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烽火不熄

蝉鸣声声入耳,盛夏燥热,暑气蒸腾,出门一会儿身上就会被汗水浸透。

因着原焕身体不好需要静养,府上很少能听见虫鸣鸟叫,即便有迷路的鸟儿撞进来,在打扰到主人之前也都被悄悄抓起来放走了。

不能吃的放走,能吃的放厨房。

外面天气炎热,府邸清净凉爽,不过再怎么凉爽也比不得放了冰盆消暑的房间,自从入了夏,郭嘉就不太乐意往这儿跑了,就算来也是挑傍晚过来。

他们家主公身子骨弱,房间里的炭盆直到三月才撤下,每次过去待不了一会儿他们就热得满头大汗,又不能因为他们怕热就让主公冻着,所以机智的他每次过去之前都换上轻薄的衣裳。

春天的时候这么干还行,夏天哪哪儿都热,他只想一天到晚待在放着冰盆的房间里不出去,如果不是官署没有要紧事傍晚就关门,他甚至可以在议政厅里铺张席子睡觉。

日头偏西,阳光不再像正午那般灼热,后院池塘莲花袅袅婷婷,阵阵微风拂过,清香飘远很是怡人。

郭鬼才喝着冰冰凉凉的果子露缓了口气儿,看着书案后面那位衣着繁复整齐却一丝汗都见不着的主公,眨了眨眼睛咕嘟咕嘟把杯子里的果子露全部喝光。

人比人,气死人,他甚至怀疑连热气儿都看在他们家主公长得好看的份儿上特意不去打扰,不然怎么会一丝汗都看不到。

原焕细细看完郭奉孝送来的东西,抬眸看看郭嘉的模样,忍俊不禁道,“数日不见,郭公则本事见长。”

“可不是吗,去一个地儿祸害一个地儿,天底下除了他郭公则还真没谁有这么大本事。”郭嘉阴阳怪气的回了一句,让候在外面的侍女再给他倒一杯加了冰块的果子露,回过头来继续说道,“好在他这回祸害的是别人,阴差阳错反而帮了主公的大忙。”

帝星黯弱,诸侯并起,强者跨州连郡,弱者宰割县邑,州郡之间互相攻打,却还没谁敢光明正大的打着争地盘的旗号打仗。

即便是关东联盟刚散那会儿,袁绍和袁术兄弟二人打得不可开交,也还是假借剿贼的名义出兵,天下毕竟是大汉的天下,就算现在朝廷再怎么自顾不暇,他们也不能把心思暴露到明面上。

陈王刘宠不动不要紧,他这一动,可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有刘姓宗亲来开这个头儿,接下来的乱子可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老刘家自己人开始动兵,朝廷要管也得先把作乱的皇室宗亲给管住,如果连他们老刘家的自己人都拿捏不住,还那什么去平定天下?

郭图那家伙真是瞌睡了给送枕头,太贴心了。

原焕放下竹简,笑意盈盈说道,“他撺掇陈王拿下豫州,陈王自己不好担任官职,怕不是正等着别人推荐他来当豫州牧呢。”

刘宠身边没有多少能用之人,偌大一个陈国,除了他自己也就国相骆俊像那么回事儿,只是骆俊是个干实事的人,阿谀奉承拍马屁根本不是郭图的对手。

真到了那时候,升官加爵的大概率是郭图而不是骆俊,虽然骆俊主持内政很辛苦,但是郭图跟在王爷身边出谋划策更辛苦,被委以重任也是理所应当。

“得了吧,就他那本事,给他什么官儿都是祸害百姓。”郭嘉嗤笑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

话说回来,等豫州战事结束,也是时候让郭公则病重不起或者一命呜呼了,早在那家伙教唆袁术偷偷摸摸来邺城的时候,荀公达就说过此人留不得,没想到袁术把人赶回老家,那人又兜兜转转去了陈国。

让人想留下他的性命都找不到理由。

郭嘉眸光微暗,唇角微扬很快恢复正常,“主公,陈王不足为惧,倒是长安城中的王司徒,似乎有些按捺不住了,如果陈王死在战场上,朝廷可能会借此机会难为袁公路,刘宠毕竟是皇室宗亲,即便犯错也只能由朝廷宗正来处置,袁公路此番不留情面,怕是会被人诟病。”

原焕笑着摇摇头,不疾不徐缓缓开口,“王允的确可能给袁术使绊子,不过等到那时候,他大概没机会给别人找麻烦。”

据京城那边的消息,朝廷的粮仓撑不了几个月了,自去年那批粮食送过去之后,冀州再也没往长安送过东西,朝廷上下大手大脚惯了,除了掌管支出的官吏没人会在意朝廷还能不能发出俸禄。

大司农士孙瑞前往青州当州牧,新任大司农还没意识到情况严重到什么程度,朝廷赋税收不上来,关中百姓大多逃亡在外,整个朝廷已经是光杆司令,还要养着几万大军,一旦断了粮食来源,迟早会捉襟见肘吃不上饭。

夏天一过就是秋收,秋收时是周边外族最喜欢来打秋风的时候,皇甫嵩手下的官兵断不得军饷,否则西凉的羌胡趁乱发兵劫掠,朝廷遭受的损失更大。

朝廷发不出俸禄,各层官署都要生乱,王司徒到时别说给别人找麻烦,能不被别人找麻烦已经是万幸。

豫州境内世族林立,在袁术派他手下的人去豫州各郡担任太守之前,整个豫州可以说是群龙无首乱成一团,黄巾余孽四处作乱,百姓东躲西藏苦不堪言。

那小子拿下豫州也没怎么关心治下百姓过的怎么样,他只是扩大地盘和袁绍叫阵,百姓过的好不好和他有什么关系?

蠢弟弟刚刚拿下豫州的时候不得民心,甚至称得上民怨沸腾,如果不是戏志才和赵云很快跟他回南阳,帮他打理南阳郡和豫州的政务,不用等陈王刘宠发兵,他自个儿就得被赶出豫州。

这世道乱的厉害,想要立刻吏治清明几乎不可能,即便是戏志才这等奇才,能做到也只是快刀斩乱麻,把郡县中昏庸无道欺压百姓的官儿该杀的杀该贬的贬,杀鸡儆猴把剩下的人震慑住,再重新任命精明强干的人在各地当父母官,这样纵然做不到吏治清明,也能在短时间内稳住形势。

豫州没有州牧,暂时只能做到这样,反观冀州,他们冀州的百姓对官府很是维护,荀彧荀攸等人就不会像戏志才那样小心翼翼。

袁术那个太守不顶事,只能辛苦手下人多费心,如果手下人再不靠谱,那才是真的乱到家了。

志才孤身在外,上要应付袁术下要安抚百姓,真是辛苦了。

好在苦日子很快就到头,等解决了刺儿头刘宠,把整个豫州掌控在手上,到时候再想法子派个妥帖的人去豫州当州牧,他就不用再像之前那样杂事缠身。

说来说去,还是人才不够用啊。

原焕幽幽叹了口气,抿了口茶水让自己耐下性子不要心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该来的总要过来,不该来的他再急也没办法。

“有郭公则在陈王身边,陈王败北只是须臾,奉孝最近多盯着点徐州,乌程侯让伯符和公瑾特意绕路去徐州,那地方无甚将才,不过陶谦的丹阳兵骁勇善战不可小觑,别让那两个小的在外面受欺负。”

他当时只是和两个小的说如果有困难可以派人去徐州找糜竺和鲁肃,糜竺会不会帮他们不一定,鲁肃肯定没问题。

有史书为证,几个人认识之后关系非常铁,以临淮鲁家的土豪程度,遇到什么事儿都能帮他们用钱来摆平。

他让孙策和周瑜回江东没想让他们干什么大事儿,能将水搅浑就再好不过,只要经费充足,以他们俩的能耐自能混的风生水起。

有困难的时候去徐州,和专门绕路去徐州,听上去知道根本不是一回事儿,也不知道乌程侯和他们说了什么,俩小子怎么先去给着陶谦找不痛快去了?

郭嘉笑着摇摇头,“主公安心,从来只有他们欺负别人,没有别人欺负他们的时候。”

孙伯符颇有其父之风,莽起来连吕奉先都不惧,明知道打不过还硬凑上去讨打,只这股子坚韧劲儿就很让人头疼,他那好友周公瑾看上去文文静静,内里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陶谦是丹阳人,周瑜是庐江人,两家都在扬州,陶恭祖年迈体弱,周公瑾风华正茂,又有个本事不小的叔父在扬州做官,谁欺负谁还真说不准。

且看着吧,陶谦指不定要被他们俩折腾成什么模样。

原焕沉吟片刻,想起史上俩人看上谁直接绑到身边强迫人家为他们效力的作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的担心很没必要。

郭嘉掩面打了个哈欠,把要说的事情说的差不多了,放空脑袋坐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还漏了一件,“主公,邺城书院那边已经准备齐全,只等您挑个好日子亲自过去,名士大儒们就能过去讲课带学生了。”

原焕凝眉想了一会儿,“定在半个月之后吧。”

书院筹备了大半年终于能投入使用,院长还是桃李满天下的大儒郑玄,授课的先生更是比曾经洛阳太学的先生都有来历,如此阔绰的书院,不信得到消息的读书人不想来。

郭嘉点点头,对这个安排完全没意见,反正放到哪天都是热,早一天晚一天完全没有区别。

两个人又商量了几句,眼看着外面天色暗下来,郭鬼才依旧没有任何要走的意思,他都待到这个时候了,主公难道不管饭?

原焕笑骂一声,将书案上的竹简纸张收拾妥当,然后带着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家伙去用饭。

也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那么喜欢蹭饭,明明他自己府上的饭菜和这边没什么区别,就是不乐意回去吃。

难不成是因为奕儿不回家,孤寡老父亲耐不住寂寞,处心积虑只想找个饭友?

啧,年纪轻轻就成了空巢青年,可怜可怜。

郭嘉踱着步子跟在他们家主公身后,看不到前面那人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溜溜哒哒想着待会儿的饭菜,琢磨着怎么样才能让自己的酒从每天一樽涨到每天一壶。

他这些天为了主公的大业可谓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看在他干了那么多活儿的份儿上,主公不能再虐待他了。

两个人走到大厅里坐下,郭鬼才屈起指尖敲敲食案,义正言辞的为自己谋福利。

原焕轻笑一声,轻飘飘看过去,“如果奉孝能跟上军营里新兵的训练,我就满足你的愿望。”

“训练?”郭嘉大吃一惊下意识往后仰,屋里没有其他人,他也懒得注意形象,坐回来之后立刻说道,“主公此言差矣,嘉乃是文臣,文臣武将之分犹如天堑,让嘉这等孱弱文人前往军营甚是不妥,万一嘉天赋异禀,军中新兵怎受得了这般打击?”

不妥不妥,怎么想都不妥。

这酒他不喝还不成吗,主公也真是的,怎么净想写歪点子来折腾人,真是太不稳重了。

原焕只是笑笑不说话,正好侍女将饭菜端来,于是贴心的吩咐道,“给郭祭酒倒一杯果子露,不要凉的,他今日已经喝了许多凉的,再喝下去怕是会受凉。”

郭嘉:???

不是,怎么连果子露都没有了?

这大热天的喝口凉的怎么了,主公自己不能喝还强迫别人跟他一起,这合理吗?

郭奉孝气鼓鼓的看着上座之人,明明是精致漂亮的人间谪仙,在他眼中愣是有些面目可憎,心肠如此“歹毒”,果然无毒不丈夫!

生气!

原老板微笑着看着他恶狠狠的咬着松软的馒头,似是将馒头当成某个不让他喝酒喝凉果汁的家伙来咬着,心情不由更加愉悦。

圣人说的好,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可以快乐翻倍,如今来看,圣人诚不欺我。

至于是哪位圣人说过这些话,当然是经历过后世网络冲击的原圣人。

太阳落山,热气退散,州牧府邸花草掩映,清风徐徐吹在身上舒服极了。

雨季来的让人猝不及防,前几日还是阳光灿烂,忽然间就下起雨来,连绵不断的雨水落在屋顶上,屋檐下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大雨哗哗哗连下了好几天,就在原焕要推迟去邺城书院的时候,天气终于放晴。

雨后天晴,空气中带了清新的味道,吕布一大早来到他们家主公门前,估摸着时间感觉来的有点早,于是随手摘了根草茎放在口中叼着。

天公作美,知道他们家主公有事要做,连下了多日的雨在主公出门之前也停了下来,不知道路上的水排的怎么样了,别耽误马车出行才好。

吕大将军这些天留在邺城没有出去,着实有点闷的慌,好在他清楚自个儿的能耐,知道要打仗肯定少不得他,现在冀州刚刚平定,他这个天下第一的武将不能到处跑,要留在冀州镇压宵小。

比如豫州那陈王刘宠,区区弹丸小地,都不值得他来出手,甚至孙文台的兵马都不用动,赵子龙那小子就能把乱子平定下来。

以后要打仗的时候多得是,他是主公的心腹爱将,不愁没有用武之地,横竖主公身边少不得他,那些小事儿还是留给别人攒军功吧。

毕竟虽然他很厉害,也不好让别人没有出头的机会,身为一个合格的武将,就要这么省心,绝对不给主公添乱。

这不,主公出门的时候能跟着的还是他。

吕大将军喜滋滋的想着,心情明媚好不快活。

原焕从房间里出来,看到外面晃来晃去的艳色雉鸡翎有些无奈,“奉先怎么不进来?”

吕布吐了草茎站直身子,走过去咧嘴笑的开心,“时候尚早,不敢打扰主公歇息。”

“今天有正事要做,时候已然不早,从这里到书院路途不短,去太晚了不合适。”原焕让人准备饭菜,一边走一边说道,“奉先来了可以进屋坐着,外面虽然凉爽,也没有让你一直站在外面等候的道理。”

吕大将军自己感觉没什么,不过看他们家主公这么正经的吩咐还是应了一声,当然,下次会不会继续在外面等着依旧不好说。

不多时,穿戴整齐的袁璟小家伙也哒哒哒的跑过来。

今儿去邺城书院也有他的份儿,郑玄只愿意在书院教书,没有来府上当西席的意思,原焕留他在书院当院长,也不好让老爷子两头跑,想来想去,不如让袁璟一起去书院学习。

小家伙聪慧的很,现在已经可以开始正式念书,书院里的先生足够优秀,多和人打交道对他也有好处,从小就开始接触人间百态,将来长大后就不容易被人哄骗。

不管怎么说,以后还是要靠他来继承家业,从小开始精心培养,总好过以后长歪了再费劲儿掰回来。

袁璟小家伙看到久违的吕大将军眼睛一亮,给父亲请过安后立刻挪到吕布跟前,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头顶的紫金冠,开开心心抓住须须尖尖,笑的露出小虎牙。

吕布在小家伙面前也不拘束,小公子那个木头做成的兵器架上十八般武器样样都有,好几样都是和吕大将军学着怎么耍。

小孩儿还没开始正经习武,原焕只给他找了个武师傅带他锻炼身体,平日里拿着木头武器也只是和孙翊他们一起玩,胡乱挥舞算不上招式。

对袁璟来说,武师傅是武师傅,大朋友是大朋友,师傅教哪儿有大将军教来的威风。

周边孙家曹家的几个小孩子不能跑太远,他们爹都不在邺城,又都有颗征战沙场的雄心,没事儿就喜欢缠着住在城里的武将。

曹昂胆子大,见着谁都敢拦,在他的带领下,吕奉先吕大将军俨然有成为新一代孩子王的架势。

也就他不嫌一群孩子闹腾,分明在军营里虎着脸杀气腾腾,小兵见了他连动都不敢动,谁能想到他私底下会和这群小家伙玩到一起。

原焕看他们玩的开心,心头一动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吕布正当壮年,有妻有女家里不算空荡,可他身边的其他人单着的可还不少。

他现在身边有袁璟小家伙在,即便府上没有女主人有点不妥,却也不是非得续娶,身边的人除非想走捷径往主公后院塞人,否则的话,为了避嫌也很少会插手后院之事。

身边一直没有人提,他也把事情忘的一干二净,这会儿想想,麾下需要解决婚姻大事的年轻人似乎有点多。

孙策和周瑜这俩小的不用担心,即便他们自己没想法,还有他们的长辈,可是这其他人,似乎都需要他来过问。

高顺、张辽、赵云……

大好青年怎么能孤零零的没个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