猪给活吃了吧?”

“听说那山上还有豺狼呢,保不准儿那小子真的被吃了!”

“昨晚我就觉得他脑子不太行,要不我们报官吧。”

听到村民们的议论声,紧挨着卫楚站着的秦大夫也有些动摇。

他捂着微突的腹部,小声对卫楚说道:“阿楚,你相公……”

若是卫楚的相公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眼前这大着肚子的哥儿可怎么办啊。

秦大夫自然无法知晓或亲眼见识卫璟的身手,只能提心吊胆地抓着自家汉子的大手,在心里默默为卫璟向上天祈祷着。

哪成想卫楚摇摇头,却反过来示意他不要紧张。

秦大夫不禁惊异于卫楚这年纪轻轻的,面对这种揪心的状况,竟然能够做到丝毫不慌。

似是要验证卫楚的沉着冷静是再寻常不过的情绪一样,秦大夫刚转过头来,就听见树丛中传来沙沙作响的枝叶相碰声,和……野猪的愤怒夯声!

周围的村民们皆瞪大眼睛朝着声音的来处望去。

那小子竟然真的做到了!

正当卫楚以为自家相公会以一个相当酷帅的姿势从天而降的时候,野猪的怒吼声骤然加大,紧接着,就传来了树枝寸寸折断的声响。

卫楚攥紧了拳头。

噼里啪啦——

一阵巨响过后,卫璟整个人以骑在流着涎水的猪身上的姿态,以迅雷之势,奔腾着出现在了村民们的视线中。

众人:“……”

难不成这就是昨日所说的大场面。

有钱人玩得果然邪门。

虽然卫璟的状态略显狼狈,但胜在他打的猪比青哥儿家汉子打的还要大。

村民们顿时欢呼起来,仿佛那撞晕了头的猪是他们上山打到的一样激动不已。

卫楚的心愿达成,自是紧忙上前去关注卫璟的状况。

卫璟身上精美华贵的布料被林间探出的树杈刮破,连耳垂上都溢出了微不可查的血丝。

“流血了。”

素日里对自己中箭中刀都全然不在意的卫楚心疼极了,忍不住抬手去蹭卫璟的耳垂,却突然被他身后的一处吸引了视线。

“你屁股后面怎么了?”

卫楚好奇地探头,认真看去,“仿佛是个……脚印?”

卫璟不以为意地顺手胡撸了一把流血的耳垂,似是在掩盖着某些既定事实,对卫楚笑道:“没什么……”

一直在他身边保驾护航却并未插手打猪的戏命接话道:“确实没什么,被猪踹了一脚而已,是猪的问题,与小主人的智力无关。”

卫楚:“………”

卫璟:“!!!”

“楚楚,给。”

卫楚将视线从猪的身上移到卫璟的手上。

放弃追回颜面的卫璟没再去管被村民们包围起来的猪,而是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物件儿,稀罕地递给站在一边儿、努力躲避着野猪喷溅的口水的卫楚。

众人缚好了猪手,用棍子穿着绳结,随即纷纷朝他手中拿着的玩意儿看过去。

“山间有开得早的野花。”

卫璟手上的力道十分小心,生怕捏碎了那脆弱的花瓣。

罕见的天蓝色小花,根茎上的细密毛刺已经尽数被清除掉,不会再被划破指腹。

他伸长手臂,将花轻轻地放在了卫楚的掌心,笑意直达眼底。

“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