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和戏志才早早跟袁术去南阳帮忙,沮授没有见过他们,也不知道常山赵子龙打起仗来是什么风格,以前没听说这年轻小将打过什么仗,想来不会太出格。
万万没想到,他们家主公麾下的将领打起仗来风格如出一辙,不管平时看上去有多稳重,放到战场上都和稳重不沾边。
沮授这些天一直在盯着豫州,他以为最该担心的是孙坚那边,乌程侯是沙场老将,手下皆是随他南征北战的亲信,稍有不慎就可能会失控。
他不知道他们家主公为什么那么放心,反正他是不放心,就算乌程侯的家眷都在邺城,他也还是觉得不太妥当。
主公不会对妇孺下手,即便乌程侯真的想要闹事,他留在邺城的家眷也只是过的没那么好而已,稳妥起见,应当把他手下的兵打散重新编排。
亲兵可以有,但是不能留那么多,尤其人没有在眼皮子底下待着,兖州还有个曹孟德,怎么看都不能太过放任。
袁绍在冀州当州牧的时候,沮授作为监军政务军务一把抓,对军中形势了如指掌,武将不能放纵,家臣尚且有叛主的可能,更何况那些有本事自立为王的悍将。
如今冀州能用之人比之前多,除了主公自己,其他人能管的事情有限,他身为一州治中,不止一次和荀彧荀别驾说过这件事,奈何荀文若只让他不用担心,说他们家主公自有打算。
主公的打算他又不知道,怎么可能不担心?
沮公与是个雷厉风行闲不下来的性子,自个儿在邺城实在不放心,索性请命去南边白马津亲自盯着。
白马津位于冀州、兖州中间,挨边是兖州东郡,再走不远就是陈留,他离得近传消息也方便,省得传信兵每次都大老远的跑回邺城。
不是他多疑,实在是之前和曹操打过几次交道,他不觉得曹孟德会老老实实让干啥就干啥。
如今天下分崩,九州分裂,主公的意思是控制中原来图谋天下,冀州、兖州、豫州三州在手,以这三州为根基,接下来不管是青州、徐州,还是荆州、扬州,再怎么打都不会动摇根基。
按他的意思,主公自己兼任兖州牧,让曹操当个别驾就行,可惜他见到主公太晚,在他还说不上话的时候,曹孟德和孙文台就走马上任了。
已经过去的事情再拿出来说也没意思,荀文若说的也没错,主公做事有他的打算,不会无的放矢,曹操和孙坚踏踏实实治理兖州没搞事儿,他老是盯着那边反倒显得自己小肚鸡肠。
看在俩人的家眷都在邺城的份儿上,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左右大家现在都在为主公做事,打好关系亲近亲近也不是坏事,乌程侯率兵出战,他去白马津守着也好防备意外。
陈王聚集十几万大军,陈国更是豫州仅剩的富庶之地,沮授以为这场仗至少要打到入秋,万万没想到,双方对峙那么多天,真正开始动兵后不到三天就出了结果。
公孙瓒打刘虞都没有那么迅速,刘宠到底在搞什么?
沮授惊了,拿到战报后反复确认,问了好几遍是不是真的活捉了陈王刘宠,这才匆匆忙忙亲自赶回邺城。
赵子龙是什么天降神兵?这仗打的是不是有点草率?
郭嘉拍拍匆忙赶回来的沮授,给他倒杯水让他先坐下歇歇,“子龙将军年轻气盛,难得有机会出战,一时没收住也是情有可原。”
“这也太年轻气盛了。”沮授擦了把汗,接过水杯一饮而尽,缓了口气儿然后问道,“现在去找主公?”
他回来的急,刚进城就立刻赶来官署,如果不急的话,大概还能给他留下换衣服的时间,孙文台和赵子龙速度忒快,他们二人配合的天衣无缝,弄得他都不好意思拖后腿了。
“公与一路辛苦了,先休息一会儿,稍后再去主公府上汇报。”荀彧结果战报,一目十行扫完上面的内容,扬起唇角笑得温和,“正好还有其他的事情要一起汇报,待会儿一起过去。”
沮授顿了一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议政厅清静的有点过分,官署的人不少,他离开邺城之前,不光他们几个,其他从事也都在这里处理公务,怎么出去一趟再回来,屋里只剩下荀文若和郭奉孝两个人了?
什么情况?
郭嘉笑嘻嘻催他去旁边院子梳洗,“别慌别慌,人都没事儿,都在外面忙,待会儿路上给你解释。”
他们没有趁谁不在排除异己,主公为人光明磊落,肯定干不出那种事情,但凡他早回来一会儿,议政厅里就只有荀文若一个人。
别人呢?当然都在外面忙碌!
他去那些读书人堆里打听消息也是正经事情,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必须时刻掌控言论风向,如此才能更好的让他们为主公效力。
说主公坏话的统统盯着,言之有理的培养起来,瞎胡闹的当场赶出去,唉,跟在主公身边久了,干什么都瞻前顾后考虑好半天,如果听到主公坏话的是吕奉先那大傻子,别管是言之有理还是瞎胡闹,保准全部拖出去砍了。
不妥不妥,那大傻子办事儿太没有章法,也就仗着主公纵着他撒欢儿,换个别的主公过来,他就得被打压到连带兵的资格都没有。
郭嘉回到自己的位子感慨万分,从荀彧那儿讨来战报,心道还好赵子龙只是打仗的时候生猛,平时相处起来还挺稳重,不像那吕奉先,什么时候都像个人来疯。
话说回来,赵子龙带兵离开南阳,志才是不是能找到机会偷偷喝酒了?
羡慕到流口水。
郭奉孝感慨着感慨着又想到自己,扯扯头发感觉自己才是最惨的那一个,他多惨啊,邺城到处都是主公的帮手,他想偷偷摸摸干什么都会被发现,南阳天高主公远,赵子龙一个人哪儿管得住戏志才那个妖孽,等人去军营忙活,那家伙私底下想干什么还不是他自己说了算。
袁术一看就不是关心下属的人,再被戏志才耍小心思忽悠忽悠,别说管了,怕不是要拉着他一起天□□歌夜弦。
多好的上官啊,他也想要。
郭嘉托着脸又叹了口气,扒拉着水壶给自己倒杯水,咂摸着没有一点味道的白水,扭头看向荀彧,“文若,子龙这次打了胜仗,主公应该要给他准备庆功宴吧?”
虽说这仗结束的有点快,但是好歹也是真刀真枪打下来的,陈国小是小了点,陈王刘宠却是个宗室王爷,俘虏了那么大一个王爷,总不能连个庆功宴都没有。
不能看他们子龙将军脾气好,就在这上面克扣人家。
“子龙远在豫州,战事结束后回到南阳,袁公路还能少了他的庆功宴不成?”荀彧轻笑一声,不用想也知道这小子打得什么主意。
“子龙和志才在南阳的时间已然不短,再不回来转转,嘉都要忘了他们两个长什么样了。”郭嘉揉揉手腕站起来,打起精神说道,“子龙打了胜仗,主公不能一点表示也没有,天气燥热酷暑难耐,嘉便主动请缨带着奖赏过去慰问将士们,免得主公派别的倒霉蛋来回奔波。”
他如此奋勇当先,同僚们都要好好感谢他才是。
荀彧专心整理书案,任他在旁边胡思乱想,没有任何接话的意思。
不管这小子想的多好,最终做主的只能是他们家主公,以他们家主公对这家伙的看管之严,别说跑去南阳,就是离开邺城都难。
俩人说话的时间,沮授很快去而复返,正好荀彧把桌案上的东西整理的差不多了,这才招呼着旁边的郭奉孝一起出门。
太阳还未落山,官署外面见不着几个官吏,倒是远处大街上热闹非凡,喧闹的声音隔了老远都能传到官署门口。
郭嘉伸了个懒腰,一边走一边给沮授解释外面为什么围了那么多人。
他要是没有跑去白马津,这会儿在外面忙碌的或许还要再加上他,前来投效的士人数量太多,其中不乏别有用心之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在任命之前都要先查探背景,然后才能委以重任。
邺城书院里的学子不算太多,但是培养几年送出来,到时候都是能用之才,公与家中有适龄孩童的话可以试着送去书院,在家中教导孩子的确放心,但是书院里学的不只有学问,还有为官之道和处世之法,从小打下人脉,将来出仕也能相互照应。
他不是为了给儿子还有袁璟小公子找伴儿,单纯是站在父亲的角度来提意见,能听得进去就听,听不进去就当耳旁风,反正他只是个外人,做不得别人家的主。
公与千万不要多想。
荀彧无奈摇了摇头,这家伙可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找事儿,好在这次没有和往常一样损人不利已,不然等沮公与反应过来,怕不是要拎着剑追杀到他家里。
他平时撩拨别人还行,别人不会直接动手,沮公与文武双全,换了戎装就能上阵杀敌,不把整座府邸的护院都喊出来还真不一定能拦住。
哦,吕奉先不算,温侯是看在他身体太弱的份儿上不好下手,否则就算附近几座府邸的护院全都过去也拦不住他。
沮授没有想太多,听郭嘉说他们主公家的小公子也送去书院后便把事情记在心里,郭祭酒说得对,以他们的门第的确可以让孩子在家读书,不过以后出仕做官看的不光是学问才华,还有交际和人脉。
幼时的交情比长大后更加可靠,趁年纪还小多交些朋友,长大后在官场上也能互相照应。
现在只是在冀州,等到孩子们长大,他们的施展空间就不一定局限于冀州一地,为了小辈的将来,他们这些长辈要早做打算才好。
沮授长出一口气,郑重其事的朝郭嘉拱手道谢,郭奉孝笑的眼睛只剩下一条缝,“大家都是同僚,咱们俩关系多好,不用谢不用谢。”
沮授:……
话说回来,他和这人的关系很好吗?为什么他自己没有感觉?
沮治中有些怀疑人生,他隐约记得郭奉孝在官署中和谁都能说上几句话,但是除了荀彧之外,又和谁都不曾深交,怎么不知不觉忽然和他掏心掏肺了?
郭嘉笑眯眯往前走,双手背后踱着步子,怎么看怎么欠揍。
他承认他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私心,但是刚才的话一点儿都没错,同门的情谊什么时候都很好用,只要不在求学的时候和对方结下死仇,否则不管沦落到何等境地,闯出成就的同门都会伸手拉他们一把。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公孙瓒公孙伯圭和刘备刘玄德,这俩人的例子够了吧。
刘玄德出身寒微,假托中山靖王之后为自己造了个汉室宗亲的身份,全大汉的中山靖王之后聚起来数都数不清,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真是假,不过既然宗□□那边没意见,就当他是真的汉室宗亲。
那人和公孙瓒年少时一同在卢植卢尚书门下求学,后来各奔东西,也没忘了联络感情。
关东联盟讨董,十八路诸侯何其威风,公孙瓒身为十八路诸侯之一,能把落魄的昔年同门带到联盟一起长见识,可以说是仁至义尽,对亲兄弟也不过如此。
后来关东联盟解散,刘备带着结义兄弟去幽州投奔旧友,公孙瓒也没有藏着掖着,给了他一个平原国相让他落脚,要知道诸侯国之中掌权的不是诸侯王,而是国相,相当于平白送给了他一个诸侯国。
同门之情深厚至此,由此可见求学时的关系网有多重要。
郭嘉在心里给自己找借口,想着想着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朝廷派了新任青州牧去青州,他们家主公也令张郃和太史慈过去,刘备这会儿在干什么?
主公之前似乎说过刘玄德不可小觑,他当时留意了一下,那人和他的两个结义兄弟的确将平原国治理的很好,假日时日未必不能成为一方豪杰,只是后来诸事缠身,那边也没啥消息传回来,一来二去就忘到耳后了。
郭奉孝啧了一声,他没记住不是事儿,旁边还有两个总理一州事务的上官,什么不清楚直接问就是,“文若,你知道青州平原相刘备的近况吗?”
“怎么想起来问他了?”荀彧抬眸看了他一眼,说道,“青州前阵子大乱,刘玄德在平原国广施仁政,百姓对其感恩戴德,士孙君荣就任青州牧后,看他理政有功表他为青州别驾,如今镇守平原国的是他的结义兄弟关云长。”
荀彧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斟酌了一会儿接下来的言辞,然后才继续说,“据两位将军传来的消息,那关云长和张翼德皆是勇冠三军之辈,刘备亦有枭雄之姿,只恐非久居人下之辈。”
刘玄德依靠公孙伯圭才得了平原君,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觉得他会成为威胁,即便是现在,大汉四分五裂乱成一团,也没有人觉得青州能成气候,如果不是主公让他们留心盯着,谁也不知道身边什么时候出蹦出来个势力强劲的大威胁。
青州被嚯嚯了那么多年,好像不管谁过去都只能苟延残喘,但是想想那地方在焦和成为刺史之前也是难得的膏腴之地,还有海运的便利,前往辽东亦或南下都很方便,治理好了比之兖州、徐州也毫不逊色。
可惜了关羽张飞这两个武将,两个人跟了刘备,他们家主公又不可能让刘备发展起来,如此一来,他们也只能感叹生不逢时。
“刘备以汉室宗亲自称,他手下又有两员悍将,士孙君荣心系朝廷,表他为青州别驾只怕不是看他治理平原国有功,而是借刘备之手来防备主公。”沮授皱起眉头,冷哼一声说道,“若非张郃将军老练,这会儿的青州已经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刘备号称仁义,他那两个义弟可和仁义不沾边。”
“不急不急,刘玄德仁义,我们家主公比他还仁义,这才哪儿到哪儿。”郭嘉语气轻快,让门房去里面传话,然后率先迈进大门。
青州的事情暂且不急,有张郃和太史慈在,刘备翻不出水花,就算张郃和太史慈压不住,隔壁还有臧霸,再多阴谋诡计在强悍的大军面前都是虚的,关云长和张飞能打,他们的将士比那俩人还能打。
实在不行,还可以开门放吕奉先,让武将们比拼武力,要害怕的从来不是他们。
府上草木旺盛,迈过大门就能感受到阵阵凉意,微风拂面吹得人恨不得在旁边支张小榻睡个午觉。
郭嘉遗憾的收回目光,轻车熟路的穿过层层连廊,书房处已经有人候着,看到他们过来立刻挑起竹帘,将茶水点心全部送进来,然后才轻手轻脚离开。
“主公府上又出了新吃食?”郭嘉看到茶水旁边的精致托盘眼睛一亮,催着荀彧沮授赶紧坐下说正事,说完了他们好一块儿品尝新吃食。
原焕放下笔,揉揉手腕说道,“前几日庄子里送来几筐鲜桃,璟儿和奕儿要去书院读书,便让厨房将桃子做成点心,两个小家伙喜欢,想来你也不会讨厌。”
郭嘉眨眨眼,歪着脑袋看着他们家主公,总觉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两个小家伙喜欢为什么他也喜欢,他又不是小孩儿,这是拿他当小孩儿哄了?
荀彧轻咳一声,未免郭嘉语出惊人打乱思路,连忙拿出战报递过去,“主公,乌程侯已经拿下陈国,陈王刘宠也败在子龙手下,如今那十万陈国大军尽数成为阶下囚,只等主公下一步的命令。”
原焕挑了挑眉,“打完了?”
他知道刘宠废,也知道郭图废主公,但是没想到这俩人加起来威力能那么大,这才过了几天,刘宠的大军是纸糊的不成?
就算是纸糊的大军,十万人也能糊得整座城不能动弹,不是说刘宠之勇武在汉室诸侯王中无人能出其右吗,怎么带起兵来和平时完全不一样?
沮授嘴角微抽,点头回道,“打完了,乌程侯和子龙将军的战报一前一后送到白马津,间隔甚至不到一天。”
陈国离白马津比谯郡近得多,不算路上耽搁的时间,这个速度已经很是恐怖,再算上传令兵从谯郡到白马渡,他毫不怀疑乌程侯这边打下陈国,谯郡那边陈王刘宠就被打趴下了。
原焕看完两份战报,感觉自己对刘姓诸侯王有了更深刻的认识,祖祖辈辈不让他们插手政事不是没有用处,要是放在朝廷有余力平乱的时候,镇压诸侯王不比镇压乱民迅速得多?
郭公则啊郭公则,那可真是个大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