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卫璟像是未经人事一样的幼稚反问, 虽然让秦大夫觉得很不可思议,但结合之前卫楚对他形容的、有关于卫璟的性格特征,他不禁也想通了许多。
大户人家的小公子, 没有任何烦恼地等着继承家业便好, 何须知晓那些无需他刻意去学习的事物。
即便如今对待卫楚的态度十分温柔且顺从,也保不准儿他在以后会移情别恋,对待别人也如同对待如今的卫楚这般好。
只是……实在是可惜了卫楚这么温柔漂亮的哥儿。
想到这里,秦大夫的心中越发替卫楚愤愤不平起来, 忍不住瞪了一眼卫璟。
卫璟:“???”
为何要瞪他?
秦大夫只知卫璟的家世显赫,却并不知晓卫璟真正的身份,因此秉承着“他只是有钱而已, 还能杀人不成”的想法, 开始义正言辞地对卫璟进行了狗血淋头的教育。
“也不知你是否会一直喜欢阿楚,就这么随意地让他为你生孩子。”
说这话的时候,秦大夫已经做好了卫璟会暴跳如雷的准备,甚至还暗自将银针藏在袖中,只等卫璟冲过来动手打他的时候,一针刺在卫璟的膻中上。
不过为了心思纯净的卫楚,他还是想要试图唤回卫璟的良知,打消他日后纳妾的想法。
哪知话音刚落, 对面的人就叹了口气, 缓缓坐在了桌案边的凳子上。
见状, 秦大夫难免有些怀疑卫璟做出此等举措是在装可怜, 为的就是堵住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并且以“我是我家中的九代单传”之由, 声称要为家族开枝散叶, 达到多子多福的目的。
于是秦大夫越发生气起来, “你可知晓他若是孤苦无依地生下这个孩子,会给他的生活带来多少的不便吗?”
一个没有汉子却生了娃娃的哥儿,无论走到哪里,都有可能会遭受到别人的欺侮,更何况是长成了卫楚这般模样的哥儿,定然会被有心之人时常惦记着想要弄到手。
然而秦大夫刚一开口,卫璟竟也同时说道:“秦大夫,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阿楚腹中的孩子自始至终都如同现在这般大。”
秦大夫:“???”
还没等秦大夫从他这个怪异的问题中缓过神来,卫璟就又让他对惊奇两个字有了新的认知。
只见卫璟的那双总是含着脉脉情意的桃花眼中蓄满了泪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似是求助一样,“……若是不要这个孩子,对他的身体会否有很大的损伤?”
对卫璟没有任何了解的秦大夫听完这话,只觉得卫璟这是想要与卫楚撇清关系,气得怒目圆睁,却又担心被门外的卫楚听到,只能压低声音,愤愤地说道:“你不觉得你说这样的话,未免太过分了吗?”
“自己高兴了,舒服了,”秦大夫替卫楚感到不值,“转眼便要抹杀他们的存在是么?”
卫璟抬手覆住眼睛,遮住自己不争气地掉下来的眼泪,摇摇头,说道:“我并未这样想,我是担心阿楚的身子。”
秦大夫没有吭声,对自己是否冤枉了卫璟的这件事仍旧持着怀疑的态度。
“在得知阿楚怀孕之后,我同府中的大夫了解过,”卫璟的声音很低,“听闻哥儿怀孕,要比寻常女子还要更辛苦些。”
“对。”秦大夫毕竟生过娃娃,也算是给卫璟一个肯定的回应。
“所以我想着,若是阿楚腹中的孩子能生得小一些,或许他到生产的时候,就会不那么辛苦。”
卫璟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像是想到了卫楚生产时的场景,心疼得无以复加。
“……你先别哭了。”
秦大夫很是无语,桌上留给病人用作擦拭外伤血迹的布巾已被卫璟抓去当了手帕,覆在眼睛上,没一会儿就润湿了一大片。
“我也不想,不想让他这样……”有了布巾的遮挡,卫璟哭得越发肆无忌惮了起来,想到伤心处时,一度开始抽噎,“我当时很想忍住的,不让自己的……释放出来,可是阿楚就像会勾魂一样……”
担心接下来的桥段再听下去,自己可能就要开始付费了,生活略显拮据的秦大夫紧忙制止卫璟继续说下去:“公,公子慎言,我先出去,您冷静一下。”
卫璟怕秦大夫不相信自己的话,跟在他后面走了两步,到门口才停下,没再继续跟着,口中说道:“阿楚的腿真的很长,又细又白。”
“……”
秦大夫忙不迭地捂着自己的肚腹,朝仍旧站在院中的卫楚走去,唯恐腹中的娃娃听见这虎狼之言。
“阿楚,你……”秦大夫的神色间浮上了些许愧疚之意,“你相公哭了。”
卫楚正伸长了手臂,弯腰去摸圈里猪崽儿的脑袋,闻言立刻收回手,与秦大夫对视了一眼,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后,旋即诧异地朝屋中走去。
哭了?
怎么跑到这里来丢人现眼了?
果然,还没到屋门口,卫楚就听见了一阵吸鼻子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卫璟努力压制着的低泣声。
听上去倒像是真的很难过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
卫楚担忧地推开门,抬腿迈了进去:“阿璟?”
听见身后传来的卫楚的声音,卫璟也并未觉得被他看到自己在哭会有不好意思的情绪,直接从坐着的凳子上站起来,大步朝卫楚走过来,一把将人拥进了怀中:“楚楚,楚楚。”
“怎么了?怎的哭了?谁招你了?”卫楚失笑着回抱住他的腰身,顺手胡撸了一把卫璟脑后乌黑顺滑的发丝。
“没人招我。”卫璟加重手上的力道,让卫楚离他再近一些,贪婪地汲取着卫楚颈间的清香。
“都怪我,让你受这样的苦……”
卫璟一句接着一句地向卫楚做出保证,眼泪一滴接着一滴地掉:
“我若是对你不好,就让我牙齿掉光,活活饿死。”
“生生世世不得善终。”
“永远吃不到小狗糕。”
卫楚从未被人这般用心用力地在意过,猛然间听到卫璟对他做出的这些保证,心头既温暖又着急。
他抬手捏住卫璟的嘴唇,摇摇头,说道:“我信你,你就莫要乱说了。”
“楚楚,你当真相信我会对你好吗?”
卫璟的眼睛微红发肿,孩子一样地抓着卫楚的手指,认真地问道。
“你问这里。”
卫楚抓着他的手,轻轻按在了自己的腹前,手心微潮。
那是他赌上全部信任换来的美好。
卫璟蹲下|身子,将脑袋贴在了卫楚的肚腹上,神情严肃地听了一会儿,突然朝后躲了一下,仰头对卫楚笑道:“哎哟,我被踢得好疼。”
“胡说,秦大夫说,这个时候的娃娃,连脑袋都没有长出来呢,又怎会踢你?”
卫楚被他逗得笑弯了眼睛。
瞧见卫楚露出笑意,卫璟也开心了起来,将脸贴在卫楚的腹前继续说道:“你若是多让你爹爹疼一下,等你出来之后,我便多打你一顿。”
卫楚朝他肩头捶了一把,佯装愠怒道:“你还敢打我的孩子?”
卫璟温柔地环住了卫楚的腰身,在他毫无凸起的平坦衣襟上印下虔诚一吻。
“我们今晚……”卫璟站起身来,将脱下来的外衫披在卫楚的身上,低声对他说道,“只能睡在一间房里了。”
这是两人彻底抛除彼此的秘密之后,将要共处的第一个晚上。
情愫翻涌间,没有人能克制住内心的悸动。
然而想起为卫璟解毒那晚的经历,卫楚实在是心有余悸。
在他长达十九年的人生中,还从未觉得自己离死亡竟会那般近。
那种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滋味儿,卫楚这一生都不想再尝试第二次。
虽说在后来他隐约得知,这种事情会是在越来越熟练的情况下,变得越来越舒服安逸。
可他还是十分抗拒。
作为同样经历了解毒事件的卫璟,他记得卫楚当时极是令他心动的每一个表情,自然也没有从丝绦的缝隙中忽略卫楚颊边一闪而过的眼泪。
他理应帮卫楚克服那种深深刻印在心里的苦痛回忆。
既罢,卫璟神秘兮兮地指指桌案:“我方才看到秦大夫藏在桌下的书了……”
卫楚顺着他的手指,朝桌案看了过去,只见桌上满是秦大夫的医书,不由好奇地问卫璟道:“你也对医书有兴趣?”
也好,让卫璟多了解一些关于这方面的知识,总好过二人在日后的生活中遇到问题时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
可卫璟却摇了摇头,示意卫楚的目光往下放一放。
卫楚乖顺地听他的指示,视线落在桌案下面的一本几乎被翻烂了的书本上。
书封上的粗黑字迹已然消失,但书页中却图文并茂,栩栩如生,毫不掩饰的春色以汹涌之势席卷至卫楚的眼中。
“……”
卫楚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通红,说话也结巴起来,瞪着卫璟:“你,怎能偷翻秦大夫的……宝贝……”
这东西总不能用医书二字来形容吧。
卫璟露齿一笑,意味深长地伸手揉揉卫楚的耳垂,漫不经心道:“哦,原来楚楚也认为这东西是‘宝贝’啊……”
“我并未……”
卫楚刚要矢口否认,就被卫璟捏住下巴,不容拒绝地用力亲了一口。
力道之大,以至于发出了“啵”地一声,令卫楚的脸越发地红。
“我并……”
这次连三个字都没说出来。
见卫璟的眼中露出那种令他心头一震的眼神,卫楚连连捂着肚腹朝后退去:“我可不方便。”
卫璟舔舔嘴唇,温热宽大的手掌搭在卫楚的胯骨上,狡黠一笑:
“那上面说,可以用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