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位谪仙般的男子,周悦忍不住挑了挑眉毛,哇哦,这才有点修仙之人的感觉嘛。
他正想开口,只听“铮——”一声清亮的响声,对方的琴弦竟然断了!
原来“弦断有谁听”竟然是真的……
林思韵微微蹙眉,并不抬头,只淡淡道:“何人偷听?”
周悦尴尬地轻咳一声,从一丛绿竹后面走了出来,拱手道:“得聆峰主仙音,真是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毕竟自己有求于人,先给对方带个高帽子再说。
“……是你?”林思韵盯着他,两条漂亮的眉毛缓缓拧紧了,而后霍然起身,拂袖就走。
呃,高帽子不管用,看来关系真的不太好。
周悦没法子,只得厚着脸皮跟在林思韵身后,林思韵根本懒得搭理他,径直转过两道游廊,走进了一间清幽的屋子,自顾自地翻起了书架上的琴谱。
这是明摆着逐客了,完全不给周悦半点面子。
“林峰主这么多琴谱啊?真是好兴致。”周悦只得没话找话说。
林思韵不搭理他。
“这是什么?洞庭浮生曲?好美的名字。”
林思韵睫毛都不动一下。
周悦也不恼怒,毕竟在现代做打工人的时候,客户比这难伺候多了,林思韵好歹还一副天仙模样,客户那可都是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
可这样下去也不行啊……周悦想了想,索性单刀直入:“林峰主,我听张管事说,我那位过世的兄长,曾经送过两株洗髓草给您,对吗?”
听到“洗髓草”三个字,林思韵终于有了反应,他微微偏过头,一双美目冷冰冰地横了周悦一眼,那目光仿佛在说:关你屁事?
周悦暗暗叹了口气,看来这位林峰主高冷得很,想要他帮忙,难哪。
这时,周悦眼角忽然瞥到了什么,不由得微微一愣。
在摆满高雅琴谱的书架上,居然放着一叠话本,而且都被翻得卷了边,明显看过不止一次。
周悦眨了眨眼睛,忍不住伸手翻了起来,都是些狗血言情话本,什么《宫墙柳》、《金钗记》之类的。难道这位林峰主喜欢看狗血话本?看起来不像啊。
林思韵发现他居然在翻自己那些宝贝话本,立刻一把抢了过来,一张素白清冷的脸涨得通红,连声音都结巴了:“你,你乱翻什么?!我,我只是打发时间罢了,一点儿都不喜欢!”
哎呦,不打自招啊。
周悦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上上下下地打量起了这位仙人般的清冷琴修,这位爷的爱好竟然是狗血话本,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林思韵恶狠狠地瞪着他:“不许出去乱讲!否则,否则我杀了你!”
周悦看着他那副大姑娘洗澡被偷看了的紧张模样,心里笑得直打跌,但脸上却不敢露出丝毫嘲笑之意,反而装作万分惊讶的样子:“原来林峰主也喜欢看话本?我还以为凌霄城里只有我喜欢呢。”
林思韵微微一愣,而后上下打量着周悦,有些不太相信的样子:“你……你也喜欢看话本?为何我从未听说?”
周悦装模作样道:“世人有所偏见,总觉得话本都是些庸俗不堪的东西,林峰主尚且不敢让旁人知晓自身爱好,又何况我呢?”
林思韵听他这么说,神色渐渐放松下来,但还有几分警惕:“你当真喜欢看话本?”
周悦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他故意叹了口气,掸了掸林思韵怀里那些古早狗血话本:“我看过的话本,可比林峰主您多多了。林峰主这些话本,早就过时了,现在凡间那些话本,比这精彩千百倍。”
林思韵是个孤僻的死宅,平时除了抚琴,就是看话本,周悦倒是经常下山采购药材,他听了周悦的话,倒也信了几分,忍不住有些向往:“真的?最近有什么新出的话本?”
周悦见鱼儿上了钩,索性坐了下来,擅自拿起对方的茶杯,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热茶,而后才缓缓道:“林峰主,你别着急。你听我说,上次我下山游玩,听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讲了个话本,名叫《嬛嬛传》,精彩极了。你听说过吗?”
林思韵茫然地摇了摇头:“《环环传》?未曾听说过。讲的是什么?”
周悦叹道:“你居然不知道《嬛嬛传》?啧,太可惜了。这《嬛嬛传》哪,讲的是凡间宫廷里的事情,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官家小姐,名叫嬛嬛……”
周悦有个妹妹,还有个姥姥,周悦陪着她们不知道看了多少电视剧,什么《嬛嬛传》,什么《延禧宫》,此时简直是信手拈来,林思韵哪里听过如此精彩的话本,没多久就入了神。
周悦暗暗好笑,讲到一个小高潮的时候,忽然顿住了。
林思韵登时急了:“然后呢?真的赐了一丈红吗?”
周悦没有继续讲,反而挑起半边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神色明摆着——想让我往下讲啊,就拿洗髓草来换呗。
林思韵明显看懂了他的意思,脸色登时冷了下来:“你威胁我?我已经知道了话本名字,派人下山去买便是。”
周悦摇了摇手指:“这《嬛嬛传》在市面上是买不到的哟。至于洗髓草嘛,我也不多要,只要一棵。”
林思韵眯起眼睛:“你为什么想要洗髓草?该不会是受了内伤吧?”
周悦坦然道:“是啊,炼丹的时候受了点儿内伤。”
林思韵冷冷道:“炼了那么多人丹,终于被报应了?你也有今天。”
周悦叹了口气,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把顾如海这尊大神搬了出来:“林峰主,我也是为城主他老人家炼丹,这才受的伤。”
反正原身作为一个合格的狗腿子,经常为顾如海炼制各种丹药,这也不算谎话。
谁知提起顾如海,林思韵的脸色更难看了:“周悦,你这般自甘堕落,做人鹰犬,对得起你兄长周然吗?!”
听到“周然”二字,周悦脑海里忽然一阵剧痛。
那种痛楚是如此剧烈,仿佛一只大手毫不留情地搅动着他的脑髓,他疼得“嘶——”地倒抽了一口冷气,伸手捂住了额头。
“周然”这两个字仿佛一个开关,让原身那些稀碎的记忆纷纷翻涌上来,可原身嗑药嗑坏了脑袋,那些记忆非常模糊,只能大概知道,周然作为原身兄长,对原身很不错,可惜这位兄长死得太早,成了原身的一块心病。
周悦闭了闭眼睛,调动灵力,竭尽全力把那股剧痛压了下去,但脸色已是惨白无比,他摸不清楚情况,只能含含糊糊地哑声道:“林峰主……我,我也是没有办法。”
见他那般可怜模样,林思韵咬了咬牙,没有继续斥责,从芥子袋里甩出一株小草:“行了,看在你兄长面子上,拿去罢!”
周悦忍着头疼,接住了那棵洗髓草,诚心诚意地道了谢,又小心翼翼道:“林峰主,我听说前些日子,你为有缘人开了垂泪湖,占卜吉凶?”
林思韵蹙眉道:“是又如何?”
周悦道:“只是有些好奇,垂泪湖真的可以看到前世吗?”
林思韵淡淡道:“只看有无缘法罢了。我这些年来,为人占卜数千次,也只有两三人看见了前世而已。“
周悦放下心来,只要顾雪城看不到真正的前世,自己就有作假的余地。
他拱了拱手:“林峰主,多谢您的洗髓草,我有些不舒服,就不叨扰了。等我有空了,一定亲手把《嬛嬛传》抄录下来,送到落珠峰。”
林思韵点了点头,就在周悦离去的时候,他忍不住叫了一声:“周悦。”
周悦回过头:“怎么了?”
林思韵沉默片刻,低声道:“周悦,你兄长一生清白正直,你好自为之,别再助纣为虐,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了。”
周悦点了点头:“我不会再炼人丹了。”
“如此甚好。”林思韵点了点头,而后踌躇了一下,又道,“那位贵妃娘娘,真的赐了一丈红吗?”
看来这位爷还真的惦记上了《嬛嬛传》。周悦忍着爆笑的冲动,颔首道:“别着急,等我抄录完了,就给你送过来。”
林思韵有些不放心,又叮嘱道:“一诺千金,你可不要食言而肥。”
“当然。”周悦笑道。
拿到了洗髓草,周悦心情大好,连头疼都缓解了不少,他御剑回到灵犀峰,立刻去了小厨房,开始熬制“碧血洗髓汤”。
唔,第一步,取无根水一碗;第二步,放入洗髓草煮沸;第三步,刺取心头血……到第三步的时候,周悦犹豫了一下,该不会死人吧?
他敲了敲系统:“系统,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痛不痛啊?”
系统道:【宿主可以用积分在积分商场购买止疼药,1积分一颗哦,很便宜的,效果很好。】
“你不早说,我积分还蛮多的。”周悦大喜道。
他最近走了很多剧情,虽然最重要的“主角受黑化值”没什么变化,还是雷打不动的20%,但积分倒是增加了不少,已经从初始的100积分,变成了300多。
周悦购买了一颗止疼药,而后小心翼翼地把剑尖刺入了第三肋和第四肋之间,虽然几乎感觉不到什么痛楚,只有凉冰冰的感觉,但他还是有点蛋疼,因为看起来真的很可怕。
抽出长剑之后,他赶紧把剑尖浸入药罐里,剑尖上那抹鲜红的心头血瞬间便融入水中,冒出淡淡的血腥味儿。
“咕嘟,咕嘟……”
过了一个时辰,药汤终于熬好了,周悦马马虎虎地把心口那个可怕的伤口包扎了一番,而后端着药汤,来到了卧房。
顾雪城靠在床头,身上穿着那件单薄的白色纱衣,正出神地望着雪白的帐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孩子气质倒是很好,穿着那种纱衣,居然并不显得暧昧,反而有几分高冷。
周悦笑眯眯道:“小城,我给你熬了碗补身子的药汤,趁热喝吧。”
“这是什么药汤?”顾雪城望着他手里那碗散发出淡淡血腥味儿的黑色药汤,微微拧起了眉毛。
周悦观察着他的神色,估摸着小孩儿胆子小,要是听说这碗药汤是人血熬的,只怕吓得不敢喝,那么自己费老鼻子劲儿准备的药汤,不就白费了吗?
这么想着,他便哄骗道:“这是用灵兽血和洗髓草熬的药汤,很珍贵的,赶紧趁热喝了吧。”
顾雪城实在没法推辞,只得不情不愿地端起碗,蹙着眉头把那碗黑呼呼的药汤喝了下去。
好重的血腥味儿……这狗奴才生性残忍,又急于要自己的金丹,这碗药汤也不知道到底是灵兽的血,还是那些无辜药人的血。
真是令人恶心。
周悦盯着顾雪城喝完了那碗“碧血洗髓汤”,终于松了口气,他之前就琢磨过,要让这孩子长得高大健壮,避免沦为勾引男人、吸收元阳的弱受,这碗调养药汤也算是一个好的开始了。
而且顾雪城愿意喝药汤,说明两人的关系又缓和了不少,到时候风头过了,再去一趟落珠峰,就可以让小孩儿彻底信任自己。
当天晚上,周悦和往常一样,一边打坐小寐,一边细细思索着任务进度,以及如今的处境。
凌霄峰戒严了,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信号,说明顾如海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重视顾雪城。
虽然还没怀疑到自己头上来,但灵犀峰被搜查只是早晚的事情,自己只能尽量多做些准备,卧房被窝里身穿纱衣的清秀少年,炼丹房里青白僵硬的药人尸体……
周悦胡思乱想着,渐渐沉入了梦乡,一夜乱梦。