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可不是嘛,昨晚那声音,啧啧,羞死个人了……”

“下半夜的时候,他一直在哀求帝君怜惜些,好像还哭了,但也没什么用。”

“虽然他曾经是帝君兄长,但如今只是个妾,又不是帝君道侣,怎能奢望帝君怜惜?”

“是啊,帝君弄到五更都不肯留宿,直接去了凌霄殿,毕竟临幸了小妾,多少也要宽慰道侣一番。”

周悦实在听不下去了,悄悄退回了寝殿,坐在白玉大床上发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渐渐觉得有些冷,丹田更是空空荡荡,忍不住抱紧了胳膊,蜷缩起来。

忽然,他眼角瞥到什么,不由得微微一愣,伸手从枕头上拈起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根雪白的长发。

周悦盯着手里那根雪白晶莹的长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他沉默了许久,最后偷偷把那根白发扔到了床下。

他苦中作乐地想,谁让自己胡说八道呢,什么白狐报恩,如今真要满头白发了。

他心里清楚,自己经脉的损毁程度,远远比表面看起来更加严重,因为他不仅仅做了炉鼎,做的还是凤凰涅槃的炉鼎,金丹品级越高,突破境界受到的伤害越大,而九转金丹突破到十全金丹的伤害,他起码承受了七成,能够活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出现白发、穿着纱衣怕冷、房事后极其疲倦,这些本来不该在修士身上出现的征兆,如今都一一出现了,周悦隐隐觉得,自己可能大限将至了,只是不知道是两三个月,还是一年半载。

他还有机会完成任务吗?白晨雨如今怎么样了?

周悦胡思乱想了许久,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午后,寝殿外面传来侍女们恭恭敬敬的声音:“恭迎帝君。”

寝殿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顾雪城身穿一袭暗金麒麟绣纹的月白常服,缓缓走了进来,雪白的面庞俊美无比,没有丝毫疲态,根本看不出昨晚折腾了周悦整整四个时辰。

他在床边坐了下来,轻轻把一个盖着黄金圆盖的白玉小碟放在了周悦面前。

周悦疑惑道:“这是什么?”

顾雪城淡淡道:“你做过炉鼎之后,果然纯熟了许多,昨晚服侍得很好。本座道侣知道了,特意赐了你一盘点心。”

经过那三次双修之后,周悦对房事确实熟悉了一些,可昨晚顾雪城却愈发恼怒,几乎把他往死里折腾,然后一大早就去了道侣那儿,还带回来这么一碟点心。

周悦垂眸看着那个盖着黄金圆盖的白玉小碟,努力维持住淡然的表情:“服侍帝君是我分内的事情,多谢帝君道侣赏赐。”

顾雪城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表情,雪白的下颌微微绷紧了,又轻声道:“只是有一点,你昨晚叫的动静太大了,整座云雪楼的人都听见了,本座道侣听说之后,觉得有些不体面。”

周悦愣了愣,只觉得脸皮阵阵滚烫。

顾雪城冷冷道:“虽然你生性放荡,但既然做了本座的妾,承雨露时也要略微收敛一些,不能像服侍白晨雨的时候,那般不知羞耻。”

周悦面红耳赤,忍不住咬紧了牙关,昨晚,昨晚明明是顾雪城故意逼着他……

他心中阵阵绞痛,勉强维持住平静的语气:“我明白了,谨遵帝君教诲。”

顾雪城胸膛微微起伏了两下,又冷冷道:“你就不想看看,本座道侣赐了你什么点心吗?”

不等周悦回答,顾雪城就缓缓揭开了那黄金圆盖。

周悦只觉得胸口仿佛被一柄极其沉重的铁锤,狠狠锤了一下。

黄金圆盖下面,竟然是一碟精致的红糖糯米饼。

顾雪城嘲讽般笑了笑:“本座曾经以为,你亲手做的糯米饼,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美食。直到如今,本座才发现,本座道侣做的糯米饼,更加美味一些。”

周悦哑声道:“是吗?那真是恭喜帝君了。只是我如今没什么胃口,只怕浪费了帝君道侣的好意。”

顾雪城扯了扯唇角,眼底却一片寒凉:“怎么,昨晚本座让你吃饱了?这可是本座道侣亲手所做,你一个小妾,怎敢怠慢本座道侣?”

周悦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想再和顾雪城做这些无谓争执,只能拿起一块糯米饼,忍着屈辱,慢慢吃了起来。

出乎意料的是,这块红糖糯米饼的味道,竟然和他亲手做的几乎一模一样,金黄酥脆的皮,雪白软糯的米,浓稠的红糖馅儿,还有黑芝麻、核桃碎……

周悦吃着吃着,难以控制地想起了当年那些日子,眼眶渐渐有些酸涩。

“是不是一模一样?”顾雪城轻笑道,“你看,你也没什么特别的。”

周悦没有反驳,近乎麻木地吃完了一块糯米饼,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侍女禀告,清风明月使求见。

周悦衣衫不整,想要回避,顾雪城毫不在意地搂住了他,让他坐在自己大腿上:“坐下。”

周悦仿佛娈宠一般披着纱衣,坐在顾雪城大腿上,只觉得脸皮阵阵滚烫,只能尽量把脸埋在顾雪城胸膛里,无比屈辱的同时,又暗暗庆幸来的是不太熟悉的清风明月,而不是林思韵陆子霖他们。

清风明月走了进来,目不斜视地跪下施礼:“清风见过帝君。”

“明月见过帝君。”

顾雪城淡淡道:“有消息了吗?”

清风使拱手道:“启禀帝君,烟波楼那边传来消息,白晨雨在碧庭湖出现过,属下已经派人前往打探。”

周悦心头微微一震,他们这么快就找到白晨雨的行踪了?

顾雪城眯了眯眼睛:“继续打探,一有消息,立刻回禀本座。”

清风明月齐声道:“是!”

清风明月退下之后,周悦心中有些忐忑,忍不住偷偷观察着顾雪城的脸色,没想到顾雪城垂下眸子,两人正好四目相对,周悦被逮了个正着。

顾雪城垂眸看着他惴惴不安的表情,冷笑道:“怎么,方才还一副假正经的淡然模样,一听说那人的消息,就坐不住了?”

周悦硬着头皮道:“帝君,那日我已经说了,愿意承担所有责任,要杀要剐,任凭……”

顾雪城直接打断了他:“你说了,本座可没有答应。”

周悦深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有些卑微地哀求道:“帝君,他还年轻,又在那种地方长大,性子过于偏激,是我没把他教好,一切都怪我,帝君可否稍稍宽恕一二……”

顾雪城忍无可忍一般闭上了双眼,雪白的下颌绷得紧紧的,似乎狠狠咬紧了牙关,而后他忽然睁开眼睛,冷冷道:“你想让本座对他宽恕一二?”

周悦赶紧点了点头。

顾雪城看着他,忽然翘了翘唇角,露出一个有些残忍的笑容:“行啊,服侍本座。”

周悦呆了呆,昨晚明明已经弄了四个时辰……顾雪城还想要?可他昨晚受了些伤,此时实在不方便行房了……

周悦手足无措了一会儿,而后咬了咬牙,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爬下床,在顾雪城身前跪下,轻轻摸上了那冰冷的玉石腰带。

顾雪城死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脸色愈发难看,忽然咬牙切齿道:“不是在这里。”

周悦愣了愣。

“你以前不是假装害羞,不肯让本座点烛吗?”顾雪城冷冷道,“要想本座放过他,就在外面服侍本座。”

周悦僵住了,顾雪城什么意思?他要自己在外面,在外面的白玉栏杆旁边……

顾雪城勾起唇角,一字一顿道:“只要你肯,本座就对他手下留情,如何?”

周悦怔然看了顾雪城一会儿,心底渐渐一片冰冷,最后木然地点了点头:“好。”

顾雪城死死盯着他,仿佛没想到他居然答应得如此爽快,而后顾雪城霍然起身,几乎盛怒一般,狠狠揪着周悦的长发,把衣衫凌乱的周悦半拖半拽了出去!

走廊上的侍女们吓了一跳,眼角忍不住偷偷瞥着周悦,个个面红耳赤。

顾雪城大怒道:“看什么看?!退下!!”

侍女们惊慌失措地跑了下去,周悦只觉得后颈一痛,已经被狠狠按在了冰冷的白玉栏杆上,虽然侍女们都退下了,可这里是灵犀峰上,云雪楼顶,镂空的白玉栏杆无遮无掩,下面的人一抬头就能看见……甚至其他峰的高级修士也能看见……

他再也忍不住了,不由自主地挣扎了起来:“不要……”

“晚了。”顾雪城轻而易举地按住了他,仿佛按着一只兔子,而后温热的嘴唇贴上了周悦耳朵,声音又轻又柔,“周悦,你可知道这一年以来,本座经历了些什么吗?”

周悦止不住地发抖,他知道,他当然知道,他一直都在看着……

顾雪城轻声道:“那个雷雨夜,本座被你剜了金丹之后,在血泊里躺了一天一夜,然后流浪到山下小镇,躺在小巷子的烂泥地里,发着高烧,没有水喝,没有东西吃……”

周悦心如刀割。

“那段日子,就连本座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去的,还在那种情况下,渡过了第一次心境试炼。而那个时候,你又在做什么呢?在厨房里给白晨雨做红糖糯米饼?让他趴在你肩头撒娇,舔你手指头上的芝麻?”

周悦闭了闭眼睛,那个时候,他每晚都偷偷用灵体过去,趁顾雪城半睡半醒的时候,用水滋润他的嘴唇,喂他小半个馒头,用灵气治疗他的伤口,每次都弄得筋疲力尽。

而第一次心境试炼,他甚至在那种烂泥地里,那种人来人往的小巷子里,做了那种事情……

顾雪城又道:“后来,我稍稍好了些,找了间破旧的小客栈住了下来,慢慢治疗伤口。伤势稍好之后,我就雇了一艘乌蓬小船,每日坐在船头,漫无目的地想啊想,想我们以前那些日子,想你为什么要挖我的金丹,想你和白晨雨在做什么……”

周悦默然无语。

“然后,我经历了第二次心境试炼,几乎冻毙在冰天雪地之中。而那个时候,你又在做什么?是不是躺在温暖的被窝里,被白晨雨搂在怀里,你侬我侬,奸恋情热?”

周悦脸上一片湿润,那个时候,他偷偷跑到客栈,为顾雪城治疗伤口,还采了一支梨花,插在花瓶里面,可是顾雪城把花摔了。

后来船上那次心境试炼,顾雪城浑身冻僵,丝毫不能动弹,他仿佛搂着一个冰人,一边……服侍对方,一般还要竭尽全力,把对方经脉里的寒气全部吸收过来,那次回来之后,他丹田经脉、五脏六腑尽数冻伤,从此变得特别怕冷。

“再后来,我寻了一处小山沟,搭了一座小竹屋,每日孤零零地练剑修行,努力聚集着一丁点儿灵气……而那个时候,你又在做什么?你为白晨雨熬制灵药,为他稳定境界,帮他控制我的九转金丹!”

顾雪城咬牙切齿道:“第三次心境试炼的时候,我竟然梦到了你!我梦见你挖了我的金丹,我强迫了你,你哭得很厉害,一个劲儿说自己错了……可其实呢?你做了白晨雨的炉鼎!!”

周悦泪流满面,第三次心魔幻境的时候,顾雪城近乎完全失控,几乎是凌虐一般地对待他,甚至一掌打穿了他的灵体,他只能忍着剧痛抚慰对方,承受对方的滔天怒火,回去之后,直接呕了血,白了发。

“如果不是本座找到了你,只怕你如今还在给他做炉鼎,直到熬干最后一点心血。可是哪怕如此,你还是苦苦护着他,帮他逃跑,为他说情……”

说着说着,顾雪城的声音渐渐有些嘶哑,:“本座待你如珠似宝,可你为何这般下贱?心甘情愿地给男人做炉鼎,把自己糟蹋成了这般模样……”

周悦被他死死按着后颈,趴在冰冷的白玉栏杆上动弹不得,眼前一片模糊,可是一句辩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因为顾雪城说的,全都是真的,只是那个犯贱的对象并不是白晨雨,而是顾雪城。

可是那又如何呢?顾雪城很快就要大婚了。

就这样罢,无所谓了。

周悦勉强拼起最后一点可怜的自尊,语气平静到了极点:“是我心甘情愿,与你无关。”

顾雪城掐着他后颈的修长手指忽然收紧了,周悦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气,随即,耳边传来“嘶——”一声清脆的裂帛声,一阵寒意传来,他趴在冰冷的白玉栏杆上,望着漫山遍野凋零的雪白梨花,甚至连羞辱也感受不到了。

……

这一次折腾之后,周悦病了好几天。

在病床上,他渐渐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如今的一切,已经毫无意义了,顾雪城有了心爱的道侣,自己也算勉强偿还了一些,再留在这里,只是一个顾雪城泄愤的“妾”罢了,说不定哪天就油尽灯枯,满头白发地死在顾雪城面前。

他讨厌那种凄凄惨惨的样子。

他必须设法离开了,离开云雪楼,离开凌霄峰,离开顾雪城。

万幸的是,顾雪城并没有碎了他的金丹,虽然身体残破不堪,但他勉强还算是个七转金丹的高级修士,还有一些法宝,还有很多积分。

依靠这些东西,或许他能逃离这里,然后设法找到白晨雨,在完成任务之后,找一个地方安安静静地死去,回到现实世界。

而且,白玉栏杆那件事情之后,顾雪城似乎略微有些后悔,这几日没再折腾他,还用十全金丹的灵气稍稍滋补了他,让他稍微恢复了一点儿体力,有了逃跑的可能。

只是,那枚系统玉佩还在顾雪城手里……

这一日,周悦躺在白玉大床上,正在琢磨如何偷走玉佩,如何逃离凌霄城,寝殿大门忽然打开了,吓了他一跳。

“主人,芝儿去山下买了点心!”芝儿欢欢喜喜地跑了进来,手里拎着一个油纸包。

周悦松了口气,又觉得自己简直做贼心虚,于是淡淡道:“什么点心?”

“唔,好多呢,我一样拿了几块,老板娘还多给了我两块。”芝儿一边说,一边把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一些小点心,有豌豆黄、绿豆糕、萝卜糕。

周悦实在没什么胃口,但又不忍心拂了芝儿的好意,便随便拿起一枚绿豆糕,轻轻咬了一口。

刚刚咀嚼两下,周悦就微微一愣,绿豆糕的口感不大对劲儿,里面似乎夹了什么东西。

他隐约猜到了什么,心跳微微加快了,赶紧把那东西吐了出来,原来是手指大小一条白色绢帛,上面依稀写着几个字。

“二月初十,晚宴之后,月上中天,后花园中。”

周悦盯着那行飞扬峻拔的字迹,心头狂跳起来,他教过白晨雨写字,一眼就认出了这是白晨雨的字迹,白晨雨想来救自己!

这简直出乎了周悦的意料,有了白晨雨的帮助,他逃出去的希望大了很多,只要逃离了凌霄城,他就可以和白晨雨找个地方隐居起来,慢慢降低黑化值。

顾雪城狠狠折腾了自己这么些日子,似乎也泄愤了不少,自己病了之后,还略微有些温柔,要得也少了,说不定已经有些腻了,再加上有了心爱的道侣,应该不会再做出水淹京城,逼自己露面的事情。

只要逃离凌霄城,再降低28%的黑化值,自己就可以回家了。

周悦捏着那一小条绢帛,定了定神:“芝儿,把房门关上。”

芝儿脆生生道:“嗯!”

房门关上之后,周悦开始仔仔细细地研究起了那条绢帛,“二月初十,晚宴之后,月上中天,后花园中。”

再过几天就是二月初十了,自己之前听侍女们聊天,似乎为了恭贺顾雪城凤凰涅槃,凌霄城初十会举办涅槃大宴,不少门派会前来赴宴,可自己如今根本没法离开云雪楼,又怎么跑到凌霄殿后花园呢?

除非……除非让顾雪城带自己过去。

但周悦实在没有什么把握,且不说其他的,顾雪城那位道侣就住在凌霄殿,顾雪城估计不会让自己过去,以免那位道侣不高兴。

他琢磨了整整一个下午,还是没想出什么法子。

这天晚上,顾雪城又过来了,他躺在周悦身边,借着烛光随意翻着剑谱,仿佛又回到了过去那段时光。

周悦试探道:“初十那天晚上,帝君是不是要在凌霄殿宴客?”

顾雪城瞥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意外:“怎么,你想去?”

周悦硬着头皮道:“我……我憋久了,想出门转转。”

他如今有些畏惧顾雪城,撒谎也显得有些笨拙,顾雪城眯起眼睛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明白了什么,挑眉道:“难不成,你想见本座道侣?”

“没,没有……”周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登时结结巴巴起来,脸都涨红了,仿佛拈酸吃醋被抓了现行。

顾雪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居然并没有生气,冰冷的脸色渐渐和缓下来,连紧绷的唇角都放松了,仿佛沙漠里干渴的旅人忽然得到了一小捧水,虽然只有一小捧,但也可以卑微地活下去了。

随即,他又掩饰一般,陡然冷下脸来:“本座道侣何等仙姿佚貌,尊贵高洁,岂是你一个小妾轻易见得的?不要以为被本座临幸了几次,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周悦有些窘迫,又有些失望,顾雪城生气了,看来多半去不了凌霄殿了……

顾雪城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缓缓放柔了声音:“再说了,这次宴会他不会出席,你去了也见不着。不过,倘若你服侍得好,本座倒是可以考虑带你赴宴,让你出门转转。”

周悦微微一愣,心底渐渐升起了一线希望,但又有些为难,顾雪城那方面实在有些过分,他身子还没大好,只怕受不住。

顾雪城看着他犹豫瑟缩的样子,淡淡道:“过来,趴在本座怀里。”

周悦没有别的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凑了过去,趴进了顾雪城怀里,做好了受伤的心理准备。

顾雪城垂眸看了他一会儿,低头含住了他的嘴唇,含含糊糊道:“罢了,这样就算你服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