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雪城呆呆站在厨房窗外,耳边有微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眼前有绿树晃动的斑驳光影,可他全然感觉不到,眼中只有厨房里面那个人。
他怔然望着那人,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
那人舀起半碗雪白的糯米,用泉水泡上,又炒熟了一小把花生,用蒜臼细细碾碎……
这些再平常不过的动作,当年在灵犀峰的小厨房里,顾雪城曾经看过无数次,没有任何人能模仿到这种地步,也没有任何人能骗过他的眼睛。
他看着那人无比熟悉的动作,只觉得嗓子阵阵发哽,脚底下轻飘飘的,整个人仿佛做梦一般,他甚至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这个梦给弄碎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雪城终于渐渐回过神来,他盯着里面那人,仍然不敢相信,指尖凝聚灵气,狠狠掐了一把手心!
掌心传来一阵灼烧般的尖锐痛楚,那痛楚是如此真实而鲜活,绝不可能作假,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这不是梦,也不是某种幻境,而是……哥哥回来了。
顾雪城死死盯着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喉咙不由自主地阵阵哽咽,眼睛也渐渐模糊了。
哥哥离开之前,曾经安慰自己说,梨花谢了,小狐狸也该回去了,他果然没有骗自己,他真的是一只小狐狸,可是哪怕报完了恩,哪怕回到了山林,他也舍不得放手,而是再次化为人身,回到了自己身边。
哥哥,你真的回来了,你竟然待我如此……顾雪城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终于勉强控制住极其激动的情绪,做梦般的感觉渐渐散去,潮水般的狂喜汹涌而来。
这种狂喜的情绪,在那人轻唤“小城,吃糯米饼了!”的同时,更是达到了顶点。
那人唤完之后,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回过神来,望着空空荡荡的厨房,脸上露出了极其失落的表情。
顾雪城看在眼里,只觉得一颗心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揪紧了,他立刻就想解除隐身,冲进去紧紧搂住那个人,发狠一般吻得他喘不过气来,再也不让他离开自己!
正在此时,廊下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一个十八九岁的漂亮少年快步走进厨房,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哥哥,你给我做糯米饼了?”
顾雪城微微一愣,停下了脚步。
周悦惊讶地回过头:“小雨?你不是去演武场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名唤小雨的少年凑了过去,从身后把下巴搭在周悦肩膀上,撒娇一般抱怨道:“哥哥,我都练了三个时辰了,人家真的好累啊。”
周悦不以为意道:“这就叫苦了?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听过吗?”
少年瘪了瘪嘴,乌溜溜的眼珠骨碌一转,转移了话题:“唔,好香啊,刚出锅的糯米饼最好吃了。”
“瞧你那副馋样,手也不洗。”周悦一边宠溺地轻斥,一边用筷子打了他的手背一下,“这只手没了,今天你又输了一招,明天多练半个时辰。”
“哥哥好狡猾,竟然偷袭!不行,重新来过!”少年哀怨道。
顾雪城怔怔看着两人说笑打闹的样子,一时间几乎反应不过来,方才轻盈得仿佛要飞起来的一颗心,从高高的九霄云层之上,直直坠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那少年是谁?他为什么会叫周悦……“哥哥”?那明明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称呼,天底下没有任何人胆敢僭越!
顾雪城死死盯着那漂亮少年,看着他趴在周悦肩膀上肆意撒娇的模样,一时之间,他几乎想狠狠掐住那纤细的脖子,徒手把它拧断!
顾雪城深深吸了一口气,死死捏紧颤抖的拳头,勉强压下胸口沸腾一般的滚烫杀意,冷静,冷静,再仔细看看。
他按捺住汹涌的妒意,轻轻眯起眼睛,细细打量起了那个漂亮少年,少年肤色白皙,头发乌黑,模样清秀漂亮,眼尾微微翘起,嘴唇十分娇嫩……总之不是正经模样。
顾雪城看着看着,忍不住拧起了眉头,隐约觉得有几分熟悉。
片刻之后,他脑海里猛地一亮,终于想了起来,这是……金蕊楼那个名唤雨儿的小倌!没错,就是他!
当初哥哥对他很好,让自己很不舒服,没想到一别多年,自己竟然又在哥哥身边,看到了这个矫揉作态的小倌!
认出少年的身份之后,顾雪城更加疑惑了,雨儿怎么会在哥哥这里?还和哥哥如此熟稔亲密?随即,他又想起了一件更加可怕的事情,为什么哥哥不愿和自己相认,还费尽心思地乔装打扮,躲着自己?
这所有的一切加起来……难道,哥哥变心了?喜欢上别人了?
想到这个可怕的可能性,顾雪城胸口陡然一沉,一颗心仿佛堕入了无边无际的冰水里,刺骨的寒意铺天盖地地汹涌而来。
冷静,不可能的,不要自己乱了阵脚,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几乎用尽浑身力气,终于勉强保持住了冷静,继续仔细观察二人。
渐渐地,顾雪城看出了一些端倪,雨儿一直没脸没皮地纠缠哥哥,一会儿偷吃花生碎,一会儿偷拿糯米饼,一会儿玩弄哥哥的头发,哥哥有些无奈,也有些宠溺,但两人之间并没有任何逾越的亲密举动,就像稳重温柔的兄长,对待倍受宠爱的幼弟。
发现这个结果之后,顾雪城暗暗松了口气,仿佛从冰冷刺骨的水里浮了上来,终于呼吸到一口新鲜空气。
是了,自己是哥哥的前世恩人,哥哥深爱着自己,甚至忍着羞耻,愿意以男儿之身,兄长之尊,委身做自己的妻子,最后还舍命救了自己……这样的哥哥,怎会轻易变心?
顾雪城心里稍稍安稳了些,但还是有些酸溜溜的,于是他隐匿身形,一路跟着跟着二人,从厨房到了卧房。
一进卧房,顾雪城就忍不住深深蹙起了眉头,哥哥就住在这种破地方?
低矮的屋檐,破旧的桌椅,缺口的碗盏,硬板床上竟然铺着一层简陋的稻草,被褥更是浆洗得发白发硬……而且,竟然只有一张床!
顾雪城瞪着那张唯一的破床,心里简直又酸又苦,又妒又恨,仿佛打翻了一坛陈年老醋,几乎立刻又开始怀疑,两人之间的关系。
他沉着一张雪白的脸,无声无息地站在桌旁,看着周悦和那名为白晨雨的少年一起用晚膳,白晨雨时不时地给周悦夹红烧肉,周悦也催促了白晨雨几次,让他趁热喝了那盅排骨药膳汤,除此之外一切正常,没有任何过于亲密的举止。
顾雪城心中稍稍安稳,终于从那种又酸又苦的妒意中清醒过来,是了,外门弟子和洒扫仆役居住条件非常简陋,两人睡一张床,也是常有的事。
用完晚膳之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周悦站起身子,从架子上取了块旧毛巾,又提起一个木桶,似乎想要出门。
白晨雨一边铺床,一边扭头问道:“哥哥,你要去洗澡吗?我和你一起去吧。”
顾雪城狠狠拧起了眉毛。
周悦断然拒绝了:“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再看会儿剑谱吧,今天那招’飞燕入云’,你使得有点僵硬。”
白晨雨不情不愿道:“哦。”
顾雪城缓缓放松下来,心底忽然冒出一股隐秘的小小得意,果然,哥哥漂亮的身子,只愿意给自己一个人看。
他抿了抿唇,跟着周悦走出大院后门,来到小树林深处的一口古井旁边。
此时天色已晚,墨蓝色的夜空挂着一弯金黄的下弦月,清冷柔和的月光洒落一地,古井旁边静悄悄的,只有风过树梢的“沙沙”声,一个人都没有。
周悦打起一桶井水,而后四下看了看,这才窸窸窣窣地开始宽衣。
顾雪城隐隐觉得这样偷窥哥哥,似乎有些不太好,或许,自己应该背过身去……他只犹豫了一下,立刻否定了这个荒谬的想法,自己和哥哥早就情投意合,互许终身,如果哥哥知道自己在这里,就算会有些害羞,也一定愿意让自己看的。
虽然这么想着,但顾雪城的眼光还是有些闪躲,却又总是忍不住往那边瞟。
不一会儿,周悦便脱完了衣裳,又弯腰拿起一个葫芦瓢,从水桶里舀起一瓢凉水,从肩膀上浇了下去,他一边冲凉,一边拨开长发,露出了脖子上的一道红绳。
顾雪城愣住了,那道红绳下面,挂着一枚……鸾凤玉佩。
五年之前,哥哥在自己怀里停止呼吸的时候,那枚鸾凤玉佩也化为光点,渐渐飘散。他一直以为玉佩已经消失了,原来哥哥离开的时候,把它也带走了。
原来,哥哥竟然如此舍不得这段情缘,舍不得这枚前世信物,不仅离开的时候带走了它,甚至重新化为人身之后,也一直小心翼翼地戴在脖子上,连洗澡都舍不得摘下来。
顾雪城怔然望着那枚玉佩,心中又是阵阵酸楚,又是万分心疼,而此时此刻,他也终于完全放下心来,哥哥待自己痴心一片,自己竟然还怀疑哥哥,简直太不应该了。
他回想着最近发生的那些事情,哥哥从自己曾经的化名“周清城”里面,取了一个“清”字,改名“周清岳”,又忍受百般委屈,拜入凌霄城,做一个低贱的洒扫仆役,多半就是为了见自己一面。
可是自己深居简出,哥哥一直见不到自己,只好偷偷潜入云雪楼,或许因为好奇,摸了摸过去的躯体,而自己竟然勃然大怒,不但用灵气攻击了哥哥,甚至还召出赤霄,想要伤害哥哥。
想到这里,顾雪城简直悔恨不已,万幸的是,赤霄认过哥哥为主,又颇具灵性,没有真正地伤害哥哥,还帮哥哥引开了自己。
后来,在凌霄殿的白玉广场上,自己怀疑哥哥是潜入云雪楼的贼人,那样轻贱地对待哥哥,可是哥哥丝毫没有责怪自己,一边努力掩饰身份,一边还趁机吐露了那些身为兄长,羞于吐露的真心……
顾雪城回想着白玉广场上,周悦紧紧抓着自己衣角,亲口说出的那些炙热情话,雪白俊美的脸庞忍不住阵阵发烫,哥哥说,他爱慕自己,愿意服侍自己,承自己的雨露……
想着那些近乎赤裸的大胆情话,顾雪城喉头难以忍耐地动了动,忍不住回头看了周悦一眼,周悦正往身上浇水,一股股清澈的井水,沿着洁白单薄的肩头滑下……
顾雪城喉咙猛地一紧,几乎有些狼狈地偏过头,不敢再看,自己在想什么呢,竟然想在这种地方……简直禽兽不如!
虽然哥哥并不在乎这些,当初去问剑谷取赤霄的时候,在那片肮脏泥泞的湖边淤泥里,自己故意假装昏迷,哥哥竟然主动吻了自己,还解开自己衣襟,想用双修之法拯救自己……自己推开了哥哥,说不能这样随便待他,哥哥却说,他不在乎。
可就算哥哥不在乎,自己又怎能如此轻贱他?
是了,必须先和哥哥相认,然后昭告天下,邀四方宾客,开百里梨花,铺万丈红毯,迎娶哥哥为妻,然后才能和哥哥……圆房。
顾雪城打定了主意,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去看周悦沐浴,更不要胡思乱想,而后,他又想起了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哥哥为什么不肯和自己相认?
难道是哥哥的族人阻挠?他虽然不太了解妖修,但是修真界的名门望族之中,那些家族子弟的婚姻大事,往往身不由己。
又或者,因为自己前世救了哥哥一命,哥哥今生救了自己一命,所以恩怨已了,不能再有牵扯,否则会天道降罚?
顾雪城蹙起眉头,想起周悦写给林思韵的那些话本,里面有一本《灵蛇报恩传》,讲的就是蛇妖报恩,乱了天理人伦,最后被压在了一座高塔之下。
顾雪城沉吟许久,最后得出结论,周悦定然是冒着极大风险回来的,所以不敢和自己相认,只能偶尔偷偷看自己一眼。
他想着周悦的艰难处境,想着哥哥远远看着自己,却不敢接近的失落模样,只觉得一颗心仿佛被扔进油锅里煎炸,难受到了极点。
他如今已是九转金丹,凌雪仙尊,他有足够的信心保护哥哥,哪怕天道降下九天玄雷,他也有九成九的把握,不让哥哥伤到一根毫毛。
但他曾经失去过。所以哪怕有九成九的把握,他也不敢冒那一丁点儿的风险。
没错,必须谨慎行事,查明哥哥不愿和自己相认的真正原因,然后解决掉它。
顾雪城打定主意之后,周悦已经洗完了澡,又轻轻擦干那枚玉佩,放进了衣襟里面,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看得顾雪城心里阵阵发软,又丝丝甜蜜,忍不住也摸了摸自己脖颈上的玉佩。
为了万无一失,顾雪城还是跟着周悦回到了卧房,不出所料,周悦和白晨雨虽然睡同一张床,却钻进了两个被窝,也没有任何亲密举动,周悦还考校了白晨雨几句剑诀,完全就是兄长和幼弟的相处方式。
顾雪城彻底放心了。
顾雪城垂下眸子,望着桌上剩下的两块糯米饼,忍不住轻轻翘了翘唇角,自从看到那块玉佩之后,那股让他头脑发昏的滚烫妒意,已经化为了乌有。
直到如今,他已经完全想明白了,哥哥放不下自己,所以重新化为人身,到凌霄城找自己,估计路上遇见了这个落魄小倌,一时心软,就把他带在了身边。
哥哥实在太想念自己了,所以给白晨雨做糯米饼,让白晨雨唤他“哥哥”,其实只是在这少年身上,寻找自己当年的影子。
说得更明白一点,白晨雨不过是一个赝品,一个连蜻蜓点水般的吻,都不配得到的廉价赝品。
只是这赝品并不知道真相,不知道糯米饼是自己的最爱,不知道哥哥戴着和自己一对的情侣玉佩,身为一个可悲的赝品,竟然还满口哥哥前哥哥后地撒娇,充满了不切实际的种种幻想。
顾雪城冷冷地瞥了白晨雨一眼,仿佛看着一只痴心妄想的可怜虫,傍晚在厨房时的那种沸腾杀意,此时早已烟消云散,虽然还有些小小不快,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他不再关注白晨雨,一边轻轻抚摸自己的蟠龙玉佩,一边开始认真琢磨,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查明,哥哥不肯和自己相认的真正原因。
对了,哥哥如今在藏书楼做洒扫仆役,可以利用这一点。
只是自己既然知道了哥哥的身份,就要格外小心,那天自己在藏书楼搜魂,很多人都看见了,让那些人守口如瓶还不够,得找个机会,把他们的记忆全都洗去,至于那个发疯的低贱仆役,就轰出山门罢。
……
这天清晨,周悦刚刚来到藏书楼,忍不住有些惊讶。
凌霄城这座藏书楼虽然规模宏大,但因为年代久远,多多少少有些破旧,可如今却焕然一新,连水磨石地面都仿佛被水洗过一般,干干净净。
不仅如此,大大小小的管事们神色都十分严肃,匆匆忙忙地来来去去,似乎在准备着什么。
周悦轻声问阿钟:“藏书楼怎么如此干净?难道有贵客莅临?”
阿钟小声道:“听说掌门仙尊最近在研究一套全新的心法,这段日子午时之后,都会来藏书楼查阅古籍,所以昨晚大管事安排人手,把藏书楼打扫了一番。”
周悦疑惑道:“管事没有通知咱们啊,是谁打扫的?”
阿钟压低了声音:“仙尊生性爱洁,指定要手脚麻利的外门弟子打扫,听说昨晚来了五十名外门弟子,忙了整整一宿,把藏书楼内外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原来如此。”周悦挑了挑眉毛,倒也没有多想,能偷懒就行。
顾雪城确实一向爱洁,对各种心法剑法也很感兴趣,只是如果他每日都要来藏书楼,自己就要小心一些了,不过自己这种低等仆役,估计顾雪城也不会拿正眼看。
片刻之后,大管事把所有仆役召集到了一起,宣布道:“方才清风使来过了,他传了掌门仙尊口谕,最近这段日子,仙尊在藏书楼查阅古籍的时候,需要四名熟悉藏书楼的小厮贴身服侍,磨墨添香、抄写书籍。”
众人一片寂静,隐约猜到了什么,神色都有些兴奋。
大管事果然道:“你们应该也猜到了,这四名贴身小厮,会从你们里面挑选。”
众人睁大了眼睛,登时窃窃私语起来,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贴身服侍掌门仙尊?这不是一步登天吗?”
“不止呢,掌门仙尊的道侣可是男人,说不定咱们也有机会……”
“嘘,别说这些,管事瞪你呢。”
“咳咳,不知道有什么要求啊?”
“可能要熟悉古籍,模样清秀,手脚麻利吧?”
“吵什么吵?肃静,肃静!”大管事呵斥道,“掌门仙尊马上就要来了,他会亲自挑选贴身小厮,你们赶紧整理衣衫,排成前后两排,等待仙尊莅临。”
仆役们立刻整理衣衫,排成了前后两排,有两个仆役还因为争抢靠前的位置,差点打起来。
周悦对贴身服侍顾雪城这种事情实在没什么兴趣,他看着那两个争得面红耳赤的仆役,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偷偷摸摸地缩进了后面一排的角落里。
不多时,藏书楼大门外就传来了拉长的通报声:“掌门仙尊到——”
周悦登时感觉到一股强悍的九转金丹威压汹涌而来,不过这威压和过去不太一样,过去顾雪城的威压冰冷磅礴,阴沉酷烈,宛如暴雪将至,今日这威压柔和了许多,似乎主人心情极好。
联想到顾雪城要查找古籍,研究心法,难道境界又突破了,所以心情很好?周悦暗暗琢磨,可顾雪城已经是九转金丹大圆满了,还能怎么突破?白日飞升?凤凰涅槃?
他失笑地摇了摇头,把什么白日飞升、凤凰涅槃的念头从脑海里赶了出去,自己真是在藏书楼呆久了,各种传说故事看多了。
周悦回过神来,便听见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他偷偷抬眼望去,只见顾雪城在清风明月使、以及众多暗卫的簇拥之下,身着一身雪白滚暗金蟠龙纹的常服,腰悬赤霄剑和乾坤晷,缓缓走进了藏书楼大院。
管事领着仆役们想要下跪,顾雪城淡淡道:“不必了。”
众人微微一愣,但又不敢违拗,只得别别扭扭地站直了,周悦原本就不怎么想跪,听顾雪城这么一说,自然也懒得跪了。
“你们应该也知道了,本座近日查阅古籍,需四名小厮服侍。”顾雪城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淡淡扫过。
周悦赶紧低下头装鹌鹑。
顾雪城指了指前排一个小厮:“你。”
一名清秀小厮又惊又喜地站了出来。
顾雪城又随手一指:“你。”
一名模样老实的小厮战战兢兢地站了出来。
“你。”
“我,我?”阿钟睁大了眼睛,一时间手足无措,管事赶紧把他推了出去。
应该不会挑到自己了,周悦正想松口气,只听顾雪城淡淡道:“还有你。”
周围一片寂静,周悦缓缓抬起头,顾雪城那双漆黑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周围的仆役也羡慕地看着自己,周悦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哈?自己被选中了?
“尔等四人,随本座来。”顾雪城说完之后,不再多话,转身走进了藏书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