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的饭量和他的个头成正比,厨房那边知道他留在主院用饭,送饭菜的时候特意注意着分量。
袁璟起床之后已经吃过一小碗蛋羹,被奶娘喂了半碗粥就表示自己吃饱了,小家伙吃好之后没有乱跑,乖乖的坐在食案后面,看着吕大将军面前摞起来的空碟子后,眼睛滚圆震惊极了。
哇,好多嗷。
小家伙看看自己面前的小碗,看看旁边郭家哥哥面前的小碗,再看看他爹面前剩下大半的饭菜,转了一圈回到吕大将军身上,张大嘴巴继续震惊,“哇。”
郭奕懵懵的抬起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等奶娘帮他擦干净嘴角,紧接着也发出了一声感叹,“哇。”
吕布吃饭速度很快,行军打仗难得有机会坐下来慢吞吞吃东西,当兵除了学怎么打仗,还要学怎么在最短时间内填饱肚子,形势恶劣的情况下,几天几夜吃不上饭的情况也不是没有过。
馒头松松软软做的美味,圆滚滚的还没有他一个拳头大,习武之人出力多,吃的自然也多,等他风卷残云解决掉食案上的饭菜,旁边的两个小家伙已经恍恍惚惚忘了自己在什么地方了。
真的、好多嗷。
吕大将军吃饱喝足,看他们家主公还在慢条斯理喝粥,活动了一下肩膀侧过身,朝两个小家伙眨眨眼,又得到了他们异口同声的惊叹。
原焕:……
他们吕大将军,今年满三岁了吧?
两个小家伙往日吃过早饭后会乖乖的回房间玩耍或者认字,等到下午才是他们的学习时间,原焕早上没办法起太早,有些公务还得他亲自来处理,上午去议政厅一趟,午后小憩醒来,才是带孩子的时间。
如果今天不是要见郭图还有苏双、张世平,早饭会比现在更晚些,两个小家伙会在厢房吃早饭,吃好之后认真讨论去什么地方玩。
袁府外面层层兵马防护,田庄周围驻扎的兵马比皇城都多,小孩子一天天长大,不好再天天拘在房间里,天气好的时候就会去外面玩。
只是现在,两个小家伙都被吕大将军的饭量惊到了,两脸懵逼的坐在那里,完全想不起来他们昨天睡觉之前才说好的去田垄处捡麦穗。
吕布闲着没事儿,看两个小家伙的表情那么有意思,没忍住又朝他们做了个鬼脸儿,也就是他底子好,一张俊脸剑眉星目耐得住他造,换个模样普通的过来,是逗小孩儿还是吓唬小孩儿就说不准了。
原焕吃完碗里的粥,让人将食案撤下去,打断三个“同龄人”的玩闹,让两个小家伙去玩,然后让人通知郭图和苏双、张世平到客室来。
吕布揉揉脸恢复自己威武霸气的凶悍气势,马上要见外人,他今天是主公的贴身护卫,不能丢了主公的面子。
“奉先,不用那么紧张。”原焕笑吟吟走出房门,让这严阵以待仿佛对面是敌方千军万马的无双武将放松些,他们只是去见客人,不是七进七出杀出重围,郭图等人还不值得他们这么紧张。
吕布握紧手中的方天画戟应了一声,不过看他那绷紧的身子,刚才的话应该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眼看着这人走到客室后径直往主座走,走到后方后放下方天画戟,挺直腰杆杀气腾腾的杵在那里不动弹了,原焕无奈又叹了口气,“奉先,坐。”
他不是董卓,没有把人家好好一个冲锋陷阵的骁勇武将当护卫用的意思,看他这熟练的架势,这种事情以前肯定没少干。
吕布以为自己过来就是临时充当护卫,完全没想过有自己的席位,听到这话愣了一下,满脸茫然的指着自己,“坐?”
“没听错,坐吧。”原焕看他傻乎乎的和平时判若两人,走到主位坐定,指了指右侧离他最近的席位又强调了一遍,“奉先乃是我心腹爱将,怎会连席位都没有。”
吕布愣愣的挠挠头,一步一抬头的挪到席位上坐下,心里一边欣喜一边嘀咕:以前在董卓老贼身边时,那老贼也说他是心腹爱子,天天把“奉先我儿”挂在嘴边,会见朝臣和身边将领的时候也没见他多准备个位子啊。
还是他们家主公人好。
吕大将军咧嘴笑的开心,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连忙板起脸坐正身子,就算他不用站在主公身后,他这傲人的身高一样能让心怀不轨之人不敢轻举妄动。
郭图昨天晚上晕着被背进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想起来自己是怎么晕过去的猛的坐起来,然而还没等他沉得下心思索郭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听到动静的仆从就进来看他是否安好。
袁家不愧是关东世家之首,即便只是个别院,府上的仆从也都规规矩矩训练有素,大半夜了听到动静还进来问他需不需要伺候,甚至连饭菜都和刚做好的一样。
郭图以为自己被府邸的主人重视,所以厨房时刻准备着饭菜等他醒来,结果刚高兴了一会儿,就发现饭菜不是为他准备的,他的隔壁刚刚住进来两个前来拜见的马商,他能吃到热乎饭菜只是醒来的凑巧。
这还得了?!
郭图得知来的两个人是商人立刻吃不下饭了,旁敲侧击打听那俩人是什么来历,刚刚觉得府上的下人训练有素,想打听事情的时候又恨不得他们一个个都见钱眼开,都跟锯嘴葫芦一样让他怎么打听消息?
要不是他嘴皮子利索又弯得下腰,去面见新主公的时候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笑话。
不行,得想法子让那俩商人出点问题,他还没来得及借甄家上位,主公手下不能出现别的商人投效,不然就显不出他的能耐了。
巧了,隔壁苏双和张世平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二人以贩马为业,在北地也算是小有名气,自黄巾之乱后,天下各地盗匪横行,幽州并州的商道屡屡被截断,许多商人身家性命的交代在这上面,也是他们两个运气好,在匈奴乌桓各部有几分薄面,生意才一直做到现在。
这年头什么生意都不好做,往返于草原和中原之间获利颇丰,遇到的危险也更多,胡人内部动乱不止,只靠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推翻杀掉的羌胡首领变数太多,还是在大汉找人依附更可靠。
他们先前资助过不少人,其中最看好的就是那涿郡刘备刘玄德,只是那人在关东联盟散了之后就投奔了幽州公孙瓒,就算以后可能有出息,他们也不敢再轻易和那人联系。
公孙瓒是个不讲理的人,对塞外胡人深恶痛绝,麾下白马义从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在胡人之中有止小儿夜啼之威,那三千驰骋草原的白马义从,其中大半的马都是从各路马商手里“征用”而来。
良驹难求,寻常百姓养不起马,他们这些马商在草原上采买好,回到汉地多是卖于官府或世家大族,以前有朝廷的规矩在,世族和官府都要面子,买卖也都不是一次的买卖,双方交易还算愉快,谁能想到忽然出了公孙瓒这么个名为官兵实为劫匪的主儿。
那些马匹说是“征用”,征用之后给钱是征用,不给钱那就是明抢。
公孙瓒能干出直接“征用”马匹的事情,在胡人那边又有杀人如麻冷酷无情的名声,没有人敢去他府上要钱,只能当吃了个哑巴亏。
他们二人在幽州吃过亏,来回一趟一分钱没挣着,还把投进去买马的钱给亏进去了,自那之后就再不去幽州,“强征”的事情一次还好,多来几次他们就要倾家荡产了。
即便现在的幽州牧刘虞勤政爱民,幽州百姓的日子看上去比以前好了很多,但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幽州官署的开支不用其他州郡支援也有剩余,不代表公孙瓒肯花大价钱还钱买马。
经商最重要的就是消息灵通,他们上次就栽在没及时得到消息上,吃一堑长一智,这次说什么都不能栽在同一个坑里。
幽州说什么都不能去,并州各郡各自为政,郡县长官和贼匪头子无甚两样,他们过去就是羊入虎口,公孙瓒好歹还知道打个欠条,并州那些当官的要是想抢,不光连“征用”的借口都懒得找,甚至可能直接杀人越货。
幽州并州都不行,正好这时候冀州来了个新州牧,这位新州牧不光比袁绍袁本初名正言顺,据他们所知,身份也不简单,不然袁本初怎么会让出冀州转而去当什么并州牧。
并州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别看州牧官大,那也要看位置,并州的州牧还不如冀州的太守当的舒服。
冀州这位新州牧出身不凡,又没听说有什么强抢豪夺的过往,世家子出身总不会像公孙瓒那样说抢就抢,他们备上厚礼前去拜访,没准儿真是一条出路。
两个人一合计,都觉得这主意不错,正好他们不久前刚从草原上买了千匹骏马,秋高马肥,正是长膘的时候,选出来二三十匹当礼物,放到哪儿都是厚礼。
没想到刚刚递了拜帖,就得知还有别人抱着和他们一样的目的前来,他们两个是中山人,甄家也是中山郡的大商,以前没少打过交道,既然遇上了,那也没什么好说的。
甄家的生意做的广,和他们这种风里来雨里去亲自跑商的人相比,甄家世代经商,势力比他们大得多,只是前任家主去世得早,现在的家主接任时只是个垂髫小儿,这才慢慢没落了下来。
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甄家再怎么没落,也才没落没几年,手上掌握的商道人脉都比他们多,容不得他们不重视。
苏双和张世平知道隔壁住的人可能是中山甄氏的说客之后连夜商量,狠了狠心直接将原来准备二三十匹骏马加了个零,两百匹骏马送出去,怎么着也能在州牧大人面前落声好。
天清气爽,两方人同时得到传唤,整理了衣衫昂首挺胸出门,打招呼时彬彬有礼面上带笑,转开身子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呵,不过如此。
三个人跟着带路的仆从一路往前走,路上的气氛安静的过分,直到来到客室外面,郭图脱掉鞋子直接进去,留苏双和张世平在外面连鞋带袜一起脱掉,双方之间才显得有几分焦灼。
尊卑有别,他郭公则怎么说也是世家子,面见州牧时只需要脱掉鞋子,像那些身份低贱的商人,想见到他们家主公这样尊贵的人,鞋袜全都不能留,得光着脚进去才行。
郭图找到了可以碾压对方的地方,连背影都带了几分嚣张,当然再嚣张也只能在外面嚣张,迈过客室的门槛口瞬间变得诚惶诚恐,“颍川郭图,见过主公。”
胖乎乎的中年人站在中间行礼,唯唯诺诺脸上堆笑,怎么看怎么和他们府上的风格格格不入。
原焕轻飘飘扫了他一眼,没有喊起,只是淡淡问道,“公则在袁本初麾下出谋划策,何时改换了门庭?”
吕布挺直的身体僵了一下,眼里闪过一抹尴尬,目不斜视看向前方,假装自己是个摆设。
他当时是真的以为这家伙是什么奇才,不然怎么会亲自上门拜访,早知道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人,他就直接把人绑起来扔马车上带回来,哪儿会像现在这么麻烦。
郭图不作他想,只以为新主不满袁绍才迁怒他,连忙将之前的自己从头到尾批了个体无完肤,却也没敢涉及袁绍,毕竟人家兄弟间的事情外人不好插嘴,若是不小心起到了反作用,他可就连哭都不知道去哪儿哭了。
不多时,苏双和张世平熏完香进来,看到还弯着腰站在那儿的郭图扯了扯嘴角,只当看不到这个人,快走几步恭恭敬敬行礼。
原焕似笑非笑看了看他们,点点头让三人各自坐下,略过郭图温声道,“二位到府上拜访,可是遇到什么难处?”
苏双、张世平受宠若惊,连忙坐正了身子回道,“我二人往返北地贩马,听闻大人上任,特备厚礼前来恭贺。”
说着,便拿出他们昨夜连夜改好的礼单交给旁边的侍从。
两百匹马是重头戏,和马匹相比,其他那些钱财布匹都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在单子上不能忽略不计,不然只光秃秃的马匹两百多难看。
原焕接过单子看了一眼,神色和刚才相比没有任何变化,仿佛上面写的不是两百匹马,而是两碗麦饭,“如今骏马难求,两百匹马耗费甚巨,在下忝为州牧,怎好收下如此大礼,奉先,稍后记得带二位义士去账房支钱。”
苏双、张世平正要解释,坐在他们对面的高大武将猛的抱拳应声,把他们想说的话也给吓回去了。
郭图心中暗骂一声,庆幸在来之前已经和甄家家主商议好接下来的事情由他全权负责,否则遇到这种情况,拿出来的东西少了还不如不拿。
早不来晚不来非赶到这时候来,这俩人成心给他添堵呢?
“主公,图在邺城偶遇中山甄家家主甄俨,甄氏虽为商贾之家,却也心怀百姓,得知大人为冀州牧,苦于没有门路,特托在下来为主公解忧。”郭图瞥了一眼旁边的两个人,笑的眼睛只剩下一条缝,“主公镇守冀州保卫百姓,甄家在别的地方帮不上忙,只家中略有薄资,愿献上粮草三千石,布两千匹,好让我冀州将士们安稳过冬。”
送马算什么,他们家主公麾下骑兵众多,缺那两百匹马吗,要送就送粮食。
瞪什么瞪,有本事也拿粮食出来啊!
郭图面上恭敬,低头的时候却朝旁边两个人挑衅的笑了笑,苏双、张世平对上他的眼神敢怒不敢言,磨了磨牙低头不语。
郭图心满意足收回目光,养兵最需要的不是马,而是粮食,甄家的生意以粮食为主,送马哪儿有送粮食来的贴心。
袁绍从主公这里带走了两千石粮食,他就给主动带回来三千石,还外加两百匹布,这年头像他这么能干的人不多见,肯定能将之前投错主公的过失抵掉。
然而,事情却不像他想的那么顺利。
上首那位仙人一般的主公神情依旧平淡,像是天塌下来脸色都不会有变化一样,“为官者,当体谅百姓之艰辛,从未听过以百姓之资产来养朝廷之兵的道理,奉先,记下刚才的粮食布帛数量,稍后一同报给账房。”
吕布咧了咧嘴,声如惊雷,“得令!”
郭图:???
郭图:!!!
主公!主公咱是自己人!咱自己人不用见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