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霸王满心兴奋的跑远,没有注意到外面还有人,郭嘉摇头晃脑感慨一番,裹紧外袍催着荀彧赶紧进去。
书房里温暖如春,郭嘉进来后就舒服的眯起了眼睛,原焕给他们准备了热茶,等两人暖和了身子,这才不疾不徐将刚才的事情说出来。
青州黄巾贼作乱的事情不是秘密,如今的黄巾贼只能在青州一地作乱,贼众太多导致青州民生凋敝,百姓吃不上饭加入黄巾贼,黄巾贼劫掠州郡使得民生更加凋敝,如此恶性循环,青州又没有异军突起解决打破这种局面的大才,情况只能越来越坏。
在入冬之前,稍微关注点局势的人都能猜到青州不会安稳。
孔融其人自持才气,又是孔子之后,老觉得自己的出身比别人高一头,看谁都是高高在上,尤其对如今这些世家大族,觉得哪家都没有孔氏底蕴深厚,汝南袁氏这种在他眼里更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
——孔北海,儒亦迂。郑玄何取尊乡闾,妻孥已属青州牧,流矢几前犹读书。【1】
那人空有匡扶社稷之心而无平乱之能,黄巾贼绝大部分都不识字,让他靠嘴皮子镇压黄巾贼,不如指望忽然天降神雷把黄巾贼全劈了。
猜到青州迟早生乱的人不在少数,但是主动过去帮忙的一个没有,不为别的,单纯只是他人缘不好,而且得罪的全是手握实权的人。
坐上客长满,樽中酒不空;文章惊世俗,谈笑侮王公。
那人傲气太过,得罪人的本事和他那好友祢衡不相上下,不犯到自己面前还好,真的犯到自己跟前,十有八九要结仇。
郭嘉听过孔融之名,对现在这种情况毫不意外,“孔北海文采斐然,至于理政,还是交给别人的好。”
荀彧微微一笑,与郭奉孝所见略同,“孔北海文学邈俗,奇逸卓荦,然而不达治务,实乃美中不足。”
先夸后贬,总之都是一个意思。
孔文举于文学之道的确出众,可是实在没什么任人之能,选人和写文章一样偏好华丽,没点儿个性他看不上,而有个性的大多不善理政,好奇取异对一国国相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黄巾贼在青州作乱,州郡能伸出援手者虽少,却不是没有,孔北海大老远派人来冀州,看来还没有到最急的时候。”郭嘉抿了口热水,一边嫌弃清水寡淡,一边舍不得放弃暖手,“主公肯出兵是主公仁义,至于为何绕过青州各郡选择主公,文若怎么看?”
荀彧沉吟片刻,无奈摇头,“以孔北海的为人,彧只能想到他派人离开青州去长安求援。”
不是他觉得他们家主公哪里不好,而是孔文举对关东世家都不怎么友好,那人固执了几十年,不可能被黄巾贼围困之后突然改变性情。
两个人都没有头绪,原焕也不想了,“让文远他们抵达北海后小心行事,算了,让他们多带些兵马,青州境内黄巾贼不知凡几,再传令渤海、清河二郡,令二郡兵马加强防备,发现不对立刻出兵。”
一力降十会,青州就那么点儿兵力,要是能打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这般境地,先看看孔融想干什么,如果真有什么阴谋诡计,直接派兵过去就是。
至于青州郡县官吏会不会有意见暂且不考虑,他的将领和士兵才最重要。
等等,青州的官吏?
原焕顿了一下,略有些迟疑的问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如今的青州刺史,名为焦和?”
他这么一说,荀彧和郭嘉眼里都划过一抹了然,“是了,孔北海不会向主公求救,焦太守却不一定。”
如果不是孔融亲自让太史慈出来求助,而是派其他人来告知太史慈,那事情就说得过去了。
原焕轻笑一声,“若真是如此,文远更要多带些兵马才是。”
青州刺史焦和,在这诸侯并起群星璀璨的时代,那是真真的一朵奇葩。
这人没什么才干,只好高谈阔论,清谈干云,这一点和孔融倒是志趣相投,所以孔融身边有他的人很正常。
为官者,即便才能平平,也大多是办人事,焦刺史不一样,他为官酷爱求神问卜,蓍筮常陈于前,巫祝不去于侧,遇到黄巾贼就跑,连打都不敢和人家打。
他刚到青州的时候,青州兵多将广百姓殷实,黄巾贼不敢轻易作乱,但是他硬生生把偌大一个兵强马壮的青州治理成了如今这般模样,为了怕惊动黄巾贼甚至连巡逻的官兵都不敢设,实在被贼人逼的没办法了,就让巫祝做法求老天来帮他讨贼。
一个坐拥一州的刺史沦落到什么人都能欺凌的地步,普天之下除了他也没谁了。
董卓入京之后,讨董联盟进行的如火如荼,焦和身为一州刺史也不甘落后,当即带领青州全部兵马前去支援,他自己不敢带兵,但是他可以让他的兵给别人带。
当时冀州、幽州的黄巾贼都很严重,公孙瓒带兵返回幽州抵御胡人,韩馥袁绍在河内征讨董卓,都没工夫镇压黄巾贼,不少人劝他给青州留点兵,不然黄巾贼流窜过来青州郡县抵挡不住,但是他就不,非把全部的兵都给带走。
不怪关东联盟的时候他去了别人也不肯带他玩,他之前的战绩太过“显赫”,谁也不敢保证这人遇到董卓的兵马后不会像见到黄巾贼一样闻风就跑。
实在不行,他和那些刘姓宗亲一样声援联盟讨董也行,不用他的兵马,只站出来表个态就行,人亲自过来他们是真的不太欢迎。
这人在青州被贼欺负是他自己丢人,到关东联盟之后在董卓的兵马面前不战而降丢的是大家的人,为了联盟的牌面着想,他还是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焦刺史前去参加关东联盟,把青州扔到了一边儿,最后联盟没参加成,又因为他把兵马带离了青州,幽州冀州逃窜过去的黄巾贼在那里是如鱼得水,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全乱了套。
青州没有州牧,最高官就是焦和这个刺史,如果不是有这么个刺史,史上曹操也收编不了那规模庞大的“青州兵”。
只能够当兵的青壮就有三十万,算上他们的家小,青州的黄巾已经达到了百万之众。
这已经不是贼人作乱,这是整个青州的百姓全部全部落草为寇变成了黄巾贼。
以孔融的脾气不会主动来冀州求助,焦和可完全不会有这种顾虑,他倒是想抱大腿,问题是一直没有大腿给他抱。
看来他用大量粮草帮助兖州恢复生机的事情让焦刺史起了小心思,兖州当初被黑山贼劫掠,青州现在被黄巾贼困扰,情况都差不多,他能帮兖州,应该也不会拒绝青州。
青州现在乱成一团,但是在曹孟德接手兖州之前,兖州的情况也没比青州好哪儿去。
帮一个是帮,帮两个也是帮,曹孟德可以喊大哥,他这年龄虽然不太合适,但是喊大哥也不是不可以。
原焕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看来咱们这位焦刺史是把冀州当成冤大头了。”
只是他们究竟谁是冤大头,现在还不好说。
荀彧扬起唇角,不紧不慢说道,“焦刺史打理不好青州,致使青州百姓为贼所扰,主公愿意伸出援手,青州百姓必将感激涕零。”
救人于水火,最是容易积累声望,他们家主公在世家大族里的声望足够,只是站的太高,离百姓太远,现在让百姓知道他们家主公的机会主动撞上来,把握不住的那是傻子。
郭嘉眼珠子一转,笑吟吟说道,“嘉没有记错的话,兖州似乎有许多青州逃难过去的流民。”
青州北有冀州南有兖州徐州,其中兖州牧曹孟德大张旗鼓的招揽流民,不光青州的百姓,连徐州的百姓都有许多拖家带口跑去兖州落户。
他们不缺粮,只缺人,如果能趁此机会让青州百姓来冀州,或者继续充实到兖州各郡,那可就赚大发了。
三个人不紧不慢的说着,丝毫看不出他们在商量如何坑人,若是听不到他们的话,只看他们的动作,甚至会以为这是在品茶闲谈。
张辽得了命令后去军营点兵,刚把命令传下去就看到激动的找过来的孙策,知道这小子能如愿跟他一起去青州,拍拍他的肩膀让他消停一会儿。
怎么着也是有表字的大小伙子,遇事要淡定,像这样稍微有点什么事儿就上蹿下跳,放到他们这些久经风浪的稳重武将里面是要被嘲笑的。
小霸王沉浸在能立功的兴奋之中,难得没有和他斗嘴。
兵贵神速,驻扎在府上的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只是几句话的时间,五千兵马就整整齐齐的站在眼前,张辽满意的点点头,拎着傻乐的小霸王回府复命。
太史慈应该填饱肚子了,他们和主公说一声,现在立刻出发,明天就能抵达青州,早一步过去就能早点让百姓脱离苦海,他们拖延不得。
调兵的动静不小,府上所有的人都得到了消息。
原焕没有出门,只在书房里叮嘱了两个小将一番,让他们找机会把太史慈挖过来,给北海解围的时候注意防备孔融,顺便再看看平原相刘备的情况,如果青州刺史焦和对他们示好,什么都别管当他啥也没说就行。
张辽孙策连连应下,等太史慈精神饱满过来道谢,这才结伴离开书房。
大门前,裹着斗篷的挺拔少年看着外面整装待发的兵马,听到动静后转过身,朝看上去同样要出发的好友露出笑容,“伯符?”
小霸王:!!!
糟糕,忘了把事情告诉公瑾了。
还有家里人也没来得及通知,完了完了完了,阿娘回头不会揪着他的耳朵教训他吧。
这年头被亲爹追着满院子跑很丢人,被亲娘揪着耳朵教训一样很丢人,他哪个都不想要。
小霸王大惊失色,连忙过去解释,但是兵马已经准备出发,没有时间给他编故事,只能长话短说,奈何一着急嘴巴就秃噜,乱七八糟的相当于说了也没说,只最后拜托小伙伴帮他给家里人说一声这句话表达的最清楚。
在周公瑾似笑非笑的眼神之下,孙策匆忙拉过缰绳翻身上马,一边往前追一边回头喊,“我下次出发讨贼一定记得带上公瑾,这次情况紧急,公瑾别忘了和阿娘说嗷。”
周瑜:……
这可真是,让人连生气都生不出来。
周瑜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外面这么大动静,该知道的肯定都知道了,哪里用他来说。
好友是吴夫人亲自抚养长大的,他是什么性子吴夫人还不了解吗?
风风火火想一出是一出,他哪天稳重下来才会让人感到奇怪。
郭嘉懒懒散散的走过来,看周瑜一个人站在台阶上,扬起笑容走了过去,“伯符随文远前去解北海之围,公瑾留在府上不能随军,心中郁闷嘉可以理解。”
周瑜:???
虽然这话说的的确有点道理,但是他真的没有心中郁闷。
“奉孝先生说笑,伯符有机会出战立功,瑜高兴还来不及,怎会郁闷?”
郭嘉煞有其事的拍拍他的肩膀,唉声叹气让少年郎不要把委屈压在心里,“公瑾不要负隅顽抗了,你的感觉我都懂,这种时候就要借酒消愁,不要伤心,虽然伯符前去讨贼,但是好歹还有人陪你消愁。”
这种伤心的时刻,就要和人一起对饮三百杯。
正好他没事,就勉为其难陪陪伤心失意的少年郎吧。
周瑜嘴角微抽,总算明白这人为什么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奉孝先生,主公先前叮嘱过,谁都不能私下里给你提供酒水,不然我们都要受罚。”
他那里的确有几坛酒,但那是自己闲来无事小酌用的,主公叮嘱过不可酗酒,他和孙伯符也都没有酗酒的毛病,所以才能留下那几坛酒。
据文若先生所说,主公对府上的酒水看的如此之严,除了他自己不胜酒力之外,就是这位奉孝先生饮酒过度伤了身子,现在还在喝药调养。
府上谁都能存酒,只有这人不行。
他不是胆大之人,不敢违抗主公的吩咐,就算奉孝先生非说他需要借酒消愁,他也不可能把酒拿出来。
少年人笑着后退一步,行云流水般并袖一礼,“先生勿怪,伯符随军讨贼,瑜别无他长,亦愿以微薄之力为主公分忧,这便回议政厅寻文若先生。”
郭嘉看着施施然离去的少年郎,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他就想骗几口酒喝,怎么就那么难呢?
这日子真的是没法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